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服务生推门进来,有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上菜了。明镜当即点头,很快开胃菜就先端上来了,接着是罗宋汤,鱼和牛排,蔬菜色拉。
明台替锦云布菜,锦云客气地回应着他的好意。明镜很高兴,原来她怕明台不情愿,现在看起来,自己是多虑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子不钟情呢?于是,明镜释然了。她心里骂着明台,这个小东西装得不思风月,且看他温柔低语、笑上眉梢,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不时看着身边的女郎,生怕她有什么不适应或者不开心。
等我回家去审他。明镜想。
忽然明台甜甜地叫了声:“锦云妹妹,你尝尝这个。”他亲手剥了个橘子给她吃。
锦云恨不得用脚在下面踹他,她不甘心让明台一个人在那里小人得志,像极了小男孩躲在小女孩背后,拽住了小女孩的辫子一样神气又欢喜。
锦云恨恨地望了他一眼,细声细气地拔尖了嗓子,说:“明台哥哥,你怎么好这样看人家?”
这一句话出口,明镜和苏太太都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台知道她在打击报复,尽管他有些狼狈,还不至于不堪。
明镜大声咳嗽着,明台赶紧给大姐倒柠檬水。他的脚在桌子底下踢锦云的脚,叫她收敛,别吓着他大姐。
相亲的局势彻底颠覆了。原来是明镜怕明台对相亲对象看不上眼,现在是明台怕明镜不满意,怕明镜反对。
一顿相亲饭吃得还算圆满,双方家长满意,当事人虽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席上哥哥妹妹的两三句酥了骨头的话,基本上就男女双方都比较满意。
喝过咖啡后,明镜跟苏太太告辞,明台犹自恋恋不舍,锦云倒是落落大方,在明镜面前应答自如,明镜很是欢喜。
明台跟锦云道别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戴上眼镜更美了。”
锦云哼了一声。
明台笑着随明镜上了汽车。汽车发动后,明台从汽车的左侧镜里看见锦云摘了眼镜,她眼底藏着一丝笑意,嘴角轻轻地上扬。
明台的心瞬间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晚上,明镜回到家,不停地追问明台,从前是不是见过程锦云。明台说从不认识,因为自己肯听话,做好孩子,才配合相亲的。明台说,相亲任务自己已经圆满完成,如果明镜希望加快彼此了解的步伐,增进双方感情,他不介意好事做到底,年底定亲也是可以的。
明镜真是奇怪极了。她等明楼回来,把明台相亲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跟明楼叙述了一遍,问明楼:“是不是感觉事情有些太顺利了?太顺利了,反而蹊晓。”
明楼说:“想这姻缘二字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有的时候,缘分到了,该遇到的就遇到了。”
明镜说:“也许吧。看着明台一个劲地叫锦云妹妹,他也不嫌害臊,人家还比他大两岁呢。还有锦云,也不知是故意要捉弄他,还是天生的面团性格,赶着明台叫哥哥。哎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
明楼笑起来,说:“那就是郎情妾意了,顺其自然好了。”
江西路上海银行。
宽敞的大厅里,董岩穿着一件很时髦的大衣,压低着帽檐,在保险柜柜台边上办手续。一名银行女职员正在等候他盖完私印,然后,引领他进入保险金库。
银行女职员看了看董岩交的单子,有意无意瞄了一眼银行内一名坐着看报纸的人,说了句:“231号,您好像是第一次启用保险箱。”
“有问题吗?”
“不是,您第一次来,我们会向您多交代一些使用规则。还有银行会根据您保存的时间给予一定的业务优惠。”
“不必了,我赶时间。”董岩说。
“那好吧,先生,请跟我来。”银行女职员微笑着引领董岩走进库门。
银行大厅里一名看报纸的人,把报纸折叠起来,走到银行柜台要了一个电话。
“喂,汪处,鱼咬钩了。”男人压低声音说。
“咬紧他,千万别让鱼儿脱线。”汪曼春再落实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了吗?”
“231号保险箱,确定。”
“我马上来。不要惊动他,一定要牢牢地咬死他!”电话挂了。
相同的时间里,76号的监听室二号线,拨出一个外线电话。汪曼春手下的一名报务员朱徽茵直接把一个匿名电话打进新政府办公厅秘书处。
“中央储备银行秘书处电话,找明长官。”
“请等候。”女秘书在电话里作答。
过了几分钟,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明长官在周公馆开会,我是他的助手兼秘书处负责人阿诚。您哪位?”
