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斜照在宽阔的绕城河里,缓缓熄灭最后一丝惨光,空黯淡下来。
荆七信步走到一间普通民宅前,推开木门,有九刀门的伙计迎进去,院门被重新关上。
绕过低矮的影壁,开门见山,是一间厅堂,厅堂面积不大,中间是一张粗笨的长条木桌,两边是简陋的板凳。十六名汉子,在木桌两边依次坐定,气氛安静的有点压抑。
高义拉开靠背椅子,荆七坐在横端,场间的气氛才算平复一些。
彭云、彭云义两兄弟,高义,路无常,郑刀疤,谢六安……这些都是荆七多年江湖生涯中过命的兄弟,其中有八人是一夜斩灭六大帮派的元勋。当初的九把刀,其中一把已经折在前些日与断刀会的火拼中。
荆七坐定,把纸袋放在桌上,众人开始一次谋划。
谢六安不仅朴刀耍的溜,也擅于计谋,算是九刀门智囊式的人物,看荆七坐定,沉声道:“晨间得到消息,陆郡府手下旧部已经转移,郢都同时传来消息,青衣试在即,让我们也尽快转移。”
“帮中事务已经料理完毕,财物也已隐藏,兄弟们虽有不舍,大部分已经各奔前程,只等帮主最后吩咐了。”高义沉声道。
荆七平静的听完,撕开桌上的纸袋,橙子的清香顿时弥漫整间屋子。
“一人一个。”荆七道。
众位汉子面面相觑,不明白帮主为何给大家橙子吃。谢六安嘿嘿一笑,用刀尖一点,扎起一个,道:“橙者成也,帮主的意思,事情已经“成”了,所以给大家买橙子吃。”
谢六安这么一,众人动起手来,瞬间瓜分完毕。
郑刀疤一脸悍相,摇着脑袋大声道:“老六,你他娘的胡扯,咱们有不成的事情吗,我看帮主的意思是要再杀几个贼人,就像这橙子一样!”,着郑刀疤大手轻轻一攥,一颗橙子嘭的炸成果酱,胡乱的向嘴里塞去。
彭云看了兄弟彭云义一眼,开心一笑,道:“扯淡,为了瞒过段安国的眼线,我们秘密聚会,一没有吃东西,帮主带橙子,只是给我充饥而已,那有那么多深意。”
坐在最里边的路五常,不满意其他兄弟的呱噪,道:“吃果子都堵不住你们的臭嘴!”
……
“老五,橙子剥了皮好吃一点!”荆七提醒道。
众人回头看去,才发现,路五常攥着橙子,一口一口凶猛的生啃,还啃的津津有味。
兄弟们放肆的哄堂大笑,声震屋瓦。
“果子都不会吃,回头找个姑娘别摸不着前后门,到时候记得来请教老子,哈哈……”郑刀疤哈哈大笑,嘴里的橙肉喷的对面谢六安满脸都是。
路五常为人极讲义气,只是做事喜欢反复无常,经常成为兄弟们调笑的对象。
“就你他娘的管的宽,老子就不剥皮,老子吃任何水果都他娘的不剥皮,谁他娘的管得着!”路五常有点羞恼,抓起剩下的橙子,一股脑的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刀疤对面的谢六安一脸悲愤,看着大笑不止的郑刀疤,哐的一声把朴刀砸在桌上,厉声道:“丑鬼,你朝老子喷粪……”
郑刀疤还在笑,笑的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对着谢六安指指点点,意思是自己实在控制不住。
谢六安这才熄了点怒火。
荆七微笑,这些兄弟都是习武的粗人,从来不讲究生活,老五一辈子没吃过橙子,很正常。
想到买这些橙子,就是与仙台最后一次打交道,荆七平静道:“你们的都对,吃完了,还有一件事情要。”
笑骂声戛然而止,十六名弟兄严肃起来,迅速吃完剩下的橙子,等着帮主话。
“今夜我要杀了那个叫车夫的人。”荆七道。
众人面色平静,像这样的事情,他们经历太多了,郑刀疤甚至有点失望,失望帮主的竟然不是段安国的名字。
“此人设计逼死阿贡兄弟,手段刁钻毒辣,修行境界是启中境,我们兄弟上十个,能拖他半个时辰。”谢六安给出准确的情报解读,只有能留他半个时辰,足够九刀门请的供奉赶来,对方修行者,当然应该由修行者出手。
众人点头,认可谢六安的分析。
荆七却微微摇头:“这人,要我们来杀。”
“帮主的对!我们五个兄弟,折在南城荒郊,也是因为这厮,早该干他娘的,这次算我一个。”郑刀疤大声道。
“算完一个”
“算完一个……”
“还有我。”
起杀人,众位汉子纷纷表态,唯恐落下这仙台的最后一战。
“我一个人去。”荆七平静道。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既然七爷自己去,那就是是拿定了主意,再劝也没有意义,郑刀疤意犹未尽的盯着桌面,不住砸吧嘴,好像到嘴边的肉又被抢跑了。
“帮主,对付修行者,下药最好!”角落里的路五常,突然道。
