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神秘嘉宾?我哥?”
齐烁摇着头,见苏念迎面走了过来,起身招呼:“姐姐,这边!”
接下来,钟敬涛和苏念两个人脸上写满了她想象中的始料不及。“刚下班啊?”
苏念为了缓解尴尬在齐烁身旁坐下,先和钟敬涛打过招呼。钟敬涛低着眼帘回道:“噢,今天这么闲吗?”
“今天休假。”
“噢,休几天?”
“没几天。”
苏念喝了口玉米汁,感到口味偏淡。“没有加蜂蜜么?”
说着端起了盛蜂蜜的小盅,齐烁执意接过手帮忙,留了个盅底,正要加到钟敬涛杯里,被苏念叫住,“齐烁,他喝不得这个,过敏!”
“哦……”
齐烁慌忙把手撤回来,姜黄色的蜂蜜嘀嗒了一桌。“现在可以开餐了吧?”
钟敬涛的一句埋怨,显得那么刻意。齐烁没好气地回道:“很饿吗?能不能等我说些话?”
苏念笑笑:“怎么,还准备了开场白吗?”
“要说什么就快点吧。真的很饿……”
齐烁不满地瞪一眼连声抱怨的钟敬涛,缓下气儿来说道:“苏念姐姐,这段时间我内心对你感到很愧疚,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做了亏心事的缘故。昨天,我挣扎了一夜,我觉得我有必要当着钟敬涛的面向你陈述事实,事实上……”
“你疯了吗?又想胡说些什么,你想清楚,你要对自己说的鬼话负责!”
钟敬涛压制着惧怕和惶恐,凶着脸对齐烁吼起来。“我想得很清楚了,如果不说出来,才是真正的不负责!——姐姐,事实上,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
“……”
“请你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我只是在按照要求伪装,钟敬涛之所以要这么做,全是因为他对你全心全意的喜欢和爱护。如果你真的被他欺哄到落跑,就是真的傻到家了。两个人真心相爱,就是应该要相近相拥,用心地守护对方!只要有真情,没有跨越不了的障碍和实现不了的奇迹。所以,真正该退出的是我这个没有职业道德的演员,而不是姐姐你!”
“敬涛,这是怎么回事?”
苏念不能把疑惑再次回执给齐烁,只能等待钟敬涛的诚实回应。而钟敬涛的注意力还没有从对齐烁的抱怨中转移出来,“你说完了吗?”
“是!”
齐烁告诉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靠着自己忠实的心跳,给自己鼓励。然而,她的心却不再依重于自己。
钟敬涛起身离去,没有获得任何一个人的挽留。如果在这场较量中硬要评出一个获胜者,无疑,设局的钟敬涛最终掳得了两位女士的芳心,是最大的赢家。但是,胜利者往往又是最孤独的。孤独使他深感挫败。
齐烁回到寓所,做了最后的扫尾工作。她斟酌来去,要不要告诉钟敬涛她打算明天就逃走,最后决定保持沉默。既然是出逃,为什么还要招摇?尽管知道,钟敬涛不见得会阻拦,可是她担心他脸上哪怕一丝丝的留恋,都会使自己握住不放。拿定了主意,齐烁叩响了钟敬涛的房门,她想到了另一种道别的方式。
“你还来这做什么?”
钟敬涛打开房门,把齐烁堵在了门口。“难道不饿吗?不是说一天没有吃东西?”
齐烁端起手里的拌面在钟敬涛眼前摇晃。“有必要吗?收起你那张伪善的脸!”
钟敬涛挥手打翻了齐烁手里的面,酱汁溅了她一身。“你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我知道你很烦我,迫不及待地想去投奔我哥。跟我在一起,你很枯燥很懊恼!可是有必要这样拆穿彼此吗?我答应过他,只要苏念一走,就会完完好好地把你归还过去!你难道不能再忍几天?我给你的工钱少了吗?现在这样,你高兴了、满意了?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哥哥对我的好的确让我很感动,可是那不足以超越兄妹的感情。你对我的厚待,我也很满足,但是好多东西不能靠金钱维系……就好像,你和苏念姐千金不换的感情!”
“我的感情?你还会考虑我的感情?”
齐烁本打算用沉默包容钟敬涛再度失控的情绪,可还是抑制不住口里蹿出的那些字句:“昨天,我看到你们了……”
“看到谁们啊?”