“我是中央储备银行林秘书。”朱徽茵语气很急。储备银行林秘书,是一个莫须有的人。
电话使用的一定是一条通过交换机转过来的暗线。
“您说。”阿诚紧握话筒,举手示意秘书处的人全部回避。秘书小姐和办事员赶紧退出房间。
“中央储备银行最近储备的76条‘黄鱼’,被上海银行紧急调用了。我们不知道向谁提出申请。车牌231,转款车已经到了,所有的手续都齐全,‘黄鱼’可是银行的重要血液,请阻止。”电话挂断了。
阿诚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紧急预警暗号,时间紧迫,刻不容缓。阿诚想着明楼在周公馆开会,远水难救近火。何况,明楼的身份根本不能入此危局险境。他思考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立即从秘书处走出来,径直走进明楼办公室。
明楼的电话使用的是专线,不受内部监听,是唯一一条安全可靠的电话线。阿诚走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怎么做了。他毅然拿起电话,几乎是以赌运气的心情,拨通了明公馆的电话。
“大小姐在吗?”
“不在,大小姐去苏州了,好像是处理工厂里的事情。”一个丫鬟接的电话。
“小少爷在吗?”
“在。”
“叫小少爷接电话。”
丫鬟说:“小少爷还在房间里睡午觉呢。”
阿诚沉着声音说:“你,马上跑步上楼,叫醒小少爷,说阿诚有急事找他,叫他跑步下来接电话!”
丫鬟一听语气不对劲,赶紧一溜小跑地去了。
阿诚在电话旁等着,他看着手表,心里着急,指针在不停地转着,转得阿诚心惊肉跳。他骂着手表:该死,你不能停下来吗?
“喂,阿诚哥?”话筒里传来明台的声音。
“小少爷,大小姐有麻烦了。”阿诚知道,开场第一句就能稳稳地拿住明台的脉。他也不管明台要说什么,他只管自己一口气说下去:“大小姐在上海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箱子号码231。不过,这个箱子是大小姐替她朋友开的,她的朋友是一个危险分子,被76号的人给盯上了。您,马上开车去江西路,设法在他离开银行前就盯上他,然后想办法截住那个开箱子的人,不惜一切代价,让76号的人认为,那个保险箱是您背着大小姐雇人开的,私章是偷刻的,钥匙是您偷的。”
“明白。”明台根本无暇去分析,他只知道大姐有麻烦。阿诚所有的话他都在瞬间强迫自己背下来,并严格执行贯彻。
“小少爷,记住,避实就虚。”阿诚嘱咐,“如果,您被76号的人扣押……”
“我大哥跟此事毫无关联,包括阿诚哥。”
“好。客户进入库门,存放、取用保险箱的时间只有一刻钟,您只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祝你好运。”电话挂断了。
明台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明镜的房间,他心里默念着231,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明镜藏在枕头下的一个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认准上面刻的字样,迅速拿走刻有“上海银行231”的长钥匙,飞奔出门,为了节省时间,他几乎是飞身掠过楼梯,嗖的一声像弹簧一样弹出门去。
明台敏捷的身手把一个打扫房间的小丫鬟看得目瞪口呆。小丫鬟使劲揉着眼睛,以为看花眼了。
明台发动汽车,他嘴里不停念叨着:“江西路,江西路。保险箱是我背着大姐雇人开的,私章是偷刻的,钥匙是偷的……我偷开保险箱的目的是?偷钱。对,我需要钱……我花天酒地,生活铺张,我需要大量的钱……作案动机成立。”
汽车犹如脱弦的利箭般疾驰而去,风驰电掣地驶入车水马龙的长街。
此时此刻,阿诚大步流星沿着新政府办公厅的走廊全速前进,他走到走廊尽头,吩咐两名保镖,说自己要去江西路的一家浆洗店给明长官拿干洗的皮大衣,如果明长官回来,替自己跟明长官说一声,大约一个钟头后回来。两名保镖称“是”,替阿诚开车库的门。
一辆挂着新政府牌照的公务车开出了政府办公厅的大门。
阿诚开着车,一边检查随身携带的枪支,一边考虑着整个事件的破解重点,他希望自己能够替明楼排除这个突如其来的“炸弹”,并于蛛丝马迹中寻找出该事件的“炸点”。他由衷地盼望明台能够帮到自己,虽然明台在此次突发事件中如“盲人骑瞎马”,但是,盲人不一定就会走错路。
