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灯高挂,锣鼓喧天,陶家的匾额上挂着喜庆的红绸。
郭培武骑着高头大马,胸佩红花,带着大队人马来迎亲。围观的乡亲人头攒动。郭培武冲四下作揖微笑,下马来到门前。
陶舒燕在两个女同学的陪伴下,正含着眼泪做最后的妆扮。大红的新娘装丝毫没有喜气,陶舒燕只是一边让同学整理服装和发髻一边落泪。
“舒燕,你别哭了。咱们同学里,就属你命好。嫁个这么好的人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羡慕才好呢。”“就是就是,大喜的日子,再哭就不好看了。”两个女同学劝她。
陶舒燕苦笑着:“大喜?这是我这辈子最难过的一天。”
一个女同学试探地问她:“……你还惦记简肇庆呢?”
陶舒燕含着眼泪摇了摇头:“他还惦记我吗?他已经把我忘了!”
“你们不是有书信来往吗?”那个女同学说。
陶舒燕正摇着头,听到这眼睛忽然一亮:“你说什么?什么书信来往?”
“自从你不来学校上课,有一次,我们从邮差那儿看到南洋寄给你的信,让守门的校工收起来了,我们都还很羡慕你们,还以为信转交给你了。”
陶舒燕腾地站起身:“你说的是真的?”她翻出那封信拿给两个同学看。那个女同学仔细看了看:“舒燕,这信不对啊!我在学校收发室见过的那封从南洋寄给你的信,信封是白色的,而且印着马来文,还有新加坡的邮戳。你这个信封只有咱们当地的邮戳啊!”
陶舒燕急忙掏出信笺:“你看看,是他的字儿啊,我认识。”
门外传来舒燕妈的声音:“舒燕,好了没有啊,迎亲的人可都来了,就等你开门呢。”
“妈,马上就好!”她胡乱应着。
“这种信纸也不对。”那个女同学看了看信笺,“这种信笺纸咱们在铺子里是买不到的。你瞧,这纸里有粉色的水纹,这是以前官府专用的公函笺,除非是……”
陶舒燕一下子坐在了梳妆台前,手一松,信笺落在了地上……
迎亲的吹鼓手还在玩命地吹奏着。郭培武对司仪招着手:“你倒是催催啊!”
人群里有人说:“新郎官儿,不懂规矩啊?你不往门里塞红包,人家怎么开啊!”
郭培武笑了笑,给副官使个眼色,副官拿出红包,从门缝里塞进去。
又有人喊:“还有词儿呢……岳母大人……请开门儿啊!”不少人也跟着起哄。
郭培武从马上跳下来,冲着门:“岳母大人,开门儿啊!”
吹鼓手吹得更欢了。
宋雅亭听见这声“岳母大人,开门啊”,把门缝下塞进来的红包装进自己兜里,冲着刚从楼梯走下来的舒燕妈喊:“怎么回事儿,还没好?”
“嗨,快了!马上就好了。”舒燕妈应着又去叫女儿。
陶舒燕房门紧闭,舒燕妈拍着门叫:“快点儿啊,舒燕!”
门忽然被陶舒燕打开了,陶舒燕手里拿着那封假信,满眼泪水带着愤怒:“你们为什么这么骗我?为什么?”
舒燕妈遮掩着:“什么骗你,你抽哪门子风啊?”
“你把我的信藏哪儿了?你告诉我你藏哪儿了,藏哪儿了?”陶舒燕拽着舒燕妈的衣服,哭着跪了下去,“我求求你……你把我的信给我……妈!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嫁,我也不要嫁,你们为什么这么合伙骗我啊,为什么啊?”
舒燕妈索性不瞒了:“舒燕,迎亲的队伍就在门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以后妈给你慢慢解释……”
陶舒燕爆发了:“我不听你的解释!姨丈丢了官,你没了钱,我就成了你的筹码,你换取钱财的交易品。妈,你知道女儿多可怜吗?你知道一个人不分白天黑夜想念另一个人的感觉吗?你知道天各一方,音信全无的感觉吗?你知道一个人被亲人欺骗感情换取微不足道的钱财的感觉吗?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想他想得有多苦,你藏起来的根本就不是一封简单的信,那是你女儿活下去的希望,你把我的希望,都给埋葬了……”
“好闺女,妈对不起你……”
陶舒燕不依不饶:“你把信藏哪儿了?藏哪儿了?”
舒燕妈咬了咬牙:“我……给烧了!”
