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拿了药,先连忙给胡六郎服用了安宫牛黄丸。
烫伤会损耗津液。津液枯耗、热毒内盛引发的高热,非药物难以解除。陈璟先给他用了安宫牛黄丸,预计褪了这高热。
另外,陈璟对胡婶道:“再烧些艾草水来,也熬成浓汁……”
胡婶点点头,连忙去了。
“这些药,拿去煎。”陈璟又拿了个药包,递给魏上幸。
这个药包里,是陈璟之前开的方子,让阿来拿下山去抓来的。方子有川石斛、鲜芦根、黄连、焦山栀、紫花地丁、玄参、蒲公英、炒金银、黄柏、鲜地黄、天门冬、麦门冬、黄芩。
方子里的川石斛、天门冬、麦门冬和鲜芦根,都有修复津液的作用;而黄连、金银花、紫花地丁和蒲公英都有清热解毒的作用,配合安宫牛黄丸祛热。
这服药也要今晚服下。
“是。”魏上幸回答,转身去了。
清筠和朱鹤也进了屋子,坐在一旁看着,不好贸然出声打扰陈璟。
陈璟喂了胡六郎服用安宫牛黄丸之后,这才过来,和朱鹤、清筠说话。
“东家,怎样了?”朱鹤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孩子,似乎病得很重,奄奄一息,有点可怜。要不是陈璟偶然上山,这孩子估计救不活了。
这山路太难走了,其他大夫未必肯来。
朱鹤爬上来,到此刻腿还有点颤,路上,他好几次差点滑道,跌下山谷。
“不好说。”陈璟道,“烫伤引发的高热,耽误了很多天,热毒深陷血分,很是危急。山路的人用了草药,我都看不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引发伤口溃烂。若是再晚两天,伤口就要大出血,到时候谁也救不了这孩子。”
朱鹤一阵心惊。
“这孩子命不该绝。如此凑巧,东家上山找先生,能救他一命。”朱鹤道。
陈璟也没想到。
前世的时候,他去过几趟山区,都是跟医院的领导同行,知道山区的人身体多少不舒服,也可能也突发情况,所以带了药箱。
结果,几趟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危急病情。
这次,却一下子撞上了。
陈璟笑了笑。
他又看了眼清筠。
清筠触及陈璟的目光,立马深深把头埋了下去,估计是怕陈璟骂她。她跟着上山,朱鹤和那个带路的孩子多次等她,耽误了时间,清筠心里过意不去。
陈璟则是挺惊讶的。陈璟知道,清筠是很担心他,也知道山路很难走,阿来那种年轻小伙子都受不了,她吃了很多苦头才爬上来,哪里还舍得骂?
他上前,轻轻摸了下清筠的头,柔声问她:“走了几个时辰的路上,脚肿了没有?”
清筠微讶,唇角有了个淡淡的弧度,这才道:“有点肿……”
“辛苦了。”陈璟笑道。
清筠脸微红,又低垂了脑袋。
木兰也坐在旁边。看到陈璟和清筠,木兰有点好奇,看看清筠,又看看陈璟,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眼睛转来转去,灵活极了。
“你们是兄妹么?”木兰突然问。她是问清筠。自从清筠上山,木兰的目光就围着她打转,看来看去的,似乎很喜欢清筠。
山里的女孩子,不谙世事。
“不是。”陈璟先回答了,“她是我的女人。”
木兰哦了声。
她明白了。
清筠头更低了。
朱鹤又笑,觉得年轻人很有趣。
他们说话的时候,胡婶已经把艾草汁煎熬好了。陈璟接过她的药碗,上前又帮胡六郎清洗伤口,换上朱鹤带上来的药膏。
这猪油柳皮熬成的药膏,也敷了几个时辰,该换了。
“木兰,你过来帮忙。”陈璟道。
木兰道是,上前按住胡六郎,虽然胡六郎已经昏睡了。未免他突然又醒过来,疼得挣扎,故而先按住他。
“才上了药,又要洗掉?”木兰问陈璟。
“嗯,要隔几个时辰换一次药。时间太久了,药膏效用用完了,留在伤口反而是负重。”陈璟道。
木兰咬了下唇,对陈璟道:“自从六郎被烫伤,柳大娘往六郎伤口敷药,每次都是把新药敷在之前的草药上,说这样效果更好。其实,她说得不对,是么?”
