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公元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春,日本联合舰队突然袭击旅顺港外的沙俄舰队,引发了“日俄战争”。随后,战争在中国的辽东湾和辽东半岛展开。面对外国强盗在中国土地上狗咬狗的战争,清政府却宣布“局外中立”,任凭日俄两军蹂躏中国的大好河山。战争给辽东人民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和损失,这引起了国人的极大愤慨。
鑫隆银号门前,吵闹的人用砖头、木棒子砸着门叫喊,门前一片混乱。柜员和保安们拦不住。账房先生领着一小队保卫局的人跑来,驱开砸门的人,但仍难制止混乱。账房先生急忙叫过一个人:你快去管家大院,找咱老板把情况告诉他。
祝老板坐立不安,额角冒出大颗的汗珠,不断滚落。管粮和管缨看见,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曼儿好笑地拿条手巾递过去:哎哟,刚开春儿,正是冻人不冻水的时候,俺还冷呢,祝老板咋跟熬伏似的,大汗淋漓的呀?快擦擦。祝老板尴尬地笑,接手巾擦汗,自我解嘲:嘿嘿,八成是早上喝人参汤进补多了,身上直发热,见笑见笑。二位掌柜的,我想……
管粮说:想走?也是,祝老板银号事多,还得赶快回去另想妙策。卖粮解危,这可是大事!那俺就不好意思留客喽。祝老板慌急道:我是说……管缨打断他:大哥,咱粮栈也有好多事要处理,是不是也该去了?
银号账房先生派来的那人进来,急慌慌地说:老板,你快回去吧!取钱的人都急眼了,用石头砸门,要冲进去抢银号!祝老板大惊:啊?!我临走不是请了保卫局的人吗,没来?来人说:来了,可是不顶用!祝老板急得直搓手:这可怎么办?二位掌柜的,你们就帮把手,救救在下吧!
管粮一笑:祝老板别急嘛,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啥都好商量。祝老板打躬作揖:二位掌柜,救急救难救救命吧,没有现钱,银号就倒闭啦!管粮说:不是俺不帮,俺钱紧。上次赔宁安府的粮商,把钱都赔光了,全哈尔滨都知道。恐怕俺这小香火,答对不了你这大神仙。
祝老板说:粮价好说,连粮行带粮食,在下都可以降价卖。管缨问:那你想压多少价?祝老板说:呃……压两成。见管粮和管缨只是瞅他笑,狠狠心,那,那就压三成!不少了吧?
管缨说:祝老板银号事多,还是请回吧。祝老板问:你们肯出什么价?管缨说:那些粮都湿了,酿不出酒,做饭也不香,只能拿去喂猪喂马。等天一暖就焐烂啦,谁买谁得赔黄了铺儿!可俺又不能不帮你。这样吧,俺只能出四成价!
祝老板瞪大眼:啊?压六成?这!这太狠了吧?管缨说:可没人逼你。本来俺们不想买,你要是觉得亏,就卖给别人,也可以自己留着,烂在仓里当粪肥嘛。
祝老板说:要不我压四成,四成啊!可是个大数啊!这总可以了吧?管缨端起茶杯,不紧不慢、有滋有味地品着:嗯,这茶还真不错,有味儿,赶明儿,得让小花再去多买点儿。管粮和曼儿,瞅着悠闲的管缨和猴急的祝老板,背身窃笑。
祝老板哭丧着脸:你们看,能不能再高点?管缨慢语低声地:就一口价,卖不卖由你。大嫂,再给俺添点儿茶水。
骆有金又领进人来。来人哭腔说:老板!不好啦!闹事的人已经和保卫局的撕巴到一块儿,眼看就要冲进银号里了。
祝老板急得泪闪唇颤,搓手转圈:这可怎么办?二位掌柜的,火上房啦!你们就拉在下一把吧!说着屈膝欲跪。管粮忙扶着:祝老板这是干啥?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这样吧,也别争了,没个头儿!俺看比管缨出的价再高些,比祝老板出的价,再压些,五成吧。
祝老板说:五成?!你们只出半价?摇头,想了想,还是摇头。来人说:祝老板,银号那边快顶不住啦!咋办哪?祝老板恼怒地瞪来人一眼。
曼儿气道:俺看算了!俺家钱紧,你家事儿紧;俺家买不起粮,你快回去平事儿。小心保卫局的顶不住,那些人一发疯,抢光了银号,再放把火给烧喽!祝老板一颤,急中带慌:唉!这不摘心剜肉嘛!我可亏大发啦!这跟倒闭也差不多啦!也罢!五成……就五成吧。管粮说:好!咱现在就写契约。
丰泰粮行的匾额被摘下来,坠落到地上,摔裂了。鞭炮炸响,大门上方的红绸布被扯下来,露出新匾额:老关东粮栈。管粮、管缨、韩老大,还有骆有金、小花、徒单那伦、吴妈和一些酒厂与粮栈的人及伙计、下人等鼓掌。
管粮说:各位师傅、工友、义仆,还有全家人,这次战胜郎达,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很对不住,俺致歉了!在这场大仗中,没有各位鼎力相助,就取得不了胜利,谢谢啦!这场胜利来之不易,保全愈加不易。但是,今后只要大家同心同德,患难与共,就能战胜一切困难和对手,取得更辉煌的业绩!今后的路还很长,俺拜托大家,无论跟着谁干,都要一如既往,戮力同心,把事情办得更好!拜托了!拜托了!
