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敞厅。
安福与白文氏正在谈话。
安福:quot;王爷实实在在挺后悔的,特别是您上回亲自送去马车,叫那个不懂事的车老四给砸了,根本不是王爷的意以quot;
白文氏:quot;所以我并没有怨王爷。quot;
quot;王爷说,这事儿他也闹不明白了,究竟七错八错,错到哪儿了?quot;
quot;要说错,先得说你们王爷的不是。quot;
安福顺从地应着:quot;是,是!quot;
quot;二爷号出了喜脉,可他并不知道你们大格格的底细,何至于就杀了马,砸了车?!quot;
quot;是,是,太莽撞了。quot;
quot;要说我们老爷子也有不是,把事情讲明白就行了,结果弄得你们家破人走,搁着谁也忍不下这口气。quot;
quot;二奶奶说的是,要都这么想,就没这些烂事儿了。quot;
quot;我总觉得一个人一个家立在这世上,谁也离不开谁,这不,你们府上又用得着我们大爷了。quot;
安福听着,不住地点头。
quot;大爷一辈子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倒落了个秋后问斩……即便这样,我去求大爷,大爷也不会不答应。quot;
安福忙站了起来:quot;那我这先谢谢您了,老福晋病得不轻,她就认准了大爷了……quot;
quot;安福!quot;猛然间从外面传来一声大吼。白文氏和安福扭睑儿一看,都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影壁前面站着秉宽、狗宝、陈三儿、胡总管、四五个仆人和景怡、景琦等孩子们。颖宇怒冲冲地交了过来,冲进微厅指着安福大骂:quot;安福,你个狗娘养的,你们害得我们家被人亡,还腆着脸来求我们大爷看病?!quot;
安福吓傻了:quot;三节、三爷……quot;
白文氏忙上前拦:quot;老三,有话好好说。quot;
颖宇更火了:quot;我没你那么好说话!安福!你给我滚出去!quot;
安福可怜巴巴地:quot;二奶奶您瞧……quot;
quot;老三,不许这么无礼,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办!quot;白文氏正色道。
颖宇根本不理睬,看都不看一眼白文氏。管自大叫:quot;安福!你滚不滚?!quot;
白文氏急了:quot;老三,回屋里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quot;
颖宇大怒,声嘶力竭地吼叫着:quot;白文氏,你少来这一套!少跟我摆你那副当家的样儿!实话告诉你吧,你当不了我三爷的家!quot;
白文氏一愣,没想到他会当着外人犯混。
颖宇蹦着高地大吼道:quot;安福!你们王府倚仗着是皇亲国戚就敢这么欺负人?!我和你们詹王府的仇不共载天!你滚!quot;
白文氏也急了:quot;老三!你有完没完!quot;
安福哀求地:quot;三爷,我这不是赔礼来了么……quot;
颖宇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安福的胳膊:quot;你还叫我动手啊。你?!quot;说着猛地一拉,quot;滚!quot;安福踉阻跄跄地被拉出了敞厅。
白文氏怒声大叫道:quot;不许动手儿!quot;
安福回过头委曲求全地说道:quot;三爷,听我说,我们是有不对的地方……quot;
颖宇不容安报说话,上前又推,恶狠狠地:quot;少罗成吧你!quot;
安福死赖着不走:quot;三爷,三爷!quot;白文氏忙上前把颖宇拉开:quot;老三,把话说明白了,再叫安总管走也不迟!quot;
颖宇:quot;不听!一句也不听,你走不走?啊?!quot;
安福求助地望着白文氏,三个人僵持着。白文氏忽然地:quot;安总管,走,到我院里去。quot;
