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七月初,古城南京在朦胧日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抑郁。天气多变的夏日迎来了层层乌云,渐渐遮挡住了落日的余晖,令人感觉特别沉闷。天色越来越昏暗,刮起了凌厉的冷风,似要下雨。大街上岗哨林立,军警在各街道穿插巡逻,稀少的行人和车辆都在限制范围内活动。战乱时期的古城正处在一级戒严下,显得尤为紧张。
这时,从鸡鹅巷53号驶出一辆豪华的雪佛兰轿车,轿车快速地行驶在大街上。沿途的军警一见到车上的军用牌照和特殊标志,都立正行礼。轿车缓缓地转过一道弯,进入寂静的四条巷,停在一幢白色大楼前。这幢大楼前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卫兵,警戒更加森严,庄严肃穆中透露出一股股杀气。这里便是令人闻名丧胆的特务处复兴社总部。雪佛兰轿车的前门被打开,一名侍卫官走下车来,迅速打开后座车门并伸手挡住车门顶部。随即车内走出一名三十多岁的高级军官,这位军官就是民国时期最神秘的人物、时任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即老军统)第二处的处长戴笠。戴笠下车后,侍卫官贾金南顺手关上车门,司机将车开走。
戴笠在贾金南的陪同下快步进入军统局内,他每经过一处,所有的内勤特工都立正军姿,以表示对他的尊敬,待他走后才继续工作。他因身为黄埔军校学生兼校长蒋介石浙江同乡的双重身份而倍受重用,在国民党军政界享有极高的声望。
戴笠刚进入甲室(他的办公室),情报科科长杨继荣便匆匆赶来,立正道:“报告处座,有紧急来电。”
“念。”戴笠坐到了办公桌前。
杨继荣从写有“报丙”的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电报,读道:“处座钧鉴:据查日本特高课间谍将在上海实施代号为‘飞雪’的阴谋计划,具体内容有待详查。根据本站全体同志分析,日特近日会将内容电告上海日特。东北站Kh6号敬叩。”戴笠长叹一声,皱起眉头,将头靠在沙发上。杨继荣小心地问道:“处座,我们该怎么办?”戴笠反问道:“你有何高见?”“这……”杨继荣露出一副毫无高见的神情。
这时又有一人匆忙跑了进来,这人一张国字脸,油光满面,是戴笠的私人秘书毛人凤。毛人凤上前递上一张文件,并报告道:“处座,这是我们侦抄到日特电台从东北发往上海的一封电报。”
戴笠仔细看着电文,电文除了开头是已经翻译出的中文外,其余的全是阿拉伯数字:
密字第16008号
发:关东军情报部
收:上海206情报室
一九三七、七、一
1532 5115 4214 3162 5451 9931 4221 1126
1202 7115 1711 1208 2738 2821 4204 4161
4151 6711 1951 4142 0711 4212 1211 7134
1671 1316 1254 5111 2222 1462 7415 1714
2212 8625 2111 2821 7119 2115 2162 1201
5320 2034 1632 0214 1202 0320 2131 6211
1274 1517 1422 1341 6492 0164 2371 1511 6814 9116 1026 3171 4116 4917 2134
1631 6419 8219 2142 0172 2851 7211 1217
1947 2202 0492 3119 2111 2153 1432 1119
2517 1411 6204 9211 1220 1727 3114 4172
1912 1341 6201 0194 5173 2021 1122 0271
9221 1102 1621 8320 1712 1711 2821 4161 1612 3161 0214 1202 0120 2031 6121 2711 3116 1013 1320 1121 3161 1612 3161 0119 2719 2121 2831 6203 8221 1122 0452 1112 0567 1445 8233 1414 1121 4172 5452 0111 1610 1113 3201 4471 2128 3162 1112 8217 1192 1152 1621 2031 6722 5451 1681 6416 8319 2721 1425 5168 2192 1112 1531 4321 1192 5316 2121 4143 1021 6721 1021 7322 0233 1414 1642 1103 2221 9320 2214 8456 2120 1645 2171 1316 1203 1621 2141 4310 2167 2202 1922 3722 0116 8204 2327 1162 0212 1751 7742 2219 2117 2134 1620