管缨、韩老大、徒单那伦、骆有金、吴妈、小花、郭四儿等都在。曼儿端来铺着红布的托盘,上面放着几大串钥匙,原先的一枚印章已变成两枚。管粮接过来,庄重地捧到管缨面前:管缨,管粮说话算数,把权交还给你,希望你能和在座众人,齐心合力,兴旺家业。他把盘子递向管缨。
管缨后退:大哥是不是还在生俺的气?管粮真诚地说:不,大哥从没生过妹妹的气,倒是让你憋了不少气,对不住了。管缨感动:大哥,俺先前闹着要收权,实在不该。都怪妹妹经世少,见识短,请大哥不要生气计较。管粮说:哥是真心诚意交权。俺相信,经过这番争斗,你会记住他人教训,拢出自家经验,长智慧,增胆量,肯定大有长进。管缨,你会做得更好。说着又递盘。
管缨又退,仍不接:不不,这份家业是大哥保住的,是大哥做大的,小妹不敢接!再则,郎达人还在,心不死,还会生起事端,俺怕家业毁在俺手里。管粮说:你放心。哥虽交权,仍是管家人,仍是你大哥。平时会为你添柴加火,增亮涂彩;要是有个马高镫短,风生水起,大哥义不容辞,还会赴汤蹈火,拼尽全力帮你。说着再递盘。
管缨再退,仍不肯接:不,猫不及虎,蛇不如龙。无论平时和危难时,俺都远远比不上大哥。这个权非大哥莫属!大哥,俺决不能接!急得要哭。管粮说:缨儿,俺还是那句话,哥太累了,就想和老婆孩子过安稳日子,你该成全大哥。难道非得大哥跪下交,才肯接吗?
管缨动情地说:大哥!长兄如父,父命如山!妹妹不敢再违大哥的意。老大以前就说过,大哥就是掌舵人,当家人!以后,小妹有趟不过的河,请大哥扶一下;小妹有上不去的山,请大哥拉一把。这次,俺愧领了,俺接!她猛地跪倒在管粮面前,泪流满面,高高伸出双手。众人都在擦眼睛。管粮庄重地把托盘放到管缨手上。
管粮走进学校,刚走到剑飞办公室门外,于剑飞走出来:管大哥,你怎么有如此的闲情雅致?管粮说:是啊,我刚刚把管家的烧锅和粮行的大权都还给管缨了。于剑飞说:怪不得,来,屋里坐。
管粮说:于校长,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于剑飞笑了笑:管大哥也吞吞吐吐了?管粮说:那我就直说了,于校长,你和雪竹的事儿也该考虑考虑,该有个结果了。于剑飞笑了笑。
管粮说:别再拖了,该办就办吧,我也想好了,只要你点个头,剩下的一切事都由我来办。你是个大忙人,我正闲着,你说个日子吧。于剑飞说:谢谢管大哥,我最近还要跑几次南方,忙完这一阵,我一定让管大哥帮我受受累。
管粮说:于校长,你是南方的革命党吧?于剑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管粮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聊聊,怕你太忙,不好意思打扰。
于剑飞说:怎么?英雄也有迷茫时?管粮摇摇头:我不是什么英雄,只不过是一个时常为大清国命运担心的小民,我只是觉得最近胸口堵得慌,走起路来,两脚落地有点虚。于剑飞说:是啊,刚和郎达为粮食恶战了一场,该歇歇了。
管粮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看不到前面的光亮。于剑飞说:我理解你,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有这样的感慨,何况你呢!管粮说:八国联军破我国门,朝廷跑了,中俄密约,齐天大耻,日俄又要在中国的土地上狗咬狗,郎达和日本黑龙会为所欲为,驻哈清军睁只眼闭只眼,唯恐得罪他们。我总觉得这大清国到头了,这朝廷该反了!于剑飞说: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管粮: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于剑飞说:管大哥,我也不瞒你,我现在做的就是反朝廷的事!管粮说:我知道,雪竹也是,我佩服你们,你们是黑夜里的一线光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吩咐,管某甘愿做一个马前卒!于剑飞说:管大哥,日本黑龙会和郎达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配合日俄战争,最近要有新动作,你要千万警惕。管粮说:我早有准备。