见安福要跟着白文氏走,颖宇急了,大声招呼秉宽。秉宽和影壁前一大堆人一直在注意着敞厅里的动静,听到叫他,答应着跑出来:quot;在这儿呐!quot;
颖宇浑身颤抖地怒吼道:quot;去!把他的马车砸喽!把他的马给我宰喽!quot;
秉宽等人大吼一声:quot;啊!quot;
白文氏、安福一惊。安福大声叫道:quot;二奶奶!--quot;
白文氏高喊一声quot;老三,使不得!--quot;二人拔脚奔向门外……
秉宽等人兴奋不已,各自寻找砸车的工具,门闩、斧头、铁棍、菜刀……个个大叫着:quot;砸三八蛋!quot;quot;今儿个大报仇哇!quot;……
景琦也抄起一根木棍,兴奋地转来转去:quot;砸车了嘿!砸车了哩!quot;
白宅大门口。
门口对面的墙壁前停着安福的马车,赶车的老索坐在车上,手里拿个香瓜悠闲地吃着,听到喊声忙向大门方向看。只见秉宽举着菜刀,带着手持各种家伙的人们冲了出来:quot;宰了狗日的!quot;quot;砸呀!quot;……吓得老索把香瓜一扔,跳下马车就跑。
秉宽多冲出了门口,景琦、景怡也举着棍子跑了出来。
老索躲得远远的,心惊胆战地回头看。
quot;站住!站住!quot;跑出来的白文氏不顾一切地冲到秉宽前面护住了车。秉宽等人不敢动了。
白文氏嗔怒地望着众人,秉宽等惧怕地望着二奶奶。
颖宇跑出站在台阶上怒目而视。
白文氏威严地:quot;干什么?都给我回去!quot;
颖宇站在台阶上大叫:quot;甭听她的,砸!quot;
白文氏厉声:quot;谁敢砸?!quot;
秉宽等人胆怯地放下了手。
安福跑到白文氏面前,满面歉意道:quot;二奶奶,真对不起,给您惹事儿了。quot;
颖宇冲下台阶,从一仆人手中夺过斧头,冲向马车:quot;我就敢砸!我他妈就敢砸!quot;
白文氏上前一步挡住:quot;老二,你今儿要想砸车,你先砸我!quot;
颖宇愣住了。安福为之一震。秉宽等人担心地望着。景琦傻傻呵呵地举着棍子,神情庄重地抬头道:quot;妈,砸不砸?quot;
白文氏突然扬手狠狠地打了景琦一个耳刮子:quot;滚回去!quot;景琦被打得摔了个跟头。狼狈爬起连窜带蹦地跑到大门口台阶上,心有余悸地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颖宇万分不解地望着白文氏。人们僵持着,在二奶奶威严下,终于有人向后退了。
颖宇痛心疾首地:quot;二嫂,大哥秋后就要向斩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大嫂自尽了,你知道不知道?!这都是谁弄的?都是他妈詹王府!二嫂……这深仇大恨你就全不放在心上么?他们害死了咱们的亲人,你怎么还护着他们呀!quot;
颖宇抬起手遮住眼目痛哭失声。白文氏痛苦地望着……又见人们在慢慢向前移动,白文氏回头对安福道:quot;安总管,你还不快走!quot;
quot;是,是!quot;安福慌忙转身拉马……
颖宇仍痛哭着,白文氏充满同情地望着。当传来马的嘶鸣声时,人们才扭头看到马车远去。
人们眼睁睁地呆望着,没有一个人动。只有景琦跑下台阶,拣起一块小砖头用力向马车南去的方向掷出去。
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低头沉思着。
安福:quot;您没瞧那阵势,我今儿差点儿回不来了。quot;
詹天爷:quot;没想到白家出了这么个女人!quot;
安福。quot;现在白家就是二奶奶当家,他们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quot;
詹王爷喃喃自语:quot;通情达理,以德报怨,可敬啊。有这么个人,白家就不会完。quot;
詹瑜:quot;老福晋刚刚醒过来,得赶快请大夫来。quot;
安福:quot;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呢?quot;
詹天爷站起身:quot;再去!quot;边说边指着詹瑜:quot;你去!再去白家!不管人家说什么,你全听着,告诉二奶奶,就说宫里边儿我都疏通好了,刑部大狱也打了招呼,今儿天一黑,就可以把大爷从狱里接出来。quot;
