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参茸栈。
街口大门上方高悬弧形的跨门梁嵌:营口曹记大福参茸栈。
门里像集市一样人来人往,乱哄哄议论着。靠北的一溜高台上一个挨一个有二十多间单开的门脸儿,上下都一堆堆站满了人。伙计从一门脸儿走出站在高台儿上高喊:quot;神龙大盘三号,现银四百一十两--杭州胡庆余堂--quot;
人们顿起一片议论声。
另一伙计:quot;大娃娃中盘五号,现银二百三十两--济南宝申堂--quot;
景琦和涂二爷、许先生走进大门,两旁的人热情地打招呼,一中年人迎上来道:quot;涂爷,姗姗来迟啊!quot;
涂二爷转身应道:quot;这是我们少东家。quot;景琦忙躬了躬身。四周立刻围了一圈儿人。
中年人:quot;少东家亲自出马御驾亲征,要有大动静了吧?quot;
涂二爷:quot;有什么提精神的行市吗?quot;
中年人:quot;吉顺号今年出了一盘最高价儿的八百两,小户买不起,大户拿不准,放盘的一口咬定八百两,一个大子儿不让,涂二爷,这得您来啦!quot;
涂二爷:quot;少东家,进去开开眼!quot;
景琦、涂二爷、许先生上了台阶,一群人跟着他们蜂拥进了quot;吉顺号quot;店门。
吉顺号店内。
十盒参摆在了柜台上,第一棵主参足有三两重。放盘的尹先生不错眼珠子盯着涂二爷的脸。
涂二爷拿起主参仔细端详着。尹先生则端详着涂二爷。景琦来回看着他二人。
围在涂二爷身后的人们,鸦雀无声看着,有个青年人咳嗽了一声,旁边的人立即责怪地瞪着他。青年人抱歉地吐了一下舌头。
涂二爷终于抬起头,两眼盯着尹先生。尹先生微微一笑:quot;怎么样?八百两!quot;
徐二爷:quot;几家儿看过了?quot;
尹先生:quot;总有七八家儿了吧!quot;
涂二爷:quot;我买了!可八百两不行。quot;
尹先生:quot;您开价儿!quot;
涂二爷将右手袖口一打,将胳膊放到了柜台上,尹先生也忙伸出右手与涂二爷对上了袖口,两只手在袖口中蠕动着,以手指quot;谈quot;价儿。
景琦充满新奇地望着。周围的人也屏息而观。两只手在袖口中继续蠕动着。
片刻后,尹先生耷拉着眼皮,眉头皱了起来;涂二爷目光犀利,看得尹先生慌乱起来,须臾,涂二爷微微一笑,抽回了手,两只袖口分开了。涂二爷和尹先生全都直起了腰。围观的人全都紧张地看着。只见尹先生回到柜台后,把那写着八百两的银牌翻过来一扣:quot;成交,三百五十两!quot;
景琦大惊。围观的人轰的一声,七嘴八舌乱了套。有的说,quot;我的妈!砍下一半儿多的价儿,假的?!quot;中年人大叫:quot;涂二爷!好眼力!quot;另两个老客则道:quot;能看出假的来,这得多少年的功夫!quot;quot;这株参太难认了,跟真的一样啊!quot;屋子里好声四起……
许先生拿着那棵假参给景琦讲着。
quot;神了!神了神了!quot;景琦边听边敬佩地望着涂二爷。
外边忽然传来喊叫声、起哄声,许先生、景琦忙回头看,人们拥向门外。
参茸栈院内。
景琦、许先生和涂二爷在人群后面出了吉顺号。涂二爷拦住一个秃头问道: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秃头:quot;陕西来的一位老客,四百两买了一棵假参!quot;
这时一伙计站在台上大叫:quot;特盘移山参一棵,四百两,陕西恭德堂范记--quot;
涂二爷:quot;你瞧,他还必得叫出移山参来,这不存心寒碜人家吗?!quot;
买了假参的大高个儿,夹个小包低着头匆匆向大门外走。人们让开了一条路,不住大喊着瞎起哄:quot;陕西范记!饭桶吧你!quot;quot;眼睛长哪儿去了?夹到卡巴裆里了吧!quot;quot;那是屁眼儿!quot;
quot;哈哈……quot;人们大笑。大高个儿狼狈逃出大门。
景琦感慨万平地望着。涂二爷拍了拍景琦的胳膊:quot;看见了吗?
