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娜说:“微微,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怎么回事。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十年前。在我是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很怕男人骗我,图我什么,但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我就不怕了。我告诉你我怕什么吧,我怕自己没什么给男人图的!”
“我爱你”、“你是我的最爱”、“答应我好吗”、“嫁给我好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
每天,唐微微都会收到无数来自“伍迪·爱伦”的求爱短信,那种感觉,说实话,挺好的。而且,“伍迪·爱伦”还会时不时在唐微微加班的时候,亲临加班现场——找一个地方一坐,一边很安静地听MP3,一边看书,看的书也都是挺有品位的,什么《古罗马风化史》之类。
而且,最绝的是,“伍迪·爱伦”找唐微微的时候从来不提前打招呼,有几次,恰巧碰上杨年华,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就坐在那儿,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他——至少从外形上比杨年华拿得出手多了。他有这个自信。男人与男人之间,有的时候,比的就是这么直接。跟女人和女人一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往往并不把上了年纪的女人当盘菜,就跟丽莎似的,她跟那些家有贤妻的老男人交往,并不觉得亏欠了他们的老婆什么。谁让你老了?我就是比你年轻啊,比你好看啊,皮肤比你光滑啊,曲线比你美妙啊,怎么样?!你老了,黄脸婆了,松弛了,谢了,就应该有自知之明。我不抢你老公,不拆散你家庭,已经是我仁义了!善良了!你该对我感恩戴德了!!
有一次,有一个女人到办公室堵住丽莎,破口大骂。丽莎不动声色,直接打电话把那女人的老公叫来——当着那男人的面,对人家老婆说:“你老公已经很不错了,你这样的泼妇,换了别的男人早不要你了。你应该感谢生活,感谢命运,尤其要感谢我,随便换个别的女人,哪还有你什么事儿?也就是我,厚道。”
说完,袅袅娜娜,亭亭玉立。倒把那男人跟老婆搞得灰头土脸,面无人色。所以,后来唐微微总结,如果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如何如何了,要么忍着,要么离掉,千万别去找人家那女的,绝对自取其辱。
杨年华很识趣,只要“伍迪·爱伦”在,就会主动跟唐微微说:“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走了,很平静。之后,该来还是来,该打电话接着打电话。反正绝对不会短兵相接,血溅沙场。
有一回,杨年华事先打的电话,问能不能一起吃个饭,唐微微答应了。但杨年华来的时候,她手头有点活儿没完,就让杨年华上来等等。就这么寸,杨年华停好车,上了楼,“伍迪·爱伦”刚巧也来了——杨年华一看,转头就走。唐微微不好意思,赶紧追出来,还没等唐微微张口,杨年华就先说了:“不用解释。你单身,有选择的权利!”
唐微微本来有点小内疚,但杨年华这么一说,她就不内疚了——“难道你杨年华就一棵树上吊死了?你那征婚资料不是也天天在网上挂着呢吗?”
杨年华咧咧嘴,伸出手在唐微微肩上拍了拍,故意换上庄严的表情并配合相应的语气:“你要是希望我去跟你那哥们儿决斗,我这就过去!毫不犹豫。”
唐微微接不上茬了。杨年华上了电梯。电梯门徐徐关上。杨年华给唐微微留下一张高深莫测的笑脸。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就是杨年华。他从来不给唐微微任何压力,他给她的,永远是她所需要的。当然,王洋很鄙夷这种男人,他说:“那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事儿。他那样一个老男人,三十九岁,开一破君威,他凭什么给你压力啊?他要是给你压力,你不是早请他滚蛋了吗?”
还真是!冯东海就是“前车”。王洋曾经动过念头,要去找找冯东海,亲自指导一下这个计算机专业的“榆木疙瘩”——“唐微微很容易搞定的,你花点时间,跟她慢工出细活,日久生情,慢慢熬出来的汤才浓,娶个老婆,哪能跟泡方面便似的?就是方便面也是煮的比泡的好吃吧?”