quot;可万一,他们家的老爷子要不答应呢?quot;詹瑜面有难色。
詹王爷充满敬意地:quot;有了这位二奶奶.就没有办不成的事!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白萌堂靠在床头的枕头上,白文氏、颖轩、颖宇站在床前。
白萌堂:quot;那你说怎么好?quot;
白文氏:quot;只要他们有办法把大爷接出大狱,就给他们看病。quot;
颖宇:quot;凭什么?除非他们想法儿把我大哥的斩监候给救了。quot;
白萌堂微微一笑:quot;大白天说梦话,赦不了喽!quot;
颖宇理直气壮地:quot;那他们老福晋也甭想活,病死了活该!quot;
白文氏:quot;一码是一码!乘人之危的事不能做!quot;
quot;二奶奶说得对!治病救人是咱们这行儿的根本,不管有什么冤仇,也不能见死不救。quot;白萌堂正气凛然地道,quot;告诉老大答应他们,就说是我说的!quot;
颜宇不服气地哀求着:quot;爸,这事儿就这么完了?我大哥大嫂死的冤呐!这仇就这么了了?!quot;
白萌堂沉着脸:quot;先给他们治病!等把她的病治好,再报仇也不晚!quot;
颖宇、白文氏、颖轩闻言一惊,面面相觑之际,胡总管跑了来说:quot;二奶奶,詹王府又来人了。quot;
白萌堂:quot;去吧!按刚才说的办!quot;
白文氏、颖轩忙退出,白萌堂又把颖宇叫住:quot;老三,你别去!quot;颖宇回头站住。
quot;给我站这儿,我有话说……quot;白萌堂坐直了身子,quot;你敢不听二奶奶的,当着外人的面儿给她下不了台,她连我的家都能当,怎么当不了你的家,狂得你……quot;
白宅敞厅。
詹瑜坐在白文氏对面执利甚恭。
詹瑜:quot;王爷还一个劲儿地夸奖您。quot;
白文氏道:quot;这倒不必,王爷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儿,先设身处地的替对家想想就行了。我们老爷子发了话了,只要你们能把大爷从狱里接出来,大爷一定过去给老福晋看病。quot;
詹瑜忙站起拱手致意:quot;谢谢白老爷和二奶奶,狱里的事,上下都疏通好了,天一黑就可以接出来,天亮以前送回大狱就成。quot;
白文氏:quot;詹大爷,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我只求一件事儿。quot;
quot;您说,您说。quot;詹瑜担心地望着。
白文氏:quot;秋后向斩已经无可更改了,我也不难为你们,我只想叫大爷临死之前再见见家里的人。今儿夜里,我要把全家大小带到你们王府门口,跟我们大爷见上最后一面,请跟押车的打个招呼。quot;
quot;行,这事地包在我身上了。quot;詹瑜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狱囚室。
颖园和白文氏隔着栅栏站着。
白文氏道:quot;这是老爷子的意思。quot;
颖园低着头木然地:quot;那就去吧!咱们就是干这个的,治病救人嘛!quot;
白文氏:quot;我知道这事挺难为大哥的,给仇家治病……quot;
quot;别说这个,多积点儿德,到了阴间我少受点儿罪。quot;颖园打断了白文氏的话。
白文氏无奈地叹了口气:quot;唉!大哥,我和詹家说好了,今儿夜里,我带着一家老小到詹王府门口,等你看病出来都见上一面。quot;
颖园抬起无神的双眼看着白文氏,神情淡漠:quot;不必了吧!何必呢,弄得怪难受的。quot;
quot;见个面儿吧!怕以后……quot;白文氏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颖园:quot;就叫我们大房头儿的来吧,看看老婆孩儿就行了,别惊动别的房头儿了。quot;