“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译电员呢?怎么把一封还没译出的电码组送了过来!”见到下属犯下如此巨大的失误,戴笠不由得勃然大怒。“处座息怒,这不是什么电码组,而是已经译出的内容,这是一份密电。”毛人凤小心地解释着。
这些阿拉伯数字的确不是什么电码,如果按照通用电码译出来就成了:1532(嵯)5115(聪)4214(瞀)3162(汧)5451(莞)9931(知结果)4221(瞒)1126(夤)1202(姚)7115(陈)1711(瀔)1208(未知结果)2738(栀)2821(未知结果)4204(睡)4161(相),后面的数字所对应的汉字也同样是此类文字,根本不能够组成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显然不是电报所要传达的真实内容。电报分明码和密码两种。民用电报,虽然都是明码,但也要经过“译电”人员把“电码”译成文字。多年从事电报工作的业务人员,确实有人能看到电码就读出文字来,但第一那是极少数,第二只适用于明码。军用电报,无一例外都用密码。密码必须经过译电人员翻译。一般说来,收发电报的人,只看见数字,不知道内容,需要对照密码本翻译,但只限于自己人员间的密码通讯。而对于截获的敌方电台密码电报,就需要密码专家来破译了,但也完全可能破译不出来,仅凭一份电报就想破译更是微乎其微。破译密电码是“案头工作”。破译密电码的流程,首先是抄报,即从收报机上把敌方的电报抄下来,一般要抄许多份(数量愈多,找到的雷同点愈多,破译愈容易)。然后坐下来反复比较、分析、琢磨,必要时通过计算,方能够有破译成功的可能。
戴笠思索片刻,不由得摇了摇头,“是数字密码。”毛人凤道:“目前,只能译成这样了。”戴笠命令道:“速传行动科科长陈世贤、无线电总台台长杨震裔、电讯科科长魏大铭、密码股股长刘杰、密码专员骆君敏、刘剑如到室开会,你们二位也一起来。”二人齐道:“是。”
在会议室的正中,悬挂着孙中山和蒋介石的画像。长条会议桌的两边各站着四名军官:左边四人依次是主任秘书毛人凤、行动科科长陈世贤、情报科科长杨继荣、无线电总台台长杨震裔;右边四人依次是电讯科科长魏大铭、密码股股长刘杰、密码专员骆君敏、刘剑如。
“诸位请坐。”戴笠走到上首坐下后,众人才一起坐下,“今日召集诸位,是有一件紧急要事。毛秘书,你先将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毛人凤站起来道:“根据前不久北平站站长发回的情报显示,日本间谍将要在上海实施一项代号为‘飞雪’的阴谋计划,行动内容却不详。另外,我们刚刚侦抄到他们一封密码电报,诸位请过目。”说着从文件夹中取出电文,递众人传阅。
毛人凤就坐后,戴笠又问道:“诸位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杨继荣道:“这封密码电报,很可能就是日本间谍将要实施的‘飞雪行动’的内容。”杨继荣抢着说:“从刚刚发生的‘卢沟桥事变’来看,日军大规模的入侵已成必然,而上海地处海陆相交的东方要塞,无论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来说,都有着特别重要的位置。日本早在五年前就发动过入侵上海的‘一·二八事变’,虽然因为诸多原因而未能完全占领上海,但是自从《凇沪停战协定》签订后,他们在上海外围的驻军每年都在增加,在虹口他们驻有强大的海军陆战队,随时都有可能对上海发动进攻。我认为‘飞雪行动’一定与日军入侵上海有关。”
杨震裔附和道:“是的,早在多年前,日本谍报机关就派有大批间谍,以各种身份潜伏到我国各地。到目前为止,已在中国形成了无数张庞大的谍报网。这些年来,他们窃取了大量的情报,还进行收买、离间、刺杀等破坏活动。这一切都有力地配合了日军的入侵。可以说,他们所组建的这支‘第五纵队’对我们的危害,甚至比前线强大的日军还可怕。而据估计,仅在上海日特的数量,几乎是除东北外全国其他地区日特数量的总和。因此,属下推想,日本情报部将要实施的‘飞雪行动’很可能是想利用这些特工在上海市内进行全方面的破坏,以配合日军入侵上海。”
他二人的分析表面上听起来头头是道,但却都是用官场上惯用的回避复杂问题的方式,说了等于没说。
毛人凤侧眼见到戴笠已听得很不耐烦,便迎合着他的心意淡淡地道:“二位的高论的确很精彩,可我们这是内部人员开会,又不是给委员长做报告,就不必再提那些众所周知的表面问题了吧?”
杨继荣和杨震裔顿时脸色尴尬,默不作声。
戴笠点头道:“请诸位具体谈谈应该如何应对‘飞雪行动’。”魏大铭从自己专业方面谈道:“属下认为,我们应当马上由密码解译室组织专家组,争取尽快破译出这份密码,以便能有针对性地实施反‘飞雪行动’。”刘剑如以密码专家专业的思维分析道:“不错,这份数字密码当中有几处相同的,从此处下手,应该不难。”
杨继荣却不以为然地说:“从技术上讲,虽说再复杂的密码也有被破译的可能,可是要是万一破译不出呢?或者在破译出密码之前,日特的‘飞雪行动’已经完成,那就为时已晚。”骆君敏接过话说:“那我们能不能通过上海的内线,想办法偷到日特的密码本?或者逮捕一些已经掌握的日特,从他们口中逼问出‘飞雪行动’的内容?”
