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那边,顾山南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了沈水北的耳朵里的时候,沈水北的身体差点失去力气瘫软在了地上,只是她急忙伸手拉住了门的把手,一只耳朵靠在门上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一只耳朵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沈水北,怎么了?”
顾山南那边没有听到沈水北的声音,又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的他算是很有耐心的了,若是以往,问过一次不说话的电话都是被他直接挂断的。
“我家有人。”
沈水北压低着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顾山南说了一句。
说完之后,她仿佛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又距离门口进了一步。
注意力没有集中去听电话里面的顾山南说什么了,沈水北很认真的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那一声声的低沉的声音,一下下的,确实是在靠近。
她能听出的,不仅是脚步声,还有那声音一高一低,仿佛是,一个瘸子,走不稳还摇摇晃晃的瘸子。
沈水北心里一颤,会是彪子吗?
书房的们没有对外的猫眼。就算是有,她也不想从猫眼往外看到底是谁。
其实沈水北内心一直有一个阴影,就是对于猫眼的阴影,因为她很害怕那种凑过猫眼看到一个人被放大的脑袋的样子,还是突然凑到眼前,那种视觉感受,真的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她自觉内心强大,但是对于那种感觉,还是从内心深处就很排斥的。
“沈水北,你现在在哪个房间。”
就在沈水北注意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的时候,手机里传来的顾山南的声音终于把她的思绪从紧绷的害怕里面扯出来了一下。
“我现在在书房。”
沈水北对着电话那边说了一句,刚才顾山南说过啥她不知道,但是现在外面的声音没了,她心里的害怕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一点点的多了起来。
因为没有了那脚步声,整个房间都很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更让她的心惶惶不安。
“我马上过来。”
顾山南甩下了下句话,沈水北想要开口让他别过来。
因为如果是彪子来报仇的话,肯定是要带武器的,顾山南是警察,但是被撤销了党籍,肯定也没有保留警察职务,他肯定是没有武器的,没有武器,怎么干得过彪子。
那不是来送死吗。
“就待在书房,哪里都不要去。”
顾山南挂断电话之前,补充了一句。
沈水北再要开口的时候,手里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微微一愣的时候,一下只跟沈水北之前只隔了一扇木门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一个惊吓,她急忙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压在了书房的门上面。
虽然门已经是上了锁。
屏住呼吸,她不敢回应只敢在心里告诉自己,顾山南就要来了,顾山南就要来了,马上就有人来救她了,马上。
“沈水北,开门。”
就在那敲门声响过了三下之后,一道嘶哑的声音穿透木门,传入了沈水北的耳中。
她浑身一颤,咬牙,不出声,连呼吸声都压抑住了。
是彪子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何,这声音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的,跟之前沈水北见到的彪子与听到的声音都不太符合。
“我知道你在里面。”
沈水北一次没有回答。紧接着,那边的声音,又说了一句话。
“我来找你,是有事跟你说。”
那边说完这三句话,已经有点喘了。
明显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彪子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沈水北心里一抖,却没有敢擅自开始猜想。
因为彪子是个毒贩,他来找自己,除了报仇,还能有什么事。
坚信顾山南的叮嘱,沈水北靠着门,一个字都不说,任凭彪子在外面说了很多话,做出了很多保证说不会伤害到沈水北。
“你不信我也罢,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去向家,把楠楠弄出来……楠楠在向家,会毁掉的……算我求求你,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
彪子突然话锋一转,说出了这句话。
熟悉的名字从彪子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沈水北心里动了一下。
向楠。
他还称呼向楠为楠楠。
沈水北心里痛了一下,觉得向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被他所害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叫她叫楠楠。
“不管你信不信,她这次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都是向家,向家把她推入了一个深渊,我今天来这里找你,是来求你,求你去救她,不然她会被向家的人卖掉的。”
门口的声音听起来愈发的虚弱了,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好多次的那种,一下下的呼吸困难的喘气声音,还带着艰难的呻吟,一下下的撞击着沈水北的心。
她也不知道门外的彪子是个什么状态,但是他好像是坐在了门口,因为沈水北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他坐下形成的阴影。
她低头去看门缝的时候,突然发现有液体从缝隙外面流淌了进来,一直流到了她的脚下。
她的鞋子踩了一脚急忙避开,发现那从门外流淌进来的东西竟然是血液!
