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大厅，去把张太大的意思告诉张天和。

    其实彼时客人已经陆续告辞，转瞬间张氏夫妇又站在大门口微笑送客，演技精湛，不在话下。

    孩子们早已由保姆送到楼上睡好，大屋顿时静下来。

    曾子佳见曲终人散，功德完满，明日论功行赏，当少不了她曾某的份儿，便鞠躬告辞。

    张凤山说：quot;天和你留下我有话说。quot;

    车蓉蓉见机行事，quot;我与曾小姐一起走。quot;

    曾子佳挽起车蓉蓉手臂，匆勿走出张家大宅，未到停车场，已经咕咕笑。

    蓉蓉宣布：quot;收工。quot;

    quot;累不累？quot;

    quot;唏，收工一条龙。quot;

    quot;我们找地方去喝一杯如何？quot;

    quot;好极了，曾小姐，我知道个好地方，有酒喝有舞跳。quot;眉飞色舞，神情一如释囚。

    车蓉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嫁给张天和，不要讲笑话了。

    跑车飞驰出去。

    在车子里车蓉蓉问子佳：quot;对得起张天和了吧？quot;

    quot;对得起有余。quot;

    那夜，她俩庆祝到清晨才回。

    在意大利人经营的小小夜总会里有乐队演奏热烈的曼波，一大队不认识的年轻人兴高采烈在舞池里接龙起舞，双手搭着前边那人的腰，嗨一声踢脚，一下子一头汗。

    刹那间张宅远又远，张家诸人面目模糊。

    世界那么大，没必要自我禁锢。

    像邓惠芳王景霞那一代还可推搪说是没有能力，曾子佳与车蓉蓉毫无借口。

    回到家，子佳来不及卸妆脱衣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到一下一下铃声，子佳以为是闹钟，不是，又误会是电话，最终搞清楚，才知道是门铃。

    她起床一照镜子，哗，镜中人为残花败柳下了新定义。

    于是不愿启门，大声吆喝，quot;谁？quot;

    quot;张天和！quot;

    吓一跳，quot;什么事？quot;

    quot;快开门。quot;

    quot;稍等十分钟。quot;想洗把脸再说。

    门咚咚响。

    子佳怕隔壁人家召警，只得蓬着头去开门。

    只见张天和西装笔挺站在门外，他真有他的一套，难怪他是老板，那么早已经打扮停当。

    子佳见他怒气冲冲，故意声东击西，quot;你早又来晚又来，人家会怎么想？quot;

    张天和把一张日报的娱乐版放在子佳鼻端。

    子佳只得接过来看。

    果然是车蓉蓉与电影公司签合同的照片，现在的报纸七彩柯式的印刷，照片中的车蓉蓉并没叫她的保姆失望。

    子佳放下娱乐版，一径跑到浴室去梳洗。

    quot;你不是不知道她拍戏的事。quot;

    quot;我没料到是这种规模。quot;

    quot;她总算知会过你。quot;

    quot;完全是两回事，报上说前约取消，重订新约。quot;

    子佳哗啦哗啦漱口，quot;她已超过二十一岁，你把事情弄僵了，只有吃亏。quot;

    quot;慢着，quot;张天和忽然抬起头来，quot;你的口气怎么像她的爸妈。quot;

    子佳叹口气，真的，只有爹娘才有那么大的忍耐力。

    张天和坐在床沿看曾子佳梳妆。

    子佳啼笑皆非，她曾经盼望生活中会有如此缠绵景象出现，但不是这个时候这个人与这个情况。

    张天和冷冷问她：quot;她签约你是知道的吧？quot;

    子佳点点头。

    quot;你们串通了来骗我。quot;他颓然倒在子佳床上。

    子佳只得把衣服拿到浴室去换。

    她扬声道：quot;昨天每个人都很高兴。quot;

    quot;是，昨天很成功，从此我与蓉蓉可以公开来往。quot;

    子佳出来，quot;那你还想怎么样？quot;