少爷?不练成火眼金睛,别上这地方来,丢人现眼不说,回去东家还不叫他卷铺盖。quot;
许先生:quot;这人打今儿起,这辈子也不敢在参行露面儿了。quot;
景琦:quot;真是商场如战场,这么厉害!涂爷,您得教我!quot;
三人闲聊着一直往院子尽头走去,只见沿墙一溜都是卖参的散兵游勇,有蹲地下摆小摊儿的,有手里拿着吆喝的。景琦等边走边看,忽然,一个脏兮兮脑后拖一根又短又细白色小辫儿的瘦小老头儿,手托破旧蓝布包拦住了他们:quot;三位请留步,您赏光看看我这棵参。quot;
涂二爷上下打量老人,见他目光十分诚恳,才要答话,旁边的人瞎起哄:quot;老头子!起什么哄你!quot;quot;哪拣了根胡萝卜上这儿蒙事儿来了。quot;
老人不管哄叫,管自固执地把蓝布包伸到涂二爷面前:quot;我在这儿蹲了大半天了,没人理我,您看看!quot;
涂二爷没有接:quot;老人家高寿了?quot;
老者:quot;还小呢,八十一!quot;
涂二爷:quot;嗬!老祖宗了!自己挖?quot;
老者:quot;干了一辈子了。quot;
涂二爷点点头,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层发黑的白布,只见十几层棉纸包着一棵参,涂二爷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问:quot;身子骨还硬朗?quot;
quot;深山老林怕是再也进不去了,腿脚不行了。quot;老人感慨道,quot;我大老远的头一回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quot;
涂二爷打开最后一层棉纸,不由倒吸一口气:quot;咝--quot;
景琦忙凑近了看,涂二爷惊讶地抬头望着老者。
老者期待地望着涂二爷。
涂二爷看了一眼景琦:quot;少东家!开眼吧!quot;忙又低头看参。这是一棵罕见的大野山参。
人们都围了过来,惊叹不已。涂二爷看看周围:quot;哪位帮忙借个戥子来!quot;
quot;这儿有!quot;人群中立即传过一个戥子。涂二爷接过后小心地称参:quot;七两五!quot;人们发出惊讶的呼声。
涂二爷:quot;哪儿控的?quot;
老者:quot;长白山!这兴许是我最后的一卖了。quot;
涂二爷:quot;老祖宗,好参呐!少见!quot;
老者:quot;您是识货的。quot;
涂二爷:quot;您,开个价儿吧!quot;
老者:quot;你不是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的么?quot;
景琦一惊:quot;您也知道白家老号?quot;
老者:quot;是中国人哪儿有不知道的。quot;
涂二爷:quot;这是我们少东家。quot;
老者:quot;少东家来了,我不敢开价儿,我信得过,您看着给,给多少算多少。quot;人群中又发出一片议论声。
涂二爷苦笑了一下:quot;您这是为难我。quot;
老者:quot;什么话呀!白家老号买我的参,我这辈子没白活,这叫物归其主!quot;周围的人一片叫好声。
涂二爷:quot;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只能冒昧了,这棵参到了京城值多少银子,跟这儿的买卖是两码事!就地卖参就地价儿,我给您个整数--两千两银子。quot;
景琦心服口服地点着头,注意着老者的反应。
老者稍稍一躬身:quot;我谢谢您!quot;围观的人再次大声叫quot;好quot;!
