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赵昺多想,他这些年可以一边与元军进行战斗,另一边就是与朝中各方势力斗争和周旋。不要瞧其中的细微变化,里边也许就藏着陷阱,埋着地雷。一旦中招儿,轻者脱层皮,重则伤筋动骨,所以他从来到这个世间可以是步步惊心,却又能成功摆脱一次次的危机。
赵昺十分清楚自己为提高部队的战斗力,改革军制,提高武人的政治地位,得罪了朝中的一些重臣,他们虽然做出了退让,但也可以看做是暂时的妥协。因为这些人同样清楚,没有强有力的军队是难以守住琼州,实现复国的理想,不过他也清楚一旦时机成熟其仍然会企图做出改变。
既然清楚其中蕴涵危机,当然先下手为强是最好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但是赵昺却依然沿用前朝延续下来的格局,对整个领导班子并没有做出大的调整,而是采用加强地方势力牵制中央的办法迫使他们与自己合作,同时又利用军机处掌握了军权,架空了枢密院。保证了自己领导权的同时,可以左右朝政。
在朝局稳定后,赵昺仍然没有对班子做出调整,尤其是陆秀夫和文祥两人稳居相位这么多年。这当然也全非他们做出了改变,而是其中另有深意。经过考验,赵昺对两人的忠心不再质疑,且他们对收复故土都有着强烈的愿望,可以从大的方面来双方是一致的,至于执政理念上争执换了谁也避免不了,不若不变。
另一方面,赵昺对两位丞相的脾气性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陆秀夫做事不但勤勉缜密,且性格坚韧,能受的了气,经受住挫折,如同一头老黄牛一般;文祥与其相比,做事有激情,也有能力和魄力,即便再困难的事情派其去也能解决掉,可以独当一面。不过其性格要冲动的多,有分歧敢于当众争执,但不记仇,吵过了、辩明白了也就算了。
实话赵昺有些怕文祥,时不时的给自己来个下不了台,所以这种人黑是黑、白是白,是背不了黑锅的。当然这种性格也得罪了很多人,而其旧部在江西几乎损失殆尽,所以其在朝中没有朋友圈的,应该算是个孤臣,让他居相位利大于弊,赵昺自然不会因失大,撤换这么一个干臣。
对于陆秀夫,赵昺其实一直内心多有歉意,其可以为自己背下了不少‘锅’,有时自己都可能觉的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皇帝会突然针对自己。其实赵昺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中局势,打压某些人不得已而为之。当年陆秀夫在陈宜中突然出走的情况下临危受命为相,却上边受张世杰压制,底下的一些老臣又对其不信任,也是两面受气的角色。
在赵昺继位的问题上,陆秀夫可以也站错了队,起初对他抱以戒备和不支持的态度,直到崖山之战后态度才有所变化,而那时张世杰已经完全倒向了自己。而他‘不计前嫌’升其为左相,成为百官之首,渐渐的成了士人的主心骨,儒林的代表。其中也许有无奈和不情愿,却也成事实,而赵昺实施文武并重的政策,与士人的冲突不可避免,那其也就成了‘打击’对象,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今的事件,赵昺估计也并非是陆秀夫不欢迎自己入城,但是如今朝中宰执可以只有其在京中,而临安城过去也是士人荟萃之地。底下定然会有人想借此难得的机会加以鼓动,联络过去的名儒大家加强己方的实力,从而加强相权,打压武人,削弱皇权,达到迫使朝廷继续实施扬文抑武旧制目的。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必然要将赵昺隔离在外才好实施,使他们能有时间从容布局。