    张天和不出声。

    quot;去，去找蓉蓉谈谈。quot;

    quot;我找不到她。quot;

    子佳愕然，怎么会。

    quot;她已把随身电话关掉，据佣人说，一早就出去了，quot;张天和十分怅惘，quot;我怀念旧时，电话一响，便有一把娇俏的声音来听：天和，今晚什么时候见？quot;

    子佳嗤一声笑出来。

    他要改变她，她变了，他又希望她变回来。

    人心是多么复杂的一回事。

    quot;蓉蓉今日已非吴下阿蒙，相信今日府上各人也己看到同样新闻，证明蓉蓉的确是明日之星，你更好交待。quot;

    quot;她会成功吗？quot;

    子佳反问：quot;你说呢？quot;

    她递一杯咖啡给他。

    quot;照昨晚的表现来说简直晶光灿烂。quot;

    子佳微笑，quot;是，她已经开了窍。quot;

    张天和把报纸团皱扔到一旁，在早餐桌子上向曾子佳诉衷情，quot;看样子不日蓉蓉会变得像你一样聪明。quot;

    子佳刚想说她本人其实不算聪明，又被张天和打断。

    quot;我最怕与聪明女子打交道：我说什么，她全不理会，我想什么，她全猜中，那还有什么意思。quot;

    子佳不客气地问：quot;那你干嘛同我说话？quot;

    quot;嗳你不一样，你是我伙计，伙计不聪明怎么办事，还有，伙计不分男女。quot;

    子佳啼笑皆非，quot;谢谢你。quot;

    quot;子佳，今日你回公司，身份已是副总经理，还有，随时可搬进宿舍。quot;

    子佳却说：quot;我决定辞工。quot;

    quot;什么？quot;

    quot;五湖在等我。quot;

    quot;我不是已经同你分析过利弊吗？quot;张天和变色，quot;缘何执迷不悟？quot;

    quot;我与金星公司缘分己尽。quot;

    张天和气结，quot;这是我所听过至坏的借口。quot;

    子佳无奈，quot;那么好，我将实话告诉你，准备好了吗？quot;

    quot;哗，quot;没想到张天和也会那么讽刺，quot;自十二岁小学毕业告别操场后我还没听过老实话，请赐教。quot;

    子佳叹口气，quot;经过蓉蓉这件事情，我的职责已经公私不分，是男人，还可以说是老板的傍友，我是女生，身份更加暧昧，再在金星呆下去，会坏了名头。quot;

    张天和一怔，quot;这的确是实话。quot;

    quot;所以我想趁好收篷，转到别的公司去继续以真工夫搏杀。quot;

    quot;曾子佳你颇有打算。quot;

    quot;我们这一票女子不为自己，还有谁会为我们？quot;

    quot;你当日可以拒绝我的要求马上辞职，何用拖到今日？quot;

    quot;张老板，当日我是小小一个主任，离职外出。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当然要利用机会，升了副总经理才走。quot;

    张天和悚然动容，静了半晌，quot;你们出来找生活，也真不容易。quot;

    quot;唉，张老板，你以为人人是你，不用花脑筋就可以丰衣足食，外头可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quot;

    quot;我现在不怪你了。quot;

    子佳气结摇头，quot;谢谢你，我终于得到你的饶恕。quot;

    张天和怔怔地看住子佳，quot;现在我发觉聪明女人也并不是那么可怕。quot;

    子佳摊摊手，quot;奇怪，我与你竟那么谈得来。quot;

    quot;这了解来得不容易。quot;

    还有，子佳发觉车蓉蓉也已成为她最谈得来的朋友之一。

    她只得总括他说：quot;患难见真情。quot;

    张天和说：quot;我批准你离职，在外头不高兴，随时回来，还有，奖金加借。quot;

    子佳制止：quot;适可而止即行，免我报税，我对你给我的待遇十分满意。quot;

    quot;那我送你一件首饰。quot;

    quot;也不用，免得新同事问：她的游艇在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不在游艇上？quot;

