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真相的激荡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梅子黄时雨 本章:Chapter06 真相的激荡

    蒋正楠又一次出长差回来,一切如常。

    一个多星期没进蒋正楠办公室的许连臻,接到了煮咖啡的指令。敲门进去,只见阳光透过窗帘漏进来,蒋正楠正坐在逆光之中,浑然瞧不真切。

    静谧的空间里头一点点地浮起了咖啡的浓香。许连臻往精致的骨瓷杯里缓缓注入了咖啡,侧头,可以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头,看到他低头的侧影。

    这样温柔安静的时光。

    有人从外头推门进来,数秒之后,有个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蒋,失踪了这么久,不会是偷偷带美女去度假了吧?”

    蒋正楠讶异的声音响了起来:“璇璇,聂,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璇璇来了!许连臻像是被人按了停止键,一下子停顿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自回来洛海后,她不是没有想过会遇见璇璇。可是这一刻真的来临了,她却又觉得说不出地慌乱。她怕见到璇璇,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

    蒋正楠的话音刚落,蒋正璇解释道:“我……刚刚在楼下,正好……正好碰到聂大哥。他说跟你约好了。”

    “好香啊!”蒋正璇吸了吸鼻子,“哥,你在煮咖啡吗?”

    蒋正璇一转头就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张大了杏眼,呆呆地看着从休息室里头端着咖啡走出来的许连臻:“连臻?”真的是许连臻。此刻正朝她缓缓微笑,一如当年:“好久不见了,璇璇。”

    蒋正璇惊喜地上前:“连臻,真的是你。”蒋正璇转头瞧了瞧正在与聂重之聊天的大哥蒋正楠,又看着许连臻,惊讶万分之余,一脸的不可思议。

    两人找了一家路边的小甜品店。蒋正璇坐了下来,便迫不及待地问许连臻:“连臻,你为什么这么久没跟我联系?我打了你好多的电话,可是电话都接不通……我问我大哥,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还是从贺君那边知道你离开了洛海……”

    当时,她与蒋正楠分开,她父亲许牟坤保外就医,接着病逝,一切的一切,纷至沓来。许连臻为了兑现对蒋夫人陆歌卿的承诺,便再没有跟蒋家任何人联系过。而她原来的手机是蒋正楠送的,后来转交给了贺君,所以就算是蒋正璇想要跟她联系,也是联络不到。

    在所有的事情里面,许连臻唯一觉得愧疚的便是欺骗蒋正璇。而且为了圆最初的谎言,后面的谎言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如今蒋正璇问起,许连臻实在不知道如何圆谎,只好顺着蒋正璇的话点了点头:“嗯,是的……我刚回来不久……”

    蒋正璇问出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连臻,你为什么离开?”许连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方道:“璇璇,真的一言难尽,我有我的难处……”

    许连臻实在怕蒋正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穷追不舍,便含笑问她:“璇璇,我以后告诉你好吗?你呢?婚后生活怎么样啊?”

    蒋正璇露出几丝苦笑,手指拨着咖啡杯:“我大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我还没有跟叶大哥结婚。”

    再次听到叶英章的名字,许连臻心里已无半点波澜,就如同在大雁那个时候一样,偶尔想起。但也仅仅是想起而已,再无其他。

    只是十分诧异蒋正璇怎么还没有跟叶英章结婚呢?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婚期已定。

    关于叶英章早已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从相遇到现在,她和蒋正楠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从不提及。甚至两人之间连蒋正璇的名字也没有说起过。所以在许连臻的印象中,一直以为蒋正璇和叶英章已经结婚了。

    蒋正璇将事情对她娓娓道来:“因为我大哥的车祸,你知道的……我不想我人生唯一的婚礼,让大哥留下遗憾。因为大哥曾经答应过我,会和爸爸挽着我的手走红地毯……那个时候,他一直坐轮椅,医生还一度断定他可能会瘫痪……”

    许连臻心头大震,手垂了下来,缓缓捏紧。她从来不知道蒋正楠的车祸后遗症竟然这么严重。她与他再见的时候,只是发现他脸上的疤痕,那个时候他的双腿行动如常,根本看不出之前还在坐轮椅。

    可他竟然坐了大半年轮椅……她从来不知道!

