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然跟着王主管走进他的个人办公室,不知道王主管想做什么,问道:“王主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主管笑道:“小顾,我们销售部这两天迎来一个大客户,要从我们部门出几个人陪这位客户吃饭,我看你挺机灵的,今天下班的时候就跟过去喝点酒,一定要把这个客户拿下来才行。”
顾烟然点了点头,一看办公室对面挂着的钟摆上时针已然指向了五点,王主管的意思不就是让她现在就去,她刚打开门准备回去收拾东西,许燚正准备进来,看到顾烟然,面露古怪之色。
“老王,她也跟着去?”
许燚眼中尽是怀疑,“小姑娘家家的能喝什么酒?”
顾烟然走出来,没忽视刚刚王主管给许燚使的那一眼色,她心中明白了什么,快走回门口又看见杨雅萱在打电话,手指在墙壁上转着圈圈,脸上似嗔似怒似喜,隐隐约约地知道了大概,回去安安静静收拾东西。
杨雅萱一直没听见时见深说话,手指划在墙壁上的力度加深了些,也不吭气,一定要等他说出个答案。
她真不信了……前有白雁翎那样的男人,后有时见深这样的极品,顾烟然到底是怎么迷得他们前赴后继的。
以前,她对白雁翎这样一本正经的不感冒,所以对钟铭儿一系列的疯狂举动都嗤之以鼻。
她昨天被时见深拉进怀里,听他说了那些轻佻的话,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仿佛一直有个人在自己身后慢条斯理地述说些什么,能听见他不怀好意的轻笑,和身上传来的淡淡冷意。
这个男人无耻卑鄙,那样的话都能这么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她一边心里唾骂。一边却忍不住去想,一时间脸上的神色都变幻了好几层
良久,那边终于缓缓开口:“地点。”
杨雅萱笑了,掩不住心口的妒火,“你果然喜欢她。”
时见深的声音透过话筒凉凉地传过来,“我猜你们部门一定来了个大客户,你故意让顾烟然过去,不就是想让那个客户占她点便宜,顺便把她行为不端的事情抖出去。这件事情你早就计划好了吧,怎么都到跟前了,把这件事泄露给我?”
杨雅萱语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又羞又恼,直接来了一句,“对呀,这就是我计划好的,你等着看她被欺负吧!”
她握着手机回到办公室里,拎着包出去上了许燚的车,许燚在旁边打着方向盘,“今晚赶紧让那个顾烟然滚蛋,自从她到了销售部,我觉得姚正和我越来越不对付,老王也不怎么听我的意见,她可真是我的灾星!”
“她人呢?”
“在姚正车上。”
杨雅萱想了想,“一会一到娱乐会所门口,你就拉着姚正进包厢,我负责把顾烟然引到另一个包厢里,她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许燚在旁边八卦地问:“杨小姐,我能问一句吗,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顾烟然,她跟你是结了多大的仇,从进销售部以后你就没闲过心思去对付她。”
杨雅萱只看向窗外,让许燚自讨了个无趣。
等到了娱乐会所门口,许燚立即下车拉着姚正往里走,“客户都在里面等好久了,我们先进去!”
姚正转过头看向顾烟然。不太放心,只是话还没说几句就被许燚先带了进去。
杨雅萱走到顾烟然旁边,笑了笑,“顾烟然,我们也进去吧。”
她带着顾烟然走到二楼的分叉口直接向右拐,走的和许燚姚正两人截然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到牌子上写的“玄武间”停下来,“你先进去,我去上个厕所。”
“杨雅萱。”
顾烟然叫住了已经走出几步的她,“昨天我说希望我们能和解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杨雅萱回头,对她嫣然一笑。“当然,我们已经和解了,既然你很快就要离开江山市,我也没必要针对你,做个朋友也挺好的。”
顾烟然看着她离开,走进包厢,并且给时见深发去了一条短信:“时先生,看来你的计策并不奏效。谈过之前是什么样子,谈过之后一点也没变,杨雅萱这么固执的一个人,不可能仅仅因为一晚上就变的。”
她很快收到短信,“没奏效?我可是看到事情已经向质变的方向发展了。”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等我消息,我让你走了,你再从这个包厢离开。”
包厢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从她被王主管告知自己要出去喝酒时起,她就知道时见深在暗中布局了。
她把手机收起来,百无聊赖之际在包厢里点了几首曲子,欢快的音调让她想起星期六的那晚,本来白雁翎都要送她回碧水湾了,路过一幢高楼,她想起来曾经的一些事情,连忙说:“停一下。”
白雁翎把车开到路旁边,“怎么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江山市一中遗留的教学楼,一中三四年前就已经搬迁去了新的地方,教学楼也因此废弃,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拆迁了。
“你以前在一中上的学吧,我也是,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呢。”
白雁翎转过头对她笑,极其温柔,“我们上去看看?我知道教学楼最上面有个天台,学生就喜欢在那上面……说说心事,后来教导主任知道了,就把通往天台的门封死了,但没过多久又被学生破开了,这事让教导主任生了好久的气。”
“你也?”