夜晚,读书会的人在教室里活动。于剑飞义愤填膺地宣讲;雪竹慷慨激昂地演说。清兵和保卫局的警员们来到学校,啪啪地砸着大门。于剑飞和雪竹掩护着大家,让学生们迅速撤离,有的跳窗,有的翻墙。
看门人把大门打开,清兵和保卫局的警员们冲进教室,学校里只留下于剑飞和雪竹,清兵们四处搜查,没有搜到学生,将于剑飞和雪竹抓住。
雨生抱着雪竹的棉大衣,从家里走过来,发现母亲被抓,扑过去,把棉大衣披在母亲的肩上。雪竹说:雨生,别怕,记着,你是男子汉!娘可能回不来了,你去找你爹。兵警们推搡着雪竹,雨生叫喊着阻拦,兵警们将雨生打倒。
早晨,管粮在院子里磨刀。韩老大背着手走了进来,从背后拿出报纸:大哥,出事了。我听人说读书会让清兵给端了窝,于校长和雪竹被抓走了,这是今天的报纸,你看看。管粮拿过报纸看着。大字标题:《乱党分子于剑飞蒋雪竹反叛朝廷图谋煽动暴乱已被捕获归案》。标题下的报道中,还配发了两张有些模糊的于剑飞和蒋雪竹的照片。
管粮放下报纸,继续磨刀。他的手破了,血水染红了磨石,继续磨着……
屋里有很多人,个个面带焦忧。曼儿问:你们全没找到雨生?春生、骆有金、小花、郭四儿等人都摇着头。曼儿急得要哭:俺的儿子!这这!这可咋整啊?管粮疲惫地回来,曼儿忙迎上去:找没找到?管粮沉默不语。
管缨说:大哥别急,雨生没参加读书会,不能被抓去。曼儿焦急担心:那咋了一整天也找不到?老天爷保佑,可别出啥事儿呀!
门开了,满面伤痕的雨生背着琵琶进来。春生忙迎过去。雨生一下扑进管粮怀里,又痛又屈地哭:爹……管粮捧起儿子脸,替他抹着眼泪。雨生说:爹,官府的人抓我娘和于叔叔,我拦着,被他们狠狠打了一顿。我一直追到衙门,在那儿等了一整天,想看看娘,可他们不让,还打我!管缨骂:这些该死的畜生!
曼儿拉过雨生:儿子你没事,二娘就放心了。雨生摘下琵琶:爹,娘说,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管粮接过儿子手中琵琶看着。雨生说:爹,我娘能不能有危险哪?我想娘。管粮说:放心,爹一定想法把你娘和你于叔叔救出来!
管粮在焦急等待,韩老大匆匆而入说:大哥,我去监舍四周打探了一遍,他们又增派了重兵。郭四儿惊慌闯入,手里拿把短刀,刀上扎着一封信:大东家,你看,不知是谁扎在咱大门上的。说着将信递给管粮。管粮接过,拿下对折的信,打开一惊。管粮轻声说:这是管水的字!韩老大问:大哥,说的啥?管粮没有说话,将信递给韩老大。韩老大看完一惊。
深夜,街上空无一人,郎达和俩杀手悄悄摸向管缨家。管缨家院子大门紧闭,一片漆黑。三人悄悄来到院外。一刺客踩在另一刺客的肩上翻墙过院,将门轻轻打开。郎达等人悄悄进入。
一杀手拿出刀插进门缝,轻轻拨开门闩,门被慢慢打开,一个火镰突然擦亮。郎达本能地刚想退出,桌上的油灯亮了。管粮放下火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怎么才来,我可是等你们半天了。
郎达说:你知道我们要来?管粮微微一笑:我早就听见你们的脚步声了。郎达说:耳朵好长啊!莫非是千里耳?管粮说:心里有你,千里万里都能听得见你的动静!郎达说:好久不见了,我可是天天都想见你!
管粮说:没错,我天天都在做噩梦!不过,你忘了中国人的规矩,先打个招呼才能到人家串门,要想进门儿,就得先敲敲门。看来,你们东洋人确实少教!郎达说:我确实想让你教我懂懂规矩,可是只能等下辈子了!