    心里一时间热辣辣地疼,好像刚刚被冻伤了,忽然又被火烤起来。蒋正璇后面的话,许连臻几乎没有入耳。她唯一的表情就只是勉强微笑而已。

    说话间,蒋正璇的手机响了起来,蒋正璇接起了电话:“叶大哥,嗯……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嗯。”

    蒋正璇和叶英章说了一会儿。许连臻喝了好几口咖啡,心神渐定,听着蒋正璇说的话,不知怎么地觉得有些不对,直觉告诉她蒋正璇似乎心情不佳。虽然入座到现在,一直笑意盈盈,可是她总觉得跟以前有所不同。或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以前的璇璇一接到叶英章的电话,那种欢喜雀跃溢于言表。可是现在……

    蒋正璇挂了电话,道:“叶大哥升副队了,老是不停地出差。就算在洛海,也天天加班。我们经常会说起你。这次他去外省出差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许连臻点了点头。蒋正璇沉吟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连臻,你跟我大哥现在怎么样?”

    许连臻一怔,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开始就是谎言,一个接一个谎言。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解释什么。说分了,那为什么现在还在蒋正楠那里?说没分,那为什么自己会在蒋正楠重伤的时候离开……反正说什么都不行,说什么都是错!

    许连臻只知道一点,她现在包括以后,都不想再对蒋正璇说谎了。

    蒋正璇见许连臻无法细说的沉默模样,又想到自己大哥那些风流债,便一厢情愿地认为百分百是大哥的错,连忙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来吃布丁吧。”

    与蒋正璇在甜品小店待到了接近下班时间。蒋正璇很不舍得地跟她说:“连臻,明天我再跟你联系。”

    告别时,蒋正璇拉着许连臻的手,来回晃动,欢喜地说:“连臻,你回来了。真好。”

    许连臻看着蒋正璇坐着的车子远去,久久地呆立在风中。

    回到自己办公室,在那道相连的门前又站了许久。最后许连臻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打开门,便察觉到蒋正楠的视线扫了过来。

    许连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到他办公室去,从蒋正璇那里知道他曾经差点儿瘫痪的事情,就算知道他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了,可她心里还是翻腾不已,自责内疚,回来的路上,满脑子满脑子的都是他。

    过往那种既安心、心脏又砰砰乱跳的不安又回来了!

    她是怎么了?

    许连臻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蒋正楠,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腿都是虚软的。

    蒋正楠听见了声响,从文件中抬头,眼神缓缓从她脸上划过,露出了一个“什么事”的询问表情。

    他的眼光瞧着她,就像瞧着旁人。许连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见桌子上搁着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便道:“要不要咖啡?”一问出口,觉得不对,咖啡对身体有害无益,便改口道:“呃……我给你倒杯水。”

    蒋正楠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翻纸张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只见许连臻端起了空杯,往休息室走去。蒋正楠如被施了咒一般,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背影。

    许连臻出来的时候,见蒋正楠依旧在看文件。她将一杯温水轻轻端在蒋正楠手边。蒋正楠盯着文件,似无察觉。

    许连臻目光复杂地看了他的双腿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第二天,是星期六。许连臻起得比较晚,索性就一直到了午饭时间才下楼。在楼下客厅看到蒋正楠的时候,许连臻颇感意外。蒋正楠已经在楼下客厅,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翻动着财经杂志。

    餐厅里很快摆了饭菜出来,蒋正楠入座后,两人默默用餐。

    吃过饭,蒋正楠对管家道:“晚上我不回来用餐,不用准备我的份。”管家应了一声。蒋正楠便安排了车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许连臻换了件厚大衣,又戴了厚厚的帽子手套,转了两趟车去了晖山。由于寒冬,风声夹着寒流呼啸而来,偌大的墓园里头比上次更显冷清。她又给父亲带了一束百合,插在上次买的陶罐里头。

    许连臻凝视着照片,低声道:“爸爸,今天是他的生日。”

    “爸爸,我一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的腿在车祸中受伤了,医生一度说会瘫痪……爸爸,我知道之后心里好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腿,我就想哭……”

