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上套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高满堂 本章:第二十六章 上套

    大年三十下午,曼儿裁大红纸,管缨研墨,雪竹坐在桌前写春联。管缨逗笑:哟,咱雪竹姐可真是大才女,这春联写得多好啊。雪竹抿嘴儿一笑,笔走龙蛇地写着。曼儿跟着夸:雪竹这字就是带劲!抖开膀儿能飞,伸开腿儿能跑。雪竹笑:那不成飞禽走兽了?曼儿说:嘿嘿,反正就是好呗。

    黄昏,管家门上贴上了对联、挂钱儿、福字等,满眼一片火红。管水拿来大红灯笼,和管粮一起往新埋的灯笼杆上挂。卡佳说:大哥,水,灯,都挂在门上,屋顶,怎么挂上木杆?

    管粮说:卡佳,这有说道。当年姜子牙封完神,忘了给自己留个位置,没处去,只好蹲在灯笼杆上。挂上灯,是给姜神仙照个亮,等到除夕夜,放鞭炮接神,就把姜子牙接到家里吃饺子,喝烧酒,这是风俗。卡佳摇头耸肩摊手:没听懂。上帝,还有多少风俗?我,晕了。

    除夕夜,管家大门上的红灯一片通明。正厅里,管粮高喊:除夕夜,举家欢,迎接祖宗过新年喽!正面神台前是个很大的供桌,神台后面墙壁的红锦上,挂着画有一男一女始祖像的堂轴,两边是宽大的对联:祖德宗功流芳千古,后辈承继传扬万年。上面横联:世代繁盛永佑富康。神台正中摆着祖宗牌位,两旁是管大田和管索氏的牌位。供桌上摆放着香炉和一对高大的红烛。

    吴妈、小花等几个女人摆“天地供”,她们把八仙桌上的五色点心、饭羹、枣糕、果品,还有鸡、鱼、酒和五谷杂粮等,端到供案前,施礼后,摆到案上。

    八仙桌上的大木盘里放着一个大猪头,玛莎溜过去,歪头看着,又用小手摸猪耳朵,舔嘴唇。管粮把猪头摆在供案正中。卡佳悄声问:祖先,是木牌,为什么放猪头,不放鲜花?木牌,怎么会吃猪头?管水小声说:别乱说,当心惹祖先生气,惩罚你。卡佳一缩头,不言声了。

    管粮高喊:鸣鞭炮!院中响起长时间的鞭炮声。全家人跪倒,雪竹也在其中。下人和伙计们跪在后面,管粮在神台前点上一对红烛和三炷高香,又斟一杯酒,捧着跪倒,高举过顶,向地上酹酒:小辈管粮,率领阖家人等,恭迎祖先乘龙驾凤,莅家欢年,庇佑子孙,福寿连绵!管氏后代子孙,恭迎列祖列宗!

    众人齐喊:恭迎列祖列宗!随管粮叩头。管粮宣读祝文:管氏一姓,相传由始祖管益安,率家由昌黎靖安镇,迁居掖县地面,开垦种植,繁衍生息……

    子夜时分,十只酒杯和茶杯碰在一起,全家连雪竹十个人,围坐一起吃年夜饭。男人们及管缨喝着酒。孩子们和女人们吃着饺子,又说又笑。曼儿不停地给管粮夹菜,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感。管粮开心地和管水、韩老大喝酒。

    远处传来悠长雄浑的撞钟声。管粮高兴地说:年夜钟声响,新年到了!他起身抱拳作罗圈儿揖,全家新年好!众人都站起身说:新年好!新年好!互相拜年。孩子们跪倒给大人磕头拜年,大人们给压岁钱。

    雪竹看在眼里,隐隐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一个多余的人。她悄悄把管缨拉到一边说:缨子,我突然想起一点事,得回学校一趟,明天再过来。管缨说:这大过年的,咋能走呢?雪竹说:没事,别跟他们说,我走了!

    雪竹提着灯笼慢慢走着,飞雪扑打着火红的灯笼。几个拿着灯笼的孩子,在路边上放鞭炮。鞭炮声响起来,焰火绚丽多彩。

    雪竹提着灯笼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看着于剑飞为她写的春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于剑飞的住处,那里灯是亮着的。雪竹赶快进屋,煮好饺子,把酒、菜、饺子放到一个篮子里,提着篮子要给于剑飞送过去。她一开门,看到于剑飞正站在门口。于剑飞一抱拳笑道:蒋老师,过年好!

    雪竹说:于校长,过年好。您不是回老家了吗?于剑飞说:我走到夏家河,大雪封路车不通,只好回来了。再说,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二人沉默。此时一个想进来,一个想请他进来,但是他们俩都没有表示。只有远处的焰火升起来,鞭炮响起来。

    还是雪竹先开口:啊,于校长,您看,我年夜饭都做好了,要不,咱们就一块儿吃吧?于剑飞说:也好,那就不客气了。

    大年初一,管粮、管水、管缨、韩老大喝茶嗑瓜子,高兴地商量年后买粮的事。小伙计进来说:各位东家,郎达拜年来了。管缨来气:哼!开门听见老鸹叫,过年见到夜猫子,真晦气!狗子,关上大门!