管粮淡淡一笑:这话说早点了吧?我这壶茶还没等凉透,恐怕你的脑袋就要从这屋里飞出去!我要看着你的脑袋在院子里滚几圈儿,说不定还能看到你的眼泪!郎达一笑:管粮,你死到临头了还在说疯话,佩服,我想请你告诉我,你想怎么个死法。
管粮说:是吗?那我送你一句中国话,要你活,就活个痛快!要你死,就死个明白!你和黑龙会这些疯狗野狗咬死了不少中国人。我想打断你们的脊梁骨,让你这张野狗皮,臭在地上几日,如何?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进来,不过,走的时候,得把这几张皮留下!郎达说:说话果然下狠茬,听得我后背凉飕飕的,可惜只是梦话!大清国完了,大清朝廷也不管事了,你的大限也到了,这不是梦话是什么?
管粮说:你说得没错,不过你听好了,我们老百姓不是为大清朝廷活着,是为我们爹娘活着,为我们子孙活着,为这片土地活着!人活一场,就要为子孙打个活人的样子!位卑未敢忘忧国,这句话你听不懂,我给你解释一下,那就是,一介草民也要为国分忧解难,这就是我们中国人!
郎达说:管粮,你教我懂了不少道理,不过管水可让你伤心了吧?管粮说:那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儿,你感兴趣这些事儿?这和一个长舌妇人搬弄人家的是非没什么两样!说着管粮端起茶壶。郎达说:这壶茶凉透了吧?管粮放下茶壶:凉透了,该动手了!管粮说着把茶壶用力往桌上一放。
韩老大、骆有金、郭四儿和几个壮汉拿着刀迅速冲入屋里,韩老大的刀立马架在郎达的脖子上。三人的武器被卸掉。老大的刀还架在郎达的脖子上:大哥,在这里血刃了他们?管粮说:不行,别脏了我的屋子!
山林里,郎达被五花大绑,骑在一头毛驴上。管粮背着手走过来说:你骑着这头毛驴回东洋吧,我给你准备了夹肉烧饼,路上饿了对付着吃两口!韩老大走过来把一个褡裢背在郎达的肩上。
郎达问:你真的要放我走?管粮说:郎达,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死个明白!郎达扭过身子望着管粮。管粮说:你不是对我们兄弟的事儿很感兴趣吗?那我告诉你,你能落到我的手里,我弟弟管水要记头功!郎达闭上了眼睛。管粮说:管水曾经跟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他的手上,现在他做到了。郎达忽然狂笑。
管粮说:我还曾经跟你说过,不管我们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遇到外族欺负,我们就能拧成一股绳,合成一股劲儿,先把你们打烂在地,我们再算账,这就是中国人!
老大用烟袋锅点燃引信,把炸药包塞入褡裢里,并往毛驴屁股上猛打一掌,毛驴跑了,郎达拼命地解着绳套,哈哈大笑。忽然背后冒起一股青烟。
管粮说:一路走好!郎达意识到不好,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报纸头版登出消息:《乱党分子于剑飞、蒋雪竹将于三日后伏法》。雨生坐在门口,忧郁地望着街头,眼中闪着泪光。管粮走到他背后默默地看着他,雨生仍坐着不动。管粮蹲下身无语。雨生可怜地说:爹,我想我娘。管粮把雨生的头揽进怀里:有爹在就有你娘在。
管粮磨着大刀,磨完之后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飞镖擦着。他把一支支飞镖擦得锃亮然后放好。
雨生和春生看看管粮又看看飞镖。雨生小声问:爹,你要杀人吗?管粮笑了笑:玩儿去吧,小孩子不要看这种东西。春生问:大舅,你杀人害不害怕?管粮笑了笑:那要看杀什么人了。雨生:爹,你也教教我和我哥呗,到时候我们给你当个帮手。管粮摸了摸儿子的头:这不关小孩子的事,不过有你这句话,爹浑身添了千八百斤力气!管粮说罢举起刀来,用手试着刀锋,在太阳下看着刀锋。
管粮和韩老大、骆有金、郭四儿等几个人密谋救人。管粮说:砸牢劫狱肯定不成,去了就是白白送死,根本救不了人。徒单那伦进来说:大东家,我也跟你们去救人。管粮说:你是大酒师,将来东山再起,全靠你呢,你不能有半点闪失!