毛人凤心中对他的意见很是不屑,但他老于官场,城府甚深,脸上丝毫不露声色,反而诚恳地分析道:“密码本属机密文件,只有负责译电的特工和大特务才有,要想偷到并非易事。而且我们所掌握的日特都是些外围的单线间谍,对他们下手,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只宜长期监控。”
戴笠最后发话道:“诸位所言都非常有道理,综合诸位之见,我们就从多方面同时入手如何?”“还是处座高见。”毛人凤巧妙地奉承一句,其余几人也都点头称是。
戴笠站起来,道:“好,现在我命令……”众人同时起身立正,戴笠继续道:“立刻成立反‘飞雪行动’小组。由电讯科魏大铭科长和密码股刘剑如、骆君敏、刘杰几位密码专家组成专家组,负责破译这封密电!”四人领命道:“是!”
戴笠继续道:“为了保密,此事不必电告上海区区长余乐醒,直接让他下属的一个小组担此重任……就让上海区反间组直接负责。给上海区反间组发电,让他们暂时放松现在的所有工作,全力投入到局本部直接领导的反‘飞雪行动’中。”毛人凤已经在文件夹中记下了这些内容。戴笠又道:“此次反‘飞雪行动’属绝密行动,在内部也要控制在一定的保密范围之内,尤其不能让中统的陈立夫、陈果夫、徐恩曾他们知道。委员长那里我会在适当的时候上报。此次行动的成败关系到我们全处的荣辱和党国的利益,希望诸位明白。”众人齐声回答道:“明白。”
(作者按:1938年,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在武昌珞珈山举行。会议决定对特务组织进行改组后,才有大家所熟知的中统、军统之称。在此之前,中统前身是CC系头目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所掌管的特工总部,军统的前身是戴笠所掌管的复新社特务处。抗日战争胜利后,中统改成中央党员通讯局,军统改成国防部保密局。小说前半部分写的故事则是发生在特工总部与特务处合并时的军统,即老军统时,为了便于读者阅读,书中对两个特务组织的名称用的是大家所熟知的“中统”“军统”之称。)
上海,这座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已经成为东方国际大都市的城市里,密布着各国大使馆、银行、各级办事处的大楼,各国货船、客轮、军舰在黄浦江上游弋,各种车辆在街道上来回穿行。这里各国租界政府司法独立,帮派林立,龙蛇混杂,热闹繁华的街市上混杂着形形色色的外国人,显得既危险又安全。由于环境的复杂,这里成了各国各派间谍云集斗争的战场。国民党的军统、中统、宪兵、警察,日本陆军部队、民间间谍网,中共特科,朝鲜国民党、朝鲜革命党,苏联契卡,英国MI-6,以及美国、法国、德国等各情报部门或公开或秘密的在这里从事各种情报工作。当时的上海简直就是冒险家的乐园、间谍的天堂。
1937年七月初,旭日从东海海面冉冉升起,黎明的上海格外明朗,法租界里寂静异常。在克尔西路19号的一间灰暗的房间里,有四名神秘人物正在举行秘密聚会。这四人分别是:军统上海区反间组组长赵理彪、副组长王克金、谍报通讯员沈学华,以及号称军统“十朵金花”之一的“梅花”苏惠娟。
这时,其中一人开口道:“今日召集诸位来,是有一件非常紧急的要事。戴老板发来急电,日本间谍将在上海实施‘飞雪行动’,行动的内容局里正在破译当中。戴老板已指示,让我们全组内外特工先暂时放下其他工作,集中全力进行反‘飞雪行动’。我想请诸位先谈谈你们的高见。”说话的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长着长长的鹰钩鼻,说话声音沙哑,正是组长赵理彪。
站在后面的一名高挑时髦的年轻女性就是苏惠娟,是中统秘密派遣到军统内部的双重间谍,她说道:“属下认为,我们应该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对所掌握的日特进行监视或逮捕,另一方面想办法偷到敌人的密码本。”其余几个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都点头认同。
赵理彪最后抽了口烟,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道:“好,从现在起加大对日特的侦察力度。除已经怀疑和确认的外,只要是日本人,或和日本人有接触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能放过。如果人手不够,我可以以其他理由让警察局派人协助调查。若有重要情况,要立即上报总部,或者果断地采取相应措施。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有过分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三人齐道:“是。”