    管粮说:不能关。初一早上开大门,是迎财接福的。再说,官不打送礼的,民不拒拜年的。小伙计,请他进来。哦,顺便备下四盒礼候着。

    郎达拎四盒礼进来,笑对管缨说:管掌柜的不讲究哇,我在院子里就听见了,哪有不欢迎拜年的?说着将礼盒递给管水。管缨佯笑:是庙就欢迎烧香的。不过俺家庙小,怕屈尊了你这位大神仙。郎达道:这怎么个话儿说的?是把我郎达当瘟神了吧?熟头熟脸的,又是朋友,多亲多近嘛,是不是呢?他冲管粮抱拳,又作罗圈儿揖,过年好!哈哈,恭喜发财!

    管粮说:郎老板,请坐,请用茶。这可是上好的茉莉花。郎达闻闻,品两口茶,扫一眼众人:不错不错,品出点儿味来了,这茶杀口。屋里一片沉默。郎达说:家里是不是正在合计什么事?我来的不是时候?那好,我改日再来拜访。

    管粮说:郎老板,眼看晌午了,就在这儿喝几杯吧,听说你是海量啊!郎达笑道:喝几杯?管粮说:郎老板,这酒咱俩早晚得喝,晚喝不如早喝。郎达一愣,继而大笑:是吗?管大哥有如此雅兴?管粮说:我看出来了,郎老板今天有酒意!今天我要单独和郎老板喝顿大酒。上菜!

    桌上的酒菜已经动了不少,两个人似乎都有些醉意。郎达说:管大哥果然是海量,喝了这么多,脑子清亮,说话不走板,小弟佩服!管粮说:其实郎老板才是真正的海量,要不怎么能看出我没醉呢?来,接着喝。

    郎达说:管大哥,咱俩喝着酒,我就想起当年你在老金沟,那叫英雄啊!几生几死,面不改色,走遍千山万水,留下英雄美名。说句实话,小弟佩服。今天,仍能感觉到大哥英雄之气逼人,不知大哥还能做出什么英雄新壮举来?管粮说:郎老板过奖了,我现在就是求两个字:散、淡。不管他人的事,我也不招别人,别人也不要招我!

    郎达一愣:管大哥只求散、淡二字?我不相信。你哪里是那种人啊,大哥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立人,散、淡二字与大哥无缘,也不是大哥这般英雄所追求的境界。管粮说:郎老板说错了,这两个字正是最高的境界。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也不会让别人抓鼻子上脸,门前放屁。我还有一句话搁在这,算送给你的,叫: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郎达说:大哥说得好,小弟记住了。

    管粮和郎达又干了一碗。郎达摆着手:大哥,不行了,我喝多了。管粮又斟满两碗酒:这碗酒,郎老板可一定要喝!郎达装着大舌头:大……大哥,这……这是什么意思?管粮说:这碗酒我早就想敬你,当年在老金沟,我二弟犯了事,你郎老板以死相救,果然讲义气,我也佩服郎老板的义举。来,喝了。郎达端起碗干掉,笑了笑:大哥,这不算什么,当年我也是年轻气盛,要是换到现在,我未必能有如此勇气。

    管粮问:郎老板是哪里人?郎达一怔,继而笑了:海城,大哥去过?管粮说:去过,海城有个牛庄,那里的馅饼不错,那肉馅是用水打出来的,那皮儿薄得像一张纸,咬一口一辈子都不忘。郎达说:对、对。管粮说:海城的高跷也不错,舞狮子、跑旱船、滚单鼓、二人转,那叫热闹,郎老板年轻的时候没玩过?郎达说:玩过,玩过。管粮问:二人转还能哼哼几句吗?郎达说:啊,这都忘了,我很小就离家,这些东西还真不会。

    管粮说:来,咱再喝。郎达摆了摆手:大哥,我喝多了,该回去了。说着转身下炕,穿着鞋回身一抱拳:大哥,后会有期,咱俩的话真是越说越赶劲,越说越过瘾。日久天长,改日再来拜访。管粮说:慢着,郎老板。郎达一愣。

    管粮指了指他的脚:你把鞋穿错了!郎达往脚上一瞅,哈哈大笑:大哥,我真是喝多了,怎么穿了你的鞋要出门呢。管粮说:郎老板,你可走稳当了!