    又跟父亲说了蒋正璇的事:“爸爸,璇璇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觉得对不起她。我不能再骗她了。也不应该再骗她了。对不对?”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相聚有时,离别有时;爱有时,无爱亦有时。

    她和璇璇的缘分也是有时的。

    璇璇这么真心地对待她,她无法给予一样的对待,但至少不能再骗她了。

    那天晚上,直至凌晨,许连臻才听见汽车行驶进来的声音。一会儿后,又听见“乒乒乓乓”一阵杂音。

    半晌,管家先生来敲门:“许小姐……许小姐……”

    许连臻套了件居家长开衫毛衣,打开门:“怎么了?”管家素来严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蒋先生喝醉了,叫你呢……你过去看看吧。”

    事实是蒋正楠喝醉了,东倒西歪地一直在发酒疯,还一直叫着许连臻的名字。管家见状,赶忙来请她。

    许连臻跟着管家先生匆匆去了他的房间。一进门,好大一股的酒气扑鼻而来,熏人欲醉。而蒋正楠这个人呢,脸色绯红,却蹒跚着往吧台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好在扶住了沙发,才没有跌倒。

    许连臻赶忙上前搀扶着他。蒋正楠醉眼朦胧地瞧了她一眼,好像不认识似的打量了半天,慢慢地,眸子里有了点儿别的情绪,他一把推开她:“你走开……你现在来干什么?走开!”

    蒋正楠这一把用的力道其实不大,可许连臻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开了,一连后退几步,撞在了吧台上。

    她来干什么?不是他叫她来的吗!喝醉了的人就跟疯子差不多,简直不可理喻。许连臻吃痛地捂着手肘转头找哦管家,但管家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蒋正楠见她吸气吃痛的模样,就直着眼一直瞧着她,不知怎么便静了下来。慢腾腾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往浴室方向走去。

    许连臻站在原地。蒋正楠在浴室门口忽然停了脚步,大着舌头又说了一句:“你现在来干什么?你走。”然后当着许连臻的面关上了浴室的门。

    许连臻愣愣的,不明白他说什么。半晌,只听见里头“砰”的一声闷响。许连臻心里一惊,忙敲着门道:“蒋先生……”

    门没有反锁,许连臻一把推了进去,只见他一拳击在双台盆前的那面大镜子上。赤红赤红的鲜血正沿着碎裂的玻璃蜿蜒地流下来……拳心血淋淋的,四周还嵌了许多的碎玻璃渣。

    许连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做什么!”蒋正楠却恶狠狠地转头,似赌气一般:“不要你管……你走开!”

    许连臻实在看不下去了:“蒋正楠,你在发什么疯?”许连臻第一反应就是找急救箱。她记得他浴室里就有。按着以往的记忆,赶忙蹲下身,打开柜门。她吁出了一口气,果然还在这里。

    许连臻手忙脚乱地取出镊子,又倒了一些酒精浸泡消毒……棉球,要棉球止血……OK绷呢?

    蒋正楠一直愣愣地看着她忙乱的动作,似乎受伤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许连臻缓声道:“把手给我……”蒋正楠还是一动不动。许连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微动,似想缩回去。

    许连臻低声喝道:“不要动。”蒋正楠身体微震,却奇怪地听话,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

    有些玻璃碎片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肉里,血肉模糊。许连臻一边挑玻璃一边想,这个人今天真是吃错药了,自己生日还找这种罪受。

    酒精消毒的时候,估计有点疼,蒋正楠的手微动,许连臻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动!”忽然觉得异样,抬头只见蒋正楠的身体倾了过来,离她不过数寸。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酒气浓重。

    他凝望着她,眼神灼热中竟似有悲伤……怎么可能会哀伤呢?只一瞬,那稍纵即逝的哀伤就消隐在不可揣度的深黑之中。

    后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所以酒醒了些还是其他,蒋正楠任她摆布了许久后古古怪怪地说了一句,声音极低幽:“你现在才来做什么?”