赵昺觉得陆秀夫也并非想看到此刻爆发皇权和相权的争夺,但其也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毕竟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召开堂议才能实施。可即便如此,板子也必须落在其屁股上,谁让你是百官之首。而他们想要扭转形势也并非那么容易,行朝的那些老臣和当初投奔行朝的旧臣们早都修炼成精了,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对军队有着绝对的掌握,且下未定便起纷争死的只能是自己,因而不是作壁上观,就是从中给他们‘作梗’。
不过偏偏还是有人看不懂局势,尤其是当过几右相的姚良臣,其当初因为紧跟张世杰而篡取此位,在行朝迁琼后迅速被赵昺拿下,但是为了安抚人心,又改授其户部尚书。可其表面上似已臣服,私下却仍然以为皇帝对自己不公,在底下搞动作想重登相位。
琼州那么屁股大的地方,在赵昺掌握军队和内政的情况下想要搞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分分钟就会被灭掉。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姚良臣还念念不忘,他知道自己要出头还得利用陆秀夫。因而在入城后,其便和几个密友积极联络昔日的同僚和同学,向陆秀夫举荐他们入朝,进而大加宣传将此次收复江南的功劳往其身上贴,造成臣强主弱的假象,从而忽略,甚至抹杀赵昺的功劳,试图将他虚化。
当下在赵昺免去陆秀夫临安府尹职位的情况下,姚良臣又拿出‘在德不在险’的话来事儿。其一、是他感觉到了危机,提出此是想堵自己的嘴,若是此时大修宫室便是失德之举。但其中又暗藏陷阱,太后尚在琼州,你入城将太后独自留在那‘荒僻’之地于心何忍,这样便能将刘黻和应节严两人暂时阻于朝廷之外;其二,我们如此做也是为皇帝考虑,你不能拿此事儿来为难我们……
“诸位爱卿以为当下迁都建康,还是暂居临安好呢?”赵昺想明白了其目的,而当下刚刚入城便将其撤换真成了‘无德’了,然后将问题又推了回去。
“陛下,臣以为还是暂居临安为上。”陈仲微听罢起身道,“一者临安乃是南渡后高宗皇帝选定的行在,不宜轻动;二者,下皆知临安乃是我大宋都城,收复临安定然是举国震动,若是此时移都建康,定然引发朝野误解,以为我朝难以立足江东;三者,临安虽曾陷于敌手,但未经大的战事,城池保存完整,民生未受大的波及,便于筹措粮饷;再者建康临近大江,直面敌锋,如今战事频繁,如若城陷或是被围,则影响甚大。”
“臣以为陈尚书所言有理。”徐宗仁也起身道,“临安为故都,太庙和诸帝陵寝皆在此。若迁往建康,祭陵和祭祖甚为不便,且会频繁惊扰地方,劳民伤财。”
“都城乃是国之重地,岂能置于锋矢之端,臣亦以为圣驾暂驻临安为上。待我攻取江淮,收复中原,还都汴京,又何必频繁迁都呢!”邓文原也附议道。
“臣也赞同,临安不可轻弃,都城不可擅迁!”江璆起身道。
“这……这,臣也赞同圣驾入驻临安,但陛下刚刚有言,皇城毁损严重,非大兴土木不能恢复昔日盛况,在此战事紧急时刻多有不宜啊!”姚良臣见自己成了少数,也不敢强拗,却以皇帝之言来堵众人的嘴。
“姚尚书所言不虚,如今平江、建康、芜湖、当涂、池州等重镇皆被蒙元平毁,急需重建。且沿江要地亦需修建堡寨,临安城也急需修葺,已使得工部应接不暇。若再兴建皇城,尚需征调数万工匠和夫役,数年之工,工部实在难以完成。”魏中也起身符和道,提出了自己的苦难。
“朕有过要重建皇城吗?”赵昺笑笑对二人道。
“这……陛下确未提过!”魏中想想皇帝确实没有过,反而不赞成重修皇城,结结巴巴地道。
“陆相,你以为如何呢?”赵昺转向一直未发表意见的陆秀夫道。
“陛下,臣以为圣驾暂驻临安城为上。但是宫室被毁,圣驾居于何处呢?”陆秀夫为难地道。
“呵呵,朕当年曾随行朝在海上漂泊经年,也曾在崖山住过茅棚草舍,在琼州对敌风餐露宿更是常事,难道这偌大的临安城,房舍千万间却没有了朕的容身之所了吗?”赵昺笑笑反问道。
“陛下,臣知陛下无惧艰难,但毕竟此处是京师驻地,与它日不能相提并论,委屈了陛下!”陆秀夫想想皇帝这些年真是没享过福,北伐开始后也是随遇而安从未抱怨过,但又猛然想到皇帝从不无的放矢,今突然入城来到观中,一下醒悟道,“陛下不是想驻跸于这宗阳宫中吧?”