顾烟然很惊讶,“那你的教导主任是不是张秀芬?因为我上高中的时候,她每周都要在广播里训话,三令五申不准我们上天台去,说要买个坦克在门口守着,谁去就突突谁,哈哈……可是最后,天台的门板都被卸了,谁都能进进出出的,教导主任说要买坦克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不记得名字了,不过教导主任嘛……可能都这样。”
他提议。“要不要上去看看,不过这么黑……还是算了吧。”
“我不怕!”
她说着已经下了车,“我想上去看看,再不看,这楼就要被拆了。”
“等我。”
他让她先待在车旁不动,快速往前跑去,过了会他两边拎着塑料袋走过来,“既然要上去坐坐,就喝点东西。”
他脸上有着惊喜,“真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一中旁边的小卖部还在……我真是很久没来这里了。”
顾烟然跟在他身后进了教学楼里。楼道里黑洞洞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还是害怕了,扯着他的袖子,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往上挪。
“你的数学老师是谁教的?”
他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两个人借着这点微弱的光芒顺着楼道走。
“嗯……”顾烟然努力地回忆,“是赵兰老师。”
她想到数学老师还吐了吐舌头,“我高三第二学期以前的数学成绩都惨不忍睹,赵老师不知道找过我多少次。”
但就是这位赵老师,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她。
她还记得那时赵老师把她叫进办公室,在空无一人,除了她们两人的办公室里。赵老师看着她,语气很郑重:“顾烟然,我不清楚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只是如果你想要改变现在这种局面,你就必须好好学习,尤其是数学!只要你的数学能提高到120分,你就能上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就不用再去理会那些在背后风言风语的人了!到最后你会明白的,这世上,靠自己是最可靠的!”
所以那年高考,她数学考上140分,从此远走他乡。和过去的一切诀别。
如果不是因为林思涵,她怕是再也不会回江山市了。
“赵兰?我不认识。”毕竟隔了好几年林思涵才上的高中,教职工人事变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觉得有些遗憾,想到他上高中时,她总是能想到各种理由进入一中,到班级门口等自己,等下了课她就追着自己不放,他那段时间简直不胜其烦,现在想来,觉得他错过了很多很多。
走到顶楼,果然看见联结天台的大门开着,顾烟然放开他的袖子,蹬蹬地走上去,“能进去,太好了!”
她走到天台上,外围的栏杆还在坚守着自己的职位,只是稀疏了很多,身后,白雁翎已经把塑料袋放到地上,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她看见他给自己拿了一听啤酒出来,双手掐腰,“凭什么你能喝酒,我只能喝白开水啊?”
白雁翎眉梢染笑。“好,你想喝就给你喝,但是不能多喝。”
他开了听啤酒给她,走到栏杆前的台子上坐下,喝了一口。
夜已深,他们坐在高高的天台上,能通过栏杆的间隙看见或明或暗,五光十色的万家烟火。
夏日的风到晚上也不凉,吹拂到两人脸上都觉得很舒服。
顾烟然坐到白雁翎身旁,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喝了又咋舌,“啤酒有什么好喝的。一股怪味道,为什么你们喜欢喝?”
