炮声隆隆,便是这炮声,连女真人都似乎习惯了。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两三里地之外,弹丸就能把人的身体炸裂开来,倒地一片。
女真人的叫喊之声,呜呜啦啦,源自打猎时驱赶猎物的喊叫。
片刻之后,五十门大炮,全部发作,弹丸击打在三万多铁甲之中,威力十足。这才是郑智印象中的大炮应该有的威势。
“传令,把炮管垫起来,上铁砂,给某使劲轰!”郑智再一次下令指挥着火炮。
远用弹丸,近用铁砂。铁砂也是头几凌振从河间府带来的。铁砂射程虽然不远,但是更能造成大面积的杀伤,用来对付这般攻城的女真人,便是最适合不过了。
若是一颗一颗的铁砂,上在火枪里,打出去的威力便更是巨大。无数的铁砂上在大口径的炮管之中,威力就了许多。面对女真铁甲,能不能击破,便也是看运气了。
其中原因,便是炮膛的气密性有差别。弹丸能堵住整个炮管,火药的能量几乎能全部施加在弹丸之上。铁砂却是并不能堵住全部的炮管,还需要先塞一团纸张或者稻草之类,再塞铁砂。即便如此,火药的能量也会浪费许多。
好在铁砂是大面积喷涌而出,即便许多铁甲厚重之处击不破,也有许多铁甲轻薄一些的地方,或者脸面之上,夺人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箭矢如雨,箭矢永远都是如雨一般,如雨的箭矢便是真正战阵的基本。
长梯带勾,紧紧卡在垛口之上。
垛口上的士卒,抄起大刀便去砍那带勾的长梯上面卡口之处,石块不断往下倾斜,阻挡着攀爬的女真人。
待得长梯的卡口被砍断,铁钩再也不能固定住长梯。便有几个力大的军汉用两丈长的树杈顶住长梯,往外推去。
如此才能真正推倒长梯,靠人的手,显然是不能动摇这些长梯分毫的。长梯上爬满了人,唯有借助工具,才能把合几人之力把长梯顶出去。
攻防之道,双方皆是驾轻就熟。
那烧得翻滚的排泄物,有一个听起来不错的名字,称之为金汁。其实这个名称来自中药。有一味中药就是用排泄物与红土制作的,便是如此名称。
滚烫的排泄物,浇在人身上,带来的烫伤只是其一,伤口的感染才是这个时代无药可医的事情。
滚烫的油脂,变得极为易燃,只要一点火星,便是大火熊熊。
这些场面,郑智见得太多,早已无感,甚至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粘罕站在城头之下,今日这一战,也分不得什么将帅了,女真一族,除了完颜吴乞买,谁都可以死,谁都需要沙场效死。
爬上长梯,快速往上攀爬,躲避了几个石头之后,粘罕终于还是掉落了下来,随即又一次站起,长梯已倒,连忙去扶。
牛大眼神紧盯着空中,飞翔的羽箭在空中有明显的轨迹,便也容得牛大时不时举起木盾,为郑智抵挡流矢。
简易的投石车也被女真人推了上来,石块被抛到城头之上,必然砸得鲜血脑浆迸裂。
床弩的力道,能让硕大的箭矢直接插进砖土的城墙里,似乎也能帮助女真人攀爬城墙。
“命,补充五千人。”郑智有条不紊下达着命令。
瓮城之下,五千人飞奔而上,补充着城头上的防守。一个军汉,还未走近城头前面的垛口,还未看到城下的女真,已然被羽箭射中面门,倒地哀嚎不止。
便有两人抬着他下得城墙,城下也有人前来接应,抬着伤员直奔另外一边的城墙脚下,医官都在那里等候。
一个黑影从城下直奔稳坐的郑智而来,牛大眼疾手快,连忙抬起巨大的木盾去挡。
便是这一挡,一声炸裂,牛大已然摔倒在了郑智脚下。木盾也四分五裂。
郑智连忙俯身去扶牛大。
“王爷,我没事,就是手臂麻木了,兴许是骨头裂了。女真狗的抛石车还真是准呢。”牛大还未等得郑智扶到自己,已然蹦起,开口道。
郑智点了点头:“牛大,你且先下城到去寻军医看看。”
牛大想甩一下手臂,却是发现手臂不听使唤,点了点头:“王爷,我下去了,片刻就上来。”
牛大转身就走,便又有几面木盾挡在了郑智面前。头前只是一面盾牌在郑智正头前,此时已然是四面盾牌。
攻城之战,显得极为单调,攻城的方法,也多是大同异。
完颜吴乞买早已不在将台端坐,来来回回踱步不止,面色焦急,内心狂跳。这个刚刚登基的皇帝,原本应该是入主中原,铸就不世功勋,铸就那百年大金帝国,从草原到森林,从关外到燕云,从河北到西北。
此时的完颜吴乞买,却是知道自己的帝国,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若是今日这一步不能走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完颜吴乞买也没有脸面再去见自己的大哥完颜阿骨打,那个带领族人走出森林,灭亡大辽的英雄豪杰。
便是此时吴乞买脑中,还在想着若是自己的大哥阿骨打还活着,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办法,会有更好的手段。而不是这般不断消耗着本来就不多的族人。