现在,王洋跟唐微微时不时能碰到,两家公司是重要生意伙伴嘛,再说,唐微微好歹也在设计师这个圈子博了点江湖虚名。什么地产论坛啦,城市峰会啦,新楼开盘啦,唐微微也都能混个叨陪末座。
唐微微最近一段时间好像比过去更会打扮了——这得益于冯都。冯都常常会在唐微微加班加到面无人色的时候,给她送来一盒面膜。如果要去见客户,或者开重要会议,冯都甚至会亲自替唐微微打电话预约发型师。冯都告诉她一个重要原则:你工作好能力强是起码的,但你不能因为工作好能力强,就不修边幅。你看希拉里同志,人家能力一点都不差,但人家也注重着装打扮不是?
所有人都感觉到唐微微漂亮了——包括王洋在内。
“微微,谈恋爱了吧?”周正大着嗓门,当着一群人的面问。这是亚洲财富论坛,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唐微微脸红了:“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说是一小伙子,挺帅的,整天上办公室找你。有这事儿没有?”
王洋就在边上,端着杯香槟。唐微微想王洋肯定听到了——奇怪的是,她心里感觉不仅不尴尬,反而挺痛快的——唐微微笑容灿烂得如日出东海。
“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周正仗着跟唐微微熟,问起来没完没了。第二天在酒店吃早餐,自助。王洋端着盘子,很自然地坐在唐微微边上,然后,一边往面包上抹着黄油一边很自然地问唐微微:“昨天招待酒会上周正说的那个老上你办公室找你的小伙子是不是叫刘军?”
唐微微有点得意:“你怎么知道?”
王洋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如果是他,不靠谱。”
唐微微猜到了:“你家‘瓷娃娃’跟你说的?”
王洋:“别管谁说的……”
唐微微:“她凭什么说我的事?”
王洋:“她没说你的事。”
唐微微:“那你怎么知道?”
王洋:“她跟我说,那个刘军,一心想当中国的‘伍迪·爱伦’……”
唐微微接口:“那怎么啦?人家凭什么就不能有梦想?有梦想又不可耻!”
王洋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梦想是不可耻,但谁有钱就追谁,还是挺可耻的。”
唐微微强词夺理:“你不是说嫌贫爱富不算缺点吗?”
王洋以柔克刚:“嫌贫爱富不算缺点,但,吃软饭就算缺点。”
唐微微“嘿嘿”冷笑:“那傍大款呢?傍大款算本事?!”
绕一圈,又绕到这儿了!王洋一口面包噎在嗓子眼里,连喝了两口水,才能说话:“梅雨没有傍我……”
唐微微胜券在握:“对,她是爱你。行了吧?怎么她跟你就算爱,‘伍迪·爱伦’跟我就算吃软饭呢?”
王洋深叹一口气,看看唐微微,唐微微竟然像一只好胜的小母鸡。他真是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但想来想去,还是说了:“他并不是只和你一个。”
唐微微嘴硬:“他单身,我也单身,又没有山盟海誓,他当然有选择的权利……”
“他是和乔娜。”
乔娜?!乔娜今年应该四十二岁了吧?她比“伍迪·爱伦”整整大了八岁哪。
唐微微花容失色:“你胡说!不可能!你怎么知道?谁说的?”
当然是梅雨说的,用脚后跟想都能想明白。
“刘军曾经问过梅雨——我们公司或者跟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的,有没有那种高薪女主管,单身的。梅雨就开玩笑说,有啊,乔娜,是我们的生意伙伴,高级客户经理,就是年岁大一点……他就缠着让梅雨介绍,说只要认识就好,成不成无所谓。梅雨没管,他们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反正梅雨上礼拜在街上撞到他们,挺亲密的……后来,他可能是怕梅雨乱说,就给梅雨打电话,嘱咐她……”王洋不动声色,娓娓道来,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看着盘子。
唐微微有的时候比较二百五。直接从早餐厅就奔回房间收拾行李了——王洋一再劝她冷静,别冲动。
“你从哪儿看出我不冷静、冲动了?”
“你如果冷静、不冲动,怎么会改签机票?”