沈水北心里一凉,下意识的想到彪子可能受伤了,想要开门出去看看的时候,却在下一秒克制住了自己这种处于医生本性的冲动。
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赌彪子的本性。
“你说向楠会被向家人卖掉,是什么意思?”
沈水北冷静下声音,对着门外问了一句。
现在问清楚向家要对向楠做什么事情,也是同样很重要的。
向楠还在向家,如果她真的有什么危险,沈水北一定也要第一时间的去救她的。
乔淼出事了,沈水北一定不会让向楠也出事的。
虽然她的情况已经够不好了。
“向家,跟临市的煤矿老板袁家做了一笔交易,向家把女儿嫁到袁家去,袁家就出钱给向家渡过难关……”外面。彪子很艰难的说完了这一句话,沈水北听了之后有点不太懂。
临市,就是跟鹿城紧挨着的玉城,玉城的首富袁家,沈水北也是知道一点的,当初她公司有好多个广告都是袁家出资赞助的,袁家的有钱程度,是十个向家都比不上的。
袁家出钱给向家渡过难关,是什么意思?
“你说袁家出钱给向家渡过难关,是什么意思?”
沈水北追问了一句,“要向楠嫁到袁家去。跟向楠被乐乾注射毒品有什么关系?”
她的脑袋现在乱糟糟的,很多事情都不懂。
只能靠着询问门背面的彪子得到答案了。
“袁家的大儿子,是个残废,在轮椅上十年了,十年前一场车祸,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傻傻的,是个吃饭都要人喂的傻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把身边伺候的人打个半死,这样的男人,袁家再有钱。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家清白的女儿嫁过去受罪。”彪子断断续续的解释了一通,虽然有些话语没有完完全全的说明白,但是沈水北已经想的差不多了。
意思就是,通过给向楠注射毒品,控制向楠,让向楠嫁到袁家。
这种事情,谁能做出来?
袁家沈水北也是知道一些的,他们家虽然是做煤矿生意起家的,但是钱来的清白,家族历史也不混乱,不是那种会用这种事情来抹黑自己形象的人。而向家……
向楠的爸妈,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得知到了这个情况,沈水北的心沉了一下,坠入冰窖,寒冷得都不跳动了一样。
“我是向家的私生子,但是楠楠从小都对我很好,我就算是走私毒品,杀人放火,我的底线就是楠楠,沈水北,如今有人碰到了我的底线,我来这里告知你一切,就是我做出的反抗,我希望……希望你能够想办法救出楠楠……如果有机会,请楠楠,照顾,照顾一下我爸爸,他在向家,向家做了那么多年的司机,希望楠楠,能让他安全的回到老家……”
彪子这番话,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叮嘱沈水北,要她一定要照顾好向楠,一定要把他的话语带到。
这样的话,情感丰富,怎么听都不像是哄人骗人的。
沈水北的心颤了一下,手放在门把上,想开门。
“你那个叫乔淼的朋友,这次没有被弄死,是他命大,如果他想活命,就跟向家,跟向楠,划清界限,不要去触犯那些平凡人不能触犯的东西,沈水北,这是我对你的感激,希望你记住,我的话。”
门外,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是下了楼梯。
他说起了乔淼。
说起了乔淼没死。
沈水北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把拉开了书房的门。
“彪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开门,沈水北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把身子往门那边偏了一下,害怕门外有人会对自己发起突然袭击。
只是门外,没有已经任何人的存在了,只有一滩血遗留在书房的门口,乌黑的血液,很大的一滩,按照沈水北的医学常识,正常人要是受伤出血量到了这个地步,一定会是血过多导致休克以及死亡的……
血液一路延伸。到了楼梯口,从楼梯上面,到了大厅,从大厅的这头,到了大厅的那头。
顺着这摊血迹,消失的,是彪子的身影,大门是关着的,血迹一直消失在大门那边,沈水北走过去发现大门上面,是有半个血手印的。可能是彪子的手上染了鲜血然后开门导致的,想到受伤的人肯定走不远,沈水北急忙开门想要追出去。
只是门一打开,她的身子就冲入了一个厚实温暖的怀抱。
抱着她的人还有点着急一般的,胸口在不断的起伏,好像是很着急的赶过来的样子。
沈水北一抬眸,就看到了顾山南的脸,以及他的眼眸已经快速的锁定住了自己。
“没事吧?”