“看到你和苏念两个人,在……接吻了……”
钟敬涛再次被齐烁的直白打垮,吞吐道:“你……就算看到了,又能证明什么啊?整天要自己操心这些无谓的事,你不觉得累吗?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想表示,你挺在乎,你挺吃醋吗?别再拿这个来为自己开脱,别把我当傻瓜耍好不好?接吻怎么了?我小时候出走回来,心疼我的爱犬没人照管,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它亲个够!”
“你别这么说话,会让我觉得苏念姐也很可怜!”
“关你什么事啊?你每天到晚都只会添事,顾这个管那个,结果到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无可救药!对!我们就是接吻了,而且被你看到了,那你又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以后有关你的任何事,被我听到或是看到,我都不会理了。”
“对,最好永远都不要理!走开!”
钟敬涛推开齐烁,重重地关上了房门。这一整宿,钟敬涛都没有睡着。一早,晨光刚刚撒进屋来,他就迫不及待想把齐烁拉来训个明白,可是跑去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理睬。他猜齐烁是在耍性子闹脾气,回房间取了房卡,开了门,即刻被眼前的空落惊住了。慌手慌脚地打开了所有的橱柜,除了那些买给她的漂亮衣服还在,不再剩下一件她自己的东西。他的那些馈赠,都被罗列在写字台上,手机、拖鞋、还有房间的门卡……齐烁走了,布丁还剩在床上,表情那么落寞,那么寂寥。
去机场的路上,齐烁在不停地对钟敬波讲话,尽管都已被他看出了她是在强力掩饰那些藏不住的哀伤。“到了那边要常给我打电话!不要躲避太久?我会等得不耐烦的!”
钟敬波叮嘱道。“虽然电话费很贵,我闲到无聊还是会不时骚扰哥哥的!但是……”
“不想听‘但是’。齐烁,如果你想把对我的歉疚也一起过滤掉,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允许我无止境地等!”
钟敬波的手才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齐烁的臂腕,又被她那只冰凉的手推了下来,“哥哥,很抱歉,我想说的就是……不要再等我了。我很抱歉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变向的心,所以才一直要你无私地等待,现在的我已经不值得你再这么做了,如果哥哥还是一贯那样替我着想,那么,就请你不要再等待了。”
齐烁耸了耸肩膀,深深吐了一口气,“好了,我得早一点坐上去适应适应,不然等下一起飞,我怕我又后悔!”
“好希望你会后悔没有因为我留下!”
“哥哥,气氛都被你弄得伤感起来了。我只是暂时出走几天,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快点去上班吧,不要在这看着我进去。每次电视剧演到机场送别,男主角都会一直守望着女主角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然后一个人黯然流泪,搞得我也跟着哭起来了。我们不要这样。”
“听你的,但是为了防止你会偷看我离开,我们一起转身!”
“好,谁都不能偷看哦!”
“等你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转身。”
齐烁笑着点了头:“一——二——三!”
钟敬波才一转身,眼泪就聚了出来。他在心里告慰自己,也好,总算体会了为女人流泪是这番痛心疾首的滋味。如果不是给了自己转身的借口,他的眼泪就会被她看到了!齐烁没有遵守规定,停住脚偷看了钟敬波,她在心里默念道:“哥哥,就是这样,走下去,不要再因为不争气的我而回头!”
由于想不出比睡觉更解脱的方式,在暴揍一顿布丁之后,钟敬涛抱着它在房间睡了一整天。除了死气沉沉的被窝,他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的心境还能和谁交流。接到了钟振的电话,听他在那边痛斥自己无故旷工的种种之后,又挂上了电话。从床上挣扎起来,双腿还有些瘫软,拎起布丁走到齐烁的房间,人也才走一天,屋里就冰冷得不像话。他在她的床上靠下,把鼻尖贴在枕套上嗅了嗅,不知道那股洗发水的淡香,是不是她一贯依赖的旧味道。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钟敬涛发现了一个心形的贴画本,应该就是她平日里奋笔疾书的那本心情笔记了,这时候的他显得异常欢雀,好像看见她要走的时候被门板夹住了一根手指头那般幸灾乐祸。想到她故作“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气度,就叫人怄气。钟敬涛变换了一个妥帖的卧姿,展开这本日记,所有与他相关的文字,都是字字血、声声泪,就只差跪地哭喊苍天有眼了。
忍不过一半,钟敬涛就翻了末页去看,最近的一篇写在昨天:“如果不是在昨天晚上,那一幕痛楚,我还不够清楚,我喜欢上了他……可是要怎么办?我这些岌岌可危、无药可救的喜欢。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到一切都没有开始以前。虽然钟敬涛你是个十足的坏蛋,可是我还是要对你说抱歉,我们说好了的,不能动心,不能喜欢,可我犯规了……真的,对不起……”
短短五六十个字,一句“我喜欢上了他”已经要他没有一点怀疑。于是,视线在模糊,心脏在抽搐,血液在回流,时空在检索,检索出了所有关于两个人的记忆。于是,钟敬涛开始确定,他的心正被那些告白吞噬,奋力夺回的一点点完好,也是用来回应,那一句微弱的“对不起”。
苏念这一天过得并不安稳,除了母亲的一通电话,她再没有和谁联系。她一直在给齐烁拨电话,从无人接听打到关机。之所以牵肠挂肚,她也在问自己,是不是出于惺惺相惜?