“我乐意。”
唐微微边说边从卫生间把化妆品什么的全扔到化妆包里,又转身拉开衣柜,怒气冲冲地把衣服拽下来,乱七八糟地塞进旅行箱……
王洋忽然伸出一双手臂,死死地扣在唐微微的胳膊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唐微微“戛然而止”,定格。
抓牢的手,总要放开。唐微微到底还是改签了机票——“我不爱那个王八蛋,我改签机票不是为了找他算账,我不能看着乔娜掉到坑里。”这是唐微微给出的理由。
王洋习惯性冷笑——“愚蠢!你脑子进水了?!乔娜,长了毛比猴还精的女人,能掉到坑里?!”
王洋说得对!唐微微后来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听从王洋的劝告——她真是傻透了。她后来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唐微微拉着旅行箱,风驰电掣般连家都没回就赶回公司,推门就进了乔娜办公室,乔娜正满脸幸福地打一个电话——唐微微猜测,这个电话肯定是跟“伍迪·爱伦”。
唐微微是懂得职场规矩的,按照规矩,她应该先跟乔娜打个电话,然后再上她办公室找她,如果事情急,也可以直接去找,但遇到现在这种情况,赶上人家那边打电话,至少应该先退出。但唐微微今天就不打算规矩了。倒是乔娜很给唐微微面子,她提前结束了电话,对电话那头说:“我现在有事儿,一会儿打给你。”语气温软甜蜜,恋爱中的女人。
乔娜尽管已经四十二岁了,但,保养得很好,算得上是中年美妇。
唐微微一脸的风尘仆仆,乔娜看一眼日历,说:“咦,你今天就回来啦?”
唐微微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跟刘军好了,有这事儿吗?”
乔娜脸不变色心不跳:“有这事儿啊。”
王洋说得对。这种事,你以为是火坑,人家认为是幸福的港湾!己之砒霜,彼之蜜糖。你马不停蹄地赶来是为了阻止,你觉得你很高尚,很无私,人家认为你是妒忌,是不甘心,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你觉得他是真爱你吗?”话一出口,唐微微就后悔了。人家俩爱不爱,跟你有什么关系?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了?!不仅“八婆”,而且弱智,这种愚蠢透顶的问题也问得出来!
女人有了男人以后,可能都会勇气倍增吧。乔娜从容淡定地一笑,说:“你跟他的事儿我都知道。他都跟我说了,我不介意。你也别介意……”
唐微微目瞪口呆:“他,跟你说什么了?我可没有,我不是!我有男朋友,真的……”唐微微语无伦次,她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是弱智、脑子进水、白痴,后悔没有听王洋的,人家俩现在是什么关系,马上就要结婚了!未婚夫未婚妻,你唐微微算外人!
乔娜看唐微微这副窘样,倒是不忍心折磨她——大家毕竟是一个公司的,虽然没有情同姐妹,但也毕竟多次共同作战并肩御敌于千里之外,现在何必为一个男人搞得如此这般?不值得。乔娜大大方方,拉唐微微坐下,说:“看你这样,多小家子气!我知道他最先是你妈介绍给你的,后来常来办公室找你,你老晾着人家,一来二去,就让我捡了个便宜。现在后悔了吧?”
“他没工作。”
“我知道。”
“他比你小。”
“我给他看我身份证了。”
唐微微彻底没话了——她能说什么?能说他是图你养他吗?这句难听的话,是乔娜自己说出来的。乔娜说:“微微,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怎么回事。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十年前。在我是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很怕男人骗我,图我们什么,但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我就不怕了。我告诉你我怕什么吧,我怕自己没什么给男人图的!”
职场女强人,铁骨铮铮,即便明知道身边的男人不可能陪伴终生,但依然如故——怕什么呢?有什么可怕的?咱又不是没有单身过,大不了,再单身呗!