    许连臻心头不明所以地一颤,她竟不敢再看,惶惶地低头替他包扎。

    到后来,一切都弄好了。之间蒋正楠侧着头,道:“你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静静的,好似已经完全酒醒了。

    许连臻缓缓转过身,出门前,又瞧了他一眼,只见他依旧保持着侧头的孤傲姿势。许连臻带上了浴室的门。她用唇语无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想起那年在聂重之的庄园,他像个孩子似的跟她要生日礼物。最后她答应补送,又一再地“割地赔款”,他才放过了她。她当时答应他的时候,那心意的的确确是真的。第二天的时候,甚至还认真地考虑过要送他什么……可是到了最后,那份礼物还是落空了。

    许连臻呆站了半晌。她本该走的,可是一想到他的伤口不能沾水……万一沾了水,感染了怎么办?许连臻在外头等了又等,可是半天也没有听见流水声。浴室里头便如无人一般,毫无声息。

    最后,她轻轻推开门。只见蒋正楠侧身站在台盆前,依旧保持着她方才离去的姿势。

    许连臻鼓足勇气上前,默默地替他解衬衫扣子,蒋正楠的身体一震,头低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手指冰冷僵硬还是其他,许连臻笨手笨脚的,半天才解了一颗。中途还碰触到了他温热的肌肤。

    蒋正楠忽地后退了一步,像是被某尖锐物品刺到一般,厉声道:“出去。”

    许连臻似被重击,窘迫难堪地僵立在原地。她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出去。我让管家来帮你。”

    司机常师傅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份工作不错,虽然清闲但工资高,福利也好。所以,他向来尽心尽力。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觉得有时候很难熬。具体表现在老板和许小姐在车子里的时候,比如现在。

    今天,老板蒋正楠很难得地准时下班,与许小姐一起回去。可是,车子里头的气氛着实怪异。其实他发现只要许小姐一出现,老板就会紧绷着一张臭脸。

    几分钟以前,老板让他开了音乐,可现在又吩咐他换台。他换了一圈,老板没一个满意的,他只好从头到尾再换了一圈,老板才不耐烦地道:“就这个吧。”可这个不就是他最早放的那个台?

    正是难熬的光景,许小姐的电话响了起来。

    许小姐接了起来,声音清清柔柔,一直很好听:“喂,你好。”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许小姐有些不自然:“嗯……谢谢……”那头又说了好一会儿,许小姐只淡淡地说了个“好”字,字里行间颇为敷衍。

    常师傅从后视镜里头瞄了一眼老板,只见老板抿着嘴,面无表情地叠腿而坐,整个人散发着冰冷气息。

    幸亏快要到了,常师傅心里暗自庆幸。一等安稳地驶进大门,停下车子,常师傅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下车给Boss拉开门,心里暗道:“解脱了!今天总算解脱了!”

    许连臻无语地下了车,像往常一样穿过花园准备回房间。走在前头的蒋正楠忽然停了脚步,转身瞧着她,冷冷一笑:“叶英章倒是个长情的。”

    许连臻蓦地抬头,他眼里隐忍着一种她说不出来的东西,她张了张口,想解释叶英章这个电话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问候而已,可最后还是吐不出一个字。蒋正楠凉凉地看着她,半晌也没见她说话,便转身扬长而去。

    叶英章通过蒋正璇约许连臻明天出去吃饭,这通电话不过是告诉她地址而已。

    蒋正楠神色一直冰冷,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蒋正璇的电话,大约也是在说明天吃饭的事。蒋正楠抬头阴沉又犀利地瞧了她一眼,可对电话说话的语气却温煦得很“我明天约人了。你们吃得开心点。”

    地点依旧约在了望湖路。许连臻下了的士,环顾四周,对街的咖啡馆华灯初上。

    有服务生引着进了六号包房。进门就微愣,蒋正璇口中的大忙人叶英章居然已经到了,见她进来,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连臻。”

    许连臻抬头,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几可媲美礼仪小姐:“叶先生,好久不见了。”

    叶英章眼中重逢喜悦的光慢慢淡了下去,笑容透着一丝苦涩:“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许连臻扯了扯嘴角:“还可以。”因不见蒋正璇,便问道,“璇璇呢?”