“烧了?烧了?你给烧了?”陶舒燕难过得发不出声音,她咬紧嘴唇抽噎,好半天,才哇的一声又哭出来,“妈……”
门外的郭培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整了整衣领,抚了抚武装带,一咬牙:“岳母!开门!再不开门,我可要硬闯了。”
陶舒燕忽然不哭了,她站起身就要下楼。舒燕妈拦住她:“你干吗?”
“我要走!我去找简肇庆!”舒燕已经想好了。
舒燕妈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孩子,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耍脾气啊!”
陶舒燕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使劲地推了一把阿妈,大吼:“躲开!”舒燕妈一屁股坐在地上,陶舒燕镇定地说:“妈!如果今天你拦着我,我就死给你看!”说完,陶舒燕转身跑上楼去。
舒燕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陶舒燕上了楼,顺着楼上的窗口放下一根绳子,溜到了地上。
陶舒燕在土路上飞快地奔跑着,不远处还在传来吹鼓手的音乐和热闹的人声。陶舒燕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和简肇庆在一起的一个个片段……
陶舒燕不由自主地跑到了简家土楼。
这天正好简阳春和阿三来接长寿公,突然一阵疯狂的砸门声伴随着陶舒燕的呼声传了进来:“开门啊……开门啊……”
简阿三急匆匆地过来开门,门闩刚拉开,就被一把推开,陶舒燕进门扑通跪倒在地:“阿叔!帮帮我吧!”
陶舒燕从家里逃走后,舒燕妈才哆嗦着让宋雅亭扶着开了门:“舒燕她……逃……逃走了……”
围观的人们霎时间安静下来,大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郭培武以为自己听错了:“舒燕呢?”
舒燕妈不敢重复,宋雅亭的手开始发抖:“郭……郭贤侄!舒燕她……逃跑了……”
郭培武的脸色慢慢变了:“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他一脚把宋雅亭踢倒在地,随即带着领卫兵进了门。“搜!”郭培武一把扯掉胸前的大红花,摔到地上。
陶舒燕房间的门被大兵一脚踢开,那两个同学吓得抱头蹲在地上。楼里没人。宋雅亭和舒燕妈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作揖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我们一定把她找回来……求求你别杀我。”
郭培武下意识地往腰里摸枪,发现没有,一伸手把副官手里的手枪夺了过来,哗啦一下把子弹上膛,指着宋雅亭:“老子最后问一遍,陶舒燕,是跑了,还是被你们藏起来了?”宋雅亭抬头小心地说:“跑了,真是跑了,真的!”
郭培武已经红了眼:“跑了?大喜的日子,你让我郭培武在这么多人面前,又塞红包又喊娘,脱了裤子推磨,转着圈儿丢人!”郭培武看了看门外楼上楼下挤满的围观人群,冲着门口就是一枪,打得尘土飞扬,围观人群抱头逃窜。
郭培武回过身,把手里的手枪扔给副官,转身从兵卒手里拽过一把步枪。他缓缓地举起枪对准宋雅亭,宋雅亭和舒燕妈头都不敢抬,磕头犹如鸡琢碎米:“郭贤侄饶命,啊,郭将军,对,郭将军饶命!”
副官上前要去追,被郭培武大声喝住:“站住!谁都不要去追!什么样的女人老子没见过?啊?一个黄毛丫头……”
宋雅亭极力地镇定着:“郭将军,你消消气儿,你消消气儿……”宋雅亭边求情,边往舒燕妈身后躲。舒燕妈已经呆呆的,哭成个泪人。
郭培武更来气了:“我消消气?我怎么消气?我怎么消气?啊……”他仰头大叫。
“砰”,一声枪响,舒燕妈中弹倒在血泊中,宋雅亭愣了个神儿,吓昏了过去。郭培武红着眼把头低下来,手里的步枪掉在地上:“砸!把他给我带回去!”
简阳春看着那封假信,叹了口气:“孩子,郭培武不会放过你的!你躲起来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我想……”
“简伯伯,您就成全我一次,让我去南洋找肇庆吧,我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一个人去。只要你们答应让我见他,哪怕这封信是真的,我也要亲眼看到他才能死了这条心。简伯伯,长寿公,求求你们!我当牛做马下辈子一定报答你们!”陶舒燕急切地说,她已经不哭了。
简阳春看了看长寿公,然后对陶舒燕说:“舒燕。这封信本来就是假的,你也不必去南洋求证。我还是希望你回去,回去以后,我……”
正说着简阿三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打断了阳春的话。“大哥……”简阿三看见陶舒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陶家出大事儿了!”
简阳春和陶舒燕怔住了。
“郭培武没接到舒燕,一气之下把家给砸了,把宋雅亭抓走了,还把你母亲……”
“把我阿妈怎么了?”