赵理彪又问苏惠娟道:“‘梅花’小姐,宫本太郎最近可有什么举动没有?”苏惠娟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侦察到什么,他确实像是个本分的商人,何况他还没住在日本人的地盘,而是住在英租界里。”停了一下,继续道,“嗯,当然,越是厉害的特工越是将自己置于明处,也越善于掩饰自己。如果我们对他的怀疑正确,那他必定是谍报网中的一个大人物,也该是‘飞雪行动’中的重要成员。我在他的公司上班,当然查不到什么,而他的私人住宅虽在英租界,可保镖众多,守卫森严。不过,最近我表哥张啸林和他交往甚密,我看能不能通过我的表哥进入宫本府中。”苏惠娟急切地向他请示,在军统里的女间谍当中,像她这样热情爱国的可是不多见的。
赵理彪喜怒不形于色,话也不多,“若能进去查看一下当然更好,但是一定要小心。”苏惠娟道:“谢谢组长关心,我会的。”
赵理彪慢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转过话题问沈学华:“沐正英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沈学华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眉清目秀,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回答道:“沐正英死后,青帮头目张啸林一心想要吞下沐氏集团,但青帮另外两大头目黄金荣和杜月笙怕他因此扩大势力,都用了一些手段牵制他;另一方面,沐正英的女儿沐涧颖将沐氏集团管理得井井有条,他想要下手也难。”
苏惠娟接过话不解地问道:“这沐家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赵理彪解释道:“沐氏集团公司的沐正英在世时与共党私交甚密,与日本商人宫本太郎也有生意上的来往,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你被宫本派去东北采购货物这段时间,我们对沐正英进行了调查,发现前不久他帮共党运送过一批进口的西药,但由于我们追得紧,没能运出上海。可恶的是中统的特工为了抢功,竟故意向他们泄露了我们的行动,使得他们把药品及时藏了起来。结果中统的人也没找到,反而引起了日本特工的注意。”
“那有没有向上面弹劾中统的这种行为?”苏惠娟小心翼翼地问。赵理彪心中虽然知道苏惠娟其实就是中统派到自己身边的,但却一直装着不知,有心要和中统把游戏玩下去。他把玩着茶杯,叹了口气,说:“苏小姐又不是不知,多年来,我们军统和中统一直存在矛盾,老头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也只有装着不知道了。”
“‘飞雪行动’会不会与那批药有关?”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副组长王克金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才不失时机地用并案的想法把话题又引了回去。赵理彪摇头道:“应该没有,这药品的事在上海谍报界早已不是秘密,而‘飞雪行动’是日本人刚刚制订的,还是从东北传来的。不过,那批药品是从我们眼皮底下没的,如果不找出来,我们可抬不起头来,一定得追查下去。”
苏惠娟却有些担心地道:“沐正英死前一定将药品的藏地告诉了女儿沐涧颖,要想从沐涧颖身上下手可不容易。”沈学华叹道:“是啊,将门虎女的威名可不是虚传的,沐正英的养女沐涧颖可以说是个奇女子,不但姿色倾城倾国,而且才智、气魄都不亚于其父。沐氏集团在她的管理下,无人不服,黑白两道都不敢对她怎样。按理说家产传子不传女,就算他偏爱女儿,分她一部分就是。可是沐正英居然把所有的产业都传给了这个养女,而一分都不留给那个多情的亲生儿子沐涧泉,这实在是高明。沐正英死后,宫本太郎和中共地下党以及中统的人都接近过沐涧颖,想要查出那批药的下落。可能是沐正英死前还没来得及告诉女儿如何与共党接头,或者是他不希望女儿再介入到政治斗争中,根本没打算告诉她此事。”
赵理彪谨慎地说:“沐正英的儿子沐涧泉明天就要从北平回上海了,根据可靠情报,有人会对他下手。学华,你带几个人到火车站暗中保护他。”“我们为什么要救他?”沈学华显得有些不解。赵理彪道:“沐涧颖为人处世都有其父风范,有亲共思想,要想通过她寻找药品,不大可能。沐涧泉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情痴,从他身上入手就容易多了。另外,我想日本人也会打他的主意,我们也好通过他来对付日本人。”沈学华道:“属下明白了,我一定保护好他。”
“组长,我们电讯侦察台多次捕捉到一些信号,在南京路一带电波出现频繁,很可能有中共地下党的秘密电台。我们是不是该对南京路进行搜查?”言语不多的王克金见此事已谈出了结果,于是又抛出了自己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赵理彪道:“我不是已经说过戴老板的指示吗?暂时放松对共党的活动,集中精力对付日本人。何况,自从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以来,国共两党高层已进行了多次会谈,商讨第二次合作以及共同抗日的事。我们若在此期间采取大的行动,会给上面造成很多麻烦。所以,现在对共产党的方针应以监视为主,行动方面自己看着办就是,只要能做得干净,上面还是会夸奖的。”王克金会意地点头道:“是,我明白了。”其余几人也都狡猾地笑了笑。