院子里的人都往这边跑,把四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回京的路上。白天。
涂二爷、许先生坐在马车上,景琦仍骑着马跟着车走。
涂二爷:quot;少爷这趟辛苦了,跟着我们受了不少罪呀!quot;
景琦:quot;说实在的,我压根儿没把百草厅放在心上……记得小时候,我妈带我去摘匾,特意叫我认白家老号那四个宇,我念了三遍……quot;
许先生:quot;这块匾有多大分量,你这回知道了吧?quot;
景琦:quot;见识到了,我也看见你们二位在药行真是八面威风,靠本事,这是真威风!quot;
许先生:quot;没有白家老号的牌子,有威风也抖不出来!quot;
景琦:quot;我白景琦要是抖不出真威风来,这辈子白活!quot;
涂二爷:quot;这回二奶奶叫我们俩把你带出来,打心眼儿里发怵!
怕你不听话呀!你还真成!quot;
景琦:quot;我听有本事人的话!二位,我可要先走一步了,你们走得太慢!quot;
涂二爷:quot;一块儿走吧,你又想干什么?quot;
景琦:quot;营口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北京正闹义和团呢,整个北京都乱了套了,我实在不放心家里。quot;
许先生:quot;也好,一路上可要小心!quot;
景琦催马向远方驰去。
京城街道。
层层路障,拳民不断匆匆跑过。
景琦骑马来到路障前刚停住,便有拳民喝令:quot;站住!下来!quot;景琦赶快下马。
拳民:quot;干什么的?quot;
景琦:quot;回家,我前边儿到家了。quot;
拳民:quot;义和团在这驻防,从南边绕着走!quot;
景琦上马往回转,突然传来枪炮声,景琦催马奔去。
白宅。
景琦在门口下了马,仆人忙接过,秉宽匆忙迎出。听到秉宽说家里没出事,景琦这才放下心来,直奔二房院去见母亲。
刚上北屋台阶,白文氏迎了出来:quot;可回来了,真怕你们出事儿。
北京全乱了,闹义和团呐!quot;
玉婷跑过来:quot;哥,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quot;
景琦:quot;叫妈给你拿。妈,您给分分吧。大房、三房的一人一份儿。还给爸爸买了样好东西呢!quot;
颖轩坐在一旁:quot;哼,你小子会买什么东西!quot;
白文氏拿出一块砚向颖轩走来:quot;这个准是给你买的。quot;
颖轩接过一看,喜出望外:quot;砚!嗬嗬嗬!好好!quot;
景琦走进屋:quot;哼!还说我不会买东西!quot;
玉芬风风火火走进来:quot;七弟!quot;二十六岁的玉芬已是少妇模样。
景琦大惊:quot;玉芬姐!你什么时候来的?quot;
白文氏:quot;早来了,非要见你一面儿才走!quot;
玉芬:quot;我今儿就走!总算见到你了,嗬!大小伙子了,走在街上准认不出来!quot;
景琦:quot;我刚回来,你再住几天!quot;
玉芬:quot;不行,本来山东闹义和团乱哄哄的,我说到北京躲躲,好家伙,这阵儿北京比山东闹得还凶!quot;
白文氏:quot;义和团烧了西什库教堂,还杀了洋人,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把交民巷也给围了,景琦你看,这是玉芬给你带的补药。quot;
白文氏将一大纸包打开,里面是quot;泷胶quot;。
