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
“弟子叩见仙师。”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跪倒叩首在杨丰面前,他身后同样是大批跪倒叩首的军民。
“临海王请起!”
杨丰淡然抬手说道。
后者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然后带着敬畏低头肃立,这就是控制宁波和台温二州的方国珍,在张士诚也变成大宋诸侯后,他已经没有了首鼠两端的资格,所以和张士诚一样停止向北方的漕运并杀了他控制的那些蒙古官员,然后正式向大宋归降,不过他不在天命候选名单,而且地盘也实在太小,最终被封为临海郡王。
他本人对此很满意。
他又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虽然他的控制区人口其实要比明玉珍多出好几倍。
台州一百万,温州五十万,庆元五十万,但庆元的五十万不正常,因为庆元的户数远超过台州,后者的户数和口数比例正常,所以庆元实际口数肯定比官方记载多得多。元朝的各种统计数字都很草率,尤其是他们对地方的统治完全依赖地主们,这些人肯定千方百计隐瞒税口,毕竟一口人就是一份税,就这样官方记载的加起来也已经达到了两百万。而且几乎没有经历什么真正的战火,也就是最初方国珍当海盗时候袭扰一下,但在他被招安以后基本就没有战事了,这样的地方肯定也是难民喜欢的,所以此时他治下要说拉出几十万青壮年来那绝对是毫无压力。
但没什么忠诚度。
他说白了就是这三地的地主豪强请来当保镖的。
蒙古人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那么他们就请海盗好了。
但明玉珍的核心是数十万跟着他迁入四川的白莲教徒,这些人的忠诚度可不是方国珍手下能比的,原本历史上四年后一个朱元璋三十四功臣排名二十七的朱亮祖,带着几万偏师就把他经营十几年的三地轻松扫平,而打明升却得汤和,廖永忠,傅友德这些顶级大将出征。
方国珍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对一个郡王很满意,而且无论张士诚还是朱元璋,都已经给他做出了保证,只要他们登上皇位立马给他一个越王。
而这个承诺担保人就是杨丰,所以他对杨丰那是必须得全心全意地伺候着。
更何况仙师还来教他建造新式的海船,给他精确的海图,让他知道自己前方还有多么广阔的世界,甚至还教他制作罐头,教他晒盐,尤其是盐坦晒盐的方法使制盐彻底摆脱了盐灶和铁锅。光这一项就浙东沿海的盐产量暴涨而且成本直线下降,要知道这是清末才出现的方法,再加上与之类似但投资更小的板晒法,浙东盐业一下子迈入十九世纪。至于平滩晒法就不必了,那个技术其实很复杂,板晒和盐坦这两种方法就足够,平滩晒法实际上是建国后才发展起来的。
至于农业技术,医疗卫生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仙师就像真正撒下圣光般,为浙东百姓带来了狂欢一样的种种改变,他也像真正的神灵一样被老百姓膜拜着
呃,他就是真正的神灵。
“这就是你的舰队?”
杨丰看着眼前三江口密密麻麻排列的一艘艘战船说道。
这是方国珍的舰队。
不过这时候海上的战舰都还没有彻底摆脱桨帆船,只不过桨的数量大幅减少,变成了一种备用动力而已,尤其战场上加速用,但民船已经开始彻底抛弃这个,方国珍拥有这个时代诸侯中最强的狐。当然,他也拥有这个时代最强的造船能力,当年南宋的造船基地基本都在他手中,所以他手中拥有的各种战船数以千计,而这一次集结在三江口的全是主力,看上去也是相当壮观,密密麻麻的帆林在甬江上绵延看不到痉。
“仙师,一共是两万水军,大薪船四百五十艘。”
方国珍毕恭毕敬地说。
“谁来统领?”