灿烂的阳光普照着上海这座美丽的东方大都市。在南京路上,精美的建筑错落有致,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战事的硝烟还没弥漫到这里,紧张的局势也影响不到这座繁华的都市。
一辆奔行的黄包车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这人身穿白色西装,头戴白色礼帽,正在看当天的《申报》。这辆黄包车在一家书店门前停下。中年男子下车后付钱打发走车夫,抬头看着门顶上写着“万卷书店”的匾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温情,激动万分。他看了看周围的情景,摘下礼帽,步入书店。
这家书店并不大,几个书架上堆满了书。有几个客人在其间翻阅,其中还有一名英俊的外国青年正拿着一支笔在一本书上认真地勾画,看来已经决定要买下手中的书了。
柜台里的老板是个穿长衫的老年人,还戴着一副老花镜。这老板正在看一本,见到有客人来,便放下书本,笑道:“先生是要租书还是买书?请随便看。”
中年男子向室内扫了一眼,笑道:“都不是。”书店老板奇道:“那……先生有何贵干?”说着伸手扶了扶镜框。中年男子将身子向老板靠近后小心谨慎地问道:“我手上有一批盗版的书想要出售,不知你感不感兴趣?”书店老板淡淡地笑了笑,双手摊开一指,道:“先生你看,我这里的书都多得快放不下了,何况你那些还不是正版的。”中年男子继续推销:“可质量和正版的相比不相上下,读者是分不出的。”听了这话,书店老板有些动心,“那价钱……”
中年男子道:“与正版的书价相比,打二折如何?”书店老板露出一副有些不相信的表情道:“未免太低了,你会吃亏的。”中年男子笑道:“只要有赚就行,我们追求的是薄利多销。”书店老板似乎已经被他打动,又追问道:“那有些什么内容的书?”中年人小声道:“要什么有什么,包括禁书。”“既然这样,那我们进屋详谈。”
中年男子道:“请带路。”
他二人的这些接头暗语即使被一般人偷听到,也只当他们是在做普通的违法事。那名外国青年却不是一般的人,他已在书内的空白处记下了二人的谈话,因为他虽然也会中国话,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母语,而且他深知分析这样的接头暗语是不能有一点出入的。
书店老板向里屋喊道:“小虎,出来看着店。”一名留平头的小伙子应声跑了出来。书店老板领着中年人进入后屋,关上房门后,他转身握住中年男子的手,激动地说道:“特派员同志,我们等你很久了。”
中年男人喜道:“在下余劭昀。”书店老板道:“我叫郭德福,我们组的几位同志都在下面等你呐。”说着便打开一扇木制地板,领着余劭昀从楼梯上下去,进入了一间密室,密室里的空间十分狭小,里面站着的两名男子正在翻看资料,两名女子坐在一台摩尔斯电台前工作。几人见二人下来,都起身相迎。
郭德福介绍道:“同志们,这位就是从南京赶来的特派员余劭昀同志。”四人都喜道:“特派员好。”
余劭昀一一与四人握手,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人首先自我介绍道:“上海地下党第七分队第二组组长黄逸夫。我们昨天接到组织上发来的电报,说有同志要从南京带来重要情报,我们都非常高兴,终于等到你了。”余劭昀道:“让你们久等了。”
另外一名青年男子喜道:“首长好,我叫李大虎,刚才出去那个叫小虎,是我弟弟。”余劭昀拍拍他的肩,笑道:“长得还挺像的嘛。”
接着一名女同志自我介绍道:“我叫陈婧,在南京读医科大学的时候就见过您,就是因为听了您发表的演讲才走上革命道路的。我现在的公开身份是法租界一家医院的实习医生。”这陈婧二十多岁年纪,脸庞端庄秀丽,软语含笑。嘴边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柔丝般的秀发散在胸前,苗条的身材在一套白色连衣裙下显得仪态飘洒,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余劭昀笑道:“看来我们算是老战友了。”
最后一名与他握手的女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一身学生装,扎着两条小辫子,一张清秀美丽的脸蛋,笑容满面地道:“我叫王玲,刚从电讯班毕业,今后还请特派员多多指教。”余劭昀笑道:“现在各地都紧缺报务员,有好多学员没毕业就参加工作了。你虽刚毕业,可也很了不起,而我对电讯方面是一窍不通,所以还要请你指教我才是。”王玲笑道:“那没问题。”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余劭昀又道:“同志们,多年的地下工作辛苦你们了。”黄逸夫道:“感谢首长对我们的关心。能为多灾多难的祖国贡献一点绵薄之力,是我们应尽之责。不知这次又有什么重要任务?”王玲也急问道:“是啊,您亲自从南京来上海,总不会就是向我们慰问一下吧!”