玉芬:quot;这是泷胶,济南府时兴得很,驴皮熬的,再入了药,大补的。quot;
景琦高兴地:quot;谢谢姐,你看,我也不知道你来,没给你带东西!quot;
白文氏:quot;把我那份儿给她。quot;
玉芬笑了:quot;那我谢谢二婶,不谢景琦!quot;
白文氏:quot;景琦,你三叔儿入了洋教,好几天不见影儿,你三婶儿急坏了……quot;
玉芬:quot;义和团专门杀洋教的!quot;
白文氏:quot;你去教堂找找他,叫他快回家,别跟洋人那儿搅和了。quot;
景琦:quot;行!我吃完饭就去!quot;
quot;我也得收拾东西去了。quot;玉芬说完,景琦提着包同她一起出了屋。
颖轩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砚,感慨地:quot;你看景琦,给他带了一百两银子,大概一个子儿没舍得花,全给大伙儿买了东西了,这孩子长进了……嘿,这是块好砚!瞅着像是明朝的,我得搁起来!quot;
颖轩如得宝贝似的抱着砚进了里屋。
白文氏气得大叫:quot;就是你不长进!又把那烂石头往被窝儿里搁!quot;
教堂后院。夜。
后院几处冒着黑烟,到处是火光和喊杀声。
景琦从矮墙上跳下,手里拿着一把大刀,飞快地跑到黄春的小屋前,门开着。景琦冲进屋大叫:quot;黄春--quot;没人应。慌忙四顾,只见泥炉里的炭还着着,咖啡壶倒在地上。
景琦冲出了屋门,大叫一声:quot;黄春--quot;遂向远处跑去……
教堂拐弯处。夜。
一群拳民跑过。颖宇、容神父和黄春藏在一丛灌木后面。容神父化了装,一身长袍马褂,戴个小帽头儿。颖宇拉着容神父:quot;快跑!quot;
二人跑去。黄春看了看,却向相反方向跑去。
颖宇拉着容神父跑到一棵树旁,容神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quot;跑不动了!quot;
颖宇:quot;不行,快跑,这儿可不保险!quot;正这时传来景琦呼唤黄春的喊声,颖宇扭头大叫:quot;老七!quot;
景琦闻声跑来:quot;三叔儿!还不快跑!quot;
颖宇喘着:quot;他跑不动了,我得把他安顿了!quot;
景琦:quot;快回家吧,三婶儿都急坏了!quot;
颖宇愤恨地:quot;这帮乱民,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quot;
景琦问道:quot;黄春呢?quot;
颖宇忽然想起:quot;黄春?quot;忙四下张望,quot;哎?她一直跟在我后头,行了,别管她了!我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了!quot;
景琦:quot;往东走!那边儿清静!quot;说完持刀跑去。
quot;哎哎!你上那儿去!quot;颖宇看着容神父,quot;快跑吧,上我家去!quot;说着便拉住容神父跌跌撞撞地跑去。
景琦站在街头绝望地四顾,只见火光冲天。教堂起火了。
颖宇外宅客厅。夜。
玉红把湿手巾递给容神父。
颖宇:quot;快给神父弄点儿吃的。quot;
玉红为难地:quot;他吃什么呀?quot;
颖宇:quot;嗨!跟咱们中国人一样,大碗炸酱面他照吃!大蒜!quot;
容神父惊魂未定:quot;太野蛮了,太野蛮了!这不算完,我们国家不会不管的!quot;
颖宇:quot;没错儿!我要是你们洋人,我就把这帮儿乱民全宰喽!