江西路上十分繁华,春阳温暖,阳光暖暖地照在洋灰马路上,暖和得令人们心情舒适,电轨车叮当叮当地沿街穿过,每一扇沿街店铺的玻璃都闪耀着宝石般的光泽,五光十色、缤纷璀灿。董岩却有些警觉起来,他走得时快时慢,以此来测验自己身后是否有人在跟踪。
他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不过,他仍然很固执地认为,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是猎犬,有敏锐的嗅觉和听觉。
他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决定再次尝试一下,检测自己是否安全。
三友实业社的门口挂着大减价的大幅标语,里面出出进进的人很多,董岩看见一个穿西装、戴礼帽的先生走出来,他很高兴地迎上去,大声说:“章经理,听说您买的股票涨了,我还听说……”他压低声音说:“某某股价还要飙升。”那人很困惑地看着这个热情的陌生人,估计他是认错人了,所以,只是很尴尬地哼哼了两句。董岩跟他鞠着躬,让他出门了。
那人心里纳闷,所以表情上总有些不自然,他出门来又回头看看,看见董岩还在笑着看自己,心里还有点发毛,赶紧走了。
董岩隔着大玻璃橱窗望出去,他终于有了新发现,路边报摊上有两个假装看报的男子在交头接耳。紧接着,其中一个男子一两步就跟上了自己故意假装认识而打招呼的穿西装的男人。
麻烦大了。董岩暗暗地紧张起来,“敌人”是有备而来,这就意味着自己今天很可能被秘密逮捕,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在江西路附近路口布满了人。
董岩用手指掐了一下身上的“黄鱼”,这是地下党活动的经费。包括秘密地下印刷厂的搬迁经费。怎么办?他审时度势,决定铤而走险。
董岩想把跟踪自己的特务引到小巷,然后一一击杀。就算有人撞见也不怕,目击者会替自己制造更加混乱的场面,有利于自己脱身。
董岩从三友实业社出来,快步挤入人流,跟踪的特务也是一把业务尖子,身姿矫健,立马就跟着董岩混入人流。
一辆汽车停靠在马路边。明台下车,他在江西路上海银行门口一路跟过来的,他很幸运,他一路狂飙赶到上海银行门口的时候,正好是董岩迈出银行大门的时候,他一分一秒都不差地准点到达了阿诚指定的“现场”。并且明台第一眼就认出了董岩,他对这个“樱花号”专列上的特殊“战友”记忆深刻。
阿诚口中的“危险分子”就是共产党。看来,这个董岩跟锦云是一条船上的人。董岩开的是明镜存放的保险箱,那么,明镜就应该是共产党,就算明镜不是共产党,她也是地下党外围工作人员,也就是所谓的“红色资本家”。
锦云跟明镜应该不是一条直线,但明镜跟这个董岩百分之九十是一条曲线。
明台抽着烟,环顾着大街上的一双双眼睛,似乎有无数双眼睛闪动着一排排狼眼般阴险墨绿的光。
董岩走在路角上,左右环视。他的目的就是拖延对手行动的时间,他要让对手误以为他就要和自己人碰头了,或者是他马上就要到达地下党的巢穴了。只有这样,他才能设法脱身。就在他准备拐弯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伸手拽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要反抗,一回头就认出了明台。
“你没路走了,四处都是伏兵。不如跟我去冠生园坐坐,喝一杯茶吧。”明台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向路边的冠生园走去。
董岩低头思索,余光窥见八方狼眼,于是紧随明台的脚步,步入冠生园。
明台和董岩走进冠生园的餐厅,他们并没有要包间,而是大大方方地坐在楼下餐厅的临窗位置上。这样一来,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特务们隔着一条街都能尽收眼底。
“你从保险箱里拿了什么?”明台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能告诉你。”董岩说。
“我马上就要给你当替死鬼了。你不至于连我为什么死都不告诉我吧?”