若是斡离不不开此战,若是不再高丽继续调兵来打古北关口。若是斡离不没有在这关口消耗五千多的士卒,若是完颜娄室没有孤军深入。此时的郑智应该也不会出关来与女真开战。
此时双方应该还在继续僵持对峙。似乎一切也不会到得这般地步。
吴乞买大概是有些后悔了。
当然一切也可以反过来想,若是斡离不直接打破了关口,此时当又是一个不同的局面。
世间之事,总是这般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种师道没死,鲁达没有急着南下,郑智也没有南下。这场大战此时也开不了。一切没有那么多如果,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似乎上早已注定。
注定着郑智用尽所有资源防守的古北关口,女真人打不破。
女真人打不破这座关口,并非郑智现在一时的防守。而是来自郑智多年的谋划,这么多年来,郑智都在等着这一刻,都在为这一刻做着所有能做的准备。
无数的铁甲,强弓硬弩,大火炮。甚至郑智当时在雄州,不顾甚至,不顾一切,一意孤行在第一时间渡过拒马河,直入燕云与辽国开战。也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座废弃已久的长城关口。
为了能把燕云以北的这条防线掌控在手中。为此,甚至一家老差点被蔡悠拿去做了人质。
郑智一直在为与女真的战争做着准备,甚至所有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在围着这件事情展开。而女真人,直到草原那一战之前,从来都没有把郑智真正放在眼里。
今日这古北城头,女真人显然是上不去的。
这也是郑智为何能端坐在城头上的原因,而并非与完颜吴乞买一样焦急踱步。
吴乞买的视野之中,唯有一个一个的女真人从长梯下栽倒下来。此时郑智守的古北关口,显然与史进防守的时候有壤之别。
斡离不能攻上城头,那是因为史进军中多是沧州兵,军中箭矢都用完了,檑木滚石都没有准备好。
今日郑智守的关口,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用上了一切能用的东西,便是最精锐士卒,也一个不少都在关口之内。
将台之上,坐着一个身受重伤的斡离不,站着一个踱步不止的吴乞买。
“陛下,如此怕是不成啊,还是得先让高丽人去消耗宋狗的羽箭,待得高丽人死光了,我女真勇士才能一击奏效。”斡离不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场仗就不该这么打。
吴乞买闻言,脚步一止:“高丽人?前日高丽人上去,可有奏效?前日我们自己杀的高丽人,可并不比郑智杀的少。”
“陛下,即便如此,也该让高丽人先死绝了。宋狗的箭矢,能消耗多少,便先消耗多少。”斡离不开口答道。
吴乞买闻言,并不接这个话语,又踱得几步,开口道:“此时撤兵如何?”
斡离不闻言,惊得双眼瞠目结舌:“撤兵?陛下,此时哪里能撤兵啊。。。撤兵之后,怕是。。。”
斡离不显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吴乞买忽然坚定了几分,开口道:“便撤兵,引郑智出关来追。如此我等以骑兵与之决战。”
斡离不闻言双眼一亮,想得片刻,答道:“陛下此法。。。兴许可行。”
行不行倒是两,总比这般的战局要好。
吴乞买已然开口大喊:“鸣金,速速鸣金。”
吴乞买便是再也不能忍受女真的精锐一个一个从那长梯上跌落下来了,如此消耗,当真毫无意义。
鸣金大作!
那些还在咬牙切齿冲击着城墙的女真人,此时各个一脸疑惑往北看去,当那鸣金之声听得格外真切之时,方才转头开始回撤。
便是女真人自从起兵之后,从来还没有这么打过仗。
涨潮而来,退潮而去。
史进飞奔到郑智身边,面色大喜,口中喊道:“王爷,女真狗败退了。”
此时的郑智,一直严肃的面色,终于舒缓了下来,口中也道:“吴乞买当真果断。”
再看远方,那女真大营,已然有士卒开始上马。
随即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上马。大营之内乱做一团。便是那些高丽人都被放了出来,大批的羊群也赶出了圈。
“王爷,这女真狗要跑?”史进一眼便看出了女真人的打算。
此时听得鸣金的吴用,也奔上了城头,往北打量了片刻,开口道:“殿下,女真人当真要跑了。”
“王爷,快追,快追,岂能让女真狗这般轻松跑了。我这就下去叫人把城门后面的土石挖开。”史进已然急不可耐,追杀溃兵,便是战场上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