杨丰问。
“舍弟国瑛,侄明善为正副统领。”
方国珍说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两将上前,杨丰满意地看了看他们。
他要南征。
北伐的事交给朱元璋三人,而他亲自负责为这些人解决后方,他要从这里启程向南,分别解决陈友定和何真,然后从珠江向上游完成对广西的平定,以最快速度完成对南方的统一等待北方的结果,另外配合明玉珍再将云南南下,转个大圈子后从贵州返回湖南顺便解决播州杨家,这样当朱元璋三人的北伐结束时候也就差不多完成统一了。
而他的第一站就是福州。
“仙师,陈友定这个人可是顽固得很。”
方国珍提醒他。
陈友定的确是很顽固,这个家伙完全以元朝忠臣自居,哪怕被朱元璋活捉后也不肯投降,还大义凛然地高喊国破家亡,要杀便杀,也不知道陈文龙的家乡如何出了这样一个奇葩。
不过
“螳臂当车而已!”
杨丰淡然说道。
陈友定不是他的真正目标,他的真正目标是另外一些人,那些人才是他必须大开杀戒的,紧接着他登上了最近的那艘巨型战舰,在他身后方国瑛叔侄二人迅速登船,庞大的舰队缓缓开动
而就在同时,两千里外河南内乡以北湍河两岸,一场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元军对汉军。
元军终于暂时结束了内斗。
陈友谅突然北上,并且以极快速度攻破南阳,开始向洛阳进攻,让原本在关中已经占据优势王保保立刻陷入腹背受敌,毕竟河南是他的后方,在元顺帝派遣的使者说和下,他迅速和孛罗帖木儿停战,以退出关中为交换,换润者任由他安全离开,然后率军出商洛道向陈友谅侧翼进攻,至于孛罗帖木儿
难道他还会帮忙不成?
尽管元顺帝希望孛罗帖木儿能捐弃前嫌,和王保保一同出兵先灭了陈友谅再说,但孛罗帖木儿却宣布自己要南下汉中伐蜀去灭明玉珍,然后顺流而下一举扫平江南,反正他是不会和王保保合作的。
既然这样元顺帝也无可奈何,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孛罗帖木儿不出兵,那本来就在关中被王保保欺负的张良弼当然也不干,这一次王保保进关中实际上就是为了和李思齐瓜分他的地盘,他怎么可能转过头帮王保保,再说陈友谅北伐关他屁事,陈友谅又不可能进军关中,所以就连李思齐也借口要与孛罗帖木儿一同进攻四川而拒绝出兵,他可是王保彼友,而且和王保保他爹搭档的,之前也是靠着抵抗红巾军起家的,但这一次连他也没兴趣管王保保,毕竟他要出兵河南那孛罗帖木儿立刻就会抢他的凤翔。
最终王保保只能带着满腔怒火,还有孔兴,脱列伯两部杀出商洛道。
而陈友谅就在内乡等他。
“蒙古的勇士们,杀,像咱们的祖辈一样杀光这蝎才!”
湍河西岸,王保蓖像决战前的希优顿一样,纵马驰骋在阵前,挥舞着宝刀敲击那些士兵的长矛不断激励士气,而同样那些依然沉浸在他们祖先辉煌中的蒙古骑兵也发出亢奋地吼叫,但此时在他们的两翼,孔兴和脱列伯两部却明显没有这样的热情。
“杀!”
