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最后一天晚上,阿拓跟我自己拿钥匙打开暴哥家,挑了片“教父”。
“今天老板娘跟那个古怪的中年男子终于开始聊天了。”我说,将盘片摆进影碟机里。
“喔?都聊些什么?”阿拓将刚买的卤味打开。
“什么都聊啊,我跟阿不思都在旁边偷听,原来那个男人是个音乐家,他的未婚妻 车祸死了让他深受打击,所以灵魂常常出窍,做什么事都马心不在焉,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行尸走肉,样子比一开始认识的你还要糟一百倍。直到有一天不小心晃进了我们店,又不小心喝下难喝得要死的老板娘特调,这才把他给苦醒。”我说,夹了块我最爱的百页豆腐。
“喔,所以那个男人为了清醒一点,所以每天都去你们店里?”阿拓笑了出来。
“是啊,他说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在我们店里的时间是清醒的,所以就常常来,刮风来,下雨来,任何事都阻挡不了他虐待自己的舌头。”我们大笑起来。
“好好玩,说不定这真的是命中注定耶,失去最爱的两个人借着一杯又一杯难喝的东西相识相恋,你们这间店的名字说不定过一阵子就要换掉。”阿拓高兴地说。
“希望如此啰。”我说。
教父这部片子号称经典,也许就是因为太经典了不适合我这种小人物看,所以我嘴里含着没吃完的豆干就昏沉沉睡着了,直到我的枕头僵硬地抽动了一下,我才颟顸地睁开眼睛。
原来我睡倒在阿拓的肚子上,而阿拓刚刚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我挣扎着要起来。
“没......没关系,我正好肚子冷。”阿拓搔搔头。
我点点头,继续趴着。
但我既然知道自己是躺在阿拓的肚子上,反而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但阿拓的肚子还蛮舒服的,我就再接再厉地试着睡看看。
而阿拓以为我还在昏睡,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连电影的声音都关到很小。我不禁有些感动。
百佳如果跟阿拓这样的好人在一起了,一定会很幸福。
突然,电话响了。
“要帮暴哥接吗?”我问,在阿拓肚子上打了个哈欠。
“你没睡着?”阿拓吓了一跳。
“睡了又醒,睡不着啦?”我伸了个懒腰。
“不晓得要不要接电话,我来这里从没听过电话响。”阿拓迟疑不决。
“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事?反正接个电话暴哥也不会怪你吧。”我说,阿拓点头称是,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暴哥家。”阿拓对着话筒说。
“阿拓!你手机关了就知道你在我那里!干他妈的快闪!”暴哥的声音近乎咆哮,连我也听到了。
“快闪?”阿拓感觉到不大对劲。
“有仇家不知道哪来我家的地址,你快点闪人!”暴哥的声音又急又怒。
“不会吧?”我跳了起来,跑到门边打开一条缝。
几个恶汉拿着长条报纸捆成的铁棒跟刀子在巷子里大步走着。
铁棒刻意刮着窄小的墙壁,发出摄人的铿铿金属声,暴风雨的前奏。
“来不及了,阿拓我们快打电话报警!”我说,将门上锁又上锁。
“走不掉了,你快帮我们报警,他们已经在楼下,思萤也在这里!”阿拓就要挂上电话,神色有些慌乱。
“马的,我沙发底下有一把刀,你先看着办!我等一下就带人赶过去!”暴哥挂上电话,门就被猛力撞了一下。
阿拓一边从沙发底下摸出一把西瓜刀,一边紧张地叫我赶快躲在暴哥房间的床底下里,我说要躲一起躲,害怕得都要哭了。
阿拓却只是瞪着我,低声要我快点离开客厅。我从没看过他那么凶。
“干!给恁爸出来!”
“操恁娘,锁门甘有效?干!”
伴随着几声咒骂,门又被重重踹了一下。
钩住门板的锁链居然要断了。
“暴哥不在里面!”阿拓干脆大叫。
我赶紧溜进卧房躲在床底下,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要再来了。
“讲三小逍话,无底咧照常砍死赁!”一个大汉口气凶恶,一脚将大门踹开。
我趴在床底下直打哆嗦。想拿起手机报警,却又发现手机忘在客厅里。
“干恁娘咧,丢哩一个?暴仔系藏咧哪里!”粗鲁又不满的声音。
“拿着刀仔想咩做啥小?干!”轻蔑的声音。
“暴哥不在,留下话,我会跟他说。”阿拓的声音很冷静。
“去找!尬伊掀出来!柜子里、眠床底!通通拢卖放过!”桌子被踢倒的声音。
还有我全身发抖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