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忠当年在北京一口气买了好几套别墅,除了自己使用两套以外,其他的分别借给了煤城各大银行行长还有段天生居住。
那些“借出去”的房子,后来应“借住者”的要求,都把房屋产权转到“借住者”的亲戚名下,只有段天生这套还在自己名下。
晚上,赵国忠开车把段书记拉回别墅,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你知道我今天带你去的用意吗?”段天生在赵国忠面前,自然恢复了居高临下的说话口气。
“当然知道。”赵国忠主动把茶沏好,端到书记面前,“当好司机,当好账房先生。”
“还有呢?”段天生脱掉外衣,换上了休闲装,马上觉得轻松许多。
“没有了。”赵国忠在书记面前就像酒店的服务生,赶紧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挂到衣柜里。接下来,他把跑步机上的尘土擦干净,然后插上开关。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隐藏了不少秘密。”段天生站到跑步机上,开始了激烈的运动。
“我没有秘密。”赵国忠随后拿起家里的拖把拖起地来,“不管怎么说,韩秘书是谭小明介绍的,谭小明不是一般的女人。”
“假如你有顾虑,我就先告诉你:那个女人,我确实睡过。但睡过的女人,不一定都可靠。就像你在澳门,睡过不少外国妞,你觉得她们可靠吗?”运动中的段天生说出了心里的秘密,“还有顾虑吗?把你怀疑的一切告诉我。”
“不能随便怀疑首长的秘书。”赵国忠在回来的路上,就感觉出来段天生肯定要咨询一些问题,只是怎么回答,才能做到既不伤害他,也能把自己的思考表达出来,他想了很久很久。他明白:市委书记段天生太不好打交道了,又爱面子又想知道自己认识不到的东西。
于是赵国忠说:“我最近听老乡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东北的话剧演员,在东北混不下去了,跑到北京了,买了一身将军服,租了一套四合院,还雇了几个假战士在门口站岗。他把自己包装到位后,找来几个真正的老将军一忽悠,最后组织了几十个整天在家、闲得发慌的老将军成立了‘老将军联谊会’,利用这个名头,到企业拉赞助,今天说要举办‘将军书画展’,明天说要建立‘将军希望小学’,很多企业都掏了腰包,那个协会的活动搞得红红火火,四合院里挂满了将军们活动的照片。不过,除了组织者是假的,其余全是真的……”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赵国忠拖完地,坐在沙发上休息,“有个人本来是中南海里一个首长的厨师,春节期间回老家。县委书记知道他在中南海里工作,但不清楚他做什么具体工作,于是主动请他吃饭。厨师吹嘘自己是首长的秘书,把首长的大事小事尤其是个人隐私,说了个一塌糊涂。县委书记听得入了神,最后完全痴迷了。临走的时候,县委书记主动提出来,要求帮他跑官。厨师满口答应,拿了好几百万跑回了中南海,再不出来。书记干气没有办法。”
“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觉得那个上当受骗的县委书记就是我呢!”连段天生都笑了,“小赵,你他妈不是编故事专门糟蹋我吧。”
“完全真实,完全真实,书记千万不要对号入座。”赵国忠原来不想说这个故事,就怕引起误会,结果还是误会了。
“对于黄老的书法,你再给我编个故事,必须编!”段天生生怕他不说话了,因为小赵讲的故事,离自己太近、太近了,近得就像故事里的主人公站在眼前一样。
“不用编,一会儿我让你看件东西。”赵国忠把段书记从跑步机上扶下来。
“什么东西?”段书记跑得满头大汗。
“黄老的书法作品。”赵国忠把毛巾递给段天生。
“你怎么会有那么珍贵的东西?”段书记有些嫉妒。
“去年,几个山西老乡给黄老拜年,老人家每人给写了一幅。”赵国忠回答。
“当时,你付了黄老多少润笔费?”段天生追问。
“我给老人家准备了三十万,可他一分没要,坚决不要。”赵国忠想起老人来,非常难过。
“为什么不要呢?”段天生根本不理解。
“老人说,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权力。那么大的权力,我都能舍下,几个小钱算什么!”赵国忠突然想起来,“老人好像还说过:因为他名气大,外面有人模仿他的作品造假,因为这个原因,他有段时间还封了笔。”
“原来是这样,一会儿让我好好开开眼。”段天生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为什么韩秘书说,有个香港人出价三千万他都不想卖呢,什么意思?说说你的看法。”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情况,当然,前提都是假设的:你如果继续追他办事,他提出来,现在手头比较紧,能不能帮个忙,把黄老作品中的一幅变了现,救救急,你该怎么办呢?该作价多少呢?会不会低于三千万呢?”赵国忠一边说一边看他的反应。
“哎,我真蠢!”段天生懊悔不已,“我为什么不假思索就附和他呢。”
次日,谭小明过来看段天生,原来准备邀请他到保利博物馆参观一个展览,谁知赵国忠却提出要先到天安门,看望一个老乡。
而且赵总口气特别坚决,不容商量,两人只好依从了他。
赵总说的“老乡”,其实是个刚刚退休的干部,姓马,大家都称呼他“老马”,比较厚道实在。老马曾经在国务院工作过,目前住在天安们附近的一个四合院里。
“老马,你好啊,我给你说的父母官段书记,专门来看你了。”赵国忠在前提着土特产品,段天生、谭小明跟在后面。
“快进屋里坐,快进屋里坐,欢迎,欢迎啊。”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干巴老头,放下手头的活,邀请客人进了客厅。
“你这客厅,真有意思,像个展览大厅。”段天生等人进去一看,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桌子上铺满了笔墨纸砚。
“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写写画画,退休以后没事干,权当愉悦身心。”老马把茶水端上来,“还是赵总心眼好啊,做生意还不忘做公益,专门成立了一个万年青书画院,把我们一帮退休的老头召集到一起,经常切磋切磋。”
段天生、赵国忠对书画很有研究,开始认真欣赏起老马的收藏作品来。老马一看客人对他的宝贝感兴趣,主动当起了讲解员。谭小明尽管不懂,也装作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跟在身后听老马唾沫飞溅地宣传自己的收藏。
“这不是董寿平董先生的《黄山云海》吗?真是气势不凡!”段天生惊叹地说。
“那当然。”老马得意洋洋,“董老是近现代史上的书画大家,如果把近现代的书画家比做一座大山的话,董老那是山上的顶尖人物,与齐白石、张大千一样,都是千古不朽的大家!”