“我真不能告诉你。”董岩说了这句,停顿了一下,说,“这是组织秘密,请你理解。你还是说说怎么帮我吧。”
“以后这个保险箱你们不能再用了,太危险。把存取保险箱的私章给我,这是必须的。”明台说,“你直接上二楼,楼上有一个洗手间,你自己设法出去,把礼帽留在桌子上。”
董岩说了声:“谢谢。”他站起来,故意大声地问服务生洗手间在哪里,服务生赶紧告诉他在二楼左侧。
跟进餐厅的特务阿三此刻刚刚坐下,他狐疑地看了看董岩和明台,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听见明台大声地叫服务生,说要点餐。
而董岩则把大衣和礼帽都搁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单手徒步上二楼洗手间去了。
明台点了几个菜,掏出香烟来抽,他很清楚,自己今天就是一块明靶子,必须面对76号的凶神恶鬼。
只要自己圆了谎,大姐就可高枕无忧。至于明楼和阿诚,他们保护明镜自有他们的目的。
突然,冠生园的门被推开了。明台看见了最危险的敌人汪曼春。
汪曼春来势汹汹,可惜晚到一步。她看到明台的一刹那,满脸错愕,目瞪口呆。而明台的演技更加精湛,他看上去比汪曼春还要惊愕百倍。
一群特务护驾似的拥入冠生园。几名服务生当即吓得手脚酸软,被特务们控制起来;餐厅里的几名食客也是被弄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汪曼春的突然闯人,令特务阿三一下反应过来,他沿着楼梯全速奔跑,直奔男洗手间。当特务阿三举着枪冲进男洗手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所有的隔间都是空的,男洗手间根本就空无一人。
他看见男厕所的窗户大开,他跑到窗前,伸头一看,顺着窗下去就是一片草坪。
“上当了。”阿三骂了一句,提着枪就冲回冠生园的餐厅里。
“他跳下去了,汪处。”阿三大声咒骂着,从楼上跑下来。他想着,幸亏餐厅里还有一个人在,否则真是前功尽弃,白忙活一场。
“谁,谁跑了?他?他居然跑了?他偷了我的钱!”明台一脸愤慨,自己先嚷嚷着站起来。
“坐下。”汪曼春冷然大喝一声。
明台一副天真委屈样,带着大惑不解的神情看着汪曼春,说:“曼春姐。”
“坐下!”汪曼春一声断喝!明台被惊吓得朝后打了个趔趄,一个没坐稳,差点没给她跪下。
明台顿时手足无措,眼眶里立即就蓄了泪花。
汪曼春看了,恨又不是,气也不是,怜更不是,她就纳了闷了,明台这种富贵公子怎么会跟重庆分子,甚至是“共党”挂上钩?
绝对不可能啊。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汪曼春黑着一张脸问。
“我不知道。”明台表现得很懦弱。
“不知道你还跟他在一起?”
“我跟他在一间射击俱乐部认识的,他说他姓刘,家里是做生猪生意的。”
汪曼春继续问:“你刚才说,这个姓刘的偷了你的钱,跑了,是怎么回事?”明台低着头,扳着自己的手指,咬着嘴唇说:“我叫他去上海银行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明台不说话了。
汪曼春说:“明少爷,你是不是打算换一个地方对我说真话?”
特务阿三早看不惯这种软骨头的公子哥了,他冲上来说:“汪处,我们甭跟他废话,直接带走……”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明台一下就双手紧紧握住汪曼春的手腕,哀求地说:“曼春姐,您饶了我这一次吧。千万别告诉我大哥,我大哥要是知道我偷开姐姐的保险箱,他一定会打死我的。曼春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曼春姐,我要不是闹亏空闹得厉害,怎么敢去偷家里的钱呢?”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取,偏要雇一个人去帮你取呢?”
“我怕我大哥会去银行调查,保险箱少了东西,他肯定会亲自去问询的。我大哥要知道是我拿的,他一定剥了我的皮。”
“你活该!”
汪曼春从明台的叙述中,基本理清了故事原委。
明台花天酒地地乱花钱,闹了亏空,想着填补,自己雇人去偷开明镜的保险箱,谁知所托非人,那人贪图钱财,半道上跑了。
明台的故事简直滴水不漏。
汪曼春的眼睛盯着明台的眼睛,她心想,他要不就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她汪曼春的死敌兼劲敌;要不就是一个有待教训的小孩子,她汪曼春将来的小叔子。
她盯着他,一刻也不放松。
如果明台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未免太巧了。“孤狼”提供的情报,231号保险箱是共产党的经费库,自己派人盯了这么久,好容易有条鱼儿咬了钩,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按理说,明台偷拿他姐姐的钱物,并不犯国法,自己没理由定他的罪。他在她面前又是哀求,又是流眼泪,这种人,这样的废物,窝囊废,连明楼的一根手指头都够不到。要说这小家伙是个特工,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是,自己撒网捕鱼,一切人力都用尽了,没理由网了条鱼还得紧赶着放生吧?
“不准哭!”她实在是看不惯一个英俊的大男孩在自己面前吓得六神无主、狂抹眼泪的糟心样。
明台忍住了眼泪。
明台想,差不多了吧,戏也别演得太过了。王天风告诫过学生,太夸张了,就会包含不真实的信息,所以,现在自己必须别有目的地攻击一下汪曼春。
“曼春姐,您怎么会派人跟踪我呢?”他冷不防地射了一箭出去,“要不,您就是在监视我大姐?您还记恨我大姐啊?我大哥要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管好你自己吧。”汪曼春说,“来人,带明少爷去银行。”她回顾明台,问:“你不会告诉我,你大姐的保险箱钥匙和私章都被那个姓刘的给拿走了吧?”
明台很老实地从口袋里取出私章和钥匙,
汪曼春一把将钥匙及私章抓在手中,说了一个字:“走!”