    张天和看着她，有点感动。

    quot;还有，我想说一句话，张天和，其实你不用金钱扫动众人的心，大家也很愿意同你做朋友。quot;

    张天和一怔，大喜过望，刚想有所表示，又听得曾子佳这样说：quot;不过，肯花钱，收效特别快。quot;

    他瞪了子佳一眼。

    quot;我决定下个月一号就走。quot;

    quot;我真舍不得你。quot;

    子佳安慰他，quot;彼此彼此。quot;

    子佳其实并不十分留恋，五湖公司的人与事也许更新鲜更精彩，何必呆在同一个地方发闷。

    她在金星熬了几年，发展平平，直到车蓉蓉出现，才获张天和赏识，堪称异数。

    她一直真心对待蓉蓉，也因为这个。

    那日稍后子佳回到公司吩咐衣莲做辞职信。

    衣莲讶异，quot;曾小姐，没想到你要走。quot;

    子佳微笑，quot;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便可以飞出去。quot;

    衣莲不敢吭声，看样子曾子佳一早就有离心。

    过一会她说：quot;其实张家很赏识你。quot;

    quot;衣莲，张家有你这个大管家已经足够。quot;

    衣莲只得闭口。

    quot;蓉蓉有无消息？quot;

    quot;有，半小时前她来电说要找一本电影辞典。quot;

    呵，那么有上迸心，敢情好。

    quot;她在什么地方？quot;

    quot;在四海电影公司开会，不过导演吩咐，开会时间，不准打私人电话，散会后她会同我联络。quot;

    子佳颔首微笑，上轨道了，正经工作原应如此。

    quot;同她说，张天和找她。quot;

    quot;张先生找了她一个上午，她知道此事；不如说你找她。quot;

    子佳立刻阻止，quot;千万别替我讨没趣，人家如指明要与我说话，我自然会衡量轻重，按情理办事，人家不提我，可能已把我丢在脑后，我何必讨人嫌。quot;

    quot;她会忘记你，不会吧？quot;衣莲不相信。

    子佳拍拍衣莲肩膀，quot;你看你，这左右她对张天和都快没有记忆，何况是我。quot;

    衣莲；日话重提，quot;噫，宁养千军，莫养一戏。quot;

    quot;即使她再找我们，也不要觉得稀奇，那是因为我们大抵还有利用价值。quot;

    衣莲忽然笑了，quot;人情如此练达，还有没有快乐？quot;

    子佳很重视这个问题，她想了一想才回答：quot;不，料事如神不算快乐。不过，一早洞悉世情，胸有成竹，也不是不高兴的，不再会吃亏嘛。quot;

    她披上外套，到五湖公司见新老板。

    对方是一洋人，十分年轻，姓亚瑟，倒是一口标准女皇英语，十分难得。

    子佳喜欢替外国人做事，像一些人移民外国的心理一样，凡事从头开始，过去一笔勾销，洋人才不知那么多底细，容易敷衍过去，把事情办好即行。

    况且，这阿瑟三十多年纪，来到这五光十色的东方都会，不知有多少事好做，纵使精明，下了班也就罢手，不会像洋老头那样虔诚。

    子佳觉得放心，她同他说，她可能会带一个助手过来，他无异议。

    参观过各处地方，架构约莫同；日公司没有多大分别。

    亚瑟送子佳到电梯大堂，闲闲说：quot;听说金星公司老板张君很不舍得你走。quot;

    子佳立刻在心中诅咒哪个耳报神扮演汉奸角色，忙不迭在洋人面前说新同事闲话。

    表面上笑笑，子佳答：quot;中国人的习俗是，伙计要走，上头一定露出舍不得之情，表示念！日重情义，很少真正表态把人撵走。quot;

    亚瑟对这答案十分满意。

    他们一听到是华人的奇风异俗，什么怪事都可以接受。

    quot;下月一号见。quot;