quot;大哥……我今儿个……不得不跟你说……quot;白文氏有些不敢抬头,吞吞吐吐:quot;本来想瞒着你,可事到如今……大哥,自从你问了斩监候那天……大嫂她……quot;
颖园惊慌地:quot;怎么了?quot;
quot;她……她自尽了。quot;
颖园两眼望着空中,目光更呆滞了,似乎没听明白,竟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不知在找什么,他慢慢走到墙根儿坐到了地下,两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了。
quot;大哥,大哥!quot;白文氏连连呼唤。
颖园仍一动不动。白文氏正不知如何是好,严爷走了过来,轻轻垃了白文氏一下:quot;二奶奶!您来!quot;
白文氏知道有事,也不问,便跟着严爷离开。回望颖园仍抱着头一动不动。
大狱牢头房。
严爷、白文氏和朱顺三人坐得很近。
朱顺的声音极低:quot;二奶奶,我有个主意,今儿夜里大爷一出了大狱,就不能再让他回来了。quot;
白文氏一愣:quot;那怎么办得到?quot;
朱顺:quot;我跟严爷商量好了,兵马司狱里刚死了一个姓韩的死囚,验过尸拉出来还没理呢,我给压下了没往上报……quot;
白文氏惊奇而紧张地听着。quot;大爷只要从王府一出来,咱们就偷梁换柱把姓韩的尸首弄到这儿来!quot;
严爷:quot;验尸的是我的徒弟,决不会出错儿。quot;
朱顺:quot;明地一早人不知鬼不觉地一理就完了。quot;
白文氏担心地:quot;那韩家的人会不会找来?quot;
朱顺:quot;韩家就剩一老太太,儿子犯的杀人罪,把县太爷的儿子捅死了。老太太连问都不敢问。quot;
白文氏:quot;这保险么?quot;
严爷:quot;保险不保险的是个路儿啊!quot;
朱顺:quot;总比在大狱里等死强吧!quot;
严爷:quot;就算抓住了,也是个死,反正是死!万一跑出去了,不是拣条命吗?quot;
白文氏:quot;可真要是出了事儿……不行,我得跟老爷子商量一下。quot;
朱顺:quot;跟谁都不能商量,府里不就是您当家么?您就做主吧!quot;
严爷:quot;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儿险,天知,地知,咱们三人知,走了风声我们哥儿俩都得满门抄斩!quot;
白文氏:quot;你们担这么大的风险,可太叫我……quot;
朱顺:quot;您甭说客气活,大爷救过我妈一命,这回我总算能把这条命还给他了,我就图个心里踏实。quot;
白文氏:quot;说实在的,我害怕,大爷反正是个死了,可你们二位……quot;
严爷:quot;没工夫扯了,还好些事儿要办呢!您得给我一套大爷的衣裳帽子,多预备点儿银子给大爷带上,使的用的东西彭少越好。quot;
朱顺:quot;大爷只能隐姓理名远走高飞了,好人到哪儿也有人帮!千万不能走露了消息。quot;
白文氏:quot;除了到决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quot;
严爷:quot;今儿晚上不是你们家里的人都来看大爷吗?那更好了,趁乱把东西给他,底下就是我们哥儿们的事儿了。quot;
白文氏:quot;不管这事儿办得成办不成,二位这份儿情意,白家永远不忘!quot;朱顺:quot;老说这个就没劲了,我们是粗人儿,知恩不报那是畜牲。我得赶紧结大爷先找个落脚儿的地方去。quot;
白宅内账房。
白文氏把一个首饰盒交路大头儿:quot;你去把这首饰都当了,给我开一千两银票。quot;
大头儿把首饰盒推回:quot;我给开就是了,这是何必呢?quot;
quot;这是我私房用,不能从公中提。quot;
quot;先记上账不一样么?quot;
quot;不一样,你这儿还能有多少银子,有得出没得进。quot;
quot;二奶奶说得是,不光没得进,开销也太大了,您就说……quot;大头儿话未说完,胡总管拿着银票走进来道:quot;二奶奶,照您的吩咐,从汇丰取了一千,是您这些日子给大房存的银子。quot;