    郎达走了,一家人围着管粮坐着。管粮说:此人来路不正,他说他是海城人,可海城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你们要千万小心。我走南闯北,打过交道的人不算少,今天算是遇到真正对手了,管缨、管水、老大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擅做主张,一定要和我商量。

    管缨说:大哥,你把他说神了吧?至于吗!管粮说:你们懂什么?他上炕盘腿一坐,我就看出他是个久骑战马的人。他左手使筷子,那段滑溜肉,他夹了几筷子没夹住,但他就是不松筷子,我数到他夹到第十六下才把肉夹起来,这说明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放下筷子,必把筷子摆得整整齐齐,能看出来此人做事十分严谨。他故意穿错了我的鞋,是想试试我的脚力!众人不解。

    管粮说:关东山不是有句老话嘛,看人能走多远,先看看他的鞋有多大!他是个有心计的人,再说,他的身手绝不在我之下。管缨说:大哥,这个人也真怪,他当年怎么能拼着命去救二哥呢?管粮说:我也正纳闷,不过,他身上有股子味,我眼下还琢磨不出是什么味,走着看吧!

    管水出门,管粮远远地在后面跟着。眼看着管水进了郎达家,管粮皱眉:唉,还是改不了啊!他回到家里对管缨说:缨儿,最近一定要长足了精神,家里要出大事!告诉老大,让他也多留神。

    管粮来到院里,把骆有金叫来,向他耳语。骆有金点点头,跑出院子,来到丰泰粮行外,躲在粮行稍远处,紧盯着粮行大门。

    管水进到郎达家,郎达说:从长白山来个土老客,要和咱打马吊。他钱褡子里有不少沙金,还有三棵上品的老山参。这是个有大钱的主,咱联手把他做了,都赢过来!管水说:不行。上次赌轿车,我哥狠狠打了我。我也下保证不赌了……

    郎达说: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咋变成耗子胆儿?让哥瞧不起你。你说你也没个来钱道,整天吃妹妹,喝妹妹,连房子都是妹妹的。挺大个老爷们儿,一家三口靠妹妹养活,我都替你脸红!管水羞窘:大哥,我……

    郎达说:你小子不是总想发大财,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吗?那得有来钱道。现在机会来了,你是马吊高手,就干这一回,赢了大钱,以后听你哥的,再不干了。啧!汉子嘛,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拿出点胆魄来!管水想想,点头:就这一次。不过,可不能让我家人知道。

    郎达领进管水,麻将桌边坐着个先前的牌友,还有个很土气的老客,样子傻乎乎的,不过钱褡子很鼓。郎达暗冲管水挤挤眼。管水坐下,掏出银票,拍在桌上。那个老客面无表情,把钱褡子一倒,桌上出现好几包沙金和三棵老山参。

    打牌已经打到黄昏了,其他三人面前堆满了沙金、人参和银票,管水面前空空如也。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像只斗败的公鸡。那两个人收起钱走了。郎达“同情”地说:兄弟手气也太臭了!咋把过去赢的银子,还有马和轿车都输光了?输得连你住的房子都押上了。

    管水气急败坏:不对不对!今天这马吊打得有鬼!郎达不悦:这怎么个话儿说的?汉子嘛,得认赌服输,别赢得起,输不起,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不是我说你,你今儿个贪心太大,是不是呢?管水气恨不服地看着他。

    郎达说:你也别这样看我。字据先放这儿,我也不逼你,也先不收你的房子,生死弟兄嘛。不过,以后你可要听我的。管水问:就只为这房子?郎达说:这些房子对于我,都夹不上眼皮;对你妹,也不算啥。可你别忘了,要是管粮知道你赌输了管缨的房子,决不会放过你,你家就得鸡飞狗跳,你还怎么在家立足,有啥脸面站在人前?我也不让你干啥大事,只要你常把酒厂的事,告诉我就行,啥事都不会出。听大哥的,没错,什么都好商量。

    管水猛拍桌子:放你娘的狗屁!你想让我当家贼,卖大哥和妹妹?你做梦!我立着是杆枪,卧着是张弓。娘的!我不就是输了吗?得!你要胳膊要腿,我给你卸,你要眼珠子,我给你抠,你要我的命,拿去,我要是眨下眼,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郎达说:行!你爷们儿,还是闯崴子那股劲,佩服!你的零碎我都不要,要了不够交情。不过嘛,我好说话,我那帮弟兄可驴性八道,心黑手狠,还贪腥。要是我一眼照不到,你老婆孩子,没准儿就出点儿啥事,我可没咒念。

    管水攥紧拳:郎达!难怪我大哥说你不是个善类,是拴套让我钻,还真他娘的是这样!告诉你郎达,我的老婆孩子,要是倒一根汗毛,我就和你玩儿命,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得好!不信你就他娘的试试!

    郎达一笑:啧啧!小子!有种!可我咋看你是嘴上硬,心里打鼓呢?嘁!鬼才相信你不在乎,是不是呢?好好,就算你不在乎行吧?不过呢,有件大事,可能你都忘了,但我郎某却替你记着呢。想不想听听啊?