“酒要什么好喝,借着销愁而已。”
他醇厚的音色在这个夜色里添了几分沙哑。
一听很快在他手里结束,他开着第二听的时候,突然说:“以前的事情,我对不起你。”
顾烟然眨眨眼,他在说什么?
白雁翎望着远处,“以前我上高三的时候,你经常来一中找我,那时候我从来没理过你……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因为我对谈恋爱这事真的不感兴趣。”
“我知道,而且那时候你才十八。我才刚上初三呢,是我太早熟了。”
顾烟然记着林思涵比自己大两岁,挠了挠头,“我从小不就喜欢跟在你身后的?你不理我,我已经习惯了。”
她捏着啤酒罐,感受到啤酒里的温度缓缓传入自己手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就是你心里有过的那个人……她现在怎么样了?”
白雁翎一怔,手里不知不觉又解决了一听,手伸向购物袋里,“她……”
“你不说也没关系的,我就是好奇,纯好奇。”
顾烟然打着哈哈,掩饰一般地喝了口啤酒,又忍不住伸出舌头想吐出那种古怪的味道。
“我跟这个女孩子是五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白雁翎喝的太急,没想到这啤酒后劲不小,脑子里开始有什么打转,“那时候我挺难的,我妈是在那时候去世的,我跟我爸当时关系特别紧张。我不想工作,也不想继承我爸的公司,像个游魂一样浑浑噩噩的,那个女孩帮我度过了一段很难的日子。”
顾烟然想起五年前差不多也是快要高考的时候。那时候她也过的很艰难,算是一生再也不愿回想起的日子。
如果在那时候也能遇到这样的人……
她能理解,尽管听着他谈起那个女孩时语气里的珍重和惋惜心里有些酸涩,还是赞同地说:“我明白,这样的人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后来呢?”
她偷偷瞧着他的脸色,在月光下,他的俊眉拧起,“突然就不见了,听认识的人说,她远走他乡,说是再也不会回江山市了,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到现在。我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不找了。”
他摇头,“有缘一定能见到面,我刻意求缘,肯定什么都见不到。现在,我也不想见她了。”
说完,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被他抓到她偷窥他神色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你想什么呢?”
她拿起啤酒,“干杯!”
白雁翎今晚多喝了几听啤酒。最后可能是累了,靠在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顾烟然一直确定他真的睡着了,自己也把啤酒一饮而尽,深呼吸了好几下,盯着他沉睡的俊容,轻轻道:“白雁翎,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我和韩青枫认识,我和韩青枫,还有他现在的未婚妻钟铭儿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那时候,我们三个人玩的最好,福利院的孩子里没人敢欺负我们。因为韩青枫有拳头,钟铭儿有主意,我呢,我只要躲在他们两个后面就行了。
我们一直玩到八岁,八岁那年,韩青枫被人接走了,钟铭儿哭着喊着也要跟他一起走,也被韩家人接走了,我想跟过去,却被一家姓顾的人收养了。
……再后来到我十五岁的时候,韩青枫找到我,让我有了能跟他一起上高中的机会,高中的前两年半,他对我特别好,我们算是在早恋吧?但是高三后半学期,什么事情都变了……”
她伸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精致的眉,又迅速缩回了手,像是摸了一副绝美的刺绣,又怕自己的手会坏了绣面一样,“我心里曾经有过他,因为他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不是他坚持让我上了高中,我没有能继续上大学的机会,早就回去做个童养媳了,我很感激他,不管之后发生过什么……但就在刚刚,我认真地想了,我心里没有这个人了,一点也没有。”
她望着他的睡颜,郑重地,“白雁翎,我叫顾烟然,就算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我也想跟你说。”
她说完觉得喉咙哽的厉害,一抹脸,风吹在脸上更凉快了些,她抽了抽鼻子,见白雁翎依旧闭着双目,放下心,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给了白家的管家,在黑暗中摩挲着下了楼,把白雁翎车里他送给自己的东西全部抱在手上躲到一边,一直等到管家带人送走了白雁翎,才安心,再看时间,彼时已经两点半了。
回到家,室友几个竟然还没睡,还带了几个同事来出租屋,在客厅里打牌,看见顾烟然回来,陈燕立即说:“你别担心,娟姐他们两口子这周末回老家过,我们才敢叫人过来的。”
“小然,你手里都是啥呀,一朵玫瑰,一个头盔……那塑料袋里装的是啥?”