白文氏接过银系。大头儿也递上银票:quot;二奶奶,一千银票。quot;
白文氏:quot;好,当了首饰,多出来还给我,不够再找我要。quot;
胡总管惊讶地:quot;您一下提这么多银子干什么?quot;
白文氏掩饰地:quot;噢,是老爷子要的。quot;
quot;二奶奶,得想法子减开支了,您看……quot;大头儿翻开账本儿,指点着,quot;就这一笔,白养了七八个闲人,原来刀房的马六、碾房的傻张、涂二爷,这些人都没事儿干了。百草厅早就封了,还养着这些人干什么?把他们都散了吧。quot;
白文氏笑了:quot;银子没了还能挣,人没了可没地儿再找去。quot;
胡总管:quot;百草厅查封了,留着这些人也没用啊。quot;
白文氏:quot;百草厅就没有盘回来的那一天?quot;
大头儿:quot;那得哪年哪月呀,养个三年、五年咱们受得了么?quot;
quot;三年、五年我要是还盘不回百草厅,那我这个当家的就不必当了!quot;白文氏笑着转身出了屋。
大头儿目瞪口呆注视她背影远去。转脸儿见胡总管也颇惊诧,便说:quot;嘿--她怎么这么牛呀!quot;quot;白宅大房院北屋卧室。
两个大躺箱放在炕的一头。白文氏正在翻箱子。玉芬、景怡、景泗、景陆挤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景琦也站在一旁。白文氏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只见箱子底有两三件旧衣服和日常用的东西O 她喘了口气坐到自己腿上,冲着箱子发愣,自言自语道:quot;怎么穷成这个样儿了。quot;由文氏回头看着孩子们,孩子们仍默默地望着她。
quot;过来,到眼前儿来!quot;她把着手,几个孩子走过来。白文氏感慨地:quot;我这些日子才知道你们家过得有多苦。quot;
玉芬:quot;妈说都把钱垫给三叔了。quot;
白文氏:quot;你们爸爸是个大好人,进了大狱,可没犯祛!他是冤枉的。quot;
景怡:quot;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呀?quot;
白文氏:quot;景信,你是白家的长房长孙,日后白家就要靠你撑起来,你可千万要争气呀!quot;
景怡:quot;二婶,我想去看我爸。quot;
白文氏:quot;今儿夜里你们都能看见,我带你们去;记住不许哭,别惹你爸爸伤心,听见了没有?quot;
景怡等:quot;听见了。quot;
景琦:quot;妈,我也去。quot;
白文氏:quot;你当然得去,你大书可想你了。quot;
景怡:quot;二婶,我能把我写的大字给我爸爸看看么?quot;
白文氏:quot;行,把你们这几个月写的字,拣好的都带上。quot;
说罢,白文氏系好了一个包袱。
白宅大门口。
三辆马车停在门口,仆人们打着灯笼跑来跑去扶着大人、孩子上车。颖轩、胡管家、秉宽上了第二辆,颖字、白方氏、景武等人上了第二辆。
第一辆车,二奶奶王扶玉芬上车:quot;玉芬往里坐,挤着点儿坐。quot;景怡也从另一侧上了车,手里抱着一摞大字纸。白文氏刚上车,景琦跑来:quot;妈,抱我上去。quot;
quot;这儿坐不下了,上你爸爸后边儿那辆车去!quot;景琦向后跑去。
三辆马车启动了……
詹王府大门口。
大门紧闭,几个兵勇在门口走来走去。门开了。詹王爷、詹瑜、车老四、安福走了出来,几个兵勇立时站好了,王爷等人向远处张望。安福指了指:quot;他们白家的人来了!quot;
远远的白家的三辆马车驶来。
詹王爷没有动,面无表情地望着。安福等偷看了一眼王爷也没敢动。只见三辆马车靠边儿停在街对面,白文氏、颖宇、颖轩等鸦雀无声地纷纷下了车。片刻间白家的人站了一片,遥遥望着詹王府大门。
詹三爷有些不安地望着白家的人。
颖宇咬着牙狠狠地:quot;我真想宰了这帮王八蛋!quot;人们有些骚动。白文氏低声喝道:quot;老三!quot;人们又平静下来,仇视地望着。
詹王爷等也都默默地望着。
