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两节体育课就在清大直排轮社不太精彩的花式表演中结束了,但过程中我一直无法将眼睛从阿拓酱红的脸色上移开。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胸口依稀还卡着一块叫做歉疚的东西。
多么惨的一个人啊,可以想见每次他们的社团需要暖场的时候,阿拓的万年糗事就会被重提一遍,又一遍,一遍一遍,然后又是一遍又一遍,最后深深烙印在每个听过他糗事的人的脑海里。
即使他的名字被忘却,但“那个人的女友被拉子追走”的荒谬却无法被忘记。
类似的情况也曾发生在我身上。
国小三年级,有一天早自习大家都在练习生字,有只很凶的流浪狗突然闯进教室乱吠,样子很凶,当时老师不在,大家都乱成一团。
而距离那条大狗最近的我一时惊慌跳上了桌子大哭,但那只流浪狗听到哭声后却开始绕着我的座位打转,时而趴了上来,它的口水都滴在我的鞋子上。
躲在桌子上的我惊吓过度,周遭的小朋友又吆喝大笑,不知是一时委屈或是慌乱,我竟然失禁了。
在五十个同学面前,我的裙子花了一片,桌上作业本也浸湿了。
那大狗多半是内疚,夹着尾巴就逃走了。
后来,慢进教室的老师没问清楚状况,就认为我故意捣乱,还罚裙子湿掉的我到讲台上罚写板书。
当时,我一直哭,一直哭,但哭声一直没办法掩盖掉身后同学的哄堂大笑。
故事没完。
我从此成了笑柄。这个恶梦一直伴随着我到国小六年级,这都得感谢那个留西瓜头的长得像技安的“技安张”。
技安张他不断跟我同班,也不断把握种种机会跟其它的新同学介绍我的糗事,他每回顾一次,我就哭一次,我每哭一次,他就拼命拍手叫好,天生的坏胚子。
幸好他跟我的国中学区不一样,我才一直怀抱着“我的人生到国中时就会重新开始了,别急,别慌”这样的梦想活下去。
所以,我在国中新生训练时又看见他笑嘻嘻地坐在我后面的后面时,我简直傻眼,他还没开始跟国中新同学回顾我的糗事前,我的眼泪就噗簌簌流下,害怕的发抖。新的导师还以为我生理期痛不欲生,特地叫卫生股长扛我到保健室休息。
后来我才知道,学区重划了。
不过这个恶梦是我多虑了。
大概是技安张上了国中突然成熟,他没有再提这回事,也不大跟我说话。
但童年恶梦的滋味,我一辈子都会记住。
人可以出糗,但旁边总有人将不快的回忆倒带、嘲笑,这是多么恶质的对待。
所以我不可以当这么可恶的人。
体育课结束的下课时间,大家在回教室的途中还在热烈讨论阿拓的糗事。
“那个叫阿拓的人真是忍耐力之王,要是我早就气炸了。”
我说,在贩卖机投了一罐开喜乌龙茶,咚隆。
“可见这个世界上不管多糟糕的事,都可以习惯,习惯以后就没有感觉了。”
小青完全置身事外,投了罐咖啡广场,咚隆。
她完全忘记每次月经来的时候,她都痛得咬牙切齿乃至请假修养。
“这种事怎么可能习惯?”
我回想阿拓脸红又勉强挤出笑容的表情,不禁有些气愤:“他一定对我们新竹女中的印象坏透了,下次遇见他,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赔不是。”
“你真的太多管闲事了。”
小青看看手表,老气横秋地说:“再过三分钟就要考古文观止跟文化基本教材了,还是先管管你自己的交大之路吧!”
结果,老天爷似乎听见了我的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