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于一直没有开心起来,我只敢跟他传纸条,请他加油。
只有他带社团学弟们到店里讨论新生杯辩论赛的时候,他才会将系住眉头的枷锁打开,口若悬河地带新生讨论攻防的论点。
那时候的他,又帅,又聪明。
我一直以为辩论赛的题目都是形而上的问题,例如“男人该不该让女人流泪”、“爱情重要还是面包重要”、“劈腿是否是人生必经的课题”这类的五四三题目。
我当然错了,错得离谱。
光一个交大新生杯辩论赛的复赛题目,就已经定到“我国不应采行二分之一退学制”,而决赛的题目则是“安乐死不应合法”,这么严肃不苟言笑。
也所以,我很喜欢趁客人少的时候,坐在他们的身边听讨论。
“学弟要记住,打安乐死应不应该合法的策略有多种,如果你们从道德价值层面出发大概分成两样,看是要打生命自主权的高价值命题,还是要打人同此心的低价值命题。如果从前者来打,就要注意落入是不是谁都拥有生命自主权?谁可以掌握别人的生命自主权?并且要区分出法官为何可以决定犯人的生命,但医生却无权决定病人的患者的生命期限?务必要抓紧这个区分,然后......”泽于说得调理分明,我在一旁都忍不住猛点头。
后来泽于带的交大土木一年级队果然赢得了冠军,还到店里大吃一顿庆祝。
也许从社团的种类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特质吧?
泽于参加辩论社,不管是参加前就已经很聪明或是参加后才变灵光,总之最后都会是个脑袋一流的聪明鬼;而阿拓跟我哥都是直排轮社的,我瞧都是笨蛋。
说到这,我也不晓得自己到底为什么一直想做归因。
从咖啡、从社团、从任何一个小细节,我总觉得见微知着是很有道理的,可以帮助我在短时间了解一个人。
但阿拓就不一样了。他觉得看一个人就看一个人,看其它的东西都没有用。
礼拜六,阿拓到店里让我依约请了一杯低咖啡因苏门答腊。
“请假吧,我要去代朋友家教,带你去见识一个让你忘掉所有烦恼的人。”
阿拓指着手表,一口将我精心煮的咖啡干掉。
“不会吧?现在?跟你去家教?”我简直哑口无言。上次我跟阿拓说要他赔偿我的精神受伤只是开玩笑的,所以也没真的打电话给他。
“去吧,店里有我就够了。”阿不思冷冷地说。
“谢啦!我们走!”阿拓紧紧握住阿不思的手,阿不思的眉头揪了起来,显然被阿拓的内力攻击了。
于是阿拓就匆匆载着我,往竹东的方向骑去。
沿途阿拓先跟我介绍个家教学生的背景,我听了啧啧称奇。
他是个重考大学五次的男生,因为太瘦所以不必当兵,也所以干脆卯起来一年一年考大学,社会组跟自然组都考过,但都因为分数太低所以什么鬼都没上。
“好可怜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要用他勉励我要好好用功读书、看到他我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所以心情就会海阔天空了对不对?”
我在后座大叫,其实你不必这么麻烦。
“当然不是啊!他只是很容易分心,又不笨。所以多才多艺啊!”
阿拓大叫,过弯加速。
车子停在一间杂货店的骑楼下。
“阿拓!等一下别跑,陪我下盘棋!”
一个赤裸上身的中年人抠着肚脐,热情地喊道。
“等我家教完啦!等着被我电!”
阿拓拉着我走进杂货店,踏踏踏爬上水泥楼梯。
我好像渐渐习惯了这种场面,这,就是阿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