徒单那伦说:大东家,我一定要去!管粮说:俺决不让你去!今天俺就派人送你回阿城。等将来太平了,俺亲自去把你接回来。大酒师,去吧。
曼儿把耳朵贴在门缝处,悄悄谛听,面带焦忧之色。
骆有金为难地说:管叔,不能劫狱,那咋整啊?总不能不救他们哪!管粮摇头:俺想来想去,还得在监牢外面打主意。官府为杀一儆百,震慑对朝廷和对官府不满的人,肯定会押上刑场处决,我想到那时,咱们就下手……韩老大一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骆有金说:叔是想劫法场?管粮说:也只有这样了。郭四儿说:到时肯定会有很多兵押送,就咱这点儿人去抢……韩老大说:大哥,我想要不咱把烧锅和粮行都卖了,用这些钱上青龙山找土匪帮忙。管粮说:不行,一遇事儿就会找土匪,土匪能靠得住吗?他们有奶就是娘,打几枪应付两下就跑了,咱们得想个妥帖的法子。俺想办法去联系“兴中会”的人,他们都是剑飞的学生,是爱国志士,别看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可身上的血热得都烫人!他们能靠得住!不过,要劫法场,必须得有几样东西——马、枪、手炮(手雷)。老大,这些事交给你办!老大说:大哥,你放心吧,我都给备足了。
管粮一把一把地擦着飞镖,曼儿在收拾着东西,不时用眼瞟着管粮说:昨夜还做噩梦呢!梦见你浑身是血,往一个黑洞里掉,俺怎么抓也抓不住你,把俺都吓哭了,醒了以后浑身直冒冷汗。管粮静静地听着,眨了眨眼没说话。曼儿问:你非要去劫法场吗?管粮说:只能这样!曼儿说:俺不想让你去。
管粮生气:咋?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曼儿恼了:雪竹是俺姐,比亲姐还亲,俺也恨不得立刻把她救出来!可劫法场太危险,俺是怕你救不出人,还把命搭上!管粮瞪眼:老娘们儿少管老爷们儿的事!俺啥都能依你,但这事不能!
管缨走进来:大哥,听说你想出救雪竹姐的好主意了?曼儿说:他要去劫法场!自古以来,那法场是好劫的吗?就靠咱们这几个人?缨儿,他是咱家的顶梁柱,要是救不出人还搭上命,可咋办哪?!
管缨说:大哥,大嫂的担心有道理。劫法场那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啊大哥!管粮摆手:缨儿你别说了。你和曼儿的心情,俺都理解,可你们知道大哥为啥非要去劫法场吗?
曼儿说:当然知道,你和雪竹姐有生死的感情!你心里一直装着她!管缨说:对,你不能眼看她送命,你也答应儿子救她。可是大哥……
管粮说:缨儿,曼儿,俺想救雪竹,不是为了旧情。自打闯关东到现在,我经历生生死死的事儿不算少了,不管多难,我一直往前奔,往前拱,可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是啊,家有了,可是国没有了!国没有了,家还能保得住吗?远的不说,就说这场日俄战争,谁没看出朝廷的腐败无能?对这样的朝廷我不是失望,是绝望!而雪竹和剑飞,还有他们的同道,正是想把皇帝拉下马,改天换地!俺救他们,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前面的光亮。这样的两个人,俺不能不救,就是有再大的凶险,俺也得出手!
曼儿说:管粮哥你别说了,俺不拦你了。管缨说:那好吧,既然大哥心意已决,那俺就给你帮把手。管粮说:不!缨儿,现在,这个家全靠你了,俺不能让你有闪失。管缨说:大哥,你才是咱管家的顶天梁!
管粮说:好妹妹,不用说了,大哥肯定不让你去!曼儿说:对,缨儿你不能去。粮儿哥,俺跟你去。管粮说:你们谁也不准去。缨儿,曼儿,俺这次去,是和阎王爷过招,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曼儿忙阻止:不不!别瞎说!管粮哥遇到的凶险多了,总能逢凶化吉。管缨说:大哥一定会救出人,会平安回来。
管粮说:缨儿,曼儿,别的俺没啥担心的,就是担心水儿,也不知他去了哪儿,将来不管怎样,都要找到他,让他回来好好过日子。再就是放心不下你们俩,俺万一回不来,你们俩一定要相互照应,相依为命,再把俺送回山东老家,和爹娘埋在一起,俺生时没能为他们守灵,死了要为他们尽孝……曼儿搂住管粮哭了:粮儿哥……管缨把头埋在管粮肩上也哭了:大哥……你非走这条路?管粮说:没有别的路可走!
管氏全家人和骆有金、郭四儿、小花、吴妈等下人、伙计都在正厅里。管粮说:俺思来想去,这一劫法场,官府、驻军和保卫局,肯定不会放过咱们,咱得出去躲藏一大阵子。现在,咱就赶紧把粮栈和酒厂兑出去,留下这笔钱,等风声过去,时局好一些,咱东山再起。
管缨说:大哥,只有一天的时间了,怎么兑得出去呀?管粮说:俺早想到了。前几天,俺就跑了不少粮栈和粮店,还有一些烧锅,他们很给面子,都谈好了,你领人去那几家写契约就可以了。
韩老大说:这事儿交给我办。管粮问:昨天交代给你的事儿,办好了没有?韩老大说:办好了,放心吧,大哥!管粮说:缨子,你去问问伙计们,愿意跟着一起走的就多雇几辆大车一起走,不愿意一起走的就发双饷,再多给点盘缠,让他们早点回家吧。
凌晨,天空阴云密布,有零星的雪花飘落,更显得沉重压抑。五辆马车在院子内外一字排开,伙计和下人们往车上装东西。小花走到骆有金身边,担忧而难舍地说:金子哥,当心哪……俺,可等着你呢。骆有金也难舍地说:小花,等俺回来,就娶你。
管粮从屋里出来:缨儿,你马上带着大家走。按照定好的,你们到城外马家沟河边的树林中等俺们。管缨说:好,俺们等着大哥,不管事情成不成,大哥都要平安地回来呀。曼儿说:俺不走,俺要和管粮哥一起去。管粮厉声道:不行!你跟缨儿一起走!