表演完的王保保挥刀一指前方。
列阵的轻骑兵首先向前,千军万马踏着雷鸣般的蹄声席卷而过初冬季节的旷野,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般漫过枯水期的湍河,而在他们前方数万步兵密密麻麻列阵,无数向前伸出的长矛组成一片恐怖的密林。
骤然间火焰从密林前喷射而出。
几乎就在刚刚踏上东岸的蒙古骑兵听到炮声的同时,一枚枚实心弹带着呼啸打在他们中间,每一枚炮弹都带出一片飞溅的血肉和残肢断臂,狂奔中的战马不断倒下。不过这并没能够阻挡蒙古骑兵,毕竟大炮数量太少,那些狂奔的轻骑兵继续向前,同时在马背上举起他们的弓箭,很快他们就顶着对面的炮弹进入到不足百丈以内。然而就在这时候,那些大炮喷出了霰弹,弹丸狂风暴雨般打在蒙古骑兵中,狂奔中的轻骑兵成片栽倒,不过他们依然没有停下。
转眼间他们就接近了骑兵弓的射程。
所有轻骑兵都开始举起弓箭,准备像他们的祖先一样玩驰射。
不过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像过去一样迎来密密麻麻的弩箭。
后方高坡上的王保保一愣,立刻就露出了疑惑的目光,汉军的火炮当然不足为奇,哪怕这些火炮之凶狠的确令他有些意外,但实际上双方早就已经在战场上互相拿此类武器轰击了,就连他们的战马也早就适应了这东西。而且这个阻挡不罪兵,最后还是得依靠强弩攒射,然后他的轻骑兵会以驰射不断攻击步兵的阵型,直到步兵的阵型出现混乱,那时候就该重骑兵做雷霆一击了。
可汉军居然不用弩,这就很意外了。
然而几乎就在这同时,汉军的阵型前方,那些密密麻麻的长矛丛林保护中,无数道火焰和硝烟喷射而出,瞬间仿佛将这片长矛丛林淹没,而他那些即将射出利箭的轻骑兵,就像踏进一道横亘前方的壕沟般一下子塌落,整个冲锋的阵型一片人仰马翻,后续所有骑兵都在茫然地减速,在遍地的死尸中逡巡不前。
“继续冲!”
他下意识地尖叫一声。
旁边的鼓手拼命敲击着战鼓。
但这没什么用,那些完全被打懵了的轻骑兵,在略作迟疑后以最快速度纷纷掉头。
毕竟他们也不是老祖宗了。
“杀!”
王保保毫不犹豫地一挥刀喊道。
那些结阵等待的重骑立刻催动了他们的战马,而这时候对面汉军的矛林中刚才那种密集的火光再次喷射而出,虽然密集度减弱,但却变成了持续不断地喷射,正在混乱调头的轻骑兵继续不停地倒下。如果他们一直向前冲,这时候肯定会撞上汉军,但可惜他们的怯懦让自己变成了一群任由敌人屠宰的羔羊,混乱的战场上那些蒙古轻骑兵惊恐地尖叫着,在炮弹的呼啸和密密麻麻的枪声炮声中一片片不停地倒下,堆积成一片让王保保心头滴血的死尸。
不过他们大多数人终究还是逃出了这个死亡的地狱。
但紧接着重骑就撞了进去。
还是先实心弹炮击,再换成霰弹横扫,就在重骑踏着轻骑的死尸汹涌而过的时候,对面密密麻麻的火光再次喷射,厚重的铠甲丝毫没能为这些最精锐的蒙古骑兵提供保护,他们就像轻骑一样在这火光面前一片片地倒下。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没逃跑,而是迎着死亡的火焰继续向前,很快就开始遭遇持续地打击,但转眼间他们还是撞上了长矛林,然后一片长矛的折断和战马的悲鸣声混乱响起。被遏制住的蒙古重骑发疯一样用所有他们能用到的武器向对面攻击,而他们对面的汉军士兵密集排列着用自己的长矛甚至锤和战斧和他们战斗,但在这条战线后面燧发枪手们以每分钟两轮的速度继续射击。
他们此时距离甚至不足五丈,不需要任何瞄准,几乎每一颗子弹都会让一名蒙古骑兵倒下。
然后蒙古重骑也崩溃了。
那些被这种恐怖武器吓坏的重骑兵们惊恐地混乱掉头,紧接着也像轻骑兵一样被持续不断射出的子弹轻易地击落马下,在混乱中被践踏成一堆堆烂肉
“蒙古铁骑?”
汉军阵型后方的小山上,张定边鄙夷地说道:“完了!”
紧接着他策马冲下小山,而在下面的旷野上,数千骑兵的洪流开始缓缓向前,马背上身穿板式胸甲的汉军最精锐士兵们,纷纷端起了他们的长矛,在他们的统帅带领下开始了他们的冲锋。
而就在这时候,一直按兵不动地孔兴和脱列伯两部也开始了撤退。
仿佛遗忘了他们的王保保,木然地坐在自己的战马上,看着自己已经崩溃的部下,看着蒙古铁骑时代的落幕,看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