还有那位西太后,也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quot;
容神父在重地:quot;白三爷,我不会忘记你的友情!quot;
颖宇:quot;您甭跟我客气,我就求您一件事!把我儿子景武弄出洋去留学。quot;
容神父:quot;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去哪个国家都行!英国、法国、意大利,我都有很多朋友!quot;
玉红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quot;神父老爷,您就凑合吃点吧,兵荒马乱的什么也买不着,我不敢出去!quot;
容神父接过碗:quot;噢!炸酱面,好好!quot;
颖宇:quot;您慢慢儿吃,我得回家看一眼去!quot;
白宅大门口。夜。
全家人正在送玉芬走,玉芬上了马车,景琦满身灰土地帮着搬东西。
玉芬:quot;都回去吧,外边儿乱,没事儿少出门儿!quot;
景琦:quot;有空儿我到济南看你去!quot;
玉芬:quot;算了吧!说了八年了,到济南我给你买蝈蝈!quot;大家全笑了。
玉芬:quot;走啦!quot;马车启动缓缓走去。
人们纷纷往回走,白方氏拉住景琦问:quot;找着你三叔儿没有?quot;
景琦:quot;找着了,他说把神父安顿了就回来,挺好的,放心吧!quot;
大家向门里走去,景琦走上台阶想了想,又回身向外走,刚迈步,就听到有人压着嗓子在喊:quot;景琦--quot;景琦闻声知是黄春,不禁喜出望外,忙跑过去:quot;你怎么跑出来的?quot;
在照壁拐角黑影里站着的黄春道:quot;我把你三叔甩了。我不能再跟着他了,我怎么办呐?quot;
quot;你也不能上我们家呀……quot;景琦想了想,quot;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儿!quot;
黄春:quot;哪儿?quot;
景琦:quot;走吧,我们家花园子!我这就牵马去,你上胡同口儿那门洞儿里等我。quot;
白宅花园子。夜。
园门开着,景琦下了马又把黄春抱下,拉马进门。只见门房也大敞着门,不禁骂道:quot;妈的,看园子的也跑了,挺好!来!quot;他将马拴在树上,拉着黄春走向花厅。
厅里一片漆黑,景琦掏出quot;洋火quot;点燃油灯:quot;你就睡这儿吧,千万别出去!quot;景琦走到床前,把盖单子揭了,又从柜顶上把被子拉下来。
黄春:quot;你睡哪儿?quot;
景琦:quot;我?我得回去。quot;
quot;这儿一人儿没有,漆墨乌黑的,你就把我一人儿扔在这儿?quot;
quot;哟,姑奶奶,我今儿刚回来,好些事还没交代呢,我非回去不可。quot;
quot;你还来不?!quot;
quot;傻丫头,我不来你不饿死了,我得给你弄好吃的来!quot;
quot;我就在这儿住下去了?quot;
quot;怎么也得等外边儿乱完了吧!quot;最奇向门口走去。
黄春六神无主地望着。
景琦到了门口回过头:quot;我走了,你可把灯吹了,外边一看见亮就知道里边有人。quot;
黄春:quot;这地方鬼都不来!quot;
景琦转过身:quot;走啦!quot;
黄春忙叫:quot;景琦!……quot;景琦又一次回过头来,黄春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充满留恋地望着他。
景琦低下了头:quot;我明儿还来呢!quot;
黄春:quot;明儿早点儿来!quot;
詹王府。夜。
王府大门内外戒备森严,门里兵勇把守,门外全是义和拳民守卫。
武贝勒小跑而来,到了门口被一拳民拦住:quot;站住!你倒不认生,往哪儿胡钻你!quot;
贵武忙道:quot;我是王爷的外甥。quot;
一兵勇走出大门:quot;叫他进来吧!quot;
贵武忙转身上了台阶向门里走去。刚进院子,就见在花厅外廊子上,詹王爷正和拳民首领点验枪支。
贵武站在廊下,詹王爷看着贵武:quot;属实吗?quot;
贵武:quot;千真万确,白家老三入洋教有十几年了!quot;
詹王爷:quot;那还不把他抓起来!quot;
贵武:quot;教堂抄了一遍,连他带神父全没影儿了,八成躲家去了。quot;