吴妈、小花等一些女用和老弱的下人、伙计们,分别上了五辆马车。管缨上了头车。雨生抱住管粮的腰,颤声说:爹,你一定要救出俺娘,你们都平安地回来呀。管粮说:好儿子,爹一定把娘给你带回来,快上车吧。春生说:大舅,小心啊,俺等你回来。管粮说:会的。生子,照顾好你娘,快领弟弟上车吧。
曼儿往前走,想了想,又折回来上了末车,坐在车尾上。小花说:大奶奶,你去坐前面的车呀,这是行李车。曼儿说:没事,你去吧,这儿好,松快,我正好看着行李。小花走了,曼儿自己坐在最后的行李车上。
车走了。车上的人在担忧难舍地回望着。雨生在车上站起身,向管粮挥着手:爹,和我娘一块儿回来呀!管粮向雨生和众人挥手。管粮和老大、骆有金、郭四儿及一些年轻的伙计、下人们,望着马车快速地走进黎明前的夜色中……
天渐渐亮了,依旧阴云密布,雪仍然不大不小地下着。五辆马车冒着雪向前奔跑。头辆车的老板子对管缨说:东家,看,路边就是马家沟河,前面就是树林子了。管缨透过落雪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顺河看去,前面有很大一片树林子。最后一辆车上的曼儿不见了。
五辆马车在林深处停下。管缨跳下车说:大家都过来一下。人们聚拢过来。管缨说:你们就在这儿等大东家,哪儿也别去。俺去办件事,很快就回来。大嫂,这儿就交给你了。见没人应,又叫,大嫂,咦?大嫂呢?末车老板子说:东家,大奶奶不见啦。
管缨一怔:去哪儿了?车老板说:不知道啊!管缨向来路张望,只见落雪和树木,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她一跺脚:糟了!大嫂准是去找大哥了!她不要命了!算了,咱们在这里等他们吧。
快近午时,天空阴云更重,雪越下越大。监刑官率成队的清兵和警察,押着木笼囚车沿街而行。于剑飞和蒋雪竹被绑着,分别站在两辆囚车中。雪竹的脖子上围着于剑飞送给她的那块带有血迹的丝巾。他们头发蓬乱,破碎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和白雪。
两个刽子手抱着鬼头大刀,气势汹汹地走在两辆囚车边。管粮站在街边,冷峻凝重地看着缓缓走来的马拉囚车。
于剑飞昂着头喊:父老乡亲们,我是于剑飞,今天就和大家永别了!中国有句老话,活要活个明白,死要死个干净。我于剑飞是为反朝廷而死,死而无憾!
人群里有人喊:好!
于剑飞说:父老乡亲们,朝廷在哪?在干什么?他们除了卖国求荣,在洋人面前摇尾乞怜,什么也不会干!《伊犁条约》、《中法停战条件》、《中法新约》、《马关条约》、《中俄密约》、《胶澳租界条约》、《旅大租地条约》、《展拓香港界址专条》、《辛丑条约》等等,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快把中国卖光了!
大家木讷地看着。于剑飞说:这样的朝廷该不该反?人群里喊:该反!于剑飞说: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人群里一个人大声说:你是条汉子!
雪竹一脸正气,毫无惧色,她看了一眼管粮,大声说:父老乡亲们,谢谢你们来送我和于校长,谢谢我的亲人,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相信我们的血不会白流,如果我们的鲜血能激起乡亲们的愤怒和警醒,我们当含笑九泉!我们要向朝廷和外国强盗发出一个声音,中国不能再沉默下去,不能再死寂下去,中国人要甩掉耻辱,在铁蹄和鲜血下站立起来!