    子佳与他握手道别。

    一转身，只见一张张笑脸，谁，到底是哪个好人，人没到，闲话已到，还有，人都去了，尚在造谣。

    哪里都有这样的人，话到老，活到老，这种仗，一直打到老。

    子佳到这个时候，不由得不想起张天和的话来。

    他说的是，做生不如做熟。

    不知道车蓉蓉有没有这样想。

    车上电话无巧不成书在这个时刻响了起来。

    车蓉蓉那甜美的声音问：quot;曾小姐，是你吗？quot;

    与陌生人周旋了好几个钟头，子佳已颇为失落，突然听到自己人声音，不由得唏嘘起来，quot;蓉蓉，好吗，散了会没有？quot;

    quot;刚散，想与你喝茶。quot;

    quot;好极了，老地方。quot;

    quot;我十分钟内可赶到。quot;

    quot;你有无同张天和联络？quot;到底是旧老板，不能太过无礼。

    quot;有，曾小姐，我挨骂了。quot;

    曾子佳笑，quot;见面详谈。quot;

    子佳停好车子走进咖啡室，只见车蓉蓉己在等她，大概在新地方受了一点挫折，看见子佳，像亲人那样握住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子佳满以为她飞上枝头，已不再有时间想到他们，倒是有点意外。

    一开口就说：quot;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quot;

    quot;不用怕，衣莲已经替你找到电影辞典，背熟了，什么蒙太奇。淡出淡人。切进切出，抛死他们。quot;

    quot;男主角正眼都不着我。quot;

    quot;他是要给你下马威，很正常。quot;

    quot;我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你与衣莲对我有多……quot;

    子佳一怔，倒是有点感动，能知道好歹的人实在已经不多。

    quot;曾小姐，我……我怕我胜任不来，我想解约，我不想干了。quot;

    子佳一听，不禁轰然大笑。

    quot;你笑我？你不是那样的人，为何笑我？quot;

    quot;我不干了己成为你的口头禅，好像不太光彩。quot;

    蓉蓉低下头，quot;我知道。quot;

    quot;隔墙有耳，叫人听到，只当你没有志气，传到导演耳中，怕他心灰。quot;

    蓉蓉无奈，quot;我该怎么表示？quot;

    quot;拿出诚意未，像东洋人那样，打着胸口，苦心孤诣他说：系！quot;

    quot;那不是像演戏吗？quot;

    quot;咄，你明明身在戏行，不把人生当舞台，行吗？quot;

    蓉蓉不语，隔一会儿，她忽然撤赖说：quot;曾小姐，请你继续赐教。quot;

    子佳微笑，quot;我下月起将离开金星公司，你不再是我的责任。quot;

    蓉蓉大吃一惊，像是刹那间失去依傍，半晌才说：quot;曾小姐，我们还是朋友吧，必要时你会给我忠告的吧？quot;

    quot;如果你需要的话，当然。quot;

    蓉蓉定下神来，quot;谢谢你。quot;

    quot;这个过渡期会需要一段日子来适应，之后你会如鱼得水，乐不思蜀。quot;

    quot;我永远不会忘记你。quot;

    他们都那样说，事后，也会丢在脑后，据说，功能最超卓的电脑，亦有自动洗脱记忆的功能，否则资料大多，不胜负荷。

    quot;曾小姐，我真没想到你会离开张天和。quot;

    子佳啼笑皆非，quot;蓉蓉，这件事你需要搞清楚，我是离开金星公司，不是离开张某人，你莫搞个人崇拜。quot;

    quot;都一样啦。quot;蓉蓉看不出分别。

    quot;不，绝对不一样，混淆了对我的名誉有极大影响，届时我什么地方都不用去。quot;

    quot;你看衣莲多好，永远不用转工。quot;

    quot;是，衣莲自有她的一套。quot;

    蓉蓉忽然说：quot;鱼太大了，反而不是喜事。quot;

    quot;你说什么？quot;

    quot;我的阿姨有点迷信，日前去代我算流年，算出来两句话，叫鱼大固可喜，舟小力不佳。quot;

    quot;呵，小船不可重载！quot;

    蓉蓉忧虑他说：quot;这不是在形容我吗？quot;