“老马,我没有记错的话,董老是咱们山西人。”赵国忠突然想起来。
“是啊。”老马又拿出来一幅董老作品《广胜寺飞虹塔》:“咱们山西洪洞人,就是京剧唱的那个洪洞县。董老有不少作品,表现的是三晋风光。”
“怎么,你还有黄老的作品?”赵国忠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说,“你认识黄老?”
赵国忠吃惊的同时,段天生和谭小明更是出乎意料,特别是谭小明,还有些尴尬。
“何止认识呢。”老马大嘴一张,吹嘘起自己和黄老的交情,“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就在黄老手下工作。他下台以后,我也退了休,因为是老乡加文友的原因,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这么说吧,黄老的作品全部都是由我出面给他装裱的,他临终前,专门委托我把他书写的毛泽东诗词捐给家乡山西。”
“这么说来,你收藏着不少黄老的作品?”赵国忠“不怀好意”地问。
“当然了,不下一百幅吧,从他中年以后到去世前,各个时期的代表作都有。”说完,老马从书房里一下抱出来一大摞作品,都是黄老的,“段书记是老家的父母官,承蒙你们看得起我,从中挑一幅吧,做个纪念。”
老马这么一说,段天生欣喜万分,赵国忠暗自得意,最有趣的是女明星谭小明,开始很无聊,中间很尴尬,现在很愤恨,可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段天生是那种表面上推辞谢绝、手却不自觉伸过来几乎要抢东西的家伙:“黄老的作品,那可是价值连城啊。昨天首长秘书小韩说,他收藏着两幅,一个香港人出价三千万都没有卖。”
老马诚心诚意给他选了一幅最好的:“不对啊,黄老作品确实不错,也不至于上了三千万吧。最了解黄老作品的人,应该就是我了,能卖到一千万,就是天价了。再说,黄老生前特别反对恶意炒作,曾经针对社会上假冒他作品的人,厉声痛斥……”
赵国忠偷偷一看美人,她脸上泛红,一直红到脸颊。而段天生无端收获了一个天大的惊喜,兴奋之情,难以克制。
回到沙发上,老马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们刚才说的韩秘书,是不是中等个、方脸,一边不停抽烟一边不停打电话,还自称在山西吕梁山当过兵?”
一听老马这样发问,三人都感到意外,特别是谭小明。
“对啊,你认识他?”赵国忠惊奇地问。
“当然。不仅我认识他,而且黄老也认识他。我刚才说黄老生前痛斥的那个造假者,就是那个姓韩的。”老马无意间抖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过,我们没有上他的当!”段天生庆幸不已。
赵国忠终于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谭小明突然急了:“大爷,我刚才听赵总说,您曾经在国务院工作过,对吗?”
“是啊,有什么疑问吗?”尽管不认识面前的女人,可毕竟是书记带来的朋友,老马没有怠慢,“想了解什么?”
谭小明看了老段一眼,狠狠心,咬咬牙,显然不顾面子了:“你刚才说,认识韩秘书,对吗?”
“他哪是什么秘书!”老马气愤地说,“纯属骗子,曾经在中南海里干过几天临时理发员,出来以后,凭着自己了解一些中南海里的私事,对外宣称自己是领导的秘书,专门蒙骗那些不知情的人。领导会选这样的家伙当秘书吗?”
老马还没有说完,谭小明大哭一声跑了出去。
老马万分不解:“我没说错呀,怎么哭了?”
“谢谢老乡,我们下次再聚,先走一步。”说完,段天生卷起字画,追了出去,赵国忠紧随其后。
坐在车里的谭小明,一直不停地啜泣。
赵国忠发动汽车,离开了四合院。
看着老马的身影渐渐消失,段天生怜惜地说:“尽管姓韩的是骗子,可我们没有责怪你,也没有上当,哭什么呀?”
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们没有上当,可我上了他的大当!”
赵国忠明白过来:“是不是他诱惑你,只要做成三千万的买卖就给你提成?”
“还不止这些。”谭小明哭成了泪人,“段书记,快派警察抓了他,那家伙不仅骗了我的身子,还骗了我一套房子,你也知道北京一套房子,怎么也值两三百万呢!”
段天生听了,吓了一大跳。
赵国忠惊得几乎把汽车开到隔离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