白文氏拉玉芬、景怡等孩子:quot;你们几个到前边儿来。quot;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胡总管道:quot;来了!quot;众人权头望去。只见严爷赶着马车驶来,车轿封得严严实实。
quot;来了,来了!quot;詹瑜说着,随詹王爷等人忙下了台阶,迎到刚停下的马车前。
严爷下了车凶巴巴地掀开轿带:quot;下来吧!quot;
颖园跨下车,詹王爷走上一步:quot;白大爷,请请请。quot;
颖园供了拱手:quot;王爷请。quot;二人走向门口时,实然传来颖宇的大叫声:quot;大哥……quot;
颖园闻声猛回头,颖宇又叫了声:quot;大哥!quot;四目相视,百感交集,一时都再说不出话来。
白家的人纷纷向前拥动。白文氏阻止道:quot;别动!quot;大家站住脚,无不揪心地望着果立的颖园。
严爷不客气地:quot;快走!快走!quot;
詹王爷伸手一让:quot;请,请!quot;颖园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上台阶,跨进大门前,不由自主又回头望了一眼。
玉芬、景怡、景琦等几个孩子焦急地望着。景怡有些带着哭腔厉声喊着:quot;爸爸!爸爸!quot;
白文氏:quot;别急,等爸爸出来再说啊?!quot;
詹王府大门已紧闭,门外只剩几个兵勇守着。
詹王府老福晋卧室。
老福晋躺在床上,詹王爷走到床前,俯身在老福晋身边轻声道:quot;额娘,白家大爷来了。quot;
quot;是呀,白大爷来了?quot;老福晋伸出了手。
詹王爷忙闪到了一边,颖园读上前握住老福晋的手放在脉枕上,坐了下来。
quot;老太太,我来了。quot;颖园开始侧起头号脉。
quot;怎么老也不见你来了?quot;
quot;啊,我……quot;颖园竭力抑制着情绪,quot;我太忙了。quot;
詹瑜和詹王爷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汗。
老福晋:quot;别累着,身子还好?quot;
颖园应付着:quot;好,好。quot;
quot;你看我,不行了,老了,人一老就不行了,年轻的时候,人找毛病,人一老,毛病找人了。quot;
quot;您硬硬朗朗的能活一百岁。quot;
詹王爷仍很紧张地望着。
quot;你多大岁数了?有四十了吧?quot;
quot;奔五十的人了。quot;
quot;我怎么看你都有白头发了,是不是?quot;
quot;一脑袋白头发了。quot;
quot;操心累的,累的!家里人都好?quot;
quot;好。quot;
quot;二奶奶好?quot;
quot;好。quot;
quot;告诉她,我想她了,上回还送我一对簪子,饭也没吃成,叫她来玩儿。quot;
quot;是!quot;
quot;大奶奶好?quot;
颖园突然哽住了:quot;大奶奶……大奶奶……quot;
詹王爷顿时又紧张了,死盯着颖园;詹瑜看了眼王爷,又注视颖园。颖园眼里涌出的泪水在打转,他极力抑制着:quot;哦,大奶奶……挺好的。quot;
詹王爷忙接上话:quot;额娘还是少说几句吧,话说多了伤神,您闭上眼睛歇会儿养养神。quot;
quot;没事儿,白大爷一来,我这病就好了一半儿,是不是白大爷?quot;
颖园胡乱应着:quot;是,是!quot;
quot;白大爷,我就信得过你。咱们有缘,看病讲究的是个医缘!quot;
quot;是!是!有缘,有缘。quot;颖园号完脉忙站了起来。
詹瑜忙不迭地让着:quot;请白大爷到外边用茶。quot;
quot;您老请歇着吧。quot;颖园向老福晋躬了躬身。
老福晋问道:quot;你看怎么样啊?quot;
颖园一副轻松的样子:quot;挺好的,没事儿,没事儿。quot;
詹王爷长长松了一口气。
老福晋:quot;你说没事儿,我心里就踏实了。quot;
quot;您歇着吧。quot;颖国客气着。