见詹王爷低头沉吟不语,贵武上前两步:quot;王爷!白家老三实在不是个东西!这几年坑了咱们上万两银子,可俩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这小子罪大恶极,王爷做主,千万不能放过他!quot;
詹王爷:quot;要是去他家抓不着,白家的人又有话说了。quot;
贵武:quot;我知道,他还有所外宅,他跑不了!quot;
詹王爷:quot;那个神父哪儿去了广贵武:quot;抓到白老三就全知道了,王爷,那俩孩子也就能审出下落了!quot;
詹王爷下了决心:quot;去吧!别伤了白家别的人!quot;
贵武来了精神,转身大叫:quot;来人!quot;
白宅。夜。
贵武带着十几个拳民兵勇冲进了白宅门口,秉宽不知所措,不敢阻拦,只远远地喊:quot;诸位,诸位!这是要干什么?!quot;也跟着跑了进去。
贵武冲进院即杀气腾腾:quot;胡总管!把你们家三爷交出来,别叫我们动手!quot;
胡总管:quot;武贝勒,都是自己人,何必呢!quot;
贵武:quot;跟你废话没用,搜!quot;
白文氏急急忙忙走出来:quot;等等,等等!武贝勒,为什么抓三爷?quot;
贵武:quot;他入了洋教!quot;
白文氏:quot;入了洋教他并没做什么坏事!quot;
贵武:quot;二奶奶心里最明白,他做的坏事还少吗?quot;
白文氏:quot;武贝勒,咱们可不能官报私仇!quot;
贵武:quot;什么私仇?这是王爷的吩咐!quot;
白文氏:quot;那好!我跟你去见王爷,走吧。quot;白文氏毅然走出花厅。
贵武:quot;二奶奶!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你甭往里瞎掺和!quot;
白文氏回头:quot;告诉你,三爷不在家!有什么事儿,叫王爷跟我说,走吧!quot;
贵武:quot;王爷跟你说不着!搜!quot;
颖宇莽莽撞撞绕过影壁走进来,一见好多人愣住了:quot;干什么呢这是?quot;
白文氏大叫:quot;老三快跑!quot;
颖宇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几个拳民早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贵武走出敞厅下了台阶:quot;白老三,你也有今天呐!你怎么不摆谱儿了啊?quot;
颖宇:quot;贵武!别当我怕你了,你敢把我怎么着?quot;
贵武走到颖宇前:quot;你把神父弄到哪儿去了?quot;
颖宇:quot;我跟你说不着!呸!撒泡尿照照,你算哪棵葱啊!quot;
贵武:quot;我不跟你治气!我看你跟王爷说得着说不着,带走!quot;
两个拳民上来捆颖宇,颖宇挣扎着叫着:quot;讲理不讲理,凭什么抓我!quot;几个兵连推带架把颖宇弄了出去。
白文氏、秉宽、胡总管和雅萍等追出。
景琦匆匆走来,刚要上台阶,只见贵武一帮人押着颖宇出大门,大惊,急忙闪过一边。片刻之后,见白文氏等追出来,忙上前:quot;妈!
怎么把三叔带走了?quot;
白文氏:quot;詹王爷派人抓的!快!备车!quot;
景琦拦道:quot;妈!这事儿您别管,您也管不了!quot;
白文氏:quot;是白家的人我就得管!quot;
胡总管:quot;我看七少爷说得对!义和团不是好惹的……quot;
白方氏哭叫着冲了出来:quot;我不活着了!把我也带走!quot;
白文氏忙拦住:quot;别这样!别这样!这没用,我这就去王府!quot;
詹王府花厅。夜。
詹王爷:quot;人不能放,老佛爷懿旨,今儿就是要治治这些不懂礼数的洋人和教民!quot;
白文氏:quot;老三不过是一时糊涂才入了洋教,只要王爷放他回去,我做保,从此叫他再与洋教无关。quot;
詹王爷微微一笑:quot;你这位二奶奶真是好心肠,听说这位三爷没少给你添麻烦,你还替他求情?quot;
白文氏:quot;那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儿,求王爷恩典!quot;
詹王爷:quot;你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quot;
白文氏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詹王爷:quot;我的外孙子、外孙女都叫他绑了票儿,居然藏在了教堂里,以此敲诈勒索,至今不把人交出来!quot;
