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跟着陈二去松鹤堂,他以为伯祖父肯定有很多话要骂他。
反正,心里也有了点准备,不怕他骂。
大嫂说得对,有些关系还是要理清楚。
占了人家的便宜,也要还回去。
陈璟和陈二到了松鹤堂,瞧见了伯祖父。只感觉他又添了半头白发,气色很差,似乎到了寿命尽头。
像伯祖父这么大年纪,那么是后世医学那么发达,也是高龄。
生老病死,原是最普遍的规律,陈璟又是学医的,对生与死比较麻木。他没什么伤感,心里只想不要反驳伯祖父,随便他说什么,先应下再说。
伯祖父却没有开口。
陈璟把匣子端出来,交给了陈二,简单说了下他和他大嫂的意思:“……出了三服,不好占旌忠巷的便宜。如今我们能照顾自己,不敢再劳烦伯祖父了。”
他说得很直白,没有拐弯抹角。
这件事,需要直接说出来。
陈二脸色大变。
伯祖父却只是微微阖眼。
最终,他摆了摆手,对陈璟道:“既如此,往后你们顾好自己。”
话说得很痛快。
陈二又是一怔。
陈璟心里,也感觉惊愕。
“你去访里去趟县衙,把地契转到旌忠巷吧。”伯祖父继续道,“都去忙吧。”然后,他感觉有点疲惫,由小丫鬟搀扶着,进了里屋。
陈二愣在那里。
他还以为祖父要骂陈璟的。
不成想,最后是这么个结果。
“走吧,二哥。”陈璟道。“去趟县衙吧。”
陈二看了眼陈璟,冷笑了下,道:“央及。你如今是出息了。”
“二哥过奖。”陈璟道。
对陈二,陈璟是半分不让。
两人乘车去县衙。路上。陈二阖眼打盹,不和陈璟说话。
金县令在堂上,他们找到了县丞,把文书交上去,两人分别按了印章,就把陈璟家里的三百亩祭田,让给了旌忠巷。
事情办妥,陈璟并不走。
他还有事找金县令。
陈二看了眼陈璟。心里过了下,最后还是他自己先走了。
衙役把陈璟请到了后堂坐下,还给陈璟端了杯热茶。一路走过来,陈璟也感觉微寒,就端起茶盏,慢悠悠喝着。
“……县尊大人昨夜拷问了牢里那对夫妻。男的着实姓郭,叫郭荣华,是凌家家奴。是他们家主子吩咐他,去看房子的。”衙役低声,和陈璟说话。“其他的,没有说。”
主人家叫他去看房子。
只要把他主人叫来对症,这个案子就可以了结。看房子并不犯法。县衙无缘无故把他们抓来,反正是县衙的过错。
“多谢。”陈璟悄声笑了笑,向给他报信的小衙役道谢。
衙役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约莫等了两盏茶的功夫,金县令才把堂上的事务处理完毕。
望县不算大县,人口不足五千户,平日里诉讼不多,税务经济也不繁重,故而金县令比较轻松。
县令是底层的官吏。越是清闲,就意味着越难出政绩。也越发难升迁。必须朝中有人,美言几句。才有机会。
因为,金县令在陈璟跟前。甚至有点谦卑。
他要抓住一切的机会,去讨好杨之舟。上次因为陈璟的事,杨之舟中秋节还请金县令吃酒,让金县令欣喜若狂。
但是,过年他去拜年,杨之舟不肯见。
陈璟去了,杨之舟反而留他吃饭。
陈璟就是个跳板,是金县令接近杨之舟的跳板。
“陈老弟,新年大吉啊!”金县令瞧见陈璟,热情和他寒暄,甚至叫他老弟,“今日怎么有空了来老哥?”
一副亲热至极的口吻。
陈璟笑了笑:“大人安好。是家里有点私事,顺便过来瞧瞧昨日那案子,如今可有了眉目?”