乔娜说得很直接:“如果他能陪我一年,那我就享受了一年;如果他能陪我两年,我就享受了两年;如果陪我五年以上,我就赚了。我已经四十二岁了,再过八年我就五十了。如果他能让我有一个孩子,他走就走了,我跟孩子过就好。这世界上,谁能陪谁一辈子呢?我前夫比我大五岁,我嫁他的时候我二十四岁,他二十九岁,七年以后,他出轨,理由是审美疲劳。所以,既然找什么样的男人都不一定能跟你过一辈子,那就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以后分开也就没什么遗憾。就像我老公,享受完我的青春拍拍屁股走人,他赚了。再说,人生是分阶段的,我到五十岁的时候,难道还会需要男人吗?我要儿子就够了。”
乔娜跟唐微微也算裸裎相见了:“我这个岁数再想碰到合适的男人很难了。你这样的‘白骨精’都还没着落呢,我一四十的离婚女人,想找什么样的啊?跟你说实话吧,前一阵,我前夫还真来找我,想跟我复婚。我不是没试过,试了,不行。主要是我受不了——凭什么啊?您钱包空了身子虚了一身毛病还兼一事无成。吃完饭,筷子一撂就坐沙发上看电视还特理直气壮——我心里那个火啊,噌噌噌地往上蹿。他赖着不走,说你反正也没男人。我气得当天就给刘军打了电话……你不介意吧?”
唐微微尽管知道不该问,但还是问了——“你怎么有他的电话?”
乔娜一笑,点起根烟:“我忘记了。”
其实,她记得。她盯上“伍迪·爱伦”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琢磨过,对“伍迪·爱伦”下手是否合适。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她想要的,就没什么合适不合适。朋友能做一辈子吗?当然,尽管男人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但对于乔娜来说,男人是排在朋友之前的,尤其是排在唐微微这类朋友之前的。唐微微不过是她办公室同事而已。再说,据她观察,唐微微跟“伍迪·爱伦”还什么都没没有呢。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只要起了心,机会遍地都是。
乔娜的办法很简单,而事实上,这种事情,越是简单的办法越奏效。跟笑话一样,太冷的笑话,太有文化太有内涵的幽默,有的时候反而不如热热闹闹的“二人转”。这就是为什么小沈阳、赵本山比钱钟书、乔伊斯更有“票房”的原因。不能说钱钟书、乔伊斯不风趣不幽默,但,不如小沈阳、赵本山直白。
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是如此——您这儿还“此曲有意无人传”,人家那边早就“隔座送钩春酒暖”了。乔娜的“隔座送钩”是当着唐微微的面儿的。有一次,趁着“伍迪·爱伦”来找唐微微,乔娜找了个由头张罗着请大家吃饭。唐微微哪有那个心眼儿啊,既然乔娜请客,吃就吃呗。反正下班高峰,哪儿都堵车,有人请饭再好不过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乔娜提出周末到她家烧烤——她新装修的别墅。唐微微一向是路盲,不辨东南西北,一个劲儿地问路,乔娜就装作不耐烦地说:“我把地址发你们手机上。”说完,很自然地问了各位电话,其中包括“伍迪·爱伦”的,然后很自然地发过去地址。
就是这样,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周末,除了“伍迪·爱伦”,没有人去乔娜家——她没有再邀请,大家也就没当回事。更何况,本来工作就忙,好容易有个周末,谁愿意跑那么老远?乔娜没有再力邀,众人也就不提了。
所以,那个周末,只有“伍迪·爱伦”一人去了乔娜的别墅。他和唐微微本来也不是恋人,所以也没必要每个周末都在一起,即便不在一起,也不需要事先请假或打招呼。更何况,那段时间,唐微微忙得上天入地,脚后跟打后脑勺。她的工作性质如此——用靳小令的话说,唐微微的工作性质跟爱情很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反正来的时候轰轰烈烈,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唐微微的工作就是这样,接到活儿了,加班加点,冯都又舍不得进人,也是,万一项目完了,进一堆人,都养着吗?
****,久旱甘霖——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乔娜问“伍迪·爱伦”:“打算跟唐微微怎么说?”
“伍迪·爱伦”说:“我跟她没什么。”
乔娜说:“我知道你和她没什么。她喜欢王洋,锦绣地产的CEO。”
“伍迪·爱伦”嗤之以鼻:“她也不照照镜子。”
乔娜说:“你可别问她去,她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伍迪·爱伦”:“我早看出来了。”
呵呵,“天地合”之后,一般女人都无法免俗,即便是乔娜这般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女战士。她可以不再像怀春少女那样纠缠着男人,问“你爱我吗”,也可以不必像半老徐娘那样悲悲切切,要良人给自己一个承诺。她很简单,俩人既然已经如此这般,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么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怎么办”或者“何去何从”的问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演绎一出“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还是“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乔娜一向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跟刘军摊牌——两个选择,A.他依然可以追求唐微微,今天的事情,只当没发生过;B.跟唐微微说明白,从此跟她在一起。
“伍迪·爱伦”没有立刻给出选择——他半真半假地问:“没有其它选项了吗?”