白文氏:quot;这事儿我问过老三,他说绝无此事!quot;
詹王爷冷笑道:quot;绝无此事?你这就去问问他,问明白了再来找我!quot;
白文氏:quot;是!quot;
詹王府看押房。夜。
颖宇垂头丧气地坐在小方凳上。
白文氏:quot;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吞吞吐吐的!quot;
颖宇:quot;我真是……没有……我说不清楚二嫂!quot;
quot;你还看不出来?王爷想要你的命,一句话的事儿!他所以留着你,就是为了那俩孩子,你怎么还犯死心眼儿?不要命了你?!quot;
quot;二嫂!我跳到黄河洗不清了,真的就一个女儿,那儿子我真不知道在哪儿!quot;
quot;那你跟人家说俩孩子都在你手上?quot;
quot;我那不是……那不是……嗨,不是想多讹他们一笔银子嘛!quot;
quot;老三呐!我早跟你说过吧?!想坑别人,早晚坑了自己!仇上加仇,今天报应了吧!quot;
quot;行了,二嫂,您就别杵巴我了,赶紧把我弄出去吧!我不能死在这儿啊,还老婆孩儿一大堆呢!quot;
quot;那女孩子在哪儿呢?quot;
quot;逃出来的时候走散了。quot;
quot;那上哪儿找去,找不来孩子你甭想出去!quot;
quot;对了!回去问景琦,他准知道!quot;
白文氏一惊:quot;他怎么会知道?quot;
颖宇:quot;晚上烧教堂的时候,我看见景琦也去了。quot;
白文氏:quot;嗨!那是我叫他去找你!quot;
颖宇:quot;不是!他拿着把刀绕世界的喊黄春!quot;
白文氏长叹一声:quot;唉!这孩子怎么这么混!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景琦:quot;三叔儿他胡说!我怎么会知道!quot;
白文氏:quot;你今儿晚上去教堂了没有?quot;
quot;去了!您叫我去的,说三婶儿急坏了,叫他快回家!quot;
quot;还有呢?quot;
quot;没了!quot;
quot;你没去找黄春?quot;
景琦斩钉截铁地:quot;我根本不认识她!quot;
白文氏:quot;怎么不认识,你不是常去教堂找她玩儿吗?quot;
景琦:quot;这都哪年的事儿了,这些年我根本没找过她!quot;
白文氏猛拍桌子大怒:quot;景琦!人命关天你知道不知道?黄春是詹家的孩子!quot;
景琦大惊:quot;怎么会是詹家的孩子?!quot;
白文氏审视地望着景琦:quot;是王爷从小把她扔了,你三叔儿弄了回来讹人家的钱!quot;
景琦面不改色:quot;妈,三叔儿这些年来干了一件好事儿没有?他给您添了多少麻烦,使了多少坏,您犯不上多管闲事儿!quot;
白文氏:quot;他再怎么不对,也不该死罪吧,你大爷已经是冤死了,不能再陪上一个!quot;
景琦:quot;妈,您知道把三叔儿一抓走,家里上下都怎么说?……说他罪有应得!没一个不叫好的!quot;
白文氏叹了口气:quot;唉!平时作孽,出了事儿也没人心疼!quot;
quot;妈,他得意的时候,有钱的时候想到过您吗?quot;
quot;可毕竟是白家的人,我想这回要能出来,他也该改一改了吧!quot;
quot;就算您能找到那个女孩子,您忍心拿她去换一个心毒手狠的人出来么?quot;
quot;你这是什么意思?quot;
quot;您把那女孩子送到王府那无情无义的王爷和贵武手里,那不就毁了她吗?quot;
quot;可孩子是人家的,总得给人家送回去,毁不毁的跟咱们就没关系了。quot;
quot;只要您交出去,罪名就砸瓷实了,三叔儿就更活不成!quot;
quot;这倒是!哎呀,这可麻烦了。quot;
quot;给他个死不认账!quot;
白文氏忽然醒悟了,两眼死盯着景琦:quot;听你这话碴儿,你是知道这女孩子的下落了?quot;
景琦:quot;哎?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我怎么会知道?quot;
白文氏厉声:quot;景琦!不许跟妈说瞎话!quot;
景琦一口咬死:quot;我不知道!quot;
詹王府看押房。夜。
白文氏:quot;他真不知道!quot;
颖宇:quot;哎哟,我的亲二嫂哎!你怎么信他的话?quot;
白文氏:quot;他不敢跟我说瞎话,甭管他小时候多淘,可从来不说瞎话。quot;
