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坎波教授来访,萱望来这里是他经手的,房子也是他代找的。
“昨天我从药房走回来,迷了路,天又黑了,”赵珏笑着告诉他。“幸而遇见一大群学生,问路他们也不知道,我只好跟着走,快走到树林子那儿才觉得不像,又往回走。”
坎波教授陡然变色。
赵珏也就明白了,他们是去集体野合的。当然不见得是无遮大会,大概还是一对一对,在黑暗中各据一棵树下。也许她本来也就有点疑心,不过不肯相信。
“我应当去买只电筒。”她笑着说。
坎波教授笑道:“这是个好主意。”
萱望咕哝了一声:“有——干电池用光了。”
坎波随即谈起现在学生的性的革命。显然他刚才不是怕她撞破这件事,惊慌的是她险些被卷入,给强奸了闹出事故来。
“我们那时候也还不是这样。”他笑着说。他不过三十几岁,这话是说他比他们俩小,他的大学时代比较晚。其实萱望先在国内做了几年事,三十来岁才来美国找补了几年苦学生的生活。
坎波又道:“现在这些女孩子长得美的,受到的压力一定非常大。”
他只顾怜香惜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萱望瘦小漂亮,本就看不出四十多了,美国人又总是说看不出东方人的岁数。他英文发音不好,所以缄默异常。这样纤巧神秘的东方人,在小城里更有艳异之感。
女生有关于中共的问题,想学吹萧、功夫以及柔道空手道,都来找他。夫妇俩先当笑话讲。迄今他们过的都是隔离的生活,过两年从一个小大学城搬到另一个小大学城,与师生与本地人都极少接触,在赵珏看来是延长的蜜月。忽然成了红人,起初连她都很得意。选修中文,往往由于对中共抱着幻想,因此都知道《东方红》这支歌。有个高材生替老师取了个绰号叫东方红。
赵珏在汽车门上的口袋里发现一条尼龙比基尼衬裤,透明的,绣着小蓝花——毋忘我花,偏偏忘了穿上。
以后她坐上车就恶心。
“人家不当桩事,我也不当桩事,你又何必认真?”他说。言外之意是随乡入乡,有便宜可捡,不捡白不捡了。
后来就是那沁娣。
人是天生多妻主义的,人也是天生一夫一妻的。
即使她受得了,也什么都变了,与前不同了。
赵珏笑道:“他回大陆大概也是赎罪。国为那阵子生活太糜烂了,想回去吃苦‘建国’。”过饱之后感到幻灭是真的,连带的看不起美国,她想。
她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盅蛋奶冻子,用碟子端了来道:“我不知道你小女儿是不是什么都吃,这我想总能吃。也是那家买的。”
恩娟很尽责的替女儿吃了。她显然用不着节食减肥。
她看了看表道:“我坐地道火车走。”
“我送你到车站。”
“住在两个地方就是这样,见面难。”
“也没什么,我可以乘飞机来两个钟头就走,你带我看看你们房子,一定非常好。”
恩娟淡淡的笑道:“你想是吗?”这句话似乎是英文翻译过来的,用在这里不大得当,简直费解。反正不是说“你想我们的房子一定好?”而较近“你想你会特为乘飞机来这么一会?”来了就不会走了。
这是第二次不相信她的话。她已经不再惊异了。当然是司徒华“下了话”——当时她就想到华府中国人的圈子小,司徒华一定会到处去讲她多么落魄。人穷了就随便说句话都要找铺保。这还是她从小的知已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