顾山南将沈水北从怀里扯了出来,力气不算大,没有弄疼沈水北,用目光上上下下的观察着沈水北。
沈水北急忙摇头表明自己没事,然后拉着顾山南的袖口:“你跟我来。”
血迹到了大门外面并没有消失,而是往北边的花园那边移动去。
只是这段距离,血迹是滴在了土地上面的,淡了很多,如果不仔细的观察根本就观察不出来土地上还有一点点的殷红血迹。
沈水北拉着顾山南,来不及解释发生了什么,就往北边花园那边走去。
花园边上,也就是北门后面,血迹最后消失在了那里。
沈水北环顾四周,发现四下是没有人的,但是。在不远处,停着一辆面包车。
“你在找什么?”
顾山南眉头皱着,也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是谁受伤了?”
“彪子。”
沈水北确定,那辆停在低矮的灌木丛里面的车子,就是监控里面的那辆车子,是彪子开来的车子。
当时也是它跟在自己后面进了小区。
车子里面没有动静,沈水北扯了一下身边的顾山南的衣袖:“那个是彪子开的车子。”
没有时间去解释彪子做了什么,沈水北发现车子里面没有动静,有些奇怪,拉着顾山南就要往那边走。
顾山南拉过沈水北让她走自己后面。
“彪子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跟我说了一些话就走了。”
彪子是毒贩,顾山南又曾经是缉毒警察,她害怕顾山南血气上来了跟彪子起了冲突。
“恩。”
顾山南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拉着沈水北的手,靠近那辆面包车。
只是,沈水北最后一眼视线集中在面包车上面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彪子坐在驾驶座上,往自己身上倒着什么液体的画面。
他已经倒完了一瓶东西在自己的脑袋上,见到沈水北等人来了,扭过头,咧着嘴,对她很困难,很痛苦的笑了一下。
“沈水北,再见了。”
他手里缓缓的举起了什么东西。
是打火机。
着了火的打火机。
而那被他浇在头上的液体气味刺鼻,是汽油。
“不要!!!!!”
下一秒,沈水北失声叫了出来,拉住身边下意识的要往前冲去救人的顾山南,往一边的草丛里扑倒过去。
沈水北这两个字,是对身边的顾山南说的,因为这个男人竟然要去救人。
救已经在自焚的彪子。
只是在沈水北扑倒男人身体的下一秒,本来是自己的身体在下面被垫着的。但是顾山南抓住了沈水北的身体往自己怀里以裹,包裹着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身后,爆炸声轰鸣而起,火光从那面包车里面窜了起来,冲击范围之大,更是让被顾山南包裹在怀里的沈水北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
倒在地上扑在顾山南的怀里,在那股热浪的冲击下,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让沈水北死死的抱住了顾山南的腰身。
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去回抱面前这个男人去了。
这个又救了她一命的男人。
她被顾山南抱在怀里滚落在了地上,在地上打了几圈滚之后,才远离了那个爆炸的现场。
那股热量才逐渐的退去。
“顾山南。你没事吧。”
很久,顾山南都没有反应,沈水北着急了,搂住顾山南的手要抽回来,问他。
“嘶。”
男人似乎吃痛的抽了一声气,“别动,破皮了。”
沈水北的手在顾山南的腰身上乱动,被男人那双大手一把捏住了。
她急忙从男人的怀里挤出身子来,坐了起来。
男人躺在地上,背部的衣服已经被烧焦了一块,而就在背部往下的腰身的地方。烧掉了的衣服有一块贴在他的背上,露出来的,是血肉模糊的血泡,以及血泡被磨破流出来的血水。
肯定是被刚才爆炸的热波波及到了。
刚才他抱着自己,替自己挡了那一下。
沈水北心里一痛,而顾山南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时间去管他身上的伤口,走到了刚才发生爆炸地方。
这么巨大的爆炸,惊动的,只怕不会是这一个小区的人。
这个小区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这一动。只怕整个鹿城都会惊动的。
“你过来一趟。”
沈水北扯下了一块自己衣服走过去要给顾山南擦掉伤口上的泥土的时候,就见到他已经在打电话了。
不知道电话是打给谁的,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站在那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烈火面前,看着沈水北。
烈火里面,有彪子。
沈水北心里有点难受,刚才的彪子还在跟她说话,跟她坦白那一切,而后一秒,就已经在车子里变成了一堆火球,被烧成灰烬,虽然彪子贩毒。是个坏人,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有点恐惧以及难以接受的。
特别是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那种感觉,让她觉得愧疚又无力,还很害怕。
“他有没有伤到你?”