“这有何不妥吗?”赵昺笑笑反问道。心中却暗骂更这帮人话真费劲儿,绕了半才到正题上,自己都快憋死了。
“陛下,这宗阳宫已改为道观,供奉的乃是道家仙神,实在是不妥啊!”这回没等其他人话,徐宗仁便反对道。
“朕贵为子,与他们共处一室也不辱没身份。他们若是嫌朕碍眼,只需给他们另寻居所,大礼相送罢了。至于那些牛鬼蛇神,朕又何曾俱过,只怕他们还需绕着朕走吧!”赵昺浑不在意地道。
“陛下虽无惧鬼神,可知这宗阳宫的来历?”江璆琢磨了下皇帝通着神呢,自有神灵庇护,无惧这观中的神仙,可觉得还是多有不妥。
“先生,朕当然知道。宗阳宫前身乃是高宗和孝宗皇帝禅位之后的退养之地,又先后侍奉宪圣太后,寿成皇太后,朕若是入驻其中又有何不能!”赵昺现学现卖地言道。
“陛下的不错。但是陛下青春正盛,复国之战刚刚开始,岂能有退隐享乐之心!”江璆教训道。
“哦,先生原来是为此担忧啊!”赵昺愣了下有些好笑地道,“朕志在复国,恢复中原,又怎能半途而废,安逸享乐,这岂不有负先生的教导和众臣的辅佐。”
“陛下有此念最好,不要仅仅刚收复江南,便心满意足,安于现状,从而忘却当初之志!”江璆板着脸,又拿出当师傅的劲头教训道。
“陆相,诸位同僚,吾以为陛下驻跸北宫可行。此间虽经改造,但恢复也无需大费周章,即可节省国孥,也能使行驾尽快入城。”江璆听罢转身对大家言道。
“江尚书,非是那么简单,此间的主体虽不需大动,可大殿廊柱皆需加固粉涮,湖水要排干清淤,花草树木也需重新修剪复种。且破损的仓廪和职事房都需修葺,各处的家具也要一一配齐,非一年不能完成。”魏中言道。
“魏尚书你需多少时间?”赵昺听了皱皱眉道。
“禀陛下,臣以为至少也许一年才能修整如昔。”魏中回禀道。
“一年?!朕不需你整修的与昔日相同,只要恢复这几座主殿的功用,职事房能够住人,将这后苑整理干净即可,需要多少时间?”赵昺板着脸肃然问道。
“陛下,昼夜赶工的话,那也许十个月!”魏中似是估算了下回禀道。
“哼,朕至多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赵昺冷哼声道。
“陛下,一个月的工期,臣实在难以完成!”魏中施礼道。
“陛下,北宫一向作为先帝退位修养之地,此时正是陛下奋起复国之时,入驻于此臣等知陛下乃是为节省国孥用于军资,不劳百姓以便休养生息。但不知内情者,难免会误解陛下苦心,引发朝野非议,有损陛下威名,不若另觅它地!”姚良臣这时又进言道。
“当年高宗盛年禅让帝位,以罪臣秦桧旧宅为退隐之地,不也也是为社稷安危,为下百姓着想吗?而朕居于此,便能引得下大乱不成?”赵昺怒道。他知道高宗禅位后,改建德寿宫退养,存有私念不假,但其实也有为保社稷之意,却非外界认为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