颖宇真急了:quot;他一肚子坑蒙拐骗比我玩儿得还溜!……得得得!我说这话你准不爱听,景琦这孩子是不错,可我告诉你,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quot;
白文氏:quot;随便你怎么说,现在你叫我怎么办?他一口咬定不知道!quot;
颖宇突然跪下:quot;二嫂!求求你了……quot;
白文氏吓了一跳,忙死劲儿地往起拉:quot;起来!起来!成什么样子?!quot;
颖宇死赖着不起:quot;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可毕竟是二爷的亲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quot;
白文氏:quot;快起来成不成,叫人看见像干什么的?!我不管了啊?!quot;
颖宇忙站起:quot;我这条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quot;
白文氏:quot;没事儿贱招,招了一身臊又怕事儿!quot;
颖宇:quot;我贱!我贱!二嫂!你把我救出去,我以后再敢阴你,你把我脑袋拧下来当尜尜儿抽!quot;
白文氏:quot;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先把命保住再说。quot;
颖宇:quot;行!能保住命就行!quot;
詹王府花厅。夜。
白文氏:quot;确实在义和团烧教堂的时候跑散了。quot;
詹王爷:quot;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只好对不起了!quot;
quot;王爷!我们老三欠您多少银子,我来还。quot;
quot;二奶奶!这不是银子的事儿。我照实告诉你,找不到孩子,我决不放人!quot;
quot;王爷,您也看见了,现在外头这么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quot;
quot;我不杀他,已经是看在二奶奶的面子上了,你还是不必管这闲事儿了吧。quot;
quot;请您宽限我一个月,要是找不到这孩子,任凭王爷发落。quot;
quot;只要把孩子找回来,我立即放人!quot;
quot;好,一个月之内,无论如何请王爷不要伤了三爷!quot;
quot;这儿是王府,不是杀人绑票儿的土匪窝!quot;
詹王府看押房。夜。
颖宇蟋缩在墙角,武贝勒跷着二郎腿坐在方凳上,旁边站着两个手持鞭子的拳民。
颖宇揉着肩膀:quot;哎哟!疼死我了,这是往死了打我呀,武贝勒!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quot;
贵武:quot;我该怎么对待你,把你供起来一天三炷香?quot;
颖宇:quot;是你先对不起我,我才下的手,你不能不讲理呀你!quot;
贵武:quot;还犟嘴,再打!quot;
两个拳民猛抽颖宇,打得他满地乱爬,躲着鞭子:quot;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quot;两拳民不打了。
颖宇有气无力地:quot;我……我说什么呀?quot;
贵武:quot;嘿……你跟我逗闷子是不是?你把神父藏哪儿啦?!quot;
颖宇:quot;神父自己跑了,我真不知道。quot;
贵武:quot;你是不想活了,知道义和团的厉害么?嘿,你们哥儿俩,把他拉你们那儿去,今儿晚上拿他祭坛!quot;
两个拳民向外拉颖宇,颖宇拼命挣扎大叫:quot;饶了我吧,饶了我!
武贝勒,我说!quot;
贵武:quot;放下他!说!quot;两个拳民将颖宇扔地下。
quot;我把他……藏到我那……外宅了。quot;颖宇说着忽然叩头大叫:quot;主啊!我是罪人呐!我十恶不赦啊!quot;
贵武站起身:quot;走!quot;
颖宇大叫:quot;贝勒爷!贝勒爷,我只求你一件事儿!quot;
贵武:quot;说,快说!quot;
颖宇:quot;我死了活了的都不要紧了,能不能赏我个烟泡儿抽,我实在瘾得受不了啦!quot;
贵武笑了:quot;抓到神父我就给烟抽!quot;
颖宇忙磕头:quot;贝勒爷!行行好吧!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