老福晋:quot;快去把那玫瑰白糖雪梨膏拿来,请大爷尝尝。quot;
詹王爷忙往外让:quot;请请!quot;詹瑜打开帘子,颖园和詹王爷前后走了出来。
詹王府老福晋房外厅。
书案上摆好了纸笔。
詹王爷让坐道:quot;白大爷喝口茶歇歇再开方子。quot;丫头将quot;雪梨育quot;放在桌上。
颖园没有坐:quot;不必了。quot;
詹王爷一愣,不知是不必喝茶还是不必开方,便试探着问:quot;那就……先开方子?quot;
颖园低下头:quot;不必了。quot;
詹王爷感到不妙,惊愕地:quot;您的意思是?……quot;
颖园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写字。詹王爷快步凑过来,只见纸上写着四个字:带病延年。不禁大惊失色:quot;这是什么意思?quot;
quot;老福晋的病,无药可治。quot;
quot;那也总得治啊!quot;
quot;说句不该说的话,老太太熬得过今年冬天,也熬不过明年春天。quot;
詹王爷震惊道:quot;请您来就是为了想想办法嘛!quot;
quot;无能为力……quot;颖园说罢即转向门口:quot;严爷!quot;
严爷站在门口外:quot;怎么了?quot;
颖园:quot;送我回大狱。quot;
詹王爷登时拉下了脸:quot;白大爷,您这不是有意推托吧?我们可是诚心诚意请您来的。quot;
quot;我也是诚心诚意来看病的。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若不诚心诚意,何必从大狱里出来惹这个事儿呢?quot;颖园说着走向门口。
quot;白爷!quot;颖园转身看着詹王爷。詹王爷急步走到颖园前:quot;咱们两家积怨已深,可这里没老福晋什么事儿!您不能冲着老福晋来呀!quot;
颖园也拉下了睑:quot;王爷!您这叫什么活!我不是关少沂!他老婆摔死了孩子,倒冲着我来!治病救人是我的根本,也是我们白家的祖训。您要不信,可以把京城的名医全都请来,要是我的脉号错了,您再斩我三回,我都没二话!quot;
严书站在门口听着,脸上流露出一丝钦佩之意。
詹王爷怒冲冲地望着颖园。颖园则平静地望着詹王爷。
詹王爷想发作,忽然一个丫头走到跟前道:quot;王爷,老福晋问,外边吵吵什么呢?quot;
詹王爷猛醒,气哼哼地道:quot;送客!quot;
严爷装作不耐烦地:quot;行了行了,走吧!quot;
quot;告辞了,王爷,千万别把老太太生气,老太太想吃点儿什么就让她吃,不必再忌口了!quot;颖园转身而去。
严爷押颖园向院外走去,詹王爷呆望着二人的背影。突然像想起什么走到书案前,注视着颖园所写的字,猛地抓起,大声叫道:quot;岂有此理!quot;三把两把扯碎扔到地上。
詹王府大门口。
大门开启,兵勇们站好,严爷押颖园出来,后面跟着詹瑜、车老四、安福等人。
街对面白家的人都紧张地望着。只听玉芬叫道:quot;爸出来了。quot;
来到车前的颖园,眼巴巴地望着街对面。严爷招了招手。白文氏忙带着孩子们围上,大人们也跟了上来。
严爷忙制止:quot;行了,行了。别往前来了,有活决说,该走了啊!quot;
大人们闻声站住了。
詹瑜、车老四、安福等人站在台阶上看着。只见白文氏将一个包袱递给颗园,又招呼景怡近前。颖园正暗自奇怪为何给他这么大包袱东西。景怡已将大字纸送过来:quot;爸,看我写的大字……quot;颖国颤抖着接过时,玉芬放声哭了,顿时孩子们全都哭了起来。
quot;不许哭!quot;白文氏历产制止,玉芬忍住哭声,泪汪汪看着颖园。
景琦挤到了前面,叫着:quot;大爷大爷,我在这儿呐!quot;
颖园眼泪花花:quot;好孩子,好孩子。quot;两手哆哆嗦嗦地看着大字。
严爷机警地注意着詹瑜等人神色和反应,又观察着白文氏这边,喝着:quot;快点!快点!有要紧的话赶快说!别扯闲儿!quot;
詹瑜等人颇不忍心地看着这生离死别场面。
颖宇、颖轩伤心地叫着:quot;大哥--quot;颖园抬头看了看点点头,忙又低下头。