    不不不，曾子佳在心底嚷：这是在说我才真。

    难得的是，两个人都肯承认自己是只小艇。

    quot;可是我又想，我们坐在船上，目的就是在钓一两条大鱼，满载而归，以便上岸晒太阳，鱼即使压沉了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quot;

    蓉蓉恢复本色，吐吐舌头，十分俏皮。

    子佳正想说以蓉蓉如此姿色，当不用怕风大浪大，身后忽然传来冷冷一把声音：quot;原来你们在这里。quot;是张天和。

    蓉蓉连忙说：quot;是我把天和叫来的。quot;

    张天和悻悻道：quot;现在有话也要隔着一个人来讲了。quot;

    曾子佳马上站起来，quot;我立刻走。quot;

    quot;不，阿佳，你坐着，我们不要违反车小姐意愿。quot;

    蓉蓉什么都不说，一副要哭的样子。

    子佳只得劝：quot;有话，我们回家说。quot;

    quot;何用转折？就在此地三口六面的说清楚好了。quot;

    子佳出死力拉住，quot;大庭广众，明日花边新闻就见报。quot;

    quot;那多好，我也是人，我也爱出名，多人认识，做起生意来方便些。quot;

    子佳瞪着张天和，quot;蓉蓉，我们走。quot;

    张天和不得不跟上去。

    曾子佳同他说，quot;别拉拉扯扯的，当心你的面子。quot;

    张天和啼笑皆非，她俩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两位原本都靠支他粮饷为生的女士。

    也难怪他不服气。

    quot;有什么话，到舍下去谈，我家算是中立国，记住，勿毁坏我家东西。quot;

    蓉蓉连忙说：quot;我与曾小姐同车。quot;

    张天和更加悲忿，quot;放心，我不会非礼你。quot;

    奇怪，子佳忖，男女一吵架什么匪夷所思的话都会说出来。

    唉，自尊。学问。修养。品德，全体丢到一角，什么都不及一时意气。

    他们说的人不觉得，听的人却刺激得胃溃疡。

    子佳劝道：quot;张老板，您少说一句吧，都坐在我的老爷车吧。quot;

    上车之后，张天和又欲发牢骚，刚张嘴，就被子佳阻住，quot;张老板，你说十句，蓉蓉都不回一句，该心满意足了吧。quot;

    张天和不出声，开了车窗，他一人独坐后座，这时天忽然下起毛毛雨来，撇进车里，淋了他一脸。

    他忽然清醒了。

    独自讪笑一轮，说：quot;子佳，我就在这里下车，请停车。quot;

    quot;不是有话要说吗？quot;子佳讶异。

    quot;不，子佳，男人永远无话可说。quot;

    子佳不肯停车，quot;张天和，三年交往，难道一席话也没有，从此消失吗？quot;

    张天和不出声。

    quot;有话说明，大家死心，再没得救，分手好了。quot;

    张天和颔首，quot;也好，子佳，你的面子。quot;

    子佳叹息，quot;你这样一说，我脸盘子越发大了，更加做不成瓜子脸。quot;

    蓉蓉十分沉默，一看，她正在暗暗落泪。

    子佳揶榆：quot;看，都不是没有感情的人。quot;

    所以还有得救，所以还能坐下来好好谈。

    子佳见过情侣变质，一方面欲将另一方面去之而后快，那就不必留恋了。

    车子终于驶到目的地。

    到了小小公寓，子佳每人斟一杯老酒，quot;请坐，别客气。quot;

    张天和一饮而尽。

    他打量子佳的蜗居，quot;你怎么还住在这里，不是叫你去拣宿舍吗？死硬颈。quot;

    子佳说：quot;你别理我，我迟早飞黄腾达，先管你自己那笔吧。quot;

    张天和这时才看向车蓉蓉。

    她仍在哭，眼泪缓缓沁出来，揩干又再泪盈于睫，已经鼻子通红，可是说也奇怪，不但不难看，还十分可爱，上帝也真的偏心。

    张天和呆半晌，叹口气，quot;大明星，你片酬若干？quot;