    郎达像戏弄老鼠的猫,得意地看着管水。管水急了:看啥看!我有啥事,你说呀!不会是编故事吓唬人吧?郎达说:是吗?可惜这不是吓唬人。你杀死蒋仕达的事,要是让你大哥知道了,想想,会怎么样?那可是他心上女人的亲爹,是他儿子的亲姥爷。

    管水冷笑:蒋仕达是俺们的杀父仇人,杀他是为俺爹报仇,大哥就是知道了,大不了训几句,骂几声,还能咋样?郎达怪怪地笑着:是吗?啧啧!说得有道理,可这件事情要是让官府知道了又会怎样?蒋仕达,可是官复原职的朝廷命官!

    管水说:俺是报父仇,是尽孝,是一还一报,大不了坐牢!郎达说:是吗?啧啧!说得多轻巧。兄弟你想得太简单啦,是不是呢?你是杀了个朝廷命官,你想想,这是什么罪呀?咹?管水一梗脖:大不了一个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不在乎!

    郎达说:是吗?啧啧!果然有种!可惜呀,这不单是杀个人的事,性质不同啊!蒋仕达是皇上下旨,要亲自接见的官员!可你却给宰了,这是向皇上示威,跟朝廷叫板!这可不单是死你一个的事,那就得祸灭九族,都得跟着你倒大霉!就是灭三族,你们管家大院,就得被杀个干干净净!要是灭九族,你们宗族别的支脉也难逃一劫!就连你爹娘、你老祖宗的坟,都得刨喽!

    管水一惊:啊?!这是真的?郎达冷笑:你要不信,可以找懂王法的人去问,看看我郎达是不是吓唬你。管水蔫了。郎达说:你一个人死,是没啥可怕的。可我就不信你是个牲口,让一大家子人,让整个管氏宗族的人,都跟你一起挨刀,来个彻底断子绝孙,让列祖列宗都……

    管水沮丧地低下了头:别说啦!郎达拍他的肩:老弟,知道怕啦?不过呢,大哥是重情重义的人,只要你听我的话,咱还是过命的好弟兄,大哥决不会坑你、害你。其实呢,我既是帮你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也是好心帮助你,让你很快有很多的钱,甚至有厂子,让你那发大财叫老婆孩子过好日子的梦想,很快成真。

    管水又恶狠狠地盯住郎达:姓郎的!我可以听你的。我得不得到钱不重要,但我决不许你危及俺全家人的性命!郎达笑着:这怎么个话儿说的?你听大哥的话,没错,大哥绝对够意思;可要是你不听话,或是知情不报,或是报假情况,一旦让我知道了……你自己琢磨,看看哪头重,哪头轻,是不是呢?

    管水怒冲冲地走了。朱昆进来说:爷,老管家既然和咱对着干,不如干脆就告了官,让他们灭族算了,省得……郎达说:蠢!管家要被灭族,他家的钱财、家业、产业都得籍没入官,爷能得到啥?要他家几条命有何用?爷的目的,是把他们的家业、产业抓到手里。

    管水出来,满脸惆怅,慢慢走着。骆有金在暗中看着,远远地跟着。管粮在院子里望着大门外,心神不安地踱来踱去。管水颓丧地进来看见管粮,慌惶怯声地喊:哥……管粮阴沉着脸问:这一大天,你干啥去了?全家人都为你担心。

    管水犹豫一下,又露出笑,拉起管粮手说:大哥,你在等我吧?我跑到松花江边,想着最近这些事,越想越觉着俺不是个物。一家三口住在妹妹家,吃妹妹的,喝妹妹的,还出去耍钱。我仔细想想大哥说得都对,以后要好好听大哥的。

    管粮高兴,当胸擂管水一拳:嗯!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饿坏了吧?快去吃饭,我让你大嫂给留着呢。管水走了。骆有金从外面进来,看看管水背影,附在管粮耳边说话。管粮没了笑容,眉头渐渐皱起。

    管水躺在炕上想着心事。玛莎拿着玩具和卡佳走进来,玛莎跑到管水炕前,边拽管水边说:爸爸,你陪玛莎玩!管水说:玛莎乖,爸爸还有事情,你去和妈妈玩,要不去找哥哥玩吧。

    卡佳看着管水说:水,你的心,很痛!你有什么事情在心里吗?管水说:没事,就是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卡佳不解地看着管水,摇了摇头。

    郎达进了一家茶馆,要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在老地方慢慢品茶。忽然,一把匕首飞入郎达的后背,郎达“啊”了一声趴到在桌上不动了。管水迅速推门而入,来到郎达背后拔出匕首,将郎达反过来,那人竟然不是郎达。管水大惊。

    掌柜的端着开水壶进来,看到此场景吓得将壶掉在地上大呼:杀人了!管水要往外跑,郎达突然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丁小七及几个手下。郎达手下关了房门。郎达堵住管水的去路,管水怒视着郎达。一边掌柜的已经被吓得成了筛糠。