白文氏看了一眼严爷,严爷心领神会,大喝一声:quot;该走了啊!quot;转身走到王府门口台阶下。对詹瑜等人说:quot;诸位请回吧,我这就带他回去了。请回禀王爷一声,以后有什么事要我效力,尽管吩咐……quot;
白文氏趁严爷正与詹府的人周旋,突然凑近颖园耳边,低声而快速地:quot;严爷和朱顺要救你出去,你听他们的!quot;
颖园惊愕而又茫然地望着白文氏。白文氏则不容问话,忙打岔儿地回头叫孩子:quot;快给爸爸磕个头,咱们回去了。quot;
孩子们跪地给颖园磕头时,严爷回来了:quot;行了行了,不早了,看两眼就行了,退后退后!quot;
孩子们起身,白文氏忙拉孩子向后,颖宇、颖轩等也向后退。
颖园仍惶惑地望着白文氏。严爷把包袱往车里一扔,厉声地:quot;磨蹭什么?
上车!quot;
颖园望着凶巴巴的严爷,满脸疑云地忙上了车。
白文氏等已靠路边,哀伤地望着马车启动。当马车跑起来时,白文氏上前紧追几步,人们跟着往前一拥,马车远去了。
quot;大哥--quot;颖宇悲怆的喊声,在空旷的街上回响着。
詹王府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街道、胡同口。
严爷赶车驶来,警惕地四下张望。街上空空无一行人。
严爷赶车到一胡同口。车拐进胡同不见了。同时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从胡同驶出,拐弯而去。
赶车的是朱顺,他用力甩了两个响鞭。马车飞驶远去。
白宅。
在白宅大门口,搭起了丧事牌楼,吊唁的人出出进进。敞厅已改作灵堂。
玉芬、景怡、景泗、景陆身穿重孝跪在颖园的灵位牌前,白文氏和丫头挽着白萌堂站在厅中,颖宇、颖轩站一边。
詹王府后花园。
关少沂将报丧的帖子交给詹瑜,二人沿游廊走来。
詹瑜看了看顺手扔在拐角处小石桌上:quot;我也接到了。quot;
quot;我听说昨儿晚上他还来给老福晋看病呢?quot;
quot;是啊,可弄得王爷大发了一顿脾气。quot;
关少沂诧异地:quot;那为什么?quot;
quot;白大爷叫我们老福晋带病延年,连个方子都没开就走了。quot;
关少沂站住了:quot;这不是咒老福晋么?quot;
詹瑜坐到护栏上:quot;唉!谁知道?!本以为这个疙瘩这回解开了,没想到结得更死了。quot;
quot;你昨天见白家大爷,他精神气色怎么样?quot;
quot;挺好的,就是白头发多了。quot;
quot;没有病病歪歪的?quot;
quot;没有,看着身子骨还算结实。quot;
quot;他在狱里受过刑么?quot;
quot;没--有!白家也上下使了银子。quot;
关少沂来回走了两步突然转身:quot;这就不对了!quot;
quot;怎么?quot;
quot;他一没灾儿,二没病,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死了?quot;
詹瑜抬头愣愣地看着关少沂:quot;我们家的人也都纳闷儿呢!quot;
quot;这其中一定有诈!quot;
quot;能怎么样呢?quot;
quot;会不会昨天晚上,趁着来你们府上看病,他们白家悄悄儿地把他们大爷救走了……使了个调包儿计?quot;
quot;不会不会,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亲眼看见他下的车,上的车,刑部的人把他押走的,白家的人一个没去。quot;
quot;反正我是不信。quot;关少沂拉詹瑜起身,quot;走!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quot;
quot;我不去了,王爷不叫我去!quot;
quot;去吊个丧怕什么的?走走!……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quot;
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