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秘书?”可乐唤得有点战战兢兢。
“二小姐,”谢清冷静而自制,“我就问您一句,您爸爸的这公司,您还想不想守住了?”
“我……”
“如果您实在不想管的话,我劝您干脆把公司卖了吧,我也不想管,我也想放长假!”
可乐:“……”
她很为难:“你看,我才刚出月子?”
“准确的说,您已经出月子快一个月了,而且只是让您看看文件,听听我汇报一下公司的情况,要是连这您都做不到的话,我真为您的能力堪忧,这公司趁早关了,你也让员工们早点找新的工作,别耽误大家!”
可乐觉得胸口中了一箭,她能怎么办,她只能:“那,那把文件传我邮箱吧,我会看。”
“下午还有个会议,您如果不想来公司,记得开视频!”谢清这才稍微放缓了语气。
“是,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感觉自己像个小马仔在听老大教训的可乐,耸拉着肩膀叹着气。
重新接过宝宝的孔颜明知故问着:“嫂子,你要开始忙了吼?”
可乐朝她咧嘴一笑。然后收起笑脸翻个白眼,再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这里,到书房去。
孔颜逗着宝宝:“你看看,还是你爸厉害,下的这药真猛,是不是觉得你妈刚刚看起来顺眼多了?”虽然乍一看觉得她被打击得更丧志,但其实,她整个人比接电话前,都要鲜活了一点。
那天下午,可乐很忙很忙,先是开了两小时的会议,然后被宝宝缠了好一会,紧接着又收到陈丽传给她的剧本,让她好好看看,明天就要试镜,这不是逼她通宵的节奏吗?
她忙,忙得没时间去思考关于“她是什么”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在睡梦中了,陈丽的连环扣就来了,懒了那么久,猛地要她早起,她有点不适应,眯着眼去厕所,还摇摇晃晃的。
储维笑跟了进去,给她挤好牙膏,让她张嘴,然后把牙膏放进她嘴里帮她刷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她全程闭着眼,直到他说“吐”,她才低头吐掉泡沫,再漱口水。
等洗完脸,她才精神起来。
“下楼吃早餐。”伺候好媳妇后,储维笑拥着可乐下楼,厨娘已经准备好热腾腾的包子和豆奶,管家再一旁给可乐打气:“听先生说,这次的剧本很好,夫人加油,一定要拿下主角!”
可乐“呵呵”一声,低头喝豆奶。
等吃完早餐,佣人通知说陈丽到了,可乐本想让人把陈丽请进来,请她吃早餐,但佣人说,陈丽交待时间紧迫就在外面等,让夫人赶紧的。
可乐只好赶紧擦擦嘴,张开手让储维笑给她套上外套,再围上围脖,戴上手套,全副武装后,这才准备放行。
可,可乐刚接过佣人递给她的包包,就听到照顾宝宝的佣人把宝宝抱了下来:“夫人,小少爷刚才突然哭了。”
可乐一看,宝宝的小脸蛋上确实还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分外委屈地看着她,并朝她伸出了两只小短手要她抱。
可乐只要先接过来:“宝宝怎么了?”
宝宝还不会说话,但一到了妈妈怀里,白嫩嫩的手就抓住了可乐的衣领不放,抓得很紧,明显是感受到了妈妈要离开,在叫妈妈别走呢。
原本可乐还没太大感觉,昨天到昨晚睡觉前她都在忙,忘了跟宝宝分别这事,这会宝宝缠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突生一阵不舍,也跟着伤感起来,商量地对储维笑说道:“要不。要不我不去了,拍戏可以等宝宝再长大一点,他现在还这么小。”
她原本是很抗拒出门,也抗拒拍戏,但昨天接触到剧本后,她是真的想试试看的,剧本的那个人物,很触动她的心。
这次说不去,是真的考虑到宝宝的问题,不是借口。
“胡说什么呢,你都答应了陈丽,现在反悔,让陈丽怎么说?”储维笑将宝宝从可乐怀里接过,他不可能再让可乐一个人封闭在家里,虽然她现在可能是真的放不下宝宝,但她一旦今天不踏出去这一步,她以后会更难踏出去。
虽然储维笑的心里,也很想让媳妇永远待在家里,待在他身边,可他更明白,一个人的精神出了问题,再这样的话,可乐迟早有一天把自己逼到绝境。
抑郁症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他可以做那个鞭策的人,做那个逼着孩子飞的雄鹰,他只要可乐能够健康!