黄逸夫道:“你这小鬼,怎么这么没礼貌,好好干你的工作。”王玲扮个鬼脸,小声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着便嘟起小嘴,坐到电台前,一看手表,与“家里”约定联络的时间快到了,便戴上耳机,调试电台。
余劭昀笑道:“老黄啊,对小同志不要这么凶嘛!我们的小姑娘可生你气了。”众人又都笑了起来。余劭昀又道:“我这次奉命从南京赶到上海,的确是要与你们全组同志一起完成一项重要任务。根据我们打入国民党军统内部的同志提供的情报,日本间谍将在上海实施罪恶的‘飞雪行动’。但是‘飞雪行动’的内容是什么,还不知道。黄组长,还是先说说你们这里的情况。”
黄逸夫道:“自从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国民党军统和中统的特务对我们的迫害没有以前疯狂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日伪特务活动猖獗,使得他们不得不分心应付。现在上海各界群众的反日情绪都非常高,群众力量很容易发动,但也有一大批汉奸与日本人勾结。”
余劭昀叹道:“根据目前国内形势来分析,日军很快会入侵上海,他们一定会在入侵前利用他们潜伏在上海的间谍进行一系列的破坏。党中央已明确指示,要我们发动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全力抵抗日军。现在,你们这个小组的主要任务就是反‘飞雪行动’。”
黄逸夫郑重道:“我们一定完成党交给我们的这项任务。”
突然,摩尔斯电台有了响动,王玲全神贯注,道:“‘家里’呼叫……”急忙按动电键作了回答,随手抓过笔和纸,把所收听到的讯号飞快地记录成电码。
摩尔斯电码是美国人摩尔斯于一八四四年发明的,摩尔斯电码是一些表示数字的点(.)和画(-),用声音的传递即只是滴和答两种声音,通过点、画和中间的停顿,可以让每个字符和标点符号彼此独立地发送出去,这种代码可以用一种音调平稳时断时续的无线电信号来传送,通常被称做连续波(Continuous ave),缩写为C。它可以是电报电线里的电子脉冲,也可以是一种机械的或视觉的信号(比如闪光)。一般来说,任何一种能把书面字符用可变长度的信号表示的编码方式都可以称为摩尔斯电码。但现在这一术语只用来特指两种表示英语字母和符号的摩尔斯电码:美式摩尔斯电码被使用在了有线电报通信系统;今天还在使用的国际摩尔斯电码则只使用点和画(去掉了停顿)。摩尔斯电码由点(.)画(-)两种符号按以下原则组成:
1.一点为一基本信号单位,每一画的时间长度相当于三点的时间长度。
2.在一个字母或数字内,各点、各画之间的间隔应为两点的长度。
3.字母(数字)与字母(数字)之间的间隔为七点的长度。
通过电报传递的声音是:1:滴答2:滴滴答3:滴滴滴答答4:滴滴滴滴答5:滴滴滴滴滴6:答滴滴滴滴7:答答滴滴滴8:答滴滴9:答滴0:答
如果变成记录时所写的笔画,则是:1(.-)2(..-)3(…--)4(….-)5(…..)6(-….)7(--…)8(-..)9(-.)0(-)
另外英文字母的抄写如下:
A(.-)B(-…)C(-.-.)D(-..)E(.)F(..-.)G(--.)(-)U(..-)V(…-)(.--)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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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用的明码本里面的汉字都有相应的字码来表示,比如前面提到的:1532(嵯)5115(聪)4214(瞀)3162(汧)5451(莞)4221(瞒)1126(夤)等。其实,就是一名普通的报务译电员,也能记住几百个汉字的字码,而经过特殊训练的王玲更是能记住几千个常用汉字的字码。若是接收的是明码电报,以她的水平完全可以直接写出汉字来,但是现在接收的是密码电报,必须先写出听到的电码,然后再对照复杂的密码本来进行翻译,其实如果是一般简单的密码,电报译电员也能凭记忆直接翻译出来的。
其余几人都围了上去,全都屏住呼吸,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更加紧张。接收译写完成后,王玲取下耳机。余劭昀急问道:“文件的内容是什么?”王玲读着译出的内容:“华东情报部讯,苏联的间谍偷拍到一份日本关东军情报机关准备送往上海的绝密文件……”说着将一张电文递给他,“文件的内容是用密码写的,‘家里’的专家正在破译当中,我们也得自己破译。”
几人一起看着这份电文,电文的内容是:
密な字の第16007号
出します:关东军の情报部
は収めます:上海の206情报室
一九三七、七、一
SGRLSIIGJRIFDUGAYVNGJLNYLEtFLDYDBNLBEYVGEYEIBIIJALFJVNLUFAABVLAYIUUYJBG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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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JEGJP SYLBFDYBOFBNIFAEDRILKIGELSLZIDV
