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运达国际广场事发地点。”王鸽在车上拿起了自己的通话器，直接对指挥中心进行汇报。

    四分钟以前，他在张正主任的办公室里接到了这个任务，同时还拽上了沈慧和刘崖。反正他们两个是没办法参与之前那个病人的手术了，有点儿空闲时间，干脆就跟王鸽一起出车了。

    “要是每天都这样多好啊。只负责出急诊，把病人活着带回医院，手术不掺合，轻轻松松。”刘崖说道。

    其实在现场想要把病人活着带回医院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考虑多种事件，应对不同的复杂情况，大脑飞速转动，又不能犯一丁点错，一天下来是十分疲惫的。

    但是手术更累，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连擦汗都不能亲自动手，有些手术甚至要持续十几个小时以上，极为复杂，还很有可能在过程中遇到各种不同的突发情况要去应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手抖一下就要酿下大错，每一秒神经都要高度集中。

    有的时候人手充足，医生的水平足够，在过程中还可以进行轮换，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进行一场畅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从手术台上下来，整个人那是要崩溃的。

    有人会抱着葡萄糖的瓶子灌上几口，然后就地倒头就睡。

    刘崖也曾经干过这种事儿，只不过别人给他拍的照片没有发到网上去，因为在那张照片里，刘崖睡觉的时候流了一大滩口水。

    面子还是要的。

    “你说的不就是王鸽这种吗？你问问他，这活儿好干不。”沈慧说道。

    “我说的是不开车的那种。他那个驾驶水平一般人可玩不了。”刘崖撇撇嘴，往后缩了缩脖子。

    “好事儿都让你占了。”王鸽笑着说道，“现场情况咋么样啊？”

    “知道的不多，是群众报警。有人在运达广场那边突然晕倒了，女性，大概二十多岁，专柜导购员，具体的情况就不知道了。”沈慧回答道。“到了现场再看吧。”

    时间临近中午，还没到下班的时间，路上的车辆并不是很多。若是在周末或者放假的休息日，运达广场这种大型购物中心一定是人满为患的，但即便是在这种工作日，商场周边的步行街上仍旧有很多人。

    湘沙市就是这样，是永远充斥着娱乐的一座都市。有人特意调休请假，为的就是在人少的时候出来逛逛街，吃点东西，免得排队，心情还好一些。

    车辆停在了路边，王鸽从车厢之中把推车取了出来，三个人一路小跑穿过前坪广场，来到了商场里面。

    外面人不多，但是商场里面人也不少，丝毫不逊色于节假日。三个医疗工作人员身上穿着的这些衣服与现场格格不入，引来了现场不少人的围观，还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录像。

    “说是在三层，3012号商铺。”王鸽看了一眼正对着大门的扶梯，然后抬头寻找直梯的标志，应该是大厅里的某个角落。

    “别找了，跟我来吧。”沈慧毕竟是个女孩子，平时跟闺蜜朋友出来逛街，运达广场这种地方也是来过的，自然是轻车熟路。

    “三楼应该是女装的部分。”沈慧带着王鸽和刘崖往左边走，到了大厅的一角，果然找到了直梯。

    电梯空闲，而且内部空间很大，王鸽把推车塞了进去，直接上楼。

    等一行三人来到这家商铺门店的时候，店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男有女，但大多数都是旁边门店的店员。

    他们自然不是来看衣服的，而是来凑热闹的。

    刚来到这个门口，王鸽就闻到了一股十分刺鼻的味道，像是装修残留下来的。他揉了一下鼻子，“各位让一下，大夫过来了。”

    “请大家往后退一下，病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需要新鲜流通的空气。”刘崖也不管周边微观的人是否听自己说话，从人堆里挤了进去。

    同一个店另外一个女孩儿在旁边都要急哭了，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在打电话联系店铺老板。第三个人蹲在地上，疯狂按压病人的鼻下人中穴，非常用力，皮肤都给按破了。

    “别按了，人交给我。”刘崖蹲了下来，打开了自己的急救箱。“什么情况，谁报的警？”

    “我报的警。这是我们的员工，今天早晨上班就有点儿不舒服，本来是想让她回家休息的，说是吃了午饭再回去，可是没想到……”那个拿着手机的中年女人挂掉了电话，应该是这家店的主管。

    刘崖一边点头，一边用自己的听诊器检查了病人的心跳和呼吸。

    “心跳不好，昏迷，呼吸不畅，似乎有窒息的征兆。”与此同时，刘崖还注意到这个病人的双眼红肿，鼻腔内有水肿的情况，他掰开了病人的嘴，用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头，“喉头水肿？”

    “血压七十，九十毫米汞柱。”沈慧收起了自己的血压计，“内出血？”

    “胸腔腹腔没有这个迹象，瞳孔反射正常，头部没有外伤，排除胸腹内出血和颅内出血。这个症状怎么像是……”刘崖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她最近有没有什么症状？”

    那个主管没说话，另外一个一直在哭的店员突然说道，“她最近总是觉得恶心，昨天还吐了，我们都劝她去看看大夫，看看有没有怀孕。她跟她男朋友同居呢。对了，最近一直在咳嗽，好像是感冒了。这种天气……”

    “你们几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不舒服吗？”刘崖好像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其他人都愣了一下，这回那主管说话了。

    “我们都是外面的店调过来的，新店装修才几天，总要有些味道。忍几天就过去了也没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皱起了眉头，“难道……”

    “怀疑甲醛中毒，我们要马上撤离这里，也建议你们不要在这里久呆着了。回头找个专业的检测机构，或者买点试纸做一下测试。”刘崖喊了一句王鸽，“抬上车，送到电梯门口，然后继续检查急救。”