他将宝宝的脸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宝宝还很小,他的胸膛又很宽广,宝宝在他怀里,更加显得只有小小一点,看起来有一点滑稽,可再认真一看,又觉得这一大一小的组合特别萌特别温馨。
看叔叔照顾宝宝这熟练的抱姿,她会心一笑:“那好吧,宝宝今天就交给你了。”
她也是想到陈丽就等在门口了,她要是出去跟陈丽说不去了,陈丽肯定会直接把她拉上车,结果还不是照样要去,就不挣扎了。
她凑到储维笑跟旁,亲了亲趴在父亲肩膀上还扁着嘴的宝宝,大口亲了下他的脸蛋:“宝宝,等妈妈啊,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然后垫脚,在储维笑的脸上也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大厅。
储维笑哄着儿子:“儿子,爸爸也不想你妈出家门,但这也没办法,为了你妈好,你妈必须出去,是爷们就给老子坚强点,别像个断不了奶的,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一旁的管家:“……”
先生,小少爷才两个月不到,人家确实还不能断奶!
可乐被陈丽送到试镜地点,在车里时。可乐来了几次深呼吸,明明昨晚已经觉得自己可以的,真到了,又很难踏出这一步。
等陈丽催她下车了,她不禁问道:“你说我合适吗?我身材还没恢复呢,你看,我还有肚子,人家导演会要我吗?”
“这次这个女主,天天把自己包裹着,不需要让你露身材,导演要的是演技!我说你快点下车,你别逼我推你下车啊!”当然,有储维笑呢,陈丽可不敢真这么做。但同样也因为有储当家的特许,她可以更凶恶地对可乐!
可乐被她的口水喷得往后仰,然后傲娇地哼道:“下车就下车,谁怕谁啊!”
……
今天似乎就是专门找女主角的,所以在那试镜的大厅里,包括她,只有三个女人,男主角和导演副导演等等都在,坐了一排,可见对这剧尤其看重。
可乐昨晚补功课补了大半晚,大致了解了这个故事。
它讲的是一个女人,在她的背上,比常人多了一双肉翅,大概十公分左右的长短。因为神经连接着心脏,所以不能做手术切除。
对女主角来说,这是她从小到大痛苦的根源,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她,这是翅膀,只有天使才有的翅膀,她原本还很高兴,幻想着她长大后能飞。
可是,当越来越多的小朋友喊她是妖怪后,当许多邻居都不喜欢她后,她开始明白,背上这东西,是丑陋的。她才不是天使的翅膀。
后来他们家搬家了,女主角就故意把自己伪装成胖子加驼背,来掩盖她背上有丑陋的肉翅,但这样并没有让她的生活好过点,她仍旧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找工作也不顺利,很多公司一看到她有那么严重的驼背,往往都不太愿意录取,哪怕有公司不介意,她仍要遭受同事异样的眼光。
直到她喜欢上一个男人……
可乐一接触到这个剧本,就产生了某种共鸣,在知道自己原来是克隆人后,她也觉得自己是怪物,一个不知道算什么东西的怪物,她开始恐惧跟朋友交谈,恐惧面对他人,到底恐惧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一天天地折磨着她,让她变得消沉,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跟任何人相处,除了自己的儿子和叔叔,她想着,她这辈子,只要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可渐渐的,她又开始厌恶自己,觉得自己配不上,如果有一天,大家知道了储维笑的老婆是克隆人,大家知道了,宝宝是一个克隆人生的,不说储维笑会怎么样,是不是会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宝宝?
她简直无法忍受。
然后,在陈丽单方面做了决定,逼迫她出山,在储维笑等人都觉得她应该接这部戏后,她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试着走出心里的那堵墙。
试镜开始了,可乐因为是最后确定的候选人,排在最后。
她看了看来试镜的其他两人,其中一个,是在电影里有点成就的,因为演的都是偏向艺术片,所以演技有,但并不像那些偶像那般红,另一个,也是在这个圈子里多年的,演了不少家庭伦理剧的,演技也不错。
说来,倒是她最年轻了。
而这次的男主角,剧本里,他是女主角的同事,进了那家公司有些年份了,但只升了一个小职,是个有一点颓丧的三十来岁的大叔。
已经确定出演的这位,是最近刚在一个抗战片里有不错成绩的男演员,三十多岁,暂时看起来,挺随和风雅的。
可乐在一旁静静看着前面两位的表演,每人给两场,一场由导演指定的,要跟男主角搭戏,一场是自己选的。
这前面两位应征女主的,表现得不错,台词功底什么的,都很强,可乐有一点压力。
但是……她下意识地摩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她一定要拿下这部剧,就像,她也想同剧里的女主角一样,证明自己不是怪物!