陈璟点点头。
木兰也了然,知道柳大娘根本不通医术,是胡乱用药。
“六郎越病越重,柳大娘的药反而害了他,对么?”木兰又问。
陈璟仍是点点头。
木兰眼眸倏然微冷,露出几分凶狠,轻轻哼了声。
陈璟用艾草水,帮胡六郎清洗伤口。
上次的伤口,都是陈璟的药膏,没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堆砌,清洗起来容易多了,不过一刻就洗好了。
陈璟敷上他自己制的药膏。
他这种烫伤药膏,针对这种烫伤很管用。
“这是什么药膏?”陈璟敷药的时候,木兰又问,“可能留点给我们?村子里常有人受伤,什么伤都能用么?”
他们村子里常有人破皮,有人是摔倒了,有人是被野兽袭击了。冬天还好,春夏秋三个时节,会溃烂。
“这个是专门治疗烫伤的。”陈璟道,“这里头有煅石膏、龙骨、儿茶、当归、白芷、没药、血竭、冰片、紫草、乳香、苍术等。
既可以清热收湿,不让渗液渗出来,也可以凉血生肌、消肿止痛。如果你想要,下次我山上的时候,带一点给你。”
“好啊。”木兰道,“你带点给我,我拿两张白虎皮和你换……”
陈璟愕然。
他们小小山寨,就可以打到两只白虎么?
胡家大堂就有张虎皮,陈璟只当是胡家男人比较强壮。如今听木兰的口气,好似他们村子里虎皮很常见。
“好。”陈璟道。
他仔细小心,帮胡六郎换了药。清洗、换药的过程,需要缓缓的,不能让病家感觉到疼,所以陈璟非常细心。
木兰目不转睛看着他。
药膏敷上了之后,陈璟洗了手。
很久,魏上幸端了药碗进来。
胡六郎还在昏睡,陈璟捏住他的下巴,灌下了一碗药。“大夫,我儿什么时候醒过来?”胡婶忙好,也进了屋子。她抹着眼泪,问陈璟。
陈璟却也不能肯定,只得道:“只要退烧了,很快就可以醒过来……”
胡婶又哭了。
陈璟又跟木兰说:“今晚我要留在这屋子里,照顾六郎的病情,不免他夜里反复。而且凌晨的时候,我还要再给他换药。
你安顿好胡婶、我的人,就也去休息吧。”
“东家,我陪您吧。”朱鹤笑道,“这山里夜凉,而且兽声四起,您一个人怪冷清的,怎么熬这长夜?”
“我也在这里。”清筠立马道。
魏上幸自然也不肯走。
最后,胡婶在屋子里的西边角落,打了地铺,谁熬不住,就先去歇了。
屋子里墙壁很厚,又点了炉火,满暖和的。
陈璟他们,围着桌子坐下。
木兰也不肯回家。
她弟弟一个人在家害怕,也跑到了胡家来。
小小屋子里,顿时挤满了人。虽然散发出比较难闻的药味,耳边犹能听到外头树梢呼啸、猛兽嘶鸣,但是众人都在这里,仍是很温馨。
胡婶也不再哭了。她坐到了胡六郎床边,不时摸摸孩子的额头。
“东家,找到那位先生没有?”朱鹤问陈璟。
陈璟这次上山的主要目的,是请个有名望的先生。
“没。”陈璟道,“这望陀山,就这个村子。他不在这里,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他看了眼木兰,“等这孩子的父亲回来,可以再问问。”朱鹤也看了眼木兰。
木兰看回去,道:“这事,是我父亲做主,我岂能乱说?之前很多人找王先生,连村子都不让进的。”
朱鹤笑了下,他也觉得这件事不靠谱了。
那位王先生,只怕不想让人找到。既然如此,请他下山就更加不可能了。
“东家,咱们明天下山么?”朱鹤转移了话题。
陈璟点点头:“今晚退了烧,明早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唉?”木兰有点吃惊,“不等六郎好了么?”
“等退了烧,就是敷药、喝药。到时候。我教你怎么煎药、敷药。往后,你就照顾六郎吧。半个月后,我再上山复诊。”陈璟道。
木兰这才放心。
她对陈璟保证:“你放心,我换药会比你更轻的。你手指很粗,不如我精巧。”很自信的样子。
清筠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相信么?”木兰不悦。
“没有。”清筠笑着解释,“只是觉得妹妹说话有趣。”
她颇为喜欢木兰,觉得木兰言辞爽利,开朗活泼。
木兰就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你会医术么?”木兰问清筠,“你天天跟着医术这么好的大夫,你也学会了吧?”
清筠咳了下,道:“我不会。”
木兰有点遗憾。
他们慢慢说话,最后夜色越来越深。清筠不停的打瞌睡。陈璟坐到了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清筠这才缓缓睡熟了。
朱鹤和魏上幸,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木兰拿了两张兽皮缝制的毯子,给他们盖上,也给清筠盖上了。
陈璟悄声冲她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