顾山南对着沈水北伸出手,沈水北注意到了,他的手上,手背右边有一块很大很大的水泡。
“先回答我的问题。”
见到沈水北开口就要关心他手上的伤,他抢先一步再强调了一句。
“没有,彪子只是过来告诉我要我把向楠救出来。没有对我做什么。”
沈水北说了一句,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你手上有水泡,不要碰到了,你腰上被烧到的伤口也需要立刻上药,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我去给你拿药。”家里还有药,给顾山南用,是够了的。
“先离开这里。”
顾山南反手把沈水北的小手握住,拉着她就往一处花园里走去。
那边,已经有人听到响动。找了过来了。
沈水北不敢说话太大的声音惊动到了那些人,只能一边走一边低声问他这里怎么办。
“我已经报警了,小七很快就会过来处理的,你不要担心。”
顾山南那句不要担心,意思就是跟沈水北说,这件事再怎么查都查不到沈水北身上的。
但是沈水北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说的是,彪子的尸首,会怎么处理。
只是想到彪子本来就是毒贩,本来就是要落到警察的手里才算是正义的结局。
顾山南通知了戚信年,结局不是正好。
“哦。”
她低声应了一声。埋头跟上顾山南的步伐,不敢耽搁。
顾山南的车没有停在这个小区,他带着她走了山路,差不多走了要快半个小时才走出小区。
小区南边的河边,顾山南的车停在那里。
沈水北其实想问的是,顾山南那么快就赶过来了,把车停在这里,他那段路是跑过来的吗?
想到自己撞进了他的怀里的时候感受到的那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沈水北觉得,大概真的就是跑过去的。
“你开车。”
顾山南把车钥匙甩给了沈水北,然后自己拉开了车子的后面的门坐了进去。
大概是坐进去的时候碰到了身上的伤口,他闷哼了一声。
沈水北赶紧接过钥匙开车,动作不敢有一丝迟疑。
下山的路都是山路,弯弯扭扭的,不过沈水北开得很快很顺畅,毕竟这条路,当年她也能一口气从山下开上来毫不逊色任何职业车手。
“学过开车?”
在某个山路拐弯,沈水北跟一辆闪着闪灯呼啸而过的警车擦肩而过之后,一直坐在后面车座没有时候一句话的顾山南突然问了一句。
沈水北本来是集中注意力在开车的,被这样一问,赶紧“啊”了一声。
“没有,我哥哥以前喜欢赛车,我喜欢跟他比,就偷偷学开车。”
沈水北随后补充上了回答,却注意到后座上的顾山南有动作。
车子已经下了山,走上了一段比较平缓的路。
她放慢了车速,问顾山南要去哪。
“小套房。”
顾山南嘶哑的声音甩出了这三个字。
沈水北一愣,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后座的顾山南正在脱衣服,脱下衣服的那一刻,她才注意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块伤口是多么的冰山一角,因为他上半身的左边背都已经血肉模糊了,因为水泡血泡的破裂,他身上的衬衣粘在了伤口上,扯一下,沈水北几乎能够听到皮肉被撕扯开的声音。
他伤得那么严重。
刚才热浪冲击袭来那么严重,他用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挡住了那股喷来的火焰。
那得有多痛。
沈水北的心抽搐了一下,开车的心完全的分散了,捏着方向盘,手指死死的抠住。
或许对于顾山南来说,烫伤烧伤完全是小事儿,但是对于沈水北来说,这份情,太大了。
“给我点根烟。”
车坐后面,顾山南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正着身子,对沈水北说了一句。
声音低沉,喑哑。
沈水北开车的手因为这声音的闯入一颤,急刹车把车停在了一条辅路的花园边上,回眸,视线死死的盯着顾山南,咬住不放。
会说话的大眼睛里面,有好多的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