上海银行里,汪曼春面带微笑将明台押到保险柜的柜台前。一名男职员立即上前服务。
“请问,保险柜台的秦小姐上班了吗?”汪曼春问。
秦小姐是个化名,她是汪曼春一个月前安插在上海银行保险柜台的钉子,也是替董岩办理保险箱业务的那名和蔼可亲的女银行职员。
“秦小姐今天提前下班了。”男职员答。
“是吗?我们有事情找她。”
“如果是私事,您可以去她家里找她,如果是银行业务,我也可以替您办理。”
“是开一个保险箱。”
“我可以为您服务。多少号?”
“231号。”汪曼春答。
汪曼春的目的只是检查一下明台的私章和钥匙是否属实,如果属实,明台的话就有了一半的可信度。但是秦小姐提前下班,让汪曼春感觉眼前浮现出一层阴影。
明台战战兢兢地接过汪曼春递过的私章,在柜台前办了存放手续。
银行职员细心妥帖地替他们打开了231号的保险柜,里面存放有女人用的黄金饰品,有的还是明镜曾经戴过的,汪曼春还认识一些。
全都对路。汪曼春心里不知是有点落寞,还是暗自里有点庆幸。至少自己不会与明楼为敌。不过,这个小家伙怎么办?带回76号,还是,送明楼一个顺水人情呢?
她决定打电话给阿诚。
阿诚来得很快。据他说,他刚替明楼取了干洗的皮大衣,才回办公室就接到了汪处的电话。他很着急,马上就赶来了。
“汪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阿诚是一下汽车就一路小跑着来到汪曼春面前的,一个劲地赔不是,满头大汗。
明台低着头,一副认倒霉的样子。
天空浓云密布,眼看大雨将至,阿诚跟汪曼春道了谢,致了歉,顺带数落了明台几句,他就忙着将明台带走。
汪曼春看着阿诚与明台从自己的视野里渐渐消逝。她在想,是“孤狼”情报有误,还是明台“歪打正着”?是自己判断失误,还是明家别有文章?
阿诚载着明台回家。
明台看看阿诚的脸色一如既往,想敲诈他一下,说:“阿诚哥,你今天欠我人情。”
阿诚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少爷,我把你从76号人的手上接回家,谁欠谁人情?”
明台有些不痛快,自己拼死拼活拼了一场,阿诚过河就拆桥。
“阿诚哥。”明台说。
“小少爷,阿诚胆子小。”阿诚一语双关。
明台聪慧,冷然一笑,什么也不说了。
明台到了家,甩手上楼前,将一把车钥匙扔给阿诚,他只说了一句话,“大姐的汽车我停在大马路,冠生园门口了。”
“知道了。”阿诚答,“小少爷好好休息。”
明台虽然生气,依旧不失礼貌地说了句:“阿诚哥辛苦。”然后回房间去了。
阿诚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他到花园的花房里取了一把锄头,取了一副粗纱手套,走回到汽车前,打开后车盖,里面蜷缩着一具女性尸体,身上还穿着银行职员的制服。他把锄头搁进后车盖,关紧车门。
阿诚上了车,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想了想。
汽车缓缓驶出明公馆大门。
汪曼春以为自己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明楼,明楼应该感激在心。谁知,明楼得悉此事,居然怒不可遏,明楼与汪曼春第一次发生面对面的激烈冲突,就在新政府办公厅,明楼的办公室。
“你不信任我,你跟踪我家里人,监视我,打击我。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对待我。”明楼说。
“我在履行自己的使命。”汪曼春的脸涨得通红。
“你在摧毁我对你的信任。”明楼冷静地说,“我大姐在银行别说是开三个保险箱,就是开三十个,我明家也开得起!你手伸得也太长了!汪曼春处长!”
汪曼春气得眼泪都要喷出来了。她用手按着心口,说:“你太没良心了,你敢说,明镜她不是左翼分子?她不是红色资本家?她也就仗着你了——”
“你学聪明一点好不好?汪曼春!你以为满嘴喊口号的、对新政府不满的都是敌人吗?真正的敌人,他会这样嚣张吗?他都不会隐藏吗?他时时刻刻以真面目示人吗?”
一句话打哑了汪曼春。
“我知道,你恨我大姐!你心里痛!你再恨再痛,你有我心痛吗?一个是我最亲的亲人,一个是我、是我最爱的女人。你叫我怎么办?你来教我做!”
一句话打动了汪曼春。
“人活在这个乱世里,哪一个心里没有伤疤,只是我心底的伤,就算是千疮百孔,也没人瞧得见。原来我以为你会懂,谁知你也是小女人度量!”