    郎达说:掌柜的,这伙计我出钱,你出面,给家中赔偿并且厚葬。但是不许报官。你也把嘴给我管住了,不然小心你全家性命。下去吧。掌柜的哆哆嗦嗦点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管水说:郎达,你太阴险了!郎达说:兄弟,手法不错嘛,我差一点就归了西,不过阎王老子他不稀罕我啊!管水,我知道你想杀我,防着呢!又是一条人命在我手里了。你打算怎么办啊?管水说: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杀要剐,你随便,我管水保证眉头都不皱一下。

    郎达说:杀你?我没想过要杀你啊,兄弟,哥对你不薄啊!你还想怎的?你如果再逼我,没准你那个俄国媳妇和孩子就会出什么事,然后是管缨和儿子韩春生、韩老大、管粮……

    管水说:郎达,我告诉你,如果我的家人有半点闪失,我管水一定会杀了你!

    郎达说:管水,我也告诉你,我郎达已经不是当年老金沟的郎达了,现在只有我杀你的份,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别忘了,你现在又有条人命在我手里,我可以让你蹲进大狱,然后再看着你的家人一个一个死去,不信你就走着瞧。管水暴怒,冲上前就打,被郎达拿住。

    郎达说:管水,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如果你不想看着你的家人一个个死去,你就听我的,咱还是过命的好弟兄,大哥决不会亏待了你。管水:我要是不听呢?郎达说:小七,带几个人去松江学堂,把那个韩春生给我绑了。

    管水恶狠狠地盯住郎达:慢着!郎达你够狠,我听你的,但不许你危及俺全家人的性命!郎达笑着:这怎么个话儿说的?你只要听大哥的话,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大哥绝对够意思;大哥没别的意思,还是那句话,把酒厂的一切情况全都汇报给我,如有遗漏,你全家人的性命就攥在你的手里了。管水愤然离去。

    刚正月初八,管粮就安排老大出远门去送货。管粮、曼儿、卡佳领着玛莎,都等在院子里。院外传来马嘶声,管水进大门说:大哥,酒桶都装好了,十七车,挺威势。就等着出发了。管缨陪韩老大出屋。曼儿说:唉,不能一起过正月十五,一起吃元宵了。韩老大说:大嫂,等元宵节那天,俺对着月亮吃元宵,全家人也对着月亮吃元宵,不就跟在一起过节一样了!卡佳说:喔!好浪漫,有诗意!

    管水说:咳,一家人分两地,有啥诗意?老大,路上多加小心。韩老大说:没事,我有这杆大烟袋,山猫野兽近不了身。

    酒厂里,管粮和骆有金光着膀子起酒糟。管粮问:小金子,我让你打发人下屯打听粮食的事,办了没有?骆有金说:他们都去啦,俺还去了王岗镇呢。有的地方没粮了,那些有粮的,咱都分别说好了,近些日子就去买。

    管粮说:手里有粮,遇事不慌。得早点儿去收。骆有金指着办公室方向,高兴地说:叔你看,订酒的人真多!管粮感到奇怪,就走过去问其中一人:请问这位掌柜的,哈尔滨烧锅很多,为啥都到这儿来订货?那人说:别的烧锅不知为啥都不给订,自然到这来嘛。再说了,这儿的酒也好。

    管粮来到办公室问管缨:近些日子,来酒厂订货的人是不是突然多起来了?管缨说:可不是嘛!已经签了很多供货契约了。看样,咱的酒在各地都叫响了,红火了。销路扩大,真是件大喜事!管粮皱起眉:缨儿,你不觉得奇怪吗?管缨说:嗐!咱酿酒,商家订货,有啥奇怪的?越多,咱的买卖越好嘛!

    管粮说:不,我觉着这里有事,千万别大意。老大到外地送货,得挺长时间回来,你少个帮手,要多长个心眼儿,别走窟窿桥上去。

    管粮、管缨、管水在议事。这些日子,订的酒数量很大,到期都得生产出来,可库存粮食不多了,得多买些回来,不然生产就受影响。管粮说:能不能把大部分订单都退了?管水说:大哥,做买卖的都怕没订单,怎么能退呢?要退信誉就没了,以后谁还和咱做生意?管缨说:退订单得赔偿各商家不少钱呢,会赔个底儿朝天!退不得。管粮说:我看这里有事,会不会有人背后使绊子?管水说:大哥你有啥证据呀?要是瞎猜,那还咋做买卖?管粮说:反正我心里不踏实。

    管缨说:大哥,咱还是商量商量买粮的事吧。管粮无奈:那好吧。前天,我就打发人到城外找了几个地方,我看,就去顾乡屯、新发屯、王岗镇去收粮。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

    管水信步走到丰泰粮行门前,四周看看,赶紧走进去。骆有金在暗中盯着他。

    小伙计领收粮的大车队进了顾乡屯、新发屯,那里的粮都被别人高价买走了。骆有金领车队进王岗镇,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小伙计和骆有金回来,把遇到事一说,管缨急了:手法都一样啊,这里八成真有事了!管水说:怎么会?是不是碰巧了?管粮说:哪儿那么巧?这明明是有预谋的,有人放冷箭!管缨说:哼!准是那只狼偷着下口,我和他没完!