管粮的泪水奔涌而下。他用力朝雪竹点点头,猛地扭转身,疾步而去。雪竹望着管粮迅疾消逝的背影,扭回头,无畏地望着前方。囚车在纷飞的大雪中缓缓地行走着……
刑场设在宽阔的十字路口。街边楼窗里和平房顶上,都有人观看,街面四周围满了百姓。无数的军警围住刑场,将百姓们隔在外面。
刑台上有两个木墩子,两名刽子手怀抱鬼头大刀分站两边,蒋雪竹和于剑飞被反绑着双手,站在木墩子前面。二人都无言地相互看着,于剑飞鼓励地冲雪竹点点头,雪竹也回应地点点头。台下四周站满了兵警,手持长枪。
雪竹留恋地四望,目光扫过人群,看见有两个人紧抱着膀,微低着头,站在最前面,夹帽子压得几乎遮住半个脸。监刑官看看怀表大声宣布:午时已到,准备行刑!刽子手们做好准备。
于剑飞面对屠刀毫不畏惧,高声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苦难的同胞们!孙中山先生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的主张。我们革命党人,就是要带领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推翻黑暗腐败、软弱无能的满清政府,建立属于民众的、自由、民主、强盛的新国家!
看热闹的人群骚动起来。军警们用刀枪向外推搡,弹压。监刑官气急败坏:快!立即行刑!四名清兵分别将于剑飞、蒋雪竹二人按跪在木墩子前,二人平静地将头放在木墩上,两个刽子手恶狠狠地举起鬼头大刀。有些围观的人扭过头或闭上了眼睛。
那两个戴夹帽子抱着膀的人,突然甩掉帽子,从怀里掏出短枪,他们是管粮和手持双枪的韩老大。两人同时将两个刽子手打死,又边开枪边向雪竹和于剑飞奔去。与此同时,楼上窗里有人向军警群中连连扔出手炮。枪声和爆炸声立刻使街上大乱,军警们被惊叫奔逃的人群冲撞得晕头转向。就在第一声枪响的同时,骆有金带着十几个伙计、下人呐喊着,飞马从一条街上拐过来,旋风般冲进人群。还有好几匹空身的马,也随着冲进来。他们如猛虎下山,边呐喊着飞奔冲击,边向军警们开枪、扔手炮。又一队人马从街上冲过来,是郭四儿带着青年读书会的学生们。学生们穿着长衫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砍刀和棍棒,异常勇猛。
军警们顿时大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监刑官向军警们大喊:别乱,先打死犯人!快开枪!管粮抬手一枪,监刑官的头上出了一个血洞,栽倒在地。其他人也开枪,射杀向雪竹和于剑飞瞄准的人。骆有金和郭四儿掏出短刀,将捆绑雪竹和于剑飞的绳子挑断。曼儿从炸群的人堆里冲进来,她忽然看见一个受伤倒地的清兵正偷偷举枪向雪竹瞄准,就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枪,握住枪管,抡圆了向那个瞄准的清兵砸去,那个清兵立刻脑浆血水迸飞。
这时,曼儿身后的一个清兵趁机举起大刀要砍她。管粮高喊:曼儿!闪开!同时飞马冲过去,一把夺下清兵的大刀,顺势一挥,砍下清兵的人头,又冲曼儿喊,谁叫你来的?快上马!曼儿看了管粮一眼,不吱声,也不上马,扭头向雪竹跑去。几匹马已经冲到雪竹和于剑飞身边。骆有金和郭四儿用后背护着他们俩,不停地向冲过来的军警射击,扔手炮。埋伏在楼上的两个伙计,也边开枪边冲进来,帮着阻击。四面的警哨声响成一片。
有个伙计骑着马又牵着一匹空马,来到雪竹跟前。雪竹浑身是伤,上不去,于剑飞想动她,但他因伤动不了。曼儿拍了两下也不动,其他阻击的人见了,急得大喊:快呀!快!管粮边射击边要跳下马来。
曼儿急喊:危险!别下来!她扑身跪倒在马下,双手拄地趴下喊,姐!踩着俺上!见雪竹犹豫,声嘶力竭地喊,快呀!于剑飞扶着雪竹踩上曼儿的后背,曼儿向上拱起身子。雪竹抓住马鞍,拼力向上爬。曼儿扭头见雪竹抓牢马鞍,就势站起身,用两手托住雪竹双脚,猛力向上一举。雪竹趁势上了马背。
一个青年学生骑着一匹马过来,后面带着一匹空马。于剑飞翻身上马。韩老大护着于剑飞,不停射击。管粮向地上众人喊快上马!撤!骆有金、郭四儿和伙计们纷纷跳上空马。曼儿在杂乱的人群中不知所措地站着。
管粮一哈腰,把曼儿拽上来,放在自己身前,一只手回身打枪,一只手搂着她。杂乱的警哨声中,几十名骑兵和骑警放着枪,叫喊着飞马赶来。管粮大吼:快撤!领着众弟兄顺一条街如飞而去。
管粮带着人和青年读书会的学生们,护着雪竹和于剑飞飞快地跑着。后面的马队如风一样追赶上来,而且越追越近。管粮向后打枪,可子弹没了,摸一下子弹袋,已空空如也。其他的人不停地向后射击,也先后没了子弹。
一个清军官狂叫:他们没子弹啦,快追,打死、活捉都有赏!