王雪柔把牌放一边凑过去瞅,“怎么又是花!你那男朋友看起来不像有钱人啊!”
顾烟然笑着不答话,只是把塑料袋敞开,“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几个人上来凑热闹,叽叽喳喳说半天也不知道。赵明昊更是大惊小怪地指着花,“这花还有紫色和蓝色的?我真是长见识了!”
算了,她就知道问他们没什么用,现在都市人的眼睛都黏在房子,车和钱上,哪有心情去关注脚小的花花草草。
想到这,她才明白白雁翎的浪漫对于他这样一个商人而言,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
周日的时候,她出去买了个空花盆把这朵小花装进去,把它放在桌前,扶着腮部专注地看着它绽放的美。
等她走的时候,等一个多月后……
她拿起小本子。看到时间只剩下43天,把小本子再次塞回了口袋里。
等她走的时候,她应该只会带走她的小提琴,还有这盆小花吧。
这样想,她眼睛不免发酸,起身走出了房间。
手机在手心里发出震动声,顾烟然回过神,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坐在玄武间的包厢里,时间也才过去了二十分钟,刚刚的回忆让她如同置身其境,却好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一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解锁,看到时见深给她发的消息,“出来吧,娱乐会所不安全,早点回去。”
她拿着手机走出了包厢,给他打了个电话,“我出去了,时先生。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想问你件事,这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昨天为什么要给我擦嘴?我明明没有抹口红啊?”
时见深很不耐,“你好歹是个女人,一点女人的心思都不懂。”
顾烟然本来还想和他理论几句,却在往前走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知道的那个,立即挂了电话,毫不犹豫第往那个人的方向跑去。
“喂?”
电话里已经没了声音,时见深皱眉,想起他的好友,这一对一个蠢一个傻,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现在已经出了医院,正在顾烟然所在的娱乐会所门口前的迈巴赫里等着,之前和顾烟然拼过车的年轻女孩坐在驾驶座上,转过头看了时见深一眼,“时总,什么时候进去?”
时见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等鱼儿上钩呢,不急。”
女孩也笑了,“那估计是条美人鱼,咬了时总的鱼饵怕是心甘情愿地被你吃了。”
他不再搭腔,在车里悠闲地等着,凝望远方的霞光渐渐暗下去,终于接到杨雅萱的电话,“你在哪?”
“我在医院,怎么了?”
杨雅萱站在玄武号包厢外,心想过了这么长时间,要么时见深过来救了顾烟然,要么顾烟然就被里面她安排的人狠狠羞辱了,她不信时见深会一点都不管顾烟然的死活,“我不信,你既然知道我的打算,怎么可能不救她?”
“什么打算?”
时见深慢悠悠地说:“想温水煮青蛙那样,让她的自尊心一点点磨没了?找人羞辱她,甚至强迫她?杨小姐,你不至于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样,踩着别人的手背像踩在地面上一样,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吧?”
杨雅萱握着手机的力度一点点收紧,“你真的没来?”
“我为什么要来?”
时见深说话间,杨雅萱已经没忍住推开了包厢的门mdash;mdash;
她没看见里面破烂撕碎的衣衫,也没看见可能会哭哭啼啼的顾烟然,只看到里面坐着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看见她,立即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毛骨悚然的笑,朝她靠近。
“我根本就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中,而至于你,杨小姐……”
时见深的语调里不含任何情感,“也应该受点惩罚了,不是吗?”
说完,他迅速摁了电话,没听见杨雅萱急切呼喊的求救声。
“开车。”他命令道。
年轻女孩握着方向盘却没动。
“时先生,你真准备向她动手?”
“关你什么事,开车!”
女孩轻轻道:“时先生,你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要是让沈小姐知道这件事,她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时见深面无表情,“苏墨,你话太密了,开车。”
苏墨长舒一口气,终于发动了车子,往这条道路的前方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