一句话让汪曼春既悔又愧。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是不是我今天从这里走出去,被人用枪打上七八个血窟窿,你才肯信我啊?”
“不要啊!”汪曼春一把抱住明楼,泪如雨下。
明楼的心一直禁锢在“铁笼”里,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他自己有时候都是模糊而混淆的。
所以,当汪曼春抱住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厌恶感。他总是徘徊在黑暗的边缘。有时候,他真的感觉到,这个女人爱他,不死不休。当他用最黑暗的手段去摧毁罪恶时,他必须消灭掉一切跟黑暗有关的痕迹,也包括曾经爱过的痕迹。
他做得很好。
他告诫自己,自己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军人的脊梁是钢铁。
走廊里,隔壁秘书室,到处都有人窃窃私语。
甚至还有楼上的工作人员跑下来凑热闹。
阿诚沉着一张脸,说:“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听的。都干活去。”越是如此,办公楼的女职员们却越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投入到小八卦中。
汪处对明长官余情未了,所以连明长官的家事也要插手了。
汪处居然去银行调查明长官名下到底有多少存款。
汪处小肚鸡肠,耍心眼,撒娇,无非就是想跟明长官重续前缘。
……
不过,也有一种力挺汪曼春的声音传来,说:“为什么明长官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袭击呢?作为新政府高级官员,的确不正常。汪处还是秉承一片公心在做事的。”
不久,汪曼春接到了秦小姐失踪的报告,这个小特务的失踪,让汪曼春对明台的解释又起了一层疑心。
汪曼春认为,自己就像是一个掉进深井的青蛙,明知天就在外面,就是爬不出这个怪圈。
法国公园是一个树荫浓密,有着红紫缤纷花圃的好去处。于曼丽十万火急地把明台约到这里相见。
明台穿了一身休闲的白西服、足下蹬着一双程亮的白皮鞋,悠闲地走过来,于曼丽背对着他,坐在一株垂杨下的白色长椅上。
明台问:“什么事?如此要紧。”
于曼丽抬头看他,轻轻地说:“今日密电,上峰指示,清除汪伪政府要员明楼,由你亲自执行任务。”
这是一个雷霆重击、晴空霹雳的指示!
明台的心里怦怦直跳,惊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减弱了,那简简单单一句话,犹如半空里劈下天雷来,明台直感觉自己脚下的泥土开裂,自己直坠下万丈深渊,眼前一片昏黑。
他有些站不稳。于曼丽赶紧扶他坐下。
于曼丽从口袋里掏出刺激性极强的一种外国牌子香烟,取了一支叼在嘴里,打燃打火机,点燃香烟,替他先吸一口,然后,把点燃的香烟塞进明台的嘴里。
明台吸了一口烟,太呛,他的手哆哆嗦嗦地夹住香烟,他需要控制好情绪。
“你在飞机上,抢枪自杀的时候,都没哆嗦过。”于曼丽悠悠地靠着他的肩膀,缓缓地依着他的身子缩下来,直接坐在翠绿的草地上,曲着腿,自己也点燃一支烟。
“怎么一样呢?”明台叹了口气,“太不近人情。”
“怎么,你觉得军统局有人情味吗?”于曼丽坐在他的膝下,仰着脸看他,对他说,“我们逃吧。”
明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很久没有跟于曼丽这样剖心剖肺地对话了。
“我们逃吧。”于曼丽有些激动,“我们手上有现金,足够我们逃亡的路费,我们去香港、去法国、去美国。哪里可以藏得住我们,我们就去哪里,我们改名换姓,重新做人。我能吃苦,不怕吃苦。我愿意跟着你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地狱!就算眼前是万丈深渊,你叫我先跳下去,我也会跳下去等你。”
她太冲动,太语无伦次,太真情流露,她认真恳求的表情令明台感动中有些惊疑。这不像平时的于曼丽。
“我要骗你呢?你也跳?”
“跳!你骗我,我也认了。”
“你疯了!”明台大口地吸着烟。
于曼丽的眼眶里滚动着泪花,她嘴里的烟落了地,烟头烫在她的旗袍上,她看着那微弱的火心苗子,她快坚持不住了,她感觉自己的情感已经奔到了断头崖上。
“我如果要逃,是因为我无法执行上级的命令,我不能开枪打死我大哥。你为什么要逃?你没理由!你完全可以——”
“我爱你!”
明台哑了。
“我爱你!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我爱得很辛苦!我很无耻卑贱哀怨隐忍地爱着一个我根本不配爱的人!我爱得很惨是因为我知道结局!”