子弹不停地从后面射来,有伙计落马。管粮连连甩出飞镖,打中追在前面的清兵。管粮放慢下来,见所有的人马都跑过去了,便殿后而撤。他摸出最后一个手炮扔出去,炸倒了两骑马,但敌骑还是疯狂地追赶、射击。管粮护着曼儿,后背连中数弹,他摇了摇身子,险些摔下马去。
曼儿惊叫:粮儿哥!扭转身死死抱住管粮。其他人听见曼儿的惊叫,都勒住马,要回来保护管粮。管粮急得拼尽力气大喊:别管俺!快撤!
此时,敌骑已经追到近前,纷纷大喊:抓活的!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管粮一伙人,情况万分危急!突然,从一条横街,狂奔过来一群马,像一阵疾风,插入敌骑与管粮等人的中间。骑在马上蒙着面的管水,指挥着前面的马群,像草原上的牧马人一样啸叫着吆喝着马群。马群一拐弯,冲向了敌阵。
敌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弄蒙了。清军官定了下神,忙下令:开火!快开……没等他喊完,蒙面人的大砍刀已经砍在他脖子上,他翻身落马。马群不可阻挡地冲进了敌阵,像大浪推沙一样,把敌骑冲击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又被马群挟裹着向后退去。蒙面人勒转马头,奔向管粮的队伍。他看到受伤的管粮,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哥哥!又一队敌骑赶来,蒙面人开枪把他们引开。
管粮和曼儿骑在一匹马上,远远地驶来……
马家沟河边树林中,管缨等人正在焦急等待,听到马蹄声,管缨急跑过去。一匹马驶来,管粮紧紧地搂着曼儿。管缨惊喜地奔到管粮马前:曼儿!大哥!曼儿勒住缰绳,马停住。曼儿身后的管粮摇晃几下,一头栽了下来。
管缨急忙上前抓住管粮。曼儿下马,抱住管粮喊:管粮哥!
韩老大、骆有金、郭四等人也骑马而至,跳下马,纷纷跑到管粮跟前叫着。雨生大叫:爹!爹!他跑过来问:姑!我爹怎么啦?二娘!我爹怎么啦?
曼儿傻了一样紧紧抱着管粮哭喊着:管粮哥!快醒醒啊……管缨又痛又急地呼唤:大哥!雨生哭着:爹!你睁开眼看看我呀!春生搂住雨生。
管粮慢慢睁开眼望着面前的人,每个人在他的眼里都是虚的。他说:雪竹和剑飞……韩老大说:放心吧,他们已经被学生兵护送走了。
管粮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合上眼睛。管缨喊:大哥,你可千万别睡着……管粮努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空低声说:缨儿,照顾好曼儿……雨生,孝敬你娘……把水儿找到,带他回家……众人都答应着。
管粮凝视着管缨,微弱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我的骨殖带回家,关东冷啊……管缨点着头:哥,咱回家……曼儿搂住管粮,声嘶力竭地喊:管粮哥!管粮哥!都怨俺,俺就不该去啊……群山里响起了唢呐声。
关东大路上,五辆马车行驶着,最后一辆马车上躺着管粮,管缨、曼儿和两个孩子走在马车的两边,韩老大默默跟在后面。他们身上都扎着白布带子。
忽然响起了一个汉子的关东民谣:
一个骑马人在山顶岩石上冒出来,勒马站定,向远处眺望。管水望着望着,将握着的手缓缓举起,向空中一扬,两把尘土随风而散。
他长发飘飘,从云朵里斜透出来的光束,打在他如雕的身躯上;他那神色凝重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在光照下泛着暗紫色,显示出一种凶险磨难和无尽沧桑。管水眺望着远去的五辆马车,眼里流下一串泪珠。
史书记载:从1868年至1904年日俄战争,这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最耻辱的一页,清政府腐败无能,和诸国列强分别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有中俄《里瓦基亚条约》、中俄《伊犁条约》、中法《天津简明条款》、《中法停战条件》、《中法新约》、中日《马关条约》、《中俄密约》、中日《通商行船条约》、中德《胶澳租界条约》、中俄《旅大租地条约》、中英《展拓香港界址专条》、中英《订租威海卫专条》、《辛丑条约》……
而这一时期,上千万闯关东的流民,顽强生存,浴血抵抗,在黑暗中寻找着一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