“……给杀了!”
陶舒燕眼一黑,昏倒在地。
直到晚上陶舒燕仍然昏迷不醒,眼角挂着泪。
简阳春在屋里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长寿公向简阳春招了招手:“走,我有话说。”
几个人在客厅坐下了。
长寿公端起水烟袋,咕噜咕噜地抽了几口:“阳春,阿三,我活了一辈子,救过很多人,也被人救过。十多年前史家遭的那场杀戮,直到今天想起来,我依旧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是,陶家该受的惩罚,该遭的报应,到今天算是了结了。舒燕对肇庆一往情深,也难得他们年轻人这么重情重义。上一代人的恩怨应该上一代人了断,我们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是的,长寿公,所以我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简阳春说得很真诚。
简阿三已经派人打听了,郭培武没有派人找陶舒燕,宋雅亭被关进了大牢,便说:“如果咱们这个时候带陶舒燕离开的话,应该不会有麻烦。”
简阳春也想到了这一层,不带她走,她还能去哪儿呢?
“阳春,你什么时候回南洋?”长寿公思忖着。
“下个礼拜吧,等把您送到开平以后……”
长寿公摆了摆手:“我做个主吧!宜早不宜迟,明天一早,你带陶舒燕去南洋。我们去开平,我有阿三陪着就足够了。”
“大哥。不管怎么说,肇庆和舒燕都是孩子之间的事情,陶家已经这样了,我们不能再墙倒众人推。如果他们俩真好了,也算是对两家人恩怨最好的了结。”简阿三也劝阳春。
“阿三说得对!恩怨恩怨,因为有恩才有怨,如果他们俩能把这个怨恨变成恩爱,我想致中大哥如果还在的话,也一定很高兴。那就这样定了。明天就各自上路吧!”
长寿公起身吩咐阿三,拿点钱把陶舒燕的母亲安葬了。
第二天一早,陶舒燕换上一身客家人的土布衣裳,跟着简阳春踏上了去南洋的路。
狼狈的宋雅亭被关进大牢后,用那天从门缝里拿的红包贿赂看守,给郭培武捎了话,说他有要事,如有欺骗,定当以命谢罪。
看守打开红包乐了,果然是县太爷出身,懂规矩啊!当即给他传了话。宋雅亭被带到了郭家客厅。
宋雅亭站在客厅里等着郭培武,像是候审的犯人。郭培武气哼哼地从里间走到宋雅亭身边:“你耍我耍得还不够啊!”
宋雅亭连忙磕头:“不敢不敢,小的实在不敢!那天的事情,谁也没料到。”
“没料到?你没料到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来人,把这个乱党拖出去,给我毙了。”
两个大兵跑进来拖宋雅亭,宋雅亭死命求饶,郭培武走到跟前:“要不是怕脏了我的屋子,老子在这儿就把你打成筛子!”
宋雅亭一把拽住郭培武的脚:“郭将军饶命啊!如果郭将军饶我不死,我愿意把做知县十几年积攒的金银财宝古玩字画都献给郭将军,郭大人……求求你,别杀我,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郭培武蹲下,颇感兴趣的:“哦?你还有藏货呢?多少?”他示意大兵松手。
宋雅亭知道自己死不了了:“有多少,都给你!我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容铁铸和阿莉吉亚的心已经贴在了一起,在这个苦难的矿山,两个有情人相互关心相互帮助,畅想着幸福的未来。
容铁铸有个信念:赚够了钱就来赎阿莉吉亚,将来去马来开个小店,他有的是力气可以赚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为了这一天早些到来,容铁铸开始赌钱了。
矿上停工很长时间了,一直没干活,期间只发了一块钱,就这一块钱,还是查理走后锡矿的大老板布朗先生特意发电报来让发给大家的。
容铁铸拿着刚发的钱和米,去了逍遥堂,没想到又碰上了奸仔。
彭虾仔领过猪仔钱,也没还邝振家,不管邝振家怎么要他就是不给:“你越催我还越不还了。我就是无赖了!”
虾仔用刚发的钱买了烟票。掌柜的知道今天放粮了,也让他结账。彭虾仔拿过烟票说:“不都记着吗?又不是不还,今天不是现钱吗?”这时他看见了容铁铸:“呵……买花票啊。”容铁铸没理彭虾仔,径直往赌桌方向走去。
彭虾仔乐了:“嘿……口味换得够快啊!”
