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天我都找不到春儿,我不敢到收容所问,总爬到树上去看,收容所里没有动静。第六天,老六花了钱把他表弟张德彪弄出来,我才得到春儿的消息。
张德彪说,他也是听女宿舍那边出来的人说的,女人被收容后,出了事。她们出去得早,大家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后来有人在春早桑拿城看到她们中的几个人,才知道她们去卖淫了。
我说,她们怎么会去卖淫呢?
张德彪说,你咋那么傻呢?逼的呗。谁还自己送上去卖淫不成?
我说,她们不是被收容了吗?收容所应该管饭哪。
张德彪双手一摊,是管饭哪,但得干活啊,世界上有白吃的大饼吗?我们号里的人去扛大活,水泥,知道吗?男人干体力活,女人没力气, 你说,她们除了卖肉,还能干嘛?
我推了他一下,你说了半天,都说些什么啊?直说了吧。
老六也嚷,直说呗,操。
张德彪小声说,这一次狠了,收容所批发女人,往按摩院去,年轻的都去了,听说去了二十多个呢。
老六张着嘴,啊?收容所干这事儿,我不相信。
张德彪摆手,我也是听说的,不是我说的,啊,我什么也没说。
说完他要走。我拉住他问,有春儿的消息吗?
他摇头。我是听说的。她们弄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
我说,我要找到她。
老六说,这么大一个城市,你到哪儿找?
我说,我要去按摩院和舞厅找。
张德彪笑了,这城里那么多按摩院,你找得完吗?
我的手握紧了,我听到了手指头咔咔的声音。我说,我要找遍全城,我找一家按摩院,就会少一家按摩院,我找一家舞厅,就少一家舞厅,我要一直找下去,找到我死,我一定会把她找到。
张德彪和老六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开始一家一家按摩院去找,我去了三十几家,还是没有春儿的消息,我倒挨了几顿揍。在一家叫清水湾的按摩院,我好像看见春儿在那里,我要他们让我一间一间看,他们骂我是神经病。我很生气,他们城里人凭什么动不动就骂我们是疯子,我们全身上下哪里疯了,为什么我们总是被看成疯子。我和那个保安打起来,那人是练过武的,是武警的退伍人员,他把我打得趴在地上动不了,我觉得脑浆都要流出来了吧。
后来有一个看车的好心人,托熟人帮我到按摩院里面偷偷打听了一下,春儿不在那里。我白挨了一顿揍。
我们农村人,无论怎么打扮,看得出来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他们就凭这身衣服欺负我们。我到城里来是没有办法的,我家的地被债主夺走了,我没有地,我在家只有饿肚子,债只会越欠越多,只好到城里来。我来城市是为了挣钱还债的,可还是没有我们的活路。我蹲在路灯下,想到这些,很伤心。可是没有办法,没人可以帮到我们。
我没钱了。但我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我和他们认为的的乡下人不同,我是有文化的。我没读多少书,但是我看书,我看书比读书的人还多,我是有文化的。我知道偷东西是罪。我看过书上写的孔乙已,他说偷书不算偷,我还认为是偷,只要你白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是偷。可是现在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我的肚子咕咕乱吼。我重新弄一副挑子,一边洗油烟机一边找春儿。三个月过去,还是没有她的音讯。
一天老六来告诉我,说他有个朋友在三水KtV里边看见了春儿。这个朋友在KtV里边当清洁工。我一听撂下挑子就走。
在三水我见到了老六的朋友。他告诉我春儿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刚来的时候,她想跑。老板派人看住她。她从窗台上跳下去,差点把腿跌断。后来她就不跑了。
我见到春儿的时候,她扭头就往回跑。我就追。我拉住她往外走,一直走到大门口。老六的朋友对我说,你别骂她,她是被逼的。
春儿被我拉到河边。她什么话也不说,放声大哭,我也放声大哭。我哭完了,她还在哭。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她还是哭,哭得全身发抖。
我说,哥不怪你,你倒是吭一声啊。
她还是哭,哭到后来突然晕过去了。我吓坏了,掐了半天人中,她才醒过来。
她紧紧地抱住我,死也不撒手。
我流泪了。我说春儿,你一定受委屈了,可你得说话啊。
她还是不说话。手就像铁条一样抠着我。
我只好把她带回老六住的地方,我也借住在那里。老六和张德彪见我找着了春儿,都很高兴。他们去卖了点肉,说要给春儿压压惊。
晚饭做好的时候,春儿睡着了。她连饭也不想吃就睡着了。老六让我不要弄醒她,就让她好好睡吧。
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吃饭,老六弄了几两米烧,我们喝着。我喝着喝着就流下泪来。
张德彪说,春儿总算回来了。你别哭了。
老六说,木生,春儿她不想说,我看你就别问了。你老问她那些事儿,不是给她添堵吗?让她怎么说呢。
我擦了眼泪,说,收容所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呢。
张德彪说,吿他!
老六说,你怎么告呢?打官司要钱的。再者说了,老百姓告政府,这算哪门子官司呢。你告也白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