    管粮说:没用。人家是买粮,既没强抢,也没伤人,你说不赢告不赢。光气恨没用,咱要做的,是想法挫败阴谋。管水说:是呀,当务之急是得买回粮,不能让人卡住脖子给掐死。管粮说:那是。这次走远点儿,到呼兰、宾州、会发恒去联系,咱先给了订金。

    事情真怪,管缨派出去到呼兰、宾州、会发恒买粮的车队又是白去空回,人家把订金都退回来了。

    小伙计说:东家,咋咱到哪买粮,人家都抢先?哪儿能全那么巧?一定是出了内鬼!管缨说:是怪。可去哪儿买粮,就几个人知道,都是自家人,没有不托底的呀!

    有个商人进来说:管掌柜的,听说你们快没粮了,俺订的酒,可得按期供货呀。管缨说:天上飘云彩呢,你咋说下不了雨?到时你来提货就是了。又有几个商人进来:说是你们没粮了,快停产了。管缨说:哪有的事?怎么会呢?接着又有几个订货人找来瞎起哄。

    管缨又急又气:各位!别听风就是雨。哪儿的事呀?肯定有人使坏,背后煽风点火,想败坏俺,挤对俺。大家别信谣言,到时我会按期供货,各位先请回吧。众人围上管缨闹哄哄的,管缨被弄得焦头烂额。

    订货人总算走了,管缨欲哭无泪,暴怒地发泄着摔打东西。管水进来,忙拦着说:缨儿!你这是干啥?你平平心,静静气,这样解决不了问题。管缨叫喊:我能平心静气吗?咱管家大院,一定有内鬼!二哥你查查是谁,这么手狠心毒,想害了我!查出来,我非扒了他的皮!

    管水说:缨儿你冷静点儿。商战就这样,查也来不及了。我看这酒厂撑不住了,不如卖了算了。管缨说:不行不行!这是我和老大多少年的心血!这是咱全家的容身处,要是没了,咱全家人就得去蹲街头要饭!俺一定要保住这份家业!

    管水说:你拿啥保?到时那些人都来索赔逼债,咱不光一文钱得不到,还得拿出巨款赔人家,你赔得起吗?到那时,咱全家都得去卧轨,去跳松花江!现在卖了,把订货的契约转给下一家,咱还能得些钱,还有活路。管缨有些动摇:厂子都这样了,谁还能买?管水说:我和小伙计出去打听过了,还真没人肯买,有要买的,价钱奇低,等于白送,咱也不能卖。

    管缨说:那还卖给谁?不还是死路一条吗?管水说:这样吧,我就撕了脸皮去找找郎达,他是我的朋友,不能见死不救。

    管缨瞪起眼:郎达?!这个套肯定是他下的!你是不是和他穿连裆裤,暗地帮他害你亲妹妹?是不是?!管水恼了:胡说!狗咬吕洞宾,把好心当驴肝肺了!俺们是不错,可能有咱俩亲吗?你这样,俺也不管了!

    管水扭身走到门口,被管粮挡了回来,管粮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有话,咱回家说。

    管家正厅里,管缨坐在主位,全家人和骆有金、小伙计、徒单那伦坐在两边。郭四儿等伙计们和吴妈、小花等下人们站在后面,气氛很凝重。管粮问:管缨,咱的满堂香酒厂,真的不行了?管缨一脸沉重:没办法,就要倒闭了。

    管粮问:管水,酒厂非得卖给郎达?管水说:我和小伙计出去跑,没人肯买。现在就郎达有实力。管缨说:这明明是他搞鬼!挖了坑让俺跳,俺宁死也不能把厂卖给仇人!管水说:缨儿你气恨我理解,可经商不能意气用事。商家没有长久的朋友,也没有长久的敌人,有的就是利益。咱要的是活路,卖给谁还不一样。

    管粮问:缨儿,你真的没办法救活厂子了?管缨说:所有的路都被掐断了,我无力回天。管粮说:咱不能让郎达阴谋得逞,把厂子弄到手。我刚回来时,你和老大,就让我把整个家业管起来,可大哥只想过清静日子,没接手。现在到了生死关头,大哥不能坐视不管,不得不出手了。缨儿,你要信得过大哥,就把酒厂交给我。要是哥侥幸能把厂子救活,重新兴旺,再还给你。

    管缨在抽屉里拿出印章和几大串钥匙,一股脑放在桌子上:大哥,这个节骨眼上,啥也别说了!我知道你疼妹妹,我领情了。从现在起,整个家和厂都归大哥说了算,大哥怎么做,俺一律不管。

    管粮站起,扫视全厅:大哥在这个时候接过这副担子,知道它的轻重。只要我接了,就要把这副担子扛起来,绝不会腿软,更不会辜负全家人和全厂人的期望。从现在起,俺要奋力救活满堂香酒厂!咱们同心合力,共渡难关!我给大家作揖了!管缨说:大哥,咱们信得过你,干吧!