IJUAGVMNYJLAANYSLGJLVGIJBYVDYVNFJL
ELIULJPCGMGAAVISYIBNLJPNLGUIDLAAXDIZYV
BLJEBIAYARDYBXIJBGOAY UIDNYD。
黄逸夫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余劭昀回答道:“这份电文的内容可能就是‘飞雪行动’的内容。我们得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争取尽快破译出密码;另一方面动用我们所有的特勤人员加大侦察力度,弄清敌人的这次阴谋。”黄逸夫道:“特派员说的是,破译密码的工作就由王玲负责。”又对余劭昀讲解道:“我们这个小鬼,不但是我们的千里眼顺风耳,而且还是破译密码方面的天才,曾成功破译过国民党和日本人用古诗词和文学着作等编译的密码。”
王玲道:“这些字母很可能是代表哪一国的语言,最可能是日语,但是具体是什么还无法确定。至于密写方法,一种是无规则的错乱排列,如果是这样还不难,只需玩一次颠倒字母的游戏;另一种是按编定好的对应字母互换表,甚至还要按周期变换,如果是这样,可就要稍微麻烦一点点了。当然,这只是最常见的两种字母编写密码的方法,也很容易破译,还有更复杂的呢,而且这密码太短了,仅仅凭这一份电文,不易找到突破口。我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把握,不过有个人是这方面的天才,她一定能破译出。”
黄逸夫问道:“谁?是我们党内的同志吗?”王玲无奈地摇头道:“不是,她是我的小学同学,但是后来她跳级远远走在了我前面,就是沐家二小姐沐涧颖。我编写密码和破译密码的技术全是她从日本回国后教我的。在延安学习时,我把她教我的技术讲出来,教官也非常佩服。”
黄逸夫正色的开始用共产党官员常用的语气说教道:“小王同志,我们做的是机密工作,工作纪律是‘上不告诉父母,下不告妻儿’,就是在内部也要慎于言、严于行,怎能透露给外人?而且,我们也不能再去麻烦沐小姐了,她的工作都够她忙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破译吧,我们对你有信心。”
王玲想说,其实现在他们这个小组所用的其中一套中文密码的编写方式还是沐涧颖教她的呢,那就是汉字互换法:将几千个常用汉字选出来,按照一定的拼音规律排列成多组,各组汉字个数相同,一一对应,加密时用对应的字替换。比如要加密“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这句话,现在用一种三组编码的方法来加密:
1.天水炮军杀后中可机不
2.胜华决地南族下的飞女
3.是药战米弹死复车民兵
就可以用1——2——3——1(即需要用到第一组中的某个汉字时就用第二组中与之相对应的汉字替换,同理,第二组的就用第三组的替换,第三组的用第一组的替换)的方式替换加密成:“下药机死天女的炮是车。”解密方用同样的密码表反过来推就可以还原。当然为了加密方和解密方的工作效率,需要按照一定的拼音规律来编排汉字,为了加强保密等级,还需要按照通讯双方事先约定好的方式进行按日周月进行一些汉字位置的变换。王玲自己也认为这套密码的等级特别高,敌人很难破译。因为这样的密码的密钥就是一部厚厚的密码本本身。
沐涧颖曾经告诉过她,用诗词、小说、字典等编写密码都是十分常见的,如果破译方一旦分析出加密者用的是什么诗词、小说、字典,破译出来也就很容易了。其实对于单表字母替换密码最有效的破译方法是用频率分析法,因为无论是英语、德语还是其他字母(包括我国现在用的汉语拼音)语言,二十六个字母的出现频率的高低都是可以统计出来的,无论你怎么变换字母,根据其出现的频率高低,比如英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字母E,出现频率第二高的字母是t。有点像古汉语在活字印刷时代,人们也是按照汉字使用频率来雕刻各汉字的多少,比如“之乎者也”之类在文言文中出现频率特别高的汉字就雕刻得特别多来备用。按照这个思路,再做一些适当的微调和语言学上的猜测,以及观察,经验,归纳,排除,演绎,分析,假设,文字连接的特征和语言连接的特殊性等,一个个辨认并标定其他字母甚至字母组合,完全可以将密文的字母全部还原为明文字母,进而彻底破译明文。其实汉语编写的密码破译难度要比英语等编写的高得多,因为英语等语言无论你怎么加密,通篇以及无数篇电报中都是二十六个字母在变换,而汉语的复杂性决定了一封电报的内容中重复的汉字会很少,而且完全可以在编写密码时避开重复。破译密码最重要的可能还是人的天赋,虽然从教育大众的角度讲,成功靠的是努力,即使提到天赋也只能占百分之一。但是历史告诉我们,那些成功破译敌方复杂军事密码的密码专家们确实称得上是天才,主要是数学和语言学方面的。
