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窗前,怔怔地看着钱至离开,又怔怔地看着程天佑送宁信离去。
那一刻,我才发现,背影真的是一种令人伤感的东西;每一个背影都会有一段目送,却不是每个背影都有归期。
程天佑折回来的时候,突然有人从院门外追了进来。
颜泽他们立刻紧张地围上前去,一见是钱伯身边的熟人常山,才微微靠后,站到一旁。
程天佑停住了步子,回头。
常山看了钱至一眼,眼神中似有隐隐的不满,他走到程天佑的身边,俯首帖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程天佑明显一怔,猝不及防的表情,抬头,说,这么快?
他回头,看了看屋子的方向,我亦站在窗边,看着他。尘封的窗户,恍恍惚惚的光影,模糊了彼此的脸。
良久,他转脸,对常山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朝着屋内走了过来。
常山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截住了他,硬着头皮,说,大少爷请吧!钱伯在车上恭候多时了。
连一个道别也不肯给予。
程天佑一怔,猛然转身,说,钱伯也来了?!
颜泽也微微一怔。
钱至在一旁,点点头,常山这些话,本应是他来传达,只是,他面对着程天佑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程天佑看了看门外那辆静默的黑色越野车,又回头,看着藏在窗户暗影之中的我,沉默着。
常山唯恐再生变数,忙说,大少爷不必担心太太安危!您回去了,三少爷自然也就回来了。
他说,大少爷,您请。
那一刻,小院静极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每个人都望着程天佑。
他立在院子里,一同立在那里的,还有那盘静静的石磨,沉默如哑巴。
顽石啊,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心仪的姑娘,如何将你的喜欢告诉她?顽石啊,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心爱的姑娘,如何将你的不舍告诉她?顽石啊,你需要狠下怎样的心肠,才能忍受与深爱的姑娘永诀天涯?
最终,他转身,离开。
没有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我走了。
有些别离,注定不能道别。
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丝声息,都会出卖掉你的心,让你再也没有离开的勇气。
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前那一刻。
我的眼泪刷——一下落了下来。
我曾以为,这方小院,我只会为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欢喜一个人恼,如今他却用了一个背影,让我明白,我也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欢喜为他恼。
可是,又怎样呢?
我恨我有一双腿,却不能追上去,道一声,珍重。
我恨我有一颗心,却不能去爱你,因为它装了另一个人,注定忘不了。
我恨我有泪千行,却不能流在你的眼前,因为它会阻住你的脚步,让你再陷一场万劫不复。
……
这一年,二十三岁。
阳光照不进的窗户里,明明暗暗的光,我知道,从此,那个爱了我八年的男人,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