    管粮面色冷峻,口气凌厉: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咱好好的一个酒厂,会突然濒临倒闭?那就是因为,外鬼要下套,内鬼送绳子;外鬼要杀人,内鬼递钢刀!不揪出内鬼,就胜不了外鬼,咱们就死路一条!众人面面相觑;管水忐忑不安。

    管粮停了停,沉声道:管缨,请出祖宗牌位!管缨起身向曼儿和卡佳示意,带她们进了正厅旁的侧室。厅中的人都惑望管粮,互相交换眼神。管水更加不安。管缨捧出祖宗牌位,曼儿和卡佳捧着香烛和香炉。她们摆好牌位,点上香烛。管粮向祖宗跪倒,众人也跪倒,随着管粮叩头。

    管粮说:列祖列宗在上,管粮有要事启禀。家族兴旺,后世平安,是祖宗的夙愿。今天家境艰难,产业将毁,人将流离失所,这是祖宗不愿意看到的。这祸端皆因外鬼设计,内鬼相助而成。不清内鬼,难保家人平安。故请祖宗明鉴!

    管粮叩头起身,面向众人说:大家听着,全体工友是公,祖宗和家人是私,无论于公于私,俺管粮都不能姑息养奸!来人!把管水绑上!

    众人大出意外,又是面面相觑。管水腾地跳起,装着硬气:为啥?为啥?俺咋啦?管粮怒吼:绑!

    管水被脱去棉上衣,绑在厅柱上挣着:放开我!管粮!你凭啥绑我?你得说清楚!管粮说:好!那就说清楚。你,就是内鬼!众人虽有预感,还是一惊。卡佳不敢相信地望着管水。

    管水说:你冤枉俺!你血口喷人!这阵子你就看我不顺眼,你想靠整治我,树你的威风,震唬别人。你忘了骨肉至亲,你歹毒无情!你算什么大哥?!好!你管老大,想踩着兄弟上天,我成全你,想要命,我给你!

    管粮恼怒冷笑:你喊够了没有?哼,你和郎达勾连,事实俱在。以前他拉拢你去赌,你听过劝吗?还不是越陷越深!就说近几次。曼儿回来那天,你赢了他的马;腊月二十三那天,你又赢了他的轿车。奇了怪了,他郎达咋就总输?你管水咋就总赢?其实不怪!郎达那是下暗套,要拴住你;是下香饵,要钩住你。俺一样没说错吧?正月初五那天,你又偷着去赌,这次怎么样,你自己说!你说呀!管水张张嘴,没有说出什么。

    管粮说:也就是从那天起,咱酒厂就平地起祸,遭受厄运。俺去各烧锅查访过,是郎达不准他控股的烧锅往外订货,那些订户只好到咱这来订;然后他釜底抽薪,截收了咱们要买的粮食;接着又煽动各订户到这里来闹,使酒厂一下陷入困境。而故意透露咱们买粮时间和地点的人,就是你——管水!

    众人都把目光射向管水。管水心虚地叫嚷:你胡说!没的事!管粮说:管水,你在老金沟和回风口那股子劲,都跑哪儿去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咋变成了这样?是不敢认账,还是忘了?骆有金,你提醒提醒他。

    骆有金起身说:二叔,纸上抹黑没不了,别嘴硬啦。二叔干了啥,我都看见、听说啦。管水扭头不语。骆有金说:我最先听到丁小七手下的议论,说你把俺姑的房子输给了郎达。

    管缨气得直跺脚:二哥你!你!骆有金说:还有咱买粮的事儿。头一回,咱们商量完去顾乡、新发和王岗,你就去了丰泰粮行,是拐了几条街才去的,这没错吧?第二回,咱们要去呼兰、宾州、会发恒收粮,这次你是写了张纸条,偷偷给了在街头晃荡的丁小七,你还说,让他马上交给郎达,这也没错吧?管水的脸色已变,十分颓丧。

    骆有金说:俺还看见,郎达每次得到消息,都派人去咱收粮的地方,这也没错吧?管粮挥退骆有金:管水,你还有啥说的?管水梗起脖子:我认栽!要杀要剐由着你!

    在场所有的人,脸色都由意外转为愤怒。卡佳恼怒:怎么会这样?上帝,我的上帝!水!你在干什么?你太混蛋了!你!你疯了!你真的疯了!管水说:卡佳,你不懂。其实我这样做,是为咱全家好啊!

