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晋生接过会议纪要草草看了一下,说,你看行就行了,你现在也是个负责任人呢。
梁晋生说完,就准备出门。
江晓力说,要出去?
梁晋生说,是,有一点事。
江晓力说,我希望你不要去了。
梁晋生一听,就顿住了,笑笑说,你知道我去哪儿?
下午茹嫣来敲门的时候,虽然江晓力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但是她已经知道了是谁。等到梁晋生回到会议室,就见他神情恍惚,似听非听的样子。
这一段时间,江晓力和梁晋生都没有提到过茹嫣,仿佛这个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见面必谈的重要人物不曾存在。他们也不曾说到其他任何私人的话题,像两个素无私交公事公办的上下级。连称呼都改成了梁市长江主任。许多年前,她随父亲叫小梁,相熟之后,叫梁哥,叫晋生,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官衔。到近年生出了恋情,干脆什么都不叫了。梁晋生则一直叫她晓力。江晓力从来没有对梁晋生表达过什么,或者说她所有的表达都是抓不住把柄的,她知道梁晋生看得懂,但可以装作不懂,这样避免了两人的许多尴尬。这些,连她的父母都蒙在鼓里。只有一次,和三两密友相聚,喝醉了酒,哭了一场,说了一些糊涂话。酒醒后,她隐约感到自己漏嘴了,与她们一一打了招呼,暗示她们在此事上封嘴。那几个密友也装糊涂,说没听见你说什么啊。她笑笑说,那就好。所以,当那天茹嫣突然问起这档子事,让她觉得又突兀又难堪,好像被一个衣饰华丽的漂亮女人,突然看见自己穿了一双破袜子一样。那天她很平静地将这件事遮掩过去,但从此心里便种下了一个大疙瘩,耿耿于怀不可去除,随时间推移越长越大。
江晓力一边收拢着稿子,一边淡淡说,你不应该再去了。
梁晋生就坐了下来。
江晓力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也坐了下来,缓缓说,这事怪我。当初给你做媒的时候,对她的了解并不深透。
梁晋生不语,只是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江晓力说,后来发现,你们不合适。
梁晋生问,为什么?
江晓力说,她太任性。她的任性是骨子里的。她太自傲,那种自傲是不动声色的。还有,她有些自私,有些矫情,有些故作姿态。
梁晋生喃喃说,我倒喜欢这些……我也没觉得她自私。
江晓力说,有人自私是贪财,有人自私,是贪恋自己的声名……如果你们都还年轻,如果你现在没担着这一份工作,如果你想早早去过那种老百姓的日子,我不会说这些。
梁晋生说,如果我确实是这样打算呢?
江晓力笑笑说,不会吧?你再斩钉截铁说一遍?
梁晋生想想,终于没有说出口。
江晓力说,你知道,在市里这一大帮子人当中,你是最该上去的。你的长处和优势,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的教育背景最好,正儿八经的文革前名校毕业,同时,那里还是你的政治资源。你不群不党,眼下看起来好像势单力薄,但是对于上面来说,恰恰是他们喜欢的。经济上,我可以说,你是最干净的一个。还有,你形象好,口才好,风度好,身体也好。这都是当代官员极需的一些条件,临时抱佛脚去学都来不及的。
听到这里,梁晋生笑了,说,你要是中组部部长多好。
江晓力却认真说,我就是以中组部的眼光来看你的。
梁晋生竟有些沮丧起来,直说着,唉,好端端的,给你搅得……
江晓力知道已经打着他的软肋了,更进逼一步说,我刚才说的那些,只是她个性上的一点问题,你要喜欢,也属正常。男人恋爱的时候,就喜爱那些使性子,耍脾气,娇滴滴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女人,挺刺激的,也能显出男人的宽宏大量体贴入微,特别是上了一点年纪的男人,还能找到一点青春少女的疯野。
梁晋生说,你怎么琢磨得这么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