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从三明回来的第二天就给周渔打了电话,约她下午到半月湖钓鱼。周渔说我不喜欢钓鱼,中山就问:你不喜欢,陈清就一定不喜欢钓鱼吗?周渔一愣,什么意思?———陈清喜欢打网球。中山在电话那头笑了:他还喜欢钓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做人家什么老婆!下午两点半月湖见,我刚从三明回来,有话跟你说。
下午两点,周渔准时来到半月湖。她到的时候中山已经在那里坐着了,手里摆弄一根鱼竿。中山打量着周渔,她今天穿了一身很蓝很蓝的西服,比黑色的衣服更让人感到肃穆,看上去好像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似的。周渔坐下来望着湖面,说,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中山一甩手,鱼线落入水中:你知道这是谁的鱼竿吗?陈清的鱼竿。
周渔愣了,一动不动地注视中山。中山却不看她:他用这根鱼竿钓了不少大鱼。
周渔打断他:别在这里诳我,陈清他从不钓鱼。
是吗?中山笑了,点了一支烟。过去,中山还不敢当面在周渔面前点烟。他说,周渔,你怎么知道陈清不钓鱼?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他对你说,周渔,我很想去钓鱼。
我记不清了。周渔道。
你当然记不清了,因为你连理也不理睬陈清为什么想去钓鱼就拒绝了。
周渔似乎在回忆:后来他也没再提——他敢提吗?
周渔打断中山:够了中山!这是我和陈清的事,我们从没吵过架,更没为钓鱼的事吵架,他不会为这种事生气的,他不像你,他心里只有爱情。
那是你把他塑造成那样的!中山也打断她。对,他没钓鱼,但他用这鱼竿钓了个女人,她的名字叫李兰。
……
周渔注视着中山。老实说,有好一段时间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脑中一片空白。中山问,你看着我干什么?她才恍悟过来,身上发冷,一块一块往下塌陷。湖变成黑的。周渔极力想向自己证明这可能是个幻觉,或者中山在信口胡诌,但无论是理性还是直觉都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
中山奇怪地看她:——你干吗不说话?
周渔张着嘴,不会说话了,傻傻的样子。中山才意识到自己的消息对于周渔已过分残酷了。他说,你要挺住,周渔,其实这也没什么,人都会犯错,真的,人怎么能不犯错呢?你要把陈清看成一个也会犯错的人,也许他反而不会犯错了。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周渔呆呆地看中山,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中山就把陈清和李兰的事简要地讲了一遍,周渔刚听完就晕倒了。中山连忙把她抱进车子,往市里疾驰。一路上周渔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去一样。中山摸她的气息,十分微弱。中山把车开往省立医院,车刚在门诊大楼门口停住,周渔醒了过来。
中山把周渔接到了家里。上楼的时候,周渔看上去很清醒,但身子发软,中山是把她抱上楼的,然后她就躺下了,什么话也不说。中山摸她的身体,她的身子很软,中山曾轧死过一条狗,不见血,摸上去身子热热的,也是这么软。
……一直到了傍晚,周渔才睁开眼。中山说,你吃点东西吧?周渔说,我动不了,中山,让我在这里睡吧。中山说,你愿意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不过 ……你要冷静。
周渔摇摇头,我没事的,我不会出什么事。我只是身子发软,没有什么力气。
中山说,陈清他其实——周渔突然尖叫一声,哆嗦地抱住中山:你不要提他— —然后,她的眼泪才无声地涌出来,一层又一层地涌现。这是下午以来她第一次流泪。她没有大声哭泣,但她一个劲地颤抖,双肩发冷似地哆嗦。中山听到的只是很轻微的啜泣,低声而压抑。他用完了一卷纸还擦不干周渔的眼泪,只好拿来毛巾。看她如此悲痛的样子,中山几乎怀疑李兰的存在和她讲述的是不是一场骗局,陈清根本没有情人,甚至李兰这个人可能也只是中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