一群矿工围在赌桌前,赌桌上摆着一些零钱,桌子正中间码着十颗棋子,上面分别是黑红两色的中国象棋“车、马、炮、相、士”。
庄家高喊:“哎……押大赢大,押小赢小,不押只有干瞧着了啊!”
庄家快速地在桌子上把十颗棋子一一翻过来,混在一起快速洗牌,然后任意抽出一颗棋子,往前一推,高喊:“眼快的不如手快的,手快的不如眼尖的,各位,下注吧……”
人们开始下注。
容铁铸没有立刻下注,他在看。庄家等大家下注完,故弄玄虚地把那颗棋子高高地抛起,用手接住,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庄家把手打开:“是红马!押两毛赢两块!”
一个人高喊:“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接过庄家扔过的两块猪仔钱,兴奋地攥在手里。
庄家再次洗牌,容铁铸掏出一毛钱,押在没人押的黑士里。刚才赢钱的矿工忙说:“押黑士准输,十几把都没出黑士了。”
容铁铸想把钱拿回来,伸了伸手,又缩回来了。
庄家还是那套动作和说词,一翻手——黑士。
人们哄叫起来。
容铁铸惊喜地接过庄家递过来的一块钱。庄家接着洗牌,容铁铸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象棋。
很快,容铁铸的手里已经捧了几十块钱,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只顾死死地盯着庄家洗牌的手。这一次他狠了狠心,拿出五块钱拍在黑象上。然而一开牌,却是红车。
容铁铸很沮丧,又拿出五块钱拍在黑象上。人们渐渐安静下来。他们感觉有好戏看了。庄家不动声色地洗着牌。一开牌,又是红车!
人群中一阵惋惜声。
容铁铸数了数手里的钱,还有十二个,一咬牙,全部押在红车上。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猪仔们静静地看着容铁铸和庄家。庄家笑了笑:“留个本儿吧,别一次都输了啊。”
啊!
庄家面无表情地洗牌,扔牌,拍牌,开牌一黑士。
容铁铸狠狠地砸了自己脑门一拳,他懊恼死了。
桌前的人们一阵唏嘘。
简肇庆一直在储藏室里住着,好久没有理发刮脸了,胡茬已经很明显了。
邝秋菊开门送饭来了。阿哥今天来不了,刘姐身子不舒服,她不来肇庆就得饿一天了。简肇庆接过饭团,犹豫了一下,没有吃,说:“秋菊,每天让你这么跑来跑去的,我特别担心。万一你被发现了,矿上一定饶不了你,我现在……”
“放心吧。我来去都很小心,不会有人发现。快吃吧,饭要凉了。”
简肇庆一边吃饭一边说:“你让你阿哥把我的米拿出来吧。要不然总吃你们的,你们的口粮就不够了。”
“矿上早没你这个人了,你连铺都没了,哪还有你的米呀?你是不是在这儿呆傻了?怎么说出来的话痴痴呆呆的呀?”邝秋菊掩嘴笑了。
简肇庆也笑了:“我只是担心你阿哥的米不够吃。”
“放心吧,上次唐阿泰还给了我阿哥一些米呢。他说是为了讨好大舅哥。”
简肇庆愣了一下:“他大舅哥?他大舅哥是谁呀?”
“你,你真的傻啦?”
简肇庆突然明白了:“噢,我知道了。只可惜不能让我二弟知道我在这儿。”
“阿泰是个好人。那天我去看他,他已经好多了。其实,我也拿不准到底该不该去见他,但是我又不能不去……”秋菊说得真诚。
简肇庆觉得阿泰其实挺好的,经历了这些苦难,就像是个孩子已经长大,不再是过去的唐家大少爷了。
吃了饭,邝秋菊要给肇庆洗头。简肇庆使劲儿摆手:“不行不行,我不洗。你别忙活了,出去弄水再被抓着就麻烦了。”
“不麻烦,我这就回去拿东西。你就当阿妹帮阿哥洗头发,还不行么?你窝在这里面不见太阳,都快馊了,你不嫌难闻呀。”
简肇庆只好答应了。
简肇庆洗了头发,人也精神了很多,可惜没法刮胡子。简肇庆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没事儿,等我把胡子留起来,就可以冒充容铁铸了一就是睡在唐阿泰旁边的那个大胡子!”
邝秋菊捂着嘴笑了起来。
简肇庆也乐了:“你见过吧?”
“没有,我去的时候他不在。”邝秋菊笑着说,“我是在想你长个大胡子是什么样。”两个人开心地笑了。
邝秋菊再次给肇庆送饭的时候碰到了唐阿泰。唐阿泰看见邝秋菊老远喊着跑了过来。
“阿泰,你好些了吗?”秋菊打量着他。
唐阿泰跳了几下:“你瞧,活蹦乱跳健步如飞!”
