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商场方面已经一再退让，但经不住那中年女人不依不饶，现场双方僵持不下，围观的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多，而雨也是下的越来越大。

    王鸽其实挺无奈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只能在这里干耗着。趁着僵持不下的这段时间，周华好说歹说还是把病人老爷子给抬到了推车病床上，管他待会儿是不是要拉走呢，总之不能让人在满是积水的地面上躺着，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一件冲锋衣盖不住老人的整个身子，孟娜怕老人给冻坏了，也是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盖在了病人的身上。反倒给病人打伞的是商场的工作人员，那老人的女儿只顾着自己撑着一把伞，根本不管那个老人。

    而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周华还再次测试了一下老人的神志情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给自己打发时间了。可是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倒是差出了问题。

    周华看着那病人家属不善的脸色，悄悄拉了一下王鸽的胳膊，然后喊上了孟娜，退到推车的后面，几个人凑到了一起。

    “咋啦，有新情况？”王鸽看着周华欲言又止，赶紧问道。

    “我不太敢确定，孟娜应该也有感觉了吧？刚才的那几个问题。”周华看了一眼孟娜，然后说道。

    孟娜赶紧点点头，“嗯。刚才我为了确认老爷子神志清楚，询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例如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那个女的是他的什么人。刚开始还对答如流呢。可是周华问第二次的时候，老人就很茫然了。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但是不知道家住哪里。”

    “而且第一次的时候，他说那个的确是自己的女儿，但是第二次问的时候，就说不认识那个女人了。后来我们问了一系列的问题，问他多大年纪，之前是从事什么工作，他都已经说不清楚了。”周华补充道。“而且看着他的神情，应该不是神志不清，就是单纯的想不起来了，显得十分迷茫。”

    “健忘症？”王鸽皱着眉头问道。

    “有可能。不过人已经这个岁数了，根据症状来看更像是阿茨海默症。”周华点头。

    所谓阿茨海默症，就是平时大家所说的老年痴呆症了，只是这个名字不太好听，现在的大夫们基本上都会改口，以免刺激到病人和病人家属，用医学名称来称呼，毕竟有的人还是很在意这个的。

    “所以呢？”王鸽又接着问道。

    “没了，就这些。这个症状排除颅内损伤的话，基本上是不会以为摔伤而造成的。这个病你也知道，暂时搞不清楚具体的发病原因和机理，也没有办法进行彻底的治疗，但绝对不是摔一下就能摔出来的。老爷子糊涂，跟本次的摔跤没有任何关系。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周华心里还是有正义感的，想了一下又说，“还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呗，王师傅又不是什么外人，还能把你给卖了啊！”孟娜掐了一下周华。

    王鸽笑了笑，没当回事儿，“说呗，只是待会儿警察来了可别乱说话了。”

    周华吞了口唾沫，“那个当女儿的根本不管自己老爹死活，摔了不扶，下雨也不给打伞，就在那里只顾着要钱，我看着是利用这老爷子思维不清楚，故意过来碰瓷的。”

    其实这碰瓷也分很多种了，利用统一伎俩碰瓷的惯犯，那叫诈骗，一般都是碰车，让车主赔钱，很少有来讹商场的。还有一种那就是临时起意了，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本身道德品质低下，又喜欢得理不饶人，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白拿钱的机会，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如果这真的是个碰瓷事件的话，那估计就是后一种了。其实对于碰瓷的这种行为，对于惯犯的诈骗，警察那可是门儿清，直接抓紧去按照诈骗罪处理了，是要蹲监狱坐牢的。但是对于这种临时起意的主儿，岁数也不小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如果被碰瓷一方的确有过错，警察也就是调解一下，和个稀泥，把赔钱的价格压低点儿，认个倒霉下次长点记性也就完事儿了。要是被碰瓷一方没过错，碰瓷的主儿也就是赔礼道歉，领个批评教育，就这么给放了，还是挺恶心人的。

    没办法，现在违法犯罪的成本太低，恶心人的事儿是经常有的。

    好在派出所的民警没有让王鸽他们等太久，报警之后的几分钟以内就赶到了现场。一辆警用越野车停在了路边，紧挨着救护车，还闪着蓝灯，车辆没关电源，下来的是一个年纪较轻的警官，和一个年纪较大的辅警，从编号就看得出来。

    一个有编制，一个没编制，但是那年纪较大的辅警走在前面，警官只是走在后面，看起来十分恭敬，估摸着人家也是知道这辅警大哥有经验，是跟人家学习来的。

    有的人考不上警察的编制，一直当辅警那么多年，见的也许比上面的警官还多呢。

    年长的辅警跟年轻警官点了点头，现场有官儿大的，这开腔也是得官儿大的人来，要么人家能混这么多年，还受人尊敬，就是懂这个人情世故的规矩。王鸽看在眼里，便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了能够快速解决的希望了。

    “怎么回事儿啊？”年轻的警察还有点儿架势，估摸着也不是个菜鸟，毕竟跟着前辈混了那么久，还是学了点儿东西的。

    那商场的管理人员还没开口，中年女人倒是冲到警察跟前，握着人家的手就开始声泪俱下，“警察同志，你可要给我们这些穷人弱势群体做主！”

    一边说着，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这事儿学了个明白，添油加醋是少不了的，颠倒黑白更是不能缺的，指着病床上的老人，表达自己的悲痛和气愤。