乔娜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身份证,递到“伍迪·爱伦”手里:“看仔细了,我比你大多少。”
“伍迪·爱伦”接过来,还真是非常认真地看了看,之后还给乔娜。那天俩人没有就未来作更深入的探讨——他们说随缘吧。而所谓的随缘,其实就是“顺其自然”——只要乔娜有空,就会给“伍迪·爱伦”发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就一个“?”。
“伍迪·爱伦”接到的问号多了,去乔娜家就勤了——反正唐微微那阵总出差,飞来飞去,“伍迪·爱伦”时不时还是会给她发个“想你了”、“小心点”、“早点睡”这样的短信,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唐微微,他那时已经跟了乔娜,而且他还提出追加一个选项——C.结婚。
他跟乔娜说,如果不能结婚,他就不如继续做唐微微的“休闲工具”,也许有一天,唐微微就动心了;如果能结婚,他就跟唐微微快刀斩乱麻。他要的是婚姻成家稳定的可以依靠并可持续发展的男女关系。
“伍迪·爱伦”仰头看着乔娜卧室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我想要个家。我很孤单。很怕孤单。我在北京已经搬了十三次家了……”
乔娜枕在“伍迪·爱伦”的胸大肌上。她根本没有问“伍迪·爱伦”,到底爱她什么,也没有问他,更爱她还是唐微微。她已经四十二岁了,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她太了解什么叫“床上说的话”——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凡在床上说的话,基本上和在酒桌上说的一样,不能说是谎言,但假如你信以为真,那就是你脑子进水了。是啊,你在床上问他(她):“我好吗?”“爱我吗?”他(她)难道能说不好不爱?尤其是,假如你们刚刚那样完了,那得多厚的脸皮才好意思说出“不”字来啊!
“你爱我吗?”最后还是“伍迪·爱伦”忍不住,先问了乔娜。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乔娜的手指甲长长的,划过来划过去。她也是过尽千帆,屡败屡战。
“既然爱,为什么不结婚?”“伍迪·爱伦”的手很粗糙,这是他从前艰苦生活的见证。现在这双粗糙的手,握住了乔娜的长长的纤细的手指,让她动弹不得。
“呵呵,既然爱,结婚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是吧?”“伍迪·爱伦”把乔娜的手立起来,自己的手指轻轻地穿插进乔娜的指间。
十指连心,纤细的手指被夹在粗壮的手指之间,稍一发力,乔娜疼得叫出声来。
“好痛!”
“嫁不嫁我?”
“真的好痛。”
“看样子还不很痛。”
……
“你宁肯痛死,也不跟我结婚吗?”“伍迪·爱伦”温柔地揉捏着乔娜的手,他还是懂得什么叫“恩威并施”的——刚才是“威”,现在是“恩”。
“不是不跟你结婚,是我……不想结婚。”乔娜撒了一个小谎。如果身边这个“恩威并施”的男人是比尔·盖茨、贝克汉姆、皮特·布拉德呢?她还会说不想结婚吗?
“为什么?我是真的爱你,想和你成家。”粗糙的手,像砂纸,在乔娜的手指背上轻轻打磨。
如果是以前,乔娜听到这话是会感动的——很久以前,乔娜认为,一个男人肯娶你,就说明你是他的最爱,但到了她现在这个年纪,她已经明白,不见得。就像她的前任丈夫,当年老房子失火一样爱上一个“单身公害”,却跟她说,他和那个“单身公害”只是玩玩,并不真爱。他爱的还是她,他不会跟她离婚的。
她也曾迷惑过——相信他的这套鬼话。对自己说,他还是爱我的,否则他为什么还回这个家?为什么不跟我离婚?为什么我一说离婚他就痛苦万状。如果不是冯都跟她说穿,她可能还会继续骗自己——冯都说:“乔娜,别骗自己了。你问问你自己,即便你的丈夫把你当了老婆,把那个女人当了玩具,说明什么?能说明他更爱你而不是更爱她吗?别信男人说的玩玩,没动真情。一样玩具你不喜欢,你会搭时间搭钱去玩吗?他不跟你离婚,不说明他最爱的是你。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自私和贪婪!!”