    管粮说:你充当内鬼,坑家害厂,有这么为家好的吗?啊?你的罪过难以饶恕!在祖宗、家人和工友面前,在厂规和家法面前,你都应该受到严厉惩罚!

    管水叫喊:我是好心没好报!罚吧!随便!你管老大不就想整治俺嘛!来吧,我要哼一声,就不是好汉!管粮被激怒: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有种!抄起皮鞭,狠狠抽在管水身上。大厅里很静,只有啪啪的皮鞭抽打声。

    众人先前还很解气,但看到管水身上不断渗血,家人感到不忍。曼儿哭腔喊:别打啦,别打啦!去拉管粮,被推开。徒单那伦说:大东家,他改了就成啦。

    管粮打着:不行!说他多少次了,他改了吗?这次,得让他长长记性!徒单那伦摇着头回了座。管缨欲求情,管粮拦开她继续打。皮鞭抽打在管水身上,也抽打在绑绳上,绳子扣被打松。卡佳忍受不住,跑过来说:大哥,你放过他,我,看住他,不让他再干坏事。

    管水恶声恶气地说:卡佳!他不是大哥!你别求他,大不了是个死!本已停鞭的管粮,又被激怒挥鞭再打。卡佳抱住管粮的胳膊。玛莎哭着跑过来,抱住管粮大腿大哭:大爷,我好怕!大爷别打了好不好?大爷!管粮手软。管水趁乱猛挣,本已松动的绳扣开了。他挣脱,将没有防备的管粮推倒在地撒腿便跑。

    满身血迹的管水冲进丰泰粮行,举刀就刺郎达。郎达迅疾闪身躲过,与管水对打。管水带伤,打斗不灵便,只几个招势,短刀就被夺走,人也站立不稳。郎达就势击倒管水,把衣帽架上的一件棉衣扔给他。

    管水穿着衣裳说:姓郎的!你真是条恶狼!可坑苦了我啦!郎达说:你这是什么话?肚子疼怎么怨灶王爷?这血乎淋拉的,是遭土匪啦,还是公堂受官刑啦?管水恨恨地说:郎达!你少他娘的装蒜!还不是因为你!我赌输了房子,还有给你送信儿的事全都败露啦!我妹把厂子全交给了我大哥。我大哥接手的头件事,就是把我揪出来,好顿痛打!我有家不能回啦!

    郎达说:好啊,大哥正缺帮手呢。别看管粮出了山,他弄不到粮,用西北风酿酒去?用不了多久,那些契约到了期,货主、债主一起上门,就得把他撕碎喽。到那时,大哥把字据还你,厂子也让你管,你看着给哥点儿提成就行了。这样,你可就发大财了!兄弟,听大哥的,没错。

    管水跑了,管缨气恨道:真没想到,二哥干了那么多缺德事,不思悔改。曼儿说:他是鬼迷心窍了!唉,自家兄弟,咋弄成这样?你是不是也打得太狠了?管粮痛心:谁舍得打呀?那鞭子都抽在了我心上!可他犯到那儿了,这是没法子的事。唉!还得把老二找回来,毕竟是亲骨肉,不能眼瞅着他走到邪路上去。

    管缨说:大哥,我眼前最愁的是粮食。咱这库里已经见底了,咋整啊?管粮说:天塌不了,哥心里有数。

    就在这时,小伙计乐颠颠跑进来说:喜事!天大的喜事!管缨瞋他一眼:瞎咋呼啥?厂子都快黄了,你还乐得出来!管粮不吱声,只管瞅着小伙计笑,二人不由笑出了声。

    曼儿嗔怪:嗐嗐嗐!喝笑老婆尿啦?可别笑岔气儿喽,到底咋回事呀?郭四儿说:大奶奶,天上掉下粮食来了,好多好多的粮食呀!管缨气道:净胡扯!正为这闹心呢,你还来胡闹,赶快说说,到底咋回事!郭四儿仍笑:东家,天上真掉馅饼啦!

    管粮说:你小子就别卖关子啦,是不是提货单来了?郭四儿说:是呀,大东家,好几车皮,已经到火车站了,催咱去拉呢!管缨问:哎?咋回事儿?大哥,你们把我弄糊涂了。

    管粮说:告诉你吧,缨儿,客商们都来订货,我提醒你退了,你不听,我就知道准会出大事!所以我弄清情况后,就给宁安府副都统蜚克图大人拍去了电报,让他帮着急速收购粮食,到牡丹江火车站发过来。这不,发来了!

    管缨捧着提货单,高兴极了:哎呀!还真是大喜事!大哥,你真有办法,咋不早告诉我呢?这阵子都把俺急死了,愁死了!管粮:哥是怕你知道了,不小心露出风去,让郎达知道,又会生出意外。现在也得赶紧把粮食拉回来,免得节外生枝,我得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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