    “刚才她老爹摔的时候可没这么哭过吧？”周华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女人说完，换到商场的管理人员了。这中年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纪也不大，能混到管理商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嘴皮子功夫应该算是了得，平时在商场里处理顾客和商户的纠纷那也是八面玲珑，可是碰见这么个不讲理的主儿，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足足愣了一会儿才事情给说清楚。

    两边的情况问完，年轻警察没说话，更没下判断，看了一眼辅警，辅警点头会意，“老爷子情况怎么样啊？检查了吗？”

    他其实是看着王鸽说话的，但周华实在是憋不住了，站出来说道，“我们进行了初步检查，问题不大，都是擦伤磕碰伤，头部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上点药就行。经过我们判断身上没有骨折和内出血的情况，病人意识清醒，但是有点儿糊涂，估计跟摔伤是没有关系的。可能在摔倒的时候被台阶硌了一下腰，背后有点红肿，我们建议拍一下片子，看看腰椎有没有大问题。”

    “这位同志，我看着病人没大事儿啊。人家商场也说负责任了，出检查费医药费，态度摆在这里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啊？人家都报警把我们喊过来了。”年轻警察听清楚了情况，皱起眉头。

    “你听那医生胡说，他们都是骗子，拿眼睛看能看出什么来？今天必须给我两万块钱，我要带我爸去首都看病，后续看出什么毛病来，他们商场得负责！这两万还不够呢！你没听医生说，我爸都摔糊涂了，就这还没大事儿？”中年女人说道。

    “我说了那是阿茨海默症，不是摔伤能够导致的！”周华急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王鸽倒是给气乐了，刚才孟娜说了个去首都看病，她还真他娘的听到心里去了，现学现卖啊！刚才还说周华不靠谱，怎么周华一说老爷子有点儿糊涂你就信了呢？摆明了是已经知道老爷子有阿茨海默症。

    商场的那个经理眼巴巴地看着警察，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人家都要两万块钱了，我再不打110这还能行？

    要说派出所的民警就是见的市面多，什么人都见过了。对于这个中年女人这种人，这个商场的管理人员是从事服务行业的，耐心自然是有，王鸽、周华和孟娜是从事医疗工作的，刁钻的病人和家属多了去了，也还忍得住，警察自然也是如此。

    可要是换了普通人，估计早就看不惯开打了。

    警察明知道这事儿荒唐，还是得耐着心思去劝。“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人家那救护车了，湘沙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人家是雅湘附二医院的，多少人打破头想去还去不了呢。那边检查你应该放心，实在不行，老爷子从头查到脚都做一遍检查，是不是摔伤导致的什么疾病，医院自然有判断，我们以这个为准，治疗费他们承担。如果没大问题，检查费用你们双方各付一半。我也看了，人家商场有人擦地面的积水，也有提示牌，不都是人家的责任。消防队来检查工作都挑不出毛病来。”年轻警察说话漂亮，也在理，顿时赢得了周围围观群众的声声赞同。

    这种解决方法对于中年女人来说当然是不行了，她自然知道老爷子本身脑子就不太清楚，这点摔伤根本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更何况，两万不行一万也行啊！没赚钱还要掏检查费，这不符合她此行的目的啊！

    “不行，两万，一分钱都不能少。不行我就跟你们打官司！看谁能耗得过谁！法院肯定支持我们这些弱势群体，你们这些资本家，当官的，医院坑钱的，没一个好东西！大家伙你们说对不对啊！”中年女人试图制造群众认同。得，这回连派出所的民警都骂上了。

    围观群众虽然喜欢看热闹，这事情看在眼里，道理明白在心里，谁对谁错一看便知，根本没人附和她，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大姐，我们不是当官的，我们是为各位老百姓服务的。你们有矛盾，我们来调解嘛，做人要讲道理。你要是一直这个态度，那我就要依法传唤你了。老人去医院，你和这个商场的人去派出所里把事情说清楚。”软的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了，警察虽然还是好脸色，但是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

    所谓依法传唤，就是民警要把人带到派出所去，必须配合。

    如果不配合，三次警告不予回复，那就要采取强制措施，意思就是铐起来，拖也得拖回去。痞子无赖撒泼耍混的，警察们见的多了，一般到了派出所里几个小时就消停了，实在不行就拘留，只要在所里过夜，那个苦绝对吃到他们后悔。

    其实两个警察也不想这样的，群众影响不好，而且走手续太麻烦，鬼知道要是采取强制措施，这个女人会不会大喊大叫又抓又挠，弄不好自己还得受伤，估计那些辣椒喷雾的非致命性武器都挡不住这个。

    年长的辅警拉了一把王鸽，私下里问道，“小兄弟，这老爷子脑子糊涂，是不是什么病啊？”

    既然人家问了，王鸽自能如实回答，“刚才我们大夫不是说了么，阿茨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

    辅警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靠谱吗？”他也是怕那个大夫太年轻，看走了眼。

    “我们那大夫比我还要小一点儿，名牌大学博士生毕业，跳了几级，厉害的很呢。”虽然不知道这辅警到底问这个目的是什么，王鸽总归是觉得是跟解决这件事情有关的，如实奉告。

    “咱们商场的门口有监控吧？”辅警问道。

    管理人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点头回答，“有的，二十四小时运转，我们时常会检查，一个是协助治安，一个也是保障我们自己的安全。”

    “我们查一下监控，看看到底老爷子是怎么摔着的。”辅警眯起眼睛看向那个中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