众人转身,有几个神情凝重,也有几个露出鄙夷之色。
“还是留下几个……”高义还没有完,看见荆七微微抬起的右手,把话咽了下去。
“修行者,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狗,鼻子精的很,你到他十丈之内,恐怕就能闻出味道,更厉害的是动作快,不论是剑,还是刀,想到的同时,兵刃也到了,七爷若要硬拼,要多加心。”彭云义慎重道。
刀疤重重点头,瓮声瓮气的道:“老三的没错,十五年前,我从凉州出来的时候,也跟一位修行者交过手,那人使一把刀,隔着丈余的距离,一刀劈出,刀锋就像在面前三尺。”
郑刀疤声音变低,好像不愿意再下去,不过最终还是了:“那我只挡住了他六招,不瞒兄弟们,我脸上这个疤就是那人留下的。”
众人神色凝重,看向郑刀疤,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经历。
“三年后,我亲手把那人干死了,就在十子坡的野松林里,不过却是七个弟兄一起上,还死了三个。这人一死,我干脆把名字改成刀疤,以纪念死在他刀下那三名兄弟。”
荆七淡淡看了郑刀疤一样,像是安慰。
郑刀疤这段经历,让气氛有些压抑,谢六安一挥手道:“老郑,扯远了!七爷刀法神鬼莫测,以准狠著称,对付一般的启境修行者,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与修行者对战,我们凡夫俗子压力极大,所以首先要稳住心神,哪怕无关紧要的挨上几下,只要不致命,保持心神不乱,总能窥到良机。”
荆七赞赏的看向谢六安,知道这家伙有真才实学。
谢六安,外号谢大头,看到帮主的赞赏,高兴道:“七爷刀法如神,十个我也不是帮主的对手,我看此战,有胜的把握。”
彭云点头,道:“大头道对,心战是关键,其实还有一层,与修行者对战,我们压力大,修行者的压力同样不会。十招之内,如何还杀不死一个普通人,心神恐怕就会变动,要么愤怒轻敌,要么急躁求攻,这时候,可能就有机会了。所以,一对一的情况下,也许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
荆七点头表示认可,彭云心思够细,把对战的心理分析的很是透彻。
坐在尽头的路五常,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荆七,觉得还是出来比较好:“帮主,我听修行者和女人一样,每段时间身上都要难受一次……”
路五常话还没有完,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下去。”荆七道。
路五常鄙夷的看着哄笑的众人,继续道:“也许刚好碰见车夫那子身上来潮,帮主就好办了,我意思是,修行者很多时候要打坐修行,行话叫做“破境”,这是个下手的机会。或者事先踩好点,在他修习一些武学功法的关键时刻下手,就像帮会的汉子们在女人身上,或者在赌桌上,或者受伤的时候,是一个道理,应该会容易一些。”
……
荆七点头,知道众位兄弟的心意,平静道:“刚才的话,大家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到了郢都,我们面对的对手,可能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修行者,金石境,甚至堪命境。”
众人这才知道帮主的用意,心中陡然严肃起来。
荆七继续道:“兄弟们方才的都对,尤其是老五,将来面对比我们强的多的对手,就要不择手段,什么好使,就用什么。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这个人死,至于怎样死,用刀,用箭,还是用毒药,用女人,耍计谋,都行。去郢都,我们心里要有准备。”
“帮主放心,兄弟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着你!有七爷的地方,就是最热闹的江湖,就是死,也不亏。”郑刀疤高声道。
“你他娘的不会比喻就别乱比喻,你才是王八。”谢六安对郑刀疤很是失望。
时间到了子时,月黑风高,是杀人的好时辰。
荆七吩咐众位弟兄连夜转移,一个人最后步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