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寨,草芦。
这里是杜停杯的平日里的住处,虽然手握天下黑道龙头,但是杜停杯平日的日子倒也算得上是清淡寡欲。
这处草芦之中并无什么雕梁画壁,只是种着些竹子和兰草。
山中刚刚下过雪,衬着有些衰败的竹草,显得十分寂寥。
杜停杯是黑道巨擘,不过屋中并没有什么豪奢的摆设,家具基本都是竹制,墙壁上挂着几幅他自己所写的字画,唯一称得上名贵的是青莲剑仙亲自手书的一首《侠客行》。
卧榻之上,杜停杯静静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即便是看着他在那里勉强呼吸,也能感觉到了一种入骨的冰寒。
丹田中空荡荡毫无一物,浑身提不起力气来,他扶着身下的床,缓缓站起身来,从床旁边的小案上取过青瓷小壶,轻轻敲开泥封,将汾酒清冽的酒浆送入口中。
那直入脏腑的辛辣带来一丝丝暖意。
红泥小炉中燃着炭火,茶杯间还带着一点点剩下的余香。
“大当家。”
一个身穿红色长衣的美貌女子掀开草芦外厚厚的,她容貌清丽,素手纤纤捧过一碗汤药。
杜停杯看向她,一只手接过汤碗,然后缓缓放到一边。
这由五当家“司命狸”拟定的方子纵然可以减缓杜停杯的痛楚,却不能真正医治好他身中累积的剧毒。
“芷苏。”
杜停杯从袖口中摸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污血。
体内不住翻腾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一寸寸刺过心肠脏腑,杜停杯长吁一口气,将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忍住。
当年在京兆府的狱中,大当家便已经忍受过相类似的痛苦。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在连云寨中再次遭逢这磨人的痛楚。
“我已经令你下山了。”
杜停杯将热气腾腾的汤药泼在地上。
身着一袭红衣的清丽美人恼怒地看着他。
“我几时要听你这措大的使唤,你没上山的时候,我便是这连云寨的二当家了。”
杜停杯看了她一眼:“太公冲已经没有消息好几个月了。”
白芷苏冷笑一声:“说句我不知道的。”
“寨中许多弟兄都说是我跟朝廷一条心,想要招安,太公冲逍遥惯了,碍了我的事,所以暗害了太兄弟。”
杜停杯看着白芷苏眼中却再无有之前的神光。
“若非我知道你已经油尽灯枯,不然真会怀疑是你下的手。”白芷苏定定地看着杜停杯:“不过我也在想,你这上师到底是中毒所致,还是和太公交手的时候受得重创。”
杜停杯哈哈大笑,这位三妹年纪差自己十几岁,但是这股巾帼不让须眉的爽利即便是杜停杯也要分外赞赏。
太公冲所筹谋的事情,杜停杯略路有所耳闻,但是他到底是怎么消失,为什么消失,杜停杯却是说不清楚。
“寨中乱相渐起,太公冲又失踪的不明不白,你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
芷苏有些哀怨地看着这位大当家,有你在这里,即便是非之地,我又怎么走得脱?
数月之前,二当家太公冲离奇失踪,销声匿迹,这连云寨本身就是太公冲的基业,八当家“焚心手”焦洪、十当家“过墙梯”王孙隐、十三当家“有借无还”张借三人更是他的铁杆班底。
更不必说他一手教训出来的“雷霆崖”,那可是两百多柄血泪淬炼出来的碎梦刀。
一旦成破局的局面,这连云寨就有内乱之虞。
“大哥,大事不好了。”
一个大汉推门而入,正是排行第十一的“大开碑手”田雍。
“大当家的卧房,也是你随便能进的?”
白芷苏眉头一皱,杜停杯身上的奇毒到底是何人所下尚不清楚,更是有意瞒着寨中上下,她早就命令下去,说大当家正在闭关,不许任何人探视,然而这根本就瞒不住那些“有心人”。
田雍面色一沉,“红袖招”白芷苏在不仅寨中排行第三,武功更在自己之上,田雍对她颇为忌惮。
“苏姐,是我唐突了。”
连云寨中当家排行虽有高低的区别,但是杜停杯一贯视若骨肉,此刻他身中剧毒,而田雍贸然闯入卧房,杜停杯却好不介怀,他知道这是兄弟对自己的一片赤诚。
而赤诚唯有报之以赤诚才行。
“无妨的,我中毒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人。”
杜停杯挥了挥手:“老田,你来是有大事吧?”
武功修炼到了他这等程度,几乎不会有任何毒素能够侵蚀他千锤百炼的根基,然而杜停杯却给人毒倒了。
二当家失踪,大当家中毒,似乎隐隐之中有一只手已经笼罩在了连云寨上。
当然太公冲失踪的矛头直指杜停杯,这处基业本来便是他从太公冲手上强夺而来,这么多年来两位当家虽然看上去彼此配合默契,但是在发展方向上却有些针锋相对。
“老十三和五哥大吵一架,他要拔香头下山。”
田雍脸上慌慌张张,十三当家“有借无还”张借同太公冲相交莫逆,之前在聚义堂上同目前代理山寨上下事宜的五当家“司命狸”茅冰城起了冲突。
杜停杯听闻心下大怒,显然有人盯上了连云寨,正在布局收割,这个时候怎么能如此不团结,他之所以越过三当家“红袖招”白芷苏和四当家“千面佛”石不动钦定茅冰城统管山寨上下,就是看中茅冰城的智计手腕能在这个要命的时候稳定全局上下。
怎么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自家兄弟不知道团结,反而要拔香头?
连云寨同别的山寨并无区别,大家十三个兄弟一头拜倒在天地面前歃血为盟,结为要同生共死的异性兄弟。
拔香头,便是要断绝兄弟之情。
为了失踪的二当家,十三当家要拔香头,这等事情传到江湖上,连云寨的威名就等于垮了一半。
那等在暗处的人物不就在等着这一手吗?
连云寨聚义厅内,“司命狸”茅冰城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沉如水,一个身穿锦袍的俊美年轻人站在他面前,冷眼瞥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