“没事儿就好。你刚好,还是小心点。”秋菊说完要走。唐阿泰叫住了她:“哎,你干吗去啊?”
“哦……我去……哎,你去哪儿?”秋菊掩饰着,她还不能说出来。
唐阿泰指了指琉琅河:“我去看你啊。你都来看过我了,我好了,先过来看你,该生了吧?就别乱跑了,小心动了胎气。”
“我是想……去看你的。”秋菊只好说了谎。
唐阿泰高兴了:“真的?我不信,你一定是哄我高兴的。”
邝秋菊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包好的饭团:“你看,我还给你带了咸鱼饭团呢。”
“真的?这是给我的?”唐阿泰激动地接过来打开芭蕉叶,闻了闻,“好香啊!要是我大哥也在就好了,我可以分他一半儿,让他尝尝你的手艺。”
“以后机会多的是,等他回来我再给他做!”
“我大哥一定能回来,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跟你阿哥说呀!”唐阿泰神秘地说,“你知道吗,我能感觉到我大哥他根本没走远,就在这!真的,真的。你知道吗,我被埋过一次,可能是被埋过一次的人就沾上仙气了。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邝秋菊摇摇头。
唐阿泰认真地说:“这真的是个秘密,谁也不知道,我只告诉你。等我大哥回来,我给你送米送鱼,那时候你就给我们多做点儿,做他一百斤。”
邝秋菊乐了:“哎……唐少爷,一百斤有多少,你知道吗?”
“我天天挑泥,一挑子稀泥就是一百斤呗。秋菊,我早就不是什么少爷了。我是快乐的唐阿泰!哈哈……”
邝秋菊看着拿着饭团舍不得吃、一个劲儿闻的唐阿泰,深深地出了口气。
两人分手后,邝秋菊又悄悄地去了储藏室。
简肇庆听完邝秋菊的话笑了:“没事儿的。我真的不饿,阿泰吃了我更高兴,他一个大少爷,从小也没遭过那么多罪啊。你就让他高兴高兴吧。这是缘分啊,两个人只要能见面就是缘分。”
“比方说你和舒燕姐是吧?”邝秋菊看着简肇庆。
简肇庆一愣:“……对呀,我们能认识就是缘分,可我现在已经很久都没她的消息了。”他陷入了沉思。
邝秋菊愣愣地看着简肇庆,后悔提起陶舒燕。
许久,简肇庆抬起头:“有些时候人真的会变。喜欢的也许变成不喜欢,不喜欢的却又变成喜欢。所以,哎……人呐,有时候想想,真的挺有意思。”
“你后来真的一直没收到舒燕姐的信吗?”
简肇庆摇摇头。
邝秋菊不说话了。
“嗨,不说这个了。你赶紧回吧,回去晚了,该有人怀疑了。你身子不方便,多注意。”
“我还能动。你不是说能见面就是缘分吗!”邝秋菊说罢,转身出了门。
简肇庆愣愣地听着消失的脚步声……
陶舒燕已经到了码头。
简阳春拿出头等舱的船票给她。他已经看过了,码头上没有可疑的人,舒燕只要上了船,就安全了。
“简伯伯,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陶舒燕感动地说。
“舒燕,还有一小时船就开了,这一路会很辛苦。不过有件事我想必须让你在上船之前知道,听完我这番话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下南洋。如果后悔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简伯伯,什么事情,您说吧。”
“我们家一直阻止你和简肇庆的来往,你知道为什么?”
陶舒燕摇摇头。
“简肇庆其实不姓简,他姓史……”阳春讲述了肇庆的身世。陶舒燕瞪大了眼睛。简阳春顿了顿:“孩子,该讲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剩下的,只有由你和肇庆自己来选择了!我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陶舒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简阳春。突然一阵晕眩,险些摔倒,简阳春急忙扶着她。
舒燕呜呜地哭了起来:“……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为什么我想喜欢一个人,老天爷就要给我设置那么多的困难、那么多的绝境啊……简伯伯,我该怎么办?我一个亲人都没了,我要是再没了肇庆,我真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简阳春的眼圈也有点红,他拍拍陶舒燕的肩,轻声说:“肇庆也还不知道这些,你们都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陶舒燕擦了把眼泪:“简伯伯。我已经没有家了,我要下南洋。见了肇庆,把您告诉我的这些统统告诉他,如果他怨恨我们家,不愿意和我好,我认命,绝不给您添麻烦。”
简阳春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声轰鸣,客轮缓缓离开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