是的,他不和她离婚,他求她,说爱她,她是他唯一的爱,他要跟她生孩子并把孩子抚养长大。她拒绝了,声泪俱下但拒绝了——“我现在不想做你的老婆了,我发现做你的老婆是一件很枯燥很无趣还很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果你还爱我,像你现在说的,口口声声说的爱我,就把我当你的小蜜二奶玩具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把我留在‘老婆’的岗位上——我不想跟你一起还房贷,不想看你爸妈的脸色,不想给你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将来还有带孩子,我都不想了,我现在就想做你的臭婊子,玩玩多好,为什么要做老婆?真爱我,就不要让我做老婆,就玩玩好了——像你玩那个女人一样玩我——刷卡、旅游、吃饭、礼物、听音乐、看电影、性!”
乔娜的丈夫听得张口结舌魂飞天外:“我不会娶她的。那就是玩玩。那种女人,怎么可能娶回家当老婆?”
乔娜说:“拜托。我现在就想做那种女人。让你这种男人娶回家有什么意思?跟你,与其做你老婆,不如跟你玩玩!玩玩还不用洗衣做饭,还不用给你爹妈养老送终,做你老婆有什么好?!”
乔娜曾经发誓,再不结婚——“不是再不,是永不。如果有男人爱她,可以,但要结婚,她就会说:为什么要结婚呢?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这样不好!我三十三岁了,我要结婚!要光明正大!”“伍迪·爱伦”执意。
“我给你我家的钥匙,你可以随时来,想来就来。”乔娜迂回。
“不!我要做你的丈夫。你不能随便离开我。不能想分手就分手。”“伍迪·爱伦”坚持——他的经验告诉他,他耗不起。在他三十岁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女人死缠烂打,分手就分手,再找一个很容易。但现在他知道,对于他这样一穷二白的男人,找女人很容易,但要找一个家,很难!女人常常说青春只有一次,但难道男人的青春有很多次吗?男人的青春也只有一次!他很清楚,像他这样,如果混到四十岁,还什么都没有,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要再幻想有女人爱他,即便有女人愿意跟他,也一定是为了搭帮过日子!所以,他必须要有承诺,要有家,否则,他图什么呢?跟她们混,陪她们度过寂寞时光,等她们找到更好的树杈子,对他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嫁你?!
呀呸。他不要来生,他要今世,要现在!他明告诉乔娜——他没有兴趣做女人的“情人”、“伴侣”,那不是他的人生目标。他的人生目标是找到一个值得爱的女人,风雨同舟、荣辱与共。恋爱是游戏,他不想游戏人生。
乔娜听了,一句话,窝在心口没说出来,那句被生生咽下去的话是:“你也想,你只是没有资格。”
乔娜是江湖中人,她懂得让步、妥协,她知道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让别人也得到他想要的。爱情,一尘不染的爱情,即便是童话传说里也不多见吧?否则灰姑娘为什么要嫁给王子而不嫁给隔壁卖炊饼的阿三?而卖身为奴一贫如洗的董永为什么要跟七仙女喜结良缘而不是娶员外家长工的女儿?这就是美好的爱情——美好的爱情,一定是一种交换。美貌和权势交换,身体和财富交换。王子得到灰姑娘的美貌,七仙女得到董永的身体,这叫大团圆。如果灰姑娘和隔壁阿三,董永跟长工的女儿,那叫什么?叫悲惨人生!
乔娜想得很清楚,她之所以不肯跟“伍迪·爱伦”结婚,无非是担心他觊觎她的“身外之物”。但是,假如她连这点“身外之物”都不肯让他“觊觎”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在万千之中选择她呢?他很诚实,如果做“休闲工具”,他就宁肯做唐微微的,但如果是乔娜,那就必须是“丈夫”,是“老公”,是有法律关系的,否则,他不肯。那么,各退一步吧。
乔娜在唐微微没有签署的那份“恋爱婚姻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