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梦醒后是早晨六点多。

    陈阳的婚礼八点就开始了，我洗了把脸，看了看镜子里的我，虽然我四点才睡，可是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我没有眼袋，也没有黑眼圈。刚才感觉梦里经过的一切很长，可是在真实世界只有短短几分钟。

    父母在客厅里商量着要包多少红包给陈阳，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已把她当成女儿一般看待。

    看着那一沓红红的钞票。我想起原来我和她开玩笑的时候说过谁先结婚的话，另一个人就包9999元，后结婚的那个，另一个人只99好了。

    “怪不得我这几天那么难过，原来足我要给她一万块钱。”我略作自嘲之后揣着钱早早地出了门。我先去接了赵倩倩，两三句寒暄，便没再说任何话。明明是在去参加婚礼的路上，用的却是参加葬礼的心情。

    开到陈阳婚礼的饭店门口，我把车停在停车场，远远地石见大厅门口她站在新郎旁边迎接着客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袖抹胸婚纱加一件小外套，没有戴面纱而是戴了一顶花环。我给她买的那件婚纱最终留在了我自己的衣柜里。

    这样的天气，即使在有暖气的大厅里也会很冷吧，如果我是新郎，我一定不会让她穿得那么少。

    她瘦了，她更美了，她幸福地冲着每一个到场的人微笑，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她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新郎体贴入微地抱了抱她。周围的人都在说着祝福的话语，虽然这个场娱我已经预想过无数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目睹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想要逃走。

    就在这时，赵倩倩拉了拉我说：“我们进去吧。”

    还没走到门口，陈阳就看到了我和赵倩倩。她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走到她和新郎的面前，她向新郎介绍我俩：“这个是赵倩倩，我最好的闺密。”然后她的脸转向了我，笑着说，“这个是我最好的同学，我们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一直都在一个学校。”

    新郎发出“哇哦”的一声感叹，跟着笑了，说：“这么巧？一直在一个学校，很有缘分啊！”

    我也跟着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很不自然。我点点头说：“是啊，很巧，很有缘分吧。”

    我和陈阳深深对望了一眼，她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我也微笑着向她送去真诚的祝福。我走进会堂，回头望着陈阳，她依然在入口处忙店招呼到来的宾客，忙碌又幸福。

    进了大厅之后，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早早就有十几个高中同学坐在一桌冲我和赵倩倩招手。我走了过去，其中一个老同学拍了拍我的肩膀，一桌子人安静地微笑，没有人说话。还是我先开的腔：“你们说这么高档的酒店等一下有什么好菜啊？要是不好，我这红包可白包了。”

    我觉得我真是伪装得太好了。

    大概看我一副轻松模样，不像受了伤。有人很自然地接过话：“老同学结婚，就是请你吃烧烤，该包也得包啊。”说完大家一阵哄笑。

    气氛这么变得活跃了，群人叽叽喳喳，开始互相寒喧。

    大家问我近况如何，我开始巴拉巴拉夸张得描绘着自己工作里的奇闻逸事，逗得大家哈哈直笑。我们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一桌人不时以“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为发语词，开始回忆着过去。老同学见面，无论何时总是能放下包袱，扯着那些貌似无聊但只有我们懂的故事。

    我看到陈阳的父母从旁边的休息室里走进了会场，我连忙起身过去问好，她的妈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说：“小杰啊，等你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请我们啊。”

    我连连点头，笑着说：“好好，一定一定。”

    不到八点，宾客就差不多到齐了。大家围着桌子聊着天等待着，有人表现得很开心，有人表现得很激动，有人表现得很羡慕，有人表现得很好奇，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不同的表情，但大多都是积极的，可能只有我还有没到场的老大心疼得要死。

    过了一会儿，婚礼开始了。伴随着神圣的婚礼进行曲，我看着新郎站在台上，我看着陈阳由她的父亲挽着缓缓向台上走去，我看着周围人投去祝福的目光，我看着她的父母把她的手放在新郎的手中，我看到新郎接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他们看着对方的脸，笑得那么幸福甜蜜。

    主待人先问新郎：“请问帅气的新郎先生，你是否愿意眼前的这名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新郎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她听后，幸福地笑了。

    紧接着主待人开始问她：“请问漂亮的新娘小姐，你是否愿意眼前的这名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贫穷还是康健，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陈阳的嘴唇不禁颤抖起来，激动地大声说：“我愿意。”

    她哭了。能看出来，她很爱他。

    他吻了她，在众人的祝福之中。所有人都站起来开始为他俩鼓掌，他吻了她，在众人的祝福之中。所有人都站起来开始为他俩鼓掌，说着祝福的话。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笑的人，赵倩倩关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新郎新娘在台上开了香棕，两个人手握轻手切了蛋糕。新郎时不时都冲新娘看去，微笑，新娘也时不时地扭头着新郎，很有默契地微笑。

    两个人似乎不用说话，完全用眼神就可以交流。周围的人都说他一定很爱她，我深表认同。

    恍惚中，我觉得她好像看到我的时候，笑了。

    经过了一番仪式，她和新郎分别回到休息室换上敬酒服。她像蝴蝶一样在各个桌前流连，向宾客们敬酒，寒喧。整个过程，我的眼睛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我的脑海里就像是在放电影。一部关于陈阳的纪录片。

    七岁的她歪着头跟我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同桌了，所以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九岁的她哭着跟老师说她只要和我同桌。

    十三岁，她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写我的名，一边害羞地说她喜欢上了别人。

    十四岁，她趴在桌子上，与我对视一中午。

    十五岁，她因为不能跟我同校，红了眼睛。我在之后的某个中午偷偷地吻了她的脸颊。

    十六岁，她被别人欺辱，我第一次动手打了欺负她的女生。

    十七岁，她明明很不情愿让我和赵倩倩在一起，我却没有看出来。

    十八岁，她开始不断地谈恋爱，一年谈了六次恋爱。

    十九岁，我以为我们大学终于在一起，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结果她却在逃避我，然后我毁掉了我和她的将来。

    二十岁，她哭着对我说，要我一辈子对赵倩倩好。她在受伤后睡在我的房间拉着我不让我走，我和她接了吻。

    二十一岁，她冷漠地对我说要我们做陌生人，不再来往。她没有送我生日礼物，也没收我给的生日礼物。

    二十二岁，她把钥匙藏到包里跟我说没钥匙回不去家，却被我用言语气走。

    二十三岁，我们始终没有联系。那年生日，我跟她依旧没送对方礼物。

    二十四岁，她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很爱她，她也很爱的男人。

    她和新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我也从思绪中走了出来，整桌子的人都站起来说着祝福的话。有人说祝福你们白头到老；有人说祝福你们早生贵子；有人说你们真是郎才女貌；有人说你们是绝世佳偶……

    快轮到我了，昨晚我想了很多今天要说的话。我想说不要嫁给这个人好吗？我想说跟我走吧？我想说我会给你幸福的。我想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我想说我知道你也爱着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抬起头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充满疑惑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居然笑了，我觉得我笑得很真诚，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我说：“祝你幸福。”

    她看着我，眯着眼睛，歪着头冲我笑了，好像16年她从来没有改变过一样，好像我跟他一如从前那样。

    她跟我碰了一下杯，又看着新郎，再回过头对我说：“我，很幸福。你，也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