白天睡得太饱,夜里会失眠是料想中的事。钟敬涛一闭上眼,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齐烁嘟着嘴的呢喃。横竖睡不着,钟敬涛欠起身子,打开灯,摸着桌几上的铅字笔,开始了不能自拔的勾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变得那么深刻,即便他没有允许自己放纵地看过几次,她眉眼的间距,都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找到了安住的空隙。接着,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全身心的蔓延和流窜。在右唇角的笑窝完成以前,房门外传来了两声稀疏的叩门声。几乎是来不及穿上鞋子,就想要跑去开门,转身回来藏起画页的两秒钟,钟敬涛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奚落她的流浪。门打开的一刻,他看到的是苏念难为情的面孔,“以为是她吗?”
钟敬涛唐突说道:“怎么这么晚?”
“一整天电话没人接听,我有点担心。过来看看。她房间里好像也没有人,走了吗?”
“嗯。”
钟敬涛开了门,给苏念倒了温水。苏念跟进屋来,靠向钟敬涛的床沿,跟着拽出了枕头底下纸张的小尾巴。
钟敬涛端过水杯,见况,赶忙从苏念手中抽走了画页,“这不是……”
“对不起,我还以为是……”
苏念咽下了喉间的后一句话,她应该想到画上的不会再是自己。
苏念接过水杯,“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担心吗?”
“应该是去找她爸妈了吧。”
“我下个礼拜回去。”
“深圳?”
“伦敦。”
“怎么走得这么急?应该还要有半个多月的假期啊!”
“余下的时间,公司会跟过去,在学校举办歌友会,还要筹备华裔歌手的打榜工序。”
“还是不肯接受这个家?”
“不要有负担,不接受又不是因为对你的眷顾。”
“那是因为什么?”
“就像你说得,我还很贪婪,依赖于自己所谓的成就。我想要在整个人被归属感侵略以前,放任自己做些想做的事!”
不知道在心中默练了多少遍,苏念才得以把这个小谎说得如此轻松。
“就只有这些?”
“不然呢?”
“没错!以前觉得留住你是对你的保卫,和你一起歧视那些既定的拥有,活在彼此依托的心灵世界里,只看到我中你,你中我。我们那一双被对方圈养的眼睛,都自以为是向全世界宣告幸福。直到我看到了她的不羁,才觉得能让你拥有现在拥有着的一切,该是我最大的成就和幸福!今天本就是想当着她的面,请求你成全我……敬涛,这个骗局里,你最想要被骗到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不是吗?”
“我……”
“过了今天,我会很忙。下个星期,希望你们能一起来送我。”
苏念取出一盘CD放进了床头的播放器里,“白天看了一首诗,又是有关爱情的——此树开此花,等到花落树枯时,又不知化为谁的护花泥了……所以,爱情来的时候,就牢牢地、牢牢地抓紧,好好地去爱,不要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了彼此;爱情走了以后,你是你,他是他,互不牵连,各奔幸福……会不会觉得无情,可是人都要在放弃中学会洒脱吧。我找了一首别人的歌,睡不着的话,你也听听!”
苏念缓缓起身,直走到门口,才跟他说了再见。“苏——念。”顷刻的停顿后,钟敬涛在电梯门关掉之前,追了出来,“苏念——”
看着他扒在电梯前,一脸的彷徨失措,她只能做一抹绵延的灿笑,“不像话!以后要叫姐姐!”
“我送你回去!”
“不必送来送去的,如果感到歉疚,早一点把她追回来。”
“谢谢你!”
“……也谢谢你!”
苏念的那一抹笑,直等到钟敬涛被封在电梯门外,才消融进泪水——那颗冰冷的心,锁定在一个空间里。钟敬涛再次躺倒在床上,困顿的肢体里多了一股明朗的气息,耳边一遍遍环绕着张韶涵的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