    原本还在现场围观的众人，听到刘崖的话之后，居然马上散开了，离着那个店门口远远的，以至于王鸽在把人抬上了推车，离开现场的时候畅通无阻。那几个店员也跟着王鸽的推车跑了出来。

    “既然是甲醛中毒……那为什么她这么严重，我们几个都没事儿？”一个女店员还是有点儿有点儿不太相信，这些大夫有些时候就喜欢夸大其词吓唬人。

    “眼睛肿了流泪还没事儿？你们只是症状较轻，没有直接接触到甲醛源头，或者是没有那么敏感，症状已经出现了，在等今天，你们估计也就跟她一样了。”刘崖说完，马上开始吩咐抢救动作。“呼吸还能维持，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两毫升地塞米松肌肉注射，车上有百分之零点一氨水溶液，混入氧气吸入。”

    刘崖已经在尽可能减少由于甲醛大量吸入所可能导致的喉水肿和肺水肿症状，让病人能够呼吸，然后再通过氨水溶液去减低甲醛气体吸入之后的毒性，保护呼吸道粘膜。

    “对，那个小仓库里面的架子味道最重！这几天她经常在那里面理货，我们几个都是不怎么进去的……”那个女店员恍然大悟。

    甲醛这个东西在装修之中已经被列为违禁物品，通常都出现在油漆、墙漆和胶水粘合剂之中，毒性很大，而且具有很强烈的促癌和致癌作用，大量吸入甲醛或者直接接触，很有可能导致肺功能异常、肝功能肝功能异常和免疫功能异常。

    这种东西的应用是不可避免的，根据国家制定的标准，室内的甲醛最高容许浓度规定为零点零八毫克每平方米。

    在有些新房装修的时候，建设商为了多赚点钱，节省自己的成本，违规使用甲醛超标的产品，这些甲醛会在油漆、粘合剂等材料之中不断挥发，短则半年，长则三五年一直存在于空气之中，危害人的身体健康。

    现在不少人已经有了这种安全意识，就算是新房装修，甲醛没有超标，很多人也会选择在室内放置一些活性炭等物品去吸收甲醛，开窗通风，半年以后再选择入住。

    急性甲醛中毒一般就会表现为皮炎、眼部肿胀流泪、咳嗽、恶心呕吐，头晕、四肢无力，晕倒的这种情况除非是长时间或者大量接触，才会产生的严重表现。

    但是还好，人还不至于死。

    几个人正说着话，沈慧也正在给病人用药，直行电梯的门突然开了，从门中走出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病人，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位店员。

    那几个店员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低下了头，很明显是害怕这个中年男人。

    王鸽瞬间明白了，这个人应该就是这家连锁店的老板了。

    “你们都跑到这里干什么？不要做生意啦？店不看了啊？我们这家门店刚刚开起来，正是冲业绩的时候，这个月的工资都不想要了是吧？”男人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领导，这……里面的味道太大了，大夫说……”那个年纪较大的女主管支支吾吾的想要争辩，还没说完话就被对方打断了。

    “有点味道算什么？新装修的房子都是这样的！这点事情都坚持不下来还做什么销售？新店开业，公司给了你们这么好的优惠政策，还不抓紧机会多赚点钱？”中年男人板着脸，看似讲道理，但是狗屁不通。

    “我让她们出来的。初步判断这个病人是由于严重的甲醛中毒导致昏迷，后遗症暂时不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比较危险，再晚来一会儿呼吸道水肿、肺水肿导致窒息，人就没了。做生意赚钱很重要，公司的制度也很重要，但是人命更重要。她们或多或少都已经出现了甲醛中毒的初步症状，工作时发生的伤害应该算工伤了。如果导致严重后果，你没有为你的员工提供安全的工作场所，是要吃官司赔钱的。”刘崖看着那中年男人的嘴脸，心里很是不舒服，板着个脸说道。

    “包括这个病人在内，所有人都必须马上到医院进行检查，确认没事之后回家休息。你的店也必须整改。”王鸽补充道。

    “怎么可能甲醛中毒？”那个中年男人还没搞清楚情况，被刘崖和王鸽给吓了一跳，“装修完了我也来过，我怎么没事儿？”

    “你才来过几次，呆了多久，有事情就怪了！我建议你赶紧上报环保部门，请专业人士过来检测源头，并且进行处理。这个东西的影响范围很大。不仅你自己的店员要出问题，等到污染扩散到了附近的店铺，其他人也出现了症状，甚至是有过敏体质的顾客到了店里，那是要出人命的！到时候……”沈慧给病人用完了药，对着刘崖和王鸽使了个眼色，然后撇撇嘴说道。

    “这……我马上打电话！”那个中年男人终于知道，这事儿自己肯定兜不住了，赶紧掏出了手机，去请示自己的领导了。

    “走吧，把人带回医院。”刘崖说道。

    王鸽按下电梯，把病人推进轿厢，现在病人还没有生命危险，死神不会过来。但如果天使出现在现场，那可就不一定了。

    病人现在的灵魂状态很不稳定，说不定天使会不会选择来提取他的灵魂。

    下了电梯上车之前，王鸽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趁着关门的这几秒钟接起了电话，这个号码他不认识，很有可能是顾雪若打过来的。

    “喂？”

    “忙着呢吧？”顾雪若说道。

    “我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王鸽坐上了驾驶座。

    “见过那个人了，得到了一些消息，这事儿等你下班再说，我会找你的，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顾雪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