到她了。她闭了闭眼睛,站起来,走到中央。
导演指定她演的那场,是男主角再一次升职无望后,辞了职,一个人在家里喝酒。
他平时对女主颇为照顾,难得给女主温暖的人,女主不放心,就到他家去看他。
大叔对女主角说,他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还无妻无子,没有人会看上他这种三无男人,没用、懦弱,现在也没工作了,就等着死吧。
女主角对他这样很气愤,当着男主的面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拿掉了她伪装成驼背的小绵包……
可乐现在就站在男主演罗荣恩面前,罗荣恩随意地往地上一坐,举了个饮料瓶当酒瓶,在那里假装喝着,喝得酒倒到了脖子上,他很随意地一抹,醉眼熏熏地说着自己的各种不堪,各种恨不得死的悲观话语。
可乐就站在那,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起先大家以为她是紧张得不知道怎么演,副导演想催她一声时。被导演拦下了:“她已经开始了,你看!”
副导演和其他人认真地看起来,看着看着,他们就将可乐当成了剧本里那个女主角。
她浑身紧绷,紧抿着唇有一点抽搐,她看着罗荣恩的眼里满是愤怒,有一种她下一秒就会抬手打他好把他打醒的冲动,但再看,会有一种悲哀又绝望地气息充斥在她身上,让人心里特别的压抑。
然后,她动了,手抬起来了,却是带着一股狠劲地拔掉了自己的外套,用力地掷在罗荣恩的跟前。把罗荣恩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可乐没理他,又脱掉了一件毛衣,手伸到背后,将小绵包抽出来,同样泄愤般地扔在罗荣恩跟前:“看到没有,”她的声音在颤抖,那是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露出来的害怕,但她仍故作坚强故作冷漠,强撑着冷硬地说道,“你想死是吗,我比你更想死,我觉得我这样像什么?妖怪啊,所有人都说我是妖怪啊,我就该死吗?”
罗荣恩傻了,怔怔地抬头,对上那双绝望却又倔强的眼睛。
“我也希望老天能对我仁慈一点,但我祈祷了这么多年,这讨厌的东西依然在我背上,我能怎么办,我就该去死吗?”
吼出来后,她像吼出了所有的力气,垂着臂膀蔫蔫地、恍惚地:“这世上坏人那么多,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我们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只是受一点挫折,你还可以努力,你还有机会得到你想要的,可是我呢,我这辈子都要背着它,永远都卸不掉!”
她蹲下身,眼睛蓄着泪,直盯着罗荣恩:“可你知道吗,我还有梦想,我还想有一天,告诉所有人,这就是翅膀,我是可以飞的!”
……
剧中的台词总是煽情一些,但不可否认的是,可乐说完后,有一种畅快感!
她人还跪蹲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有点沉浸在里面拔不出来,而周围的人不知为何,也十分的安静。
还是罗荣恩最先清醒过来,将可乐从地上拉了起来,欣赏地拍拍她的肩:“演得不错,我都被你带进去了。”
罗荣恩是前辈了,可乐带着敬意地朝他点头:“谢谢!”
导演等人也回过神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看着可乐,让可乐刚放松的身体又绷紧了,觉得哪怪怪的,罗荣恩回到导演身旁的座位上,在导演耳边说了几句话,导演点了点头,让可乐可以继续。
接下来就是自己挑选一幕来演,没有搭戏的!
可乐挑的是,有一次,公司举行活动,女主不小心在游戏中被人恶整,弄湿了衣服,之后在换衣间换衣服时,又被人看到她的背。
可乐看着导演等人,就像看着那几个取笑她的同事,她强忍着微笑,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哭,眼眶因为蓄积了太多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仍在笑着,给所有的同事包括老板鞠了一躬,声音轻柔,带着颤抖:“抱歉,给、给你们大家,添麻烦了!”