但是她还是没有说出这些秘密来。毕竟这些专业的密码知识普通人是难以理解的。但让她想到的另外一层却是:为什么上级会把密码原文发来?按理说在各个通讯部门是都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情的。密码专家当然都是聚集在总部机关的,破译密码那是他们的事情。当初她在接受电讯学习时,教官偶然知道了她具备密码破译的能力后,就有了让她继续深入学习密码知识的想法,虽然当时的共产党党内严重缺少具备相当高文化程度的人来从事电讯工作,但是比起有能力从事密码破译工作的人而言还是要多得多的,像她这样的人才肯定是要被安排在总部工作的,因为这样的人才是不能被派到上海这样危险的地方来冒险的,而且在上海也不具备专心破译密码电报的条件。狡猾的她也意识到了上面的决定,而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留在总部机关,一定要回到上海,因为这里还有她自己的事情等着她来完成,那就是查清楚父母的死因,要为爸爸妈妈报仇,虽然私自行动调查是违背纪律的,但是不成熟的少女的心情还是使她决定要这么做。于是后来就假意对密码不感兴趣,面对交给她的密码也开始反应得特别迟钝,一份都破译不出。又因为本身就是上海人,在要求回到上海工作后很自然地就得到了批准。可是来到上海后却又奇迹般地破译出了些自己所截获的日本人和国民党的密码电报,她以前的教官觉得奇怪,要求发回密码原文查看,但是她却胡乱地把那些密码原文改成特别简单的初级密码发回去,这也算是违反纪律的事了,但是少女顽皮的性格却使得王玲就这么把上级欺骗了,而她身边的人对密码一窍不通,自然不知道她所搞的这些手脚。反正她是不想被调回总部机关的,欺骗就欺骗了呗,再说自己又没有任何恶意。所以对于上级发来的这份密日军码电报,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一份假的电报,只是那狡猾的教官的鬼主意?拿来欺骗我?是想考察我的破译水平?但是她马上就明白过来,现在这里的工作量这么大,上级是不会拿一份假的密电来开玩笑的,但是借用这份电报顺便对她进行考察的用意肯定还是有的。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尽全力破译的。至于成功破译后自己会不会被调回那就是后话了,大是大非的事情她还是会很认真地对待的。
陈婧道:“对呀!说不定还能青出于蓝呢。”王玲撅起小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破译密码犹如海底捞针,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十套密码中能破译出一套也算是万幸了。你认为容易,你来破译好了,译出了更是蓝胜于青了。”几人听了又都笑了起来。余劭昀笑道:“小鬼又闹情绪了。”
黄逸夫严肃地道:“在密码学这方面,你婧姐姐可没你的本领大。她可有另外的任务。”
陈婧喜道:“什么事?”黄逸夫道:“你中学时的老同学沐涧泉明天要回上海了,你负责到火车站接一下他。”陈婧脸色微变,奇道:“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隔了一会儿又道:“我去……”黄逸夫道:“这可是党组织交给你的重任。”
余劭昀道:“老黄,这个沐涧泉到底是什么人?”王玲笑道:“那个沐涧泉可是个痴情种,为了爱情放弃亿万家产,在上海可是出了名的。婧姐姐,你和他既是中学同学,而且还是远房表姐弟,听说你们俩……”她故意不往下说,好比用枪指着别人却迟迟不开枪,让人心中比死还难受。
陈婧趁她没开枪,反驳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当他是偶像,那你嫁给他得了,他妹妹不是教你密码学的老师吗?现成的媒人。你嫁给他就成了我表弟媳妇了,我们的关系也就更亲了。”王玲向黄逸夫道:“黄组长,你看她。我可没说她什么吧,她却这样来编排我。”
黄逸夫听到这些婆婆妈妈的谈话,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你们俩都不许再闹了,让特派员听了可要说我没好好管教你们。”余劭昀笑道:“这可是他们年轻人的美好生活方式,他们为了祖国抗战已经放弃了很多应有的欢乐。我们也不能因为战争和工作,让他们连玩笑也不能开嘛。”陈婧笑道:“谢谢首长关心。”王玲笑道:“还是特派员说得有道理。”
黄逸夫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余劭昀说道:“这个沐涧泉倒没什么,但他的父亲沐正英先生生前帮过我们很多忙。前些年由于我们内部的不完善和党内叛徒的出卖,以及国民党的疯狂镇压,使得我们上海地下党损失惨重。我们有好多同志都是在沐正英的暗中保护下脱险的。沐正英是身份显赫的巨商,树大招风,黑白两道想打他主意的人很多;他暗中帮助我们的事,中统和军统的人也有所察觉,也可能对他家人下手;日本商人宫本太郎也极力接近沐正英,而据我们多方面收集的情报分析,宫本太郎很可能是日本的大特务,也会对沐家不利。另外,前不久沐正英帮我们送过一批药品,由于国民党查得紧,他只能将药品藏了起来,那批药品的下落,可能只有他女儿沐涧颖知道,我们不但要通过他们兄妹寻找那批药品,还要保护他们的安全。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们就对不起沐老先生了。”
余劭昀点头道:“不管他的后人愿不愿意继续帮我们,我们都应该保护好他们。”陈婧道:“请二位首长放心,我会完成这项任务的。”她心里不由得在想:已经几年没见的沐涧泉会是什么样了呢?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吗?希望他别被卷进这些斗争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