昨天陈璟也来了,有打点了县衙上下二百两银子。
但是案子没有审。
金县令是不打算让这个案子见光的,所以夜里才审。
“走,进去吃杯薄酒,咱们慢慢说。”金县令笑道,“别大人大人的。公堂上是大人,私下里就是亲兄弟。”
“金大哥。”陈璟道,“那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璟需要金县令,帮他搞定同安堂的事;金县令也需要陈璟,帮他在杨之舟前面牵线搭桥。
金县令非要以兄弟相称,陈璟就不再谦虚。
太过于谦虚,反而是他不买账,事情不好办了。
哪里是兄弟?金子初的年纪,是叔侄还差不多。
陈璟跟着金子初,进了他内院。
一进门,就有清甜幽香萦绕。陈璟抬头,只见仪门两侧,种了两株腊梅树,虬枝舒展,攀爬了半边院墙。
虬枝梢头,缀满了嫩黄色的花瓣,正泛出阵阵寒香,色香繁盛,给阴寒冬天点缀了些许色彩。花朵堆满枝头,风过摇曳,似金色波纹荡漾,潋滟温暖。
陈璟跟着金子初,到了他的外书房。
金子初让温了黄酒。
两个人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陈璟不擅长饮酒。他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开始把话题引到了牢房里关着的郭荣华夫妻身上。
“……装病骗我上门出诊,不知何故。”陈璟笑了笑,“而后才知道是凌家的下人,着实叫人吃惊。”
凌海开是药铺东家,陈璟也是。
同行是冤家,凌海开看不惯陈璟,想要陷害陈璟,是很正常的。
“可恨!”金子初同仇敌忾,“陈老弟每日救多少人性命,此乃匡扶社稷大功。那起小人。居然装病,耽误了陈老弟的工夫,岂不是可恶?”
陈璟点点头。赞同金子初的话。
“我虚报案情,让大哥把他们抓回来。是弟弟我的失策。”陈璟笑着,端起了酒盏,“我给大哥赔罪。”
金子初哈哈笑。
他难道不知道陈璟的心思?
“这不值得什么。他们的确没有房契在手,抓回来也不委屈他们。”金子初道,“要不,明日往他家主子拿了房契来,把他们换回去?”
金子初以为,同安堂的东家用下人戏弄陈璟。陈璟反咬一口,把他的下人关到牢里,吓唬凌家和郭荣华夫妻,达到惩罚的目的。
这样也不错。
凌家没什么背景,就是个开药铺的。人在牢里,他们必要要来捞。不然,就真的把他们家家奴发落,也要牵连主人家。
凌海开来捞家奴,就要送钱给金县令。
钱多了又不会咬手,岂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别。”陈璟笑了笑。“下人失踪了,凌海开想要找人,自然需要到处打探消息。到时候打探到了县衙。打探消息、求情、求大哥您放人,就是三层恩情。您派人去告诉他,只有放人这一层的恩情。”
陈璟口里的恩情,换句话讲就是“钱”
打探消息一笔钱、求情一笔钱、求放人在一笔钱。一共三笔钱。
金子初在望县多年,像贺家、黄家,还有其他铺子东家,逢年过节都要孝敬的。哪怕是醉霄阁,有了邢二爷撑腰,也要孝敬金子初。唯独凌海开,从来没有过。
同安堂铺子不大。拍死他们也捞不到太多的油水,金子初也懒得和他计较。
如今想起来。心里总有点不痛快。
既然如此,就趁机狠狠敲一笔好了。
“……还是老弟你机灵啊。”金子初夸赞陈璟。
其实,这种事金子初不是不知道。他不过是不敢肯定,陈璟到底要怎么处理郭荣华父亲和凌海开,想给陈璟一个面子,故而痛快说放人。
既然陈璟也赞同他敛财,金县令岂会放过?
他也不吝啬赞美陈璟聪明。
陈璟只是笑笑。
和金子初说妥,让他暂时不要放人。
意思是,陈璟没有说话,就不要放人。
金子初更是乐意了。
陈璟不擅长饮酒,仍是陪着金县令,喝了好几杯。身上是暖和了,可是手有点发颤,双颊通红,酒意上来了。
金子初哈哈笑道:“陈老弟不甚酒力啊。”
然后趁着陈璟喝醉了,问他,“老弟只是帮杨相堂兄治病,就能得到杨相如此礼遇,着实叫为兄佩服。兄弟得了势,别忘了提携老兄我。”
陈璟醉了。
小脑神经被酒精麻木,手脚有点不便。但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听到这话,陈璟只是笑笑:“缘分吧,杨老先生觉得和小弟我投缘。”
其他的话,他一句也没说。
更没有承诺帮金子初在杨之舟跟前说话。
金子初又套了陈璟几句话。最后,他确定这小子醉了也是嘴巴很严的,就放弃了,不再说什么,让人送陈璟回家。
回到了,已经是戌正。
清筠也回到了家,正在李氏跟前说话。
陈璟脚步踉跄,一身酒气进了内院。
“……和陈访里去县衙该地契,金县令留我喝酒。我有事求他,不好推辞就多喝了几杯。我心里蛮清楚的,就是站不稳。”陈璟舌头有点木,混沌不清解释给李氏听。
李氏也听明白了。
她笑了。
陈璟满身酒气,天又晚了,李氏让清筠和另一个小丫鬟,搀扶陈璟,去了外院歇息。
“你进去告诉太太,我服侍二爷。”刚刚出了正院门,清筠对那个小丫鬟道。
小丫鬟犹豫了下,却不敢违逆清筠,只得道是,自己进了内院。
清筠搀扶陈璟,去了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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