明台内心被激荡,被震撼,被感动,被一种莫名的悲哀所缠绕。
他坐着。
她跪着。
他其实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他才感觉自己对于曼丽残忍。
自己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吗?一定动过心,她这么美,这么可怜,这么凄惨,这么楚楚动人。
可是,自己并不爱她。
自己是厌恶她的过去吗?明台心里乱成万缕丝麻。
于曼丽哭了。她读懂了明台眼神里的含意,她太懂男人了。她卑贱不堪的内心一戳即破。她仿佛把明台的七筋八脉都摸得透透的。他太残忍,关键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残忍。
这对于曼丽来说,才是最大的残忍。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跟她在一起。所以她哭得天崩地裂。
明台不能制止。此时此刻,于曼丽不再是他的属下,不再是他的生死搭档,不再是他的什么同事、朋友、同学。她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因为她真的爱上了自己。
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明台想哭,也没地哭去。
明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难题。
突如其来的密杀令,简直把明台的心给慑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素来果决刚强的明台,面对手足亲情,陷入一片困顿之中。他一直认为明楼绝对不是汉奸。明楼如果真的是汉奸,明镜会置之不理吗?明镜是什么心气?
如果明楼是重庆政府的卧底,没理由他的上司要下暗杀令啊!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明楼和明镜是一路人。
如果明楼是中共特科的卧底呢?
他忽然想到了程锦云。
他迫切地想见到程锦云,他想核实自己的观点。
明台想到了苏医生的诊所。虽然明台没有走几条街,但是,他心事重重就像走了有十多里的路。苏医生的诊所开在一座德国式的小别墅里,房间里灯光温暖,窗子里闪动着花香鬓影,一屋子的吴侬软语,几双玉手来回搓着麻将,稀里哗啦地响。
“苏太太,你牌打得真是太好了,简直可以出去打比赛了。”几个太太说笑着。
“嗳,运气、手气好而已。”苏太太摸着牌。
门铃响了,用人出来给明台开门。
明台走进来,先给苏太太点头示意,算是行礼。他说:“苏太太您好。”苏太太摸着牌,一回眸,欢喜地说:“哟,明姑爷来了。”苏太太站起来招呼客人。
明姑爷?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称呼。明台一愣,立即明白过来,有些羞涩,其实他心底是喜欢这种诙谐的称呼的,但是第一次听起来的确是难为情。
“您坐,您坐。您不用招呼我。我是正好路过,我以为我大姐在。”这是明台登门极好的借口。
“你大姐前些日子来过,好像这两天她工厂里有要紧事,忙去了。”苏太太坐着朝明台挥挥手,明台聪慧,直接走过去,那意思是替苏太太看着牌,他还真的站在苏太太身边,替苏太太打出一张牌去。邻座的太太瞧着明台,问:“他就是明镜的小弟吧?”
明台规规矩矩地应声说:“是。”
“真是一表人才。我说呢,你那表妹怎么就嫌弃我家二叔呢?原来,有明少在呢。”
苏太太听了很得意,说:“这叫姻缘本是前生定,他们五百年前约好的。”她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明台说:“你不白来。锦云在楼上看书呢,快去吧。早知道你是投石问路。”
明台脸红,直起身来,有礼貌地跟各位太太致意,表示自己上楼去看“未婚妻”了。
明台沿着白色的楼梯走上二楼,二楼走廊上亮着微弱的壁灯,颜色也是白的,书房门也是白的,虚掩着,明台看见锦云坐在一个白色的椅子上看书,书房的灯光是粉红色的。
明台敲了敲门,喊了声:“锦云。”
程锦云一回眸看见明台,先是一愣,后是一笑。
“请进。”她说。
明台走进书房,锦云放下手中厚厚的书。
“我特意来找你。”明台说完这句,随手将书房门反锁了。锦云见他神态严肃,进门反锁,想必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所以,她也很警觉地走到窗前,看了看楼下的行人。
“出了什么事?”她站在窗前问。
明台也站到了窗前,说:“我想让你帮我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谁?”
“我大哥明楼。”
“你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是你们的人。”
“你大哥,是共产党?”
“不是吗?”
“我直觉不是。”
“你从未见过他。”
“不,我见过他,他曾经来过表姐夫的诊所,不过,只是碰面而已,并未交谈。”程锦云打开书柜,取出两张报纸,上面都是新政府发布的新金融政策,还有明楼与周佛海的照片。
“你研究过他?”明台很诧异。
“对。”
“为什么?”
“知己知彼。”
明台顿时陷入一种绝望的境地。锦云这句话等于在暗示自己,明楼根本不可能是共产党。否则,她研究明楼做什么?
“刚才,你说直觉。”明台犹抱有一丝希望,“你直觉认为他是什么人?”
