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若内外财政分家,赵昺无意是最高兴的,要知道他早就明白钱对于一个政权的重要性,有钱就能够招募军队,装备最好的武器,不愁拉不起队伍;吸引和培养人才,建立起有效的管理队伍。没饭吃,没钱花,甚至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谁跟着你混啊!毕竟世界上还是凡夫俗子,饮食男女占据了大多数,圣人只是鳞毛凤角。
因此赵昺一直将‘敛财’作为仅次于发展武装力量来抓,应该为了弄点钱儿是不择手段。当年他不惜冒险领着一支刚刚组建,盔甲都没几副,刀枪都不够分的乌合之众却打广州;领着刚刚死里逃生的军队去攻泉州;甚至不惜当偷儿,夜里偷偷摸摸的领着人去寻余财。如今想来都后怕,若是败了就是全军覆没,命儿都搭进去了。
在执掌军政大权后,赵昺也一直不懈努力的挣钱,以便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可通过财政掌控朝政。因此内藏库的收入一直保持在国家财政收入的三成以上,当然这些也都花在了国事上,进而使他赢得了威望,是自己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因为大家都知道军队离了皇帝,粮饷都发不出,别更新武器了;而宰执们亦清楚,没有内藏库兜底,行朝就得破产。
挣钱虽然辛苦,但赵昺也尝到了有钱的好处。他通过卡朝廷的脖子与陆秀夫暗中达成了协议,使自己取得了监国之位,能够早早掌握了军政大权。又得以扩充了军队,并不断的更新武器,在短短几年间就完成了从冷兵器时代向火器时代的过渡,否则拿什么对抗数十倍于己的敌军,打败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
而现在离开了琼州,重回江南才一年,现在有人重提‘以外统内’的旧制,让赵昺不能不多心。毕竟江南的地盘比之琼州不知大了多少倍,人口多了多少倍,自然财赋收入也会随之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增加。因而他想着肯定是有人想用钱‘赎回’朝廷失去的权力,进而限制自己的权力,从而使相权重居上风。
若是有人有意为之,赵昺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心计。要知道收复江南之战,不仅将行朝的数年积蓄消耗殆尽,内藏库也是搭进去大半。而随之而来的重修皇宫,行朝迁都,构筑长江防线皆需要大量的资金,若非这次战争缴获甚丰,真能将他身上的最后一滴油榨干。
不过这次太后以准其‘亲政’为筹码逼其大婚,可以将赵昺身上最后一枚铜板都给逼出来了,若非郑虎臣的支援自己真的向朝廷‘屈服’借钱,而代价就是以外统内,将他最后一块自留地都给征用了,从此不得不过上伸手要钱的日子,那么在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妥协,以换取过日子的生活费。
以此逼他就范其实也非易事,应该赵昺还是有所预知的,他将自己手里结余的最后资金全部投入到了生意中去了。若是成功了,赵昺不仅能缓解朝廷的经济困难,也彻底使自己摆脱经济危机,而取得巨额财物也能使他仍具有和朝廷叫板的能力,且可左右朝廷的财赋收入,双方依然可以达成微妙的平衡。
现在赵昺手里的资金能够应付大婚所需,可要得到彻底缓解,还得等出洋的商船队返回。虽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只是巧合,他都要按照有人发难来对待,且不能屈服,否则一旦妥协再想挽回主动权就难了。而他用的方法简单又直接……
“丁御史,此位乃是临安知府蔡完义,朕开府之处其总管帅府军政,熟知府中情况,朕当初的开支你尽可问他,以查明朕又无挪用公帑之事!”赵昺上蔡完义上前,指指其对丁琦道。
“下官参见蔡知府,久仰大名。”丁琦这会儿已心知不好,皇帝敢于在大殿上与自己对质,表明其是有底气的,而他也知蔡完义以一琼州知府跃升为主管京畿重地的牧守,也绝非偶然,脸上露出谦恭之色施礼道。
“丁御史客气了!”蔡完义拱手还礼道,“本官曾为泉州司城官,城陷之后随军撤至甲子镇,衣食无着流落滩头,幸被陛下收留。”
“那时陛下尚未开府,年纪却有悲悯弱之心,收留了数百刚刚从疫船上死里逃生的散兵,在吾等加入后,又陆续有流落到此的乡勇、流民及军中遗孤、家眷来投,前后达数千之中。但是陛下手中也是无钱,不仅将自己的俸禄和太后的赏赐全部捐出,还与众人一样每日白饭、鱼干果腹,此事甲子镇旧人皆知。丁御史若是不信尽快去问,今日殿上的倪都统、胡副统领、周寺监都曾经历过!”