    这般的聊天,恍若两人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叶英章怔了怔,回答道:“她正在过来的路上。”

    聊到这里,许连臻再找不出什么话题可以跟叶英章聊的了。一时间,气氛渐觉尴尬了起来。

    叶英章带着试探地道:“听璇璇说,你才回洛海不久?”许连臻勉强微笑,应道:“是的。”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像是彼此都失去了语言能力。

    叶英章好一会儿才道:“连臻,听说……听说你父亲保外就医,我一直到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你父亲……对不起!”有关许牟坤的消息,由于父亲叶震跟层层人员打过了招呼,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许连臻实在不想跟叶英章谈任何关于父亲许牟坤的话题,突兀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叶英章尴尬地跟着起了身:“连臻……”,许连臻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许连臻缓了缓呼吸,严肃认真地盯着他道,“叶先生,我只是璇璇的朋友,我到这里来也只是为了璇璇,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否则,我想我没办法跟你吃这顿晚餐。”

    许连臻出了包厢,按记忆中的方位去了走廊转角处的洗手间。她有点后悔答应蒋正璇来吃饭了。

    若说一点儿也不怨恨叶英章,那是骗人的。若不是叶英章,父亲许牟坤就不会坐牢。父亲不坐牢,或许就不会生那劳什子的绝症了。不生病,就不会离开她了。她更怨恨自己,当年若不是自己,叶英章根本无法接近爸爸。

    是她的错,所以天意注定了她一个人孤单单地在这个世界上流离。

    可是许连臻也清楚地知道,事实已经如此了,不可能会有任何改变。所以,很多时候,她试着告诉自己,或许一切都是天意,怨不得任何人。

    许连臻再回包厢的时候,蒋正璇已经来了,见她进来,笑容灿烂:“连臻,你总算来了。路上是不是很堵车?”

    叶英章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三人吃得并不多。叶英章大约是估计蒋正璇,一顿饭下来,倒没有再多说什么。

    出了包厢在等电梯的时候,有一群人陆续从走廊尽头的包厢出来,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中间的两个人。

    有声音懒懒散散地传了过来:“蒋,这不是你妹妹吗?”

    站在许连臻身旁的蒋正璇听见这个声音,猛地转过身:“哥……聂……聂大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电梯的钢板门光亮如镜,清晰地倒映出身后的高大人影。聂重之似笑非笑:“怎么?只准你们在这里吃饭,就不准我们在这里消费啊?下次记得让你叶大哥包下来,你就不会看到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了。”

    叶英章向蒋正楠打了声招呼:“蒋哥。”他与聂重之并不熟,所以只颔首致意了一下。可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聂重之轻含笑意的视线颇为奇怪,敌意隐隐。

    聂重之的视线扫了扫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蒋正璇脸上,缓缓一笑:“我跟你哥正要去消遣,要不你们一起?”

    其余几人各有心思,都没有回答。聂重之转头轻描淡写地向蒋正楠提议:“蒋,我记得璇璇很喜欢唱歌。要不今天我们就唱K?”

    蒋正璇犹豫地瞥向了叶英章。叶英章看了一眼静静站立着的许连臻,点了点头道:“好啊。”侧头朝蒋正璇道,“你确实也好久没去唱K了。”

    蒋正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粲然笑容。

    电梯“叮”一声打开了,许连臻一步跨了进去,蒋正璇等人也跟着进来。

    许连臻站在最角落,蒋正楠最后一个进来。但蒋正璇和聂重之好像有默契般地把她身边的空位留给了蒋正楠。

    两个人站得极近,衣服摩挲着衣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暗沉的温度,许连臻只觉得胸口似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许连臻的手自然下垂,她敏感地察觉到蒋正楠的手离她只有数厘米的距离。她手上的每个毛孔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隔着空气传来的热度。

    蒋正璇等人各自上了车子,不约而同地把许连臻留给了蒋正楠。

    两人无言。车子开出了一段路,蒋正楠嘴角轻勾,冷冷哂笑:“怎么?见了叶英章心情还不好吗?”许连臻猛地转身望着他,只见他乌黑的眸子在暗夜里隐隐闪光。

    蒋正楠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一直恨我坏了你和叶英章的好事。是不是?”

    许连臻被他的强词夺理弄得无言以对,隔了许久才蹙眉道:“你胡说什么?!”

    蒋正楠一阵冷笑:“若不是当初我关着你不放,说不定你早跟叶英章结婚了。所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可惜了,叶英章跟我妹妹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说这如何是好呢?”