“听真话?”
“真话。”
“他应该是介于重庆政府和周佛海之间的桥梁。若以黑白来论,你大哥应该是灰色。”
明台终于死了心。
他想,不管明楼是什么色,他确定明楼不是红色。这个结论,对于明台来说,等于走进一个死胡同。
军令如山,如何违抗?
他想到了明镜,也许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帮到自己的就是深藏不露的大姐。他看着锦云,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锦云问。
“你以前曾经用过的皮箱。”
“什么皮箱?哪一个皮箱?”
“樱花——”明台低声提示。
“哦,那箱子很精致。你认识那箱子?”锦云的目光炯炯,“你是认识箱子,还是认识箱子的主人?”
明台从她眼神里读出了一丝犹疑,她好奇。明台马上得出一个结论,锦云绝对不知道明镜的身份,正如明镜也不了解锦云。她们不在一条线。
“不认识。”明台微笑着否认,“我只是觉得那箱子很适合你,当日扔了,很可惜。我想要是有相仿的,替你买一个。”
明台心里想着,既然她们互不相识,就绝不能在锦云面前暴露明镜的身份。锦云跟自己一样,每天在刀尖上走着,若有一着不慎,落入陷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锦云心里想着,他倒留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身旁一草一木,动机何在?单纯是爱慕自己吗,还是,带着什么目的在试探自己呢?
锦云的心绷起来。
明台的心又动起来。他想锦云是烈性女子,怎么自己会想到她一旦陷入敌手,就当变节投敌呢?想到这里,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两人沉静了片刻,明台说:“天不早了,我还有棘手的事情要处理。”便向锦云告辞。锦云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明台思索了一下,说:“你这里有泻药吗?”
锦云说:“有。”她也不问他做什么用,直接说:“跟我来。”
锦云把明台带进一个格子间,是一个药品小库房。锦云给了他几颗药,告诉他,一种是泻药,还有一种是药效极好的催眠药。她说:“如果,你是想绊住一个人,替你争取时间,用催眠药最好。”
锦云如此善解人意,明台的脸上多了一分安慰之色,他低声说:“等我过了这一关,我们就正式订婚吧。”
锦云微笑,不点头也不否认,她幽幽地说了一句:“等你过了这一关,干脆就投诚吧。我们共产党优待俘虏。”
明台没料到她在此摆自己一道。她这就忙着要江山一统了。他有些不悦地说:“女人善工心计,就不可爱了。”
锦云答:“不善工心计,如何降伏你明少?”
“女人为什么不肯臣服呢?总是想着降伏丈夫,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互相制衡。”
“大家政见不同私谊在。”
明台把药丸放好,说了声,“谢了,改日再见。”
锦云主动送明台下楼,苏太太等人少不得又打趣了一场。明台面对这些长辈总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倒是锦云大方有仪,替他抵挡了许多俏皮话。
明台走出苏家别墅的时候,得出了一个全新的结论。明楼依旧有可能是共产党。因为,通过董岩开明镜保险箱来判断,明镜肯定是共产党。而程锦云对此不知情。那么同理,明楼也是共产党,他跟明镜是一条线,所以,锦云依旧不知情。
否则,他很难解释以明镜的烈性能够容忍明楼投靠汪伪,而无一句责难。
明台的脑海里一幕一幕闪回,明镜的皮箱,转手黎叔再转手锦云,明镜的保险箱,由董岩开启,董岩是“樱花号”专列列车员车厢负责安检的小头目,位置特殊,应该是汪伪上层安插进去的,除了明楼还有谁?加上阿诚的紧急报讯,要自己替董岩解围,解除明镜的危机。
每一个事件看似独立,却都相互关联,仿佛一个共振的磁场。
他终于想通了,他们都在一条线上。惊心动魄的每一个瞬间都来自他们长期的酝酿与筹划,所以“樱花计划”一击即中。
明台走在林荫小道上,看到一条分岔口。他掏出香烟来,点燃一支烟,灵光一闪,他得出另一个结论——明楼就是自己未曾谋面的上峰。
他就是军统局的人,他与明镜在搞“合作”,就像自己和锦云。
他自己下达刺杀命令,一定另有打算。为什么军统局要安排弟弟去杀哥哥,那是因为要买一个双保险,万一真的出了纰漏,兄弟相残,弟弟的枪一定会走火。
明台剌明楼,就是一场“秀”。
明台心想,明楼把自己看成什么了?小孩子吗?明台从来自视甚高,居然被大哥如此轻视,好啊,管你姓国姓共,小弟奉陪到底,“秀”一场给你好好看看。
明台回手就把锦云给自己的药丸给抛到路边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