“不错,那时吾只是陛下收留的数百军中遗孤之一。”***上前一步道,“吾记得最困难的时候,周寺监、蔡知府、还有赵孟锦副枢密使、郑主事等人皆将自己的私财献出用以购买粮食,总计司庄主事还将自己船上的货物贩卖了换回粮食,而陛下年纪还不及吾大,却也每日与我们吃同样的饭。可吾等那时还不懂事,经常抱怨没有肉吃,想来真是惭愧的紧!”
“不错,当时陛下年纪尚幼,过门槛还要倪都统帮助,也常常蹲在台阶上与众人一起用饭。但有一事吾要明,当日我们献出的钱财,陛下皆亲书了借条,事后形势稍稍转好时便加倍给还。”周翔想想又道,“蔡知府,我记得是帅府军攻下广州时,陛下便将薪俸和借款一并算清了吧?”
“不错,在广州时连带庄世林的货物也一并算清了,但是陛下垫付的钱款以吾所知一直没有领取,账簿上应该还有记载,若是不信自可前往总计司审核。”蔡完义点点头道。
“既然几位上官皆可相互印证,便没有必要了吧!”丁琦讪讪地道。
“此后太后谕旨令陛下开府设衙,并拨下了一笔款项,但其中大半皆是交子和关券,根本无法兑付。但陛下在对投奔的众人进行整编,愿留着依其所能分别编入不同队伍,并发放薪俸。愿走着皆给予盘缠,各自还乡。但无论是走的,还是留的都是发放的真金白银,而那些关券和交子皆留在府中,若是陛下侵吞公孥,也只有那些不值一文的纸片了。”蔡完义苦笑着道。
“韩佥事,你怎么躲在人群中装好人,当日将你部调至帅府,是不是也给你们发了。过来给陛下做个证啊!”周翔这时看到班中的枢密院佥事韩振,喊他也过来道。
“若陛下侵吞公帑,吾从不相信,又何需与其磨牙。”韩振阴着脸出列指着丁琦道,“他们的不错,陛下在我们刚加入府军之时不仅依例发放了薪俸,还补发了此前拖欠的半年俸禄。而吾还要警告你,若是尔等在无中生有的污蔑陛下,心出了大殿便被众人打死!”
“何需如此,帅府旧将若皆在殿上,唾沫就能把他淹死!”黄显耀这时也出列上前冷冷地看了其一眼道。
“闻风上奏乃是御史之责,你等怎能在大殿上便相恫吓!”赵昺冷哼一声板着脸沉声道。
“是,属下等知罪,还请责罚!”皇帝一出声,几个人赶紧施礼请罪道。
“一边站着,不问不可多言,若是再犯,倪亮将他们打出大殿!”赵昺厉声道。
“是,谨遵圣谕!”倪亮立刻施礼道,而几个人也赶紧讪讪地退到一边闭了嘴。这几个人皆是朝中重臣,皇帝一声呵斥便被吓的猫似的,那些老人们已是见怪不怪。可那些新入朝的官员却惊得目瞪口呆,其离朝这么长时间,亲政未定,还仍能镇住这些重臣,可见其声望有多高。
“应知事,离开甲子镇后便由汝主持府中军政了,还是由应知事详吧!”蔡完义这时向应节严施礼道。
“蔡知府,吾已经老了,有些事情记不住了。邓中丞记性好,可其不在朝中,便让江尚书来吧!”应节严拱手还礼,向江璆招手道。
“也好!”江璆点点头上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吾与应知事、邓中丞受太后之命入帅府辅佐陛下已是前往琼州前夜了。陛下力主攻打广州以求缓解帅府财政紧张状况,在陈尚书兄弟的协助下占领广州后,缴获的敌资和抄没叛臣的家产皆归于帅府,陛下未从中取一文钱。而钱财大部分用于采买军需和粮食,同时赈济贫苦百姓。”
“琼州乃是荒芜之地人所共知,帅府入驻后府库空虚,根本无力供养。但陛下依然下令减免税赋,招募流民前来垦田,并设法筹措钱财扩充军队,布置防线。其时陛下同在府中领取俸禄,却要供养老营收留的遗孤和军眷,且内府开支皆出于此。”
“因而尽管陛下有万贯薪俸,生活却依然自然窘迫,一年到头皆是军装,不曾添置过衣物,且自降膳食标准只按统领一级准备膳食,却也常常是白饭鱼干饱腹。即便如此,出府巡视州县和军队,需要用膳也是将随从人员所用一并算还,从不侵占地方和军中一文公帑,至今也是如此!”
