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礼堂,许暖被林欣拉着在篮球场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林欣指着那些抱着篮球飞奔的大一大二的小学弟们对许暖感慨说,我刚进大学的时候吧,我妈一千二百万个叮嘱——林欣啊,林欣,你可千万不要谈恋爱,影响学习啊!于是,我就很乖地不谈恋爱。结果如今大四了,在这些小弟弟们眼里,我估计是阿姨辈的人了。你说,咱父母这些没读过大学的人,是不是就不知道大学是培养情圣、睡神、游戏迷的圣殿啊?
许暖又笑了,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地抿着,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小小的矜持,优美异常,只是眼神里带着琉璃一样的苍凉。
林欣说,许暖,你妈也是这么嘱咐你的吧?
许暖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欣突然岔开话题,问道,许暖,上周你和赵小熊一起领着的那个小女孩是谁啊?小模样和你长得可真像!
许暖一愣,脸蓦地红了起来,有些慌乱地回答道,啊,小蝶?我……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了尘土里。
林欣好奇地问,你妹?你亲妹?
许暖的脸微微地红了,点头,却不做声,转移目光不去看林欣。
林欣再一次感慨道,你妹和你长得可真像。不过,转而,她又对着篮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少年们独自喃喃,你妹最多七八岁吧?年龄怎么和你相差这么大啊!你十五六岁时你妈才给你添了妹妹,你妈肯定没计划生育吧?挨罚了吧?
许暖尴尬地笑了笑,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掩饰自己的尴尬。
傍晚,许暖告别了林欣,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住在明阳路上的一栋小公寓里,一楼,附带一个小小的花园。公寓前面不足千米是市政府,后面不足八百米是大型购物中心。这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也算是繁华中的安静之所。
许暖常坐在小花园里的石凳上,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阳光暖洋洋地扑打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赵小熊偶尔会跟在她身边,一起数蚂蚁。
这处安静之所,是那个叫庄毅的男子给她的。与其说他将她生生地囚禁了四年,不如说,他给了她四年安稳。
衣食无忧,免于漂泊。
不过,她和他之间的一切,都是秘密。
秘密到连最好的朋友林欣都不知晓。
许暖打开公寓的房门,将课本一股脑儿地扔在地上。
她刚要开灯,忽然看见沙发旁边有一个如同幽灵一样的黑影,吓得她差点喊出声音。声音还没发出来,那种熟悉的薰衣草香与薄荷香混合在一起的古龙水味,让她立刻明白了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怎么……你怎么来了?许暖恢复了正常之后,努力地向门口靠了靠,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四年来,她跟他的关系很难讲清楚。她憎恨他,却又不得不依附他。
那男子并未起身,依旧斜靠在沙发上,身体舒展,如同摇曳的花草,带着一种袭人的气息。他看了看许暖,笑,嘴角弯成了诱人的弧度,眼眸仿佛水波荡漾的湖面,深不见底,他说,怎么,难道你还想要其他的男人光顾你的公寓?
说完,他从沙发上起身,像一个巨大的暗影一般,缓缓地向许暖走去。
许暖下意识地靠后,却发现自己已经靠在房门边上了,于是她连忙辩解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庄先生。
庄毅笑了笑,他听得出许暖言语中的“庄先生”所透露出的那份距离感,虽然这让他很不爽,但是他很满意许暖见到自己时如同小鹿一样惊骇的样子。
他将双手抱在胸前,凝视着许暖,说,你极力做出这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好像很了解男人们的口味嘛。怎么?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
“老本行”这三个字,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一样,蘸着硫酸,刺入许暖的骨隙,生生地将她的自尊腐蚀瓦解掉了。
十九岁那年,在庄毅面前,她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在身上留下了永远洗不掉的罪恶烙印。
许暖看着庄毅,对于他的这种嘲讽,她虽然伤心却也麻木了。于是,虽然眼中含泪,她却选择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半晌,她默默地说,庄先生,您要是没有什么事吩咐的话,那我休息去了。说完,她就从庄毅身边走开,向卧室走去。
这就是许暖,喜欢沉默的许暖。
沉默的爱,沉默的恨,沉默的忍耐。
哪怕内心里掀起了千层巨浪,哪怕天崩地裂,可她整个人却永远如同水墨画里沉睡的莲花一样。而这一点,恰恰是庄毅所不能忍受的,在他看来,一个女人,可以对着他哭,可以对着他歇斯底里,但唯独不能无视他。
这是他最痛恨许暖的地方。
所以,未等许暖走开,他就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纤巧的身体抵在墙上。他的双手如同桎梏,将她的双手牢牢锁住,并将她的身体狠狠地压在墙壁上。许暖衬衫的下摆被扯起,露出圆润而漂亮的小腹。腰身间的丝丝凉意,让她开始扭动,她试图摆脱庄毅的钳制。
庄毅的神情愈加凝重,近乎暴戾,他根本就没在意许暖腰间的那一段春光,或者说,他见过的旖旎春色太多了,许暖露的这些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他压低着嗓音,语调中却透着不容反抗的意味,他说,这几天你给我在家里老实地待着!哪里都不许去,更不能去学校!
庄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李乐的车祸事件与梁小爽的自杀事件,会让许暖再次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他不希望她被曝光,至少不希望现在被曝光。
许暖看着他英俊的容颜,心里冷笑一声——让我去学校读书的是你,不让我去学校读书的也是你!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不过听你的摆布就是。一个任你摆布的女子,你又何苦亲自登门呢?你只需让你的助理打一个电话,我照做就是。
不过,这些话,许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水瓶座的人,永远都这样,瓶子里的水,是外人不知的深浅。
许暖冷漠地看着庄毅,葡萄一样的瞳仁里隐约藏着丝丝的恨意,这让庄毅极为不爽,他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捏住许暖小巧的下巴,冷着脸,在许暖的耳边冷冷地说道,别跟我玩个性!别对着我一副爱理不理的死人模样!你要记得,你的命还握在我的手里!
许暖将脸别到一旁,依然沉默,睫毛安静地垂落,不安地颤动着。
是的,她的命,还握在他手里。
虽然,她不怕死。在很多年前,第一次遇见庄毅的夜里,她就已经让自己死去了。只是,她不想自己的小妹妹许蝶死去。
许蝶,是许暖的命。
许蝶,也是庄毅要挟许暖的筹码。
公寓的灯光映在他俊美如玉的脸上,他的眼神里隐约有了一丝疲惫之色。
庄毅放开许暖,拉了拉衣领,松开那条绛紫色的领带。
他对许暖说,去!给我倒杯水,冰的。
命令的口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