……
可乐穿好刚才脱掉的衣服,站在前面两个试镜的女演员旁边,分别跟她们点点头,各自都挂着友善的笑容,其中一个还夸可乐演得不错。
可乐双手合十,说了好几声谢谢,然后等着导演点评。
但导演只跟身旁的人商量了几句,便对可乐三人说道:“暂时先这样吧,你们回去等消息,一会还有别的角要选,今天就不多留你们了!”
大家离开时,又是互相客气了几句,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娃!
“怎么样?”接到从那试镜厅里出来的可乐,跟其他的经纪人打完招呼,私底下,陈丽就赶紧跟可乐询问情况。
“导演说,等通知!”可乐戴上墨镜,跟陈丽走出大楼。
“就这样?里面具体什么情况啊?诶,我跟你说话呢别急着走,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关心啊,你知道这次的导演他拿过几次奖了吗,你知道这部剧要是拍好,你的演艺生涯就能再迈上一大步吗?你知道我多千辛万苦,才拿到这次试镜的机会吗?”
可乐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不是古风娱乐的人得到了上头的指示,然后才动用了些关系,让我参加这个试镜的?”
陈丽噎住,心虚地左右看看,两步追上可乐,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可乐笑笑,孔颜忽然把她丢在一边的手机拿出来还给她充好了电,储维笑等人一心要她出来,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拙劣的演技……不不,他们根本连演都懒得演,只差没在脸上写下“我们帮你找好了剧本,快出去拍戏吧”几个大字了。
虽然动用关系不是她愿意的,但情况特殊。偶尔用用储夫人的头衔也没什么,世上哪有那么多要计较的事,也没那么多公不公平的事,她能把这部剧演好了,就是她的本事!
况且,只是让她多一个试镜的机会罢了,也没直接指定她做女主角,他们还是摸清了她能忍受的程度。
说来,怀孕后息影那么久,不用露面就能接到那么好的剧,哪怕只是试镜,哪个女演员有这么好运的,还是得多亏了她储太太的头衔!得了好处还骂娘的,她还没这么没品。
她走出大门。看着那与隔着落地窗看到的好似不太一样的太阳,恍惚觉得,这一两个月里的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她有种自己放开了的感觉,当然,只是这一瞬,可能没多久情绪稍稍低落时,又会回到谷底,心结,不是那么好打开的。
比如说……
坐在陈丽的车上,可乐看了眼一直跟在她们车子后面的车,翻了个白眼,她也没说不让孔颜她们谁来跟着她呀,有必要再偷偷开一辆车跟着她吗?
还偷得这么“光明正大”,小孩在这都能看出后面的车在跟着她们,她很清楚孔颜的技术绝不是这样的。
陈丽偷窥了可乐一眼,见可乐神情尚可,就再接再厉地说道:“正好,你都出山了,明儿有一个广告,《畸形》这部戏暂时是没办法确定了,你就先去拍个广告,为你的复出预热一下。”
储当家打电话给她时,告诉她,可乐得了产后忧郁症,情况有点严重,可能得以毒攻毒,让她出去拍拍戏什么的。可乐这人吧,属于那种越战越勇的,就是得给她点压力,给她点战场,越能激发她站起来。
但她今天看来,可乐挺好的,好像没什么问题?
“广告?什么广告?”可乐马上戒备起来。
“就是温养饮品的广告,那品牌口碑不错,最近出了改良版,正好有益于你的复出。”接个良心广告,也是能打好名气的,“广告剧情大致是一家人吃饭,父母老了,身体不好。儿子挑食之类的,然后你送那温养饮品。”
可乐幻想了一下,跟许多陌生人围成一桌在那演,刚刚还觉得自己站在阳光下,可以不辜负储维笑他们的期望站起来的她,再次退缩了抗拒了:“不要了,你帮我推了吧。”
今天来面试,除了剧本触动她,让她真的心痒痒很想演之外,主要还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忍见叔叔为她的事烦心,而且也只是试镜,人不多,她被剧本吸引沉浸其中时,多少能够忍受。
可真正要她跟一群人在一起,她就心生惧意,明知道大家不可能发现她是克隆人,可她还是会这么想,好像每个人都有了透视眼,她无法确定他们看她的每一眼,都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