“现在你等参陛下侵吞公帑,问问十数万琼州旧将谁肯相信,想你们也不会日日每餐只是一荤一素一羹汤,但是陛下却是经年久月如此,唯恐耗费过多。修下住所花费仅二百余贯,却参陛下奢侈,汝等的家中修葺下房屋也比这个多吧!”江璆一甩袍袖愤然道。
“江尚书所言皆是实情,帅府入琼后赋税几无,而其中又几次与蒙元接战,消耗甚重,皆靠陛下四处筹措,勉力维持。可所有收入内府皆不多留一文,甚至有些应由公帑支付的财款,陛下亦是先行垫付,却从未核销过,又何来侵占之。”陈则翁也是满面怒气地冲丁琦道。
“这……”丁琦如何也想象不到,皇帝生活竟然如此节俭,而眼下又有几位重臣背书,不由他不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发问。
“汝以为邓中丞如何啊?”这时应节严捋捋胡子,十分和气地问其。
“邓中丞为人公正无私,嫉恶如仇,乃是吾等楷模!”丁琦赶紧施礼答道。
“邓中丞亦是帝师,负责教导陛下。其常常训斥陛下读书不勤、行为不轨、性情顽劣,但吾从未听其教训过陛下侵吞公帑,敛财私用。”应节严笑笑道。他虽然只了一句话,但意思已经很明了,其日日陪伴在陛下身边,都不曾指摘过钱财方面的问题,凭你又如何敢妄言呢!
“卑职……”丁琦还有何话可,自己崇拜的榜样都挑不出毛病来,他的话岂不以胡无异了。
“陆相,陛下开府琼州不过年余便继承大统,以后便是行朝迁琼,由汝主持朝政,陛下是否有侵占之事陆相应最清楚了!”应节严没有再搭理丁琦,而是向身边的陆秀夫拱手道。
“应知事便好,吾就不多言了!”陆秀夫却是眼神闪烁地道。
“陆相推脱,朕岂不落了污名,这么多年来从未细细算过账,今日既然有人质疑,咱们便当着太后和众臣的面在殿上个清楚,也顺便将帐清了,以免成了糊涂账!”赵昺却不干了,拉住陆秀夫的衣袖,怕其跑了似的道。
“陛下又何必呢?臣等皆相信其所参皆是子虚乌有,当着太后和众臣为陛下洗脱污名还不行吗?”陆秀夫心虚似的躬身施礼,低声道。
“呵呵,不行!今日不清楚不得散朝!”赵昺毫不妥协地道,“倪亮封闭宫门,无朕的命令一只蚊子也不许放出去。并告诉老庄,让他拿着账本上殿。”
“属下遵令!”倪亮上前一步敬礼道,随后调兵遣将封堵了宫门,禁止一切人等出入,而陈墩也率领一队侍卫上殿值守,空气一下紧张起来,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你……你们将本相都害死了!”陆秀夫见状指着丁琦和李宽极为失态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