    蓉蓉不出声。

    子佳在旁敲锣，quot;蓉蓉，老板问你。quot;

    蓉蓉哽咽，quot;第一部五万，往后每部加一万。quot;

    张天和大吃一惊，quot;什么，才几万块一部戏？每套戏起码拍三个月，你吃什么？quot;

    子佳解释，quot;新人如此片酬已经不错，人家才拿几千块。quot;

    quot;咄，简直是人肉市场。quot;

    quot;张天和，你不了解那个行业请勿乱放厥词。quot;

    他又说：quot;那么，你仍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吧，过两日衣莲会陪你去办过户手续。quot;

    蓉蓉没精打采，quot;我不要你的馈赠。quot;

    张天和说：quot;这不是争意气的时候，大明星，你还得走好长一条路，这三五七年有得你熬的，没有一幢像样的房子，怎么过日子？quot;

    子佳有点感动，他是真心为她好。

    quot;你仍去衣莲处支津贴，那几万块，不够你上美容院，quot;张天和叹息，quot;看你怎过日子。quot;

    quot;天和，quot;蓉蓉忽然恳求，quot;等我，你等我。quot;

    张天和心平气和他说：quot;等，等到几时去？等到你成名，还是等你长大？蓉蓉，时不我予，我快老了，我必需抓紧时间，寻欢作乐，我不能等，我负担不起，我不能等你拍完戏才来赴我约会，对不起，我想我们不得不各赴前程。quot;

    子佳侧然。

    quot;蓉蓉，你在签约时应当知道这个后果。quot;

    quot;我，我以为会有商量余地。quot;

    张天和温柔他说：quot;蓉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quot;又补一句，quot;能得到其中一样，已经不错。quot;

    蓉蓉说：quot;你终于甩掉了我。quot;

    张天和朝子佳说：quot;阿佳，有你在场真好，听听这鬼灵精说的是什么，明明她抛弃我，硬说成我不要她，你说厉害不厉害。quot;

    蓉蓉破涕为笑。

    quot;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quot;

    蓉蓉与他拥抱。

    quot;你也可以找子佳，她的智慧经验胜你千倍，你要多加利用。quot;

    蓉蓉答：quot;我省得。quot;

    张天和自斟自饮。

    半晌他说：quot;我失恋了，quot;

    子佳这时做中间人，quot;张老板，你且等她三个月，三个月不算很长的一段日子，也许彼此会得适应新生活。quot;

    张天和沉默半晌，quot;叫我适应新生活？quot;他反问。

    蓉蓉叹口气，quot;算了，曾小姐，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生活方式，只有我们迁就他，他怎么会受委屈。quot;

    到底相处好几年，有某种程度了解。

    quot;蓉蓉，愿意回来的话，只需说一声。quot;

    张天和取过外套走了。

    子佳对蓉蓉说：quot;他说你随时可以回去。quot;

    quot;他也那样对你说过，你会吃回头草吗？quot;

    quot;看情形。quot;

    如果值得，何乐而不为。

    蓉蓉黯然，quot;我知道我永远回不了头。quot;

    quot;那也好，quot;子佳颔首，quot;那样你才会全力以赴，专心工作，有所恃，则有所保留，乃成功之大已quot;

    蓉蓉看着子佳，quot;曾小姐，你会是我的朋友？quot;

    子佳微笑，quot;当然，你找我，我一定应你。quot;可是她还会找旧时保姆吗？

    蓉蓉看看表，quot;我约了美术指导，要跑了。quot;

    quot;祝你成功。quot;

    quot;你也是。quot;

    她俩都离开了张天和。

    张天和帮了她们大忙，他当了她们的台阶，也许自觉，也许不自觉，他们三人均有得失，已是最公平的交易。

    子佳有两个星期假期，她回公司去收拾私人物件。

    张天和并不太急找她的替身，职位悬空。

    衣莲朝写字台呶呶嘴，quot;羡煞旁人。quot;

    