    这人越说越离谱!许连臻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蒋正楠缓缓一笑,声音却寒冽得可怕:“没什么,只是替你可惜而已。”

    许连臻只觉得头痛欲裂,也不想跟他多作争辩。

    许连臻却不知道她这般沉默,反而让蒋正楠心底的那股怒火越燃越旺。他方向一打,调了头,往家里方向驶去。

    一停下车,便拽着她的手,毫不怜惜地把许连臻拽出了车子,拖着她往屋子里走。

    许连臻挣扎,又不好高声将别墅里的管家等人引来,叫人看笑话。只好低声喝道:“蒋正楠,你是不是喝多了?你放手。”

    蒋正楠的手基本已经好了,很多都结痴了,只是扎得比较深的地方还贴了OK绷。许连臻挣扎间触碰到,忽地忆起,这只手就是他受伤的手。她这么一怔,心里便软下了几分。

    蒋正楠正怒火冲天,此刻心里郁躁至极,真恨不得弄死她。就这样一路拖到了她房间,蒋正楠一踹开房门,便把她甩到床前的贵妃榻上。

    蒋正楠修长的身子迫向她,乌黑的眸子里燃了两团小小的火焰。许连臻心头涌起莫名害怕,道:“我真没有……”话音未落,蒋正楠的唇已经压了下去,也不顾许连臻的挣扎,狠狠地吻了起来,强迫与她的唇舌嬉笑纠缠……直到察觉许连臻在自己身下几近窒息,蒋正楠才放开了她。

    蒋正楠抓着许连臻的下巴,挑着眉,紧盯着她:“叶英章也是这样子吻你的?”

    许连臻只觉得燥热的身子骤然坠入了冰窖之中,浑身冰凉。她喘息着,倔强地别过头,无论蒋正楠怎么用力,就是再不愿看他一眼。

    蒋正楠本就怒气勃发,此刻被她这么一激,便如火上浇油一般,手探入了她的裙内,不规矩地四处游走:“叶英章也是这么碰你的?”

    许连臻脸色发白,极力躲开他的碰触,可身体被他牢牢固定着,哪里能动分毫:“蒋正楠……你……你放开我……”他明知道她与叶英章之间什么都没有。

    蒋正楠既不放也不躲,任她在他控制范围内挣扎,冷冷地笑:“你身上我哪处没碰过,现在装纯情也未免太晚了!”低头又欺了下去,又狠又重地吻了起来。一手在背后摸住了裙子的拉链,用力往下一拉:“还是见到了叶英章,就难以忍受别人碰你……”

    手机铃声“叮叮”地响了起来,许连臻听出是自己的电话。

    黑暗中,挣扎间,许连臻不经意触碰到了他胸前的肌肤,指尖的触感凹凸不平……她忽然反应了过来,是疤,是车祸留下的疤,触目惊心。他一身的疤痕,有数条长的粗粝,一直蜿蜒而下……

    怪不得他生日那晚,在明亮光线下,他把她赶出去。他不想让她看到他一身的疤痕。

    许连臻心里一抽,疼得发紧,缓缓闭眼,停止了所有挣扎……

    黑暗的空气里满是两人纠缠的暧昧气息。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方才就一直不停地响,蒋正楠不耐烦地探手从床沿处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一看显示号码,是蒋正璇的,这才神色微缓地按下了通话键。

    那头传来的却是叶英章的声音:“蒋哥,你们怎么还没到?”

    身旁的人似乎也听到,一下子僵硬了身子。蒋正楠眼神微微一冽,下巴的线条一瞬间收紧,可语气却淡然暧昧:“我跟连臻都累了,想早点休息,就不过去了。你和璇璇玩得开心点。”

    叶英章在电话里顿了顿,方道:“那下次有机会再跟蒋哥好好聚聚。”蒋正楠的视线落在身畔,只见她慢慢地蜷缩起身子,拉了条薄被盖着,就算黑暗中,亦能一眼瞧见曼妙的起伏一点点地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蒋正楠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怔了怔:“好啊。随时都OK!”掐断了通话,蒋正楠一把掀了被子:“遮什么?怕叶英章知道我们刚刚做了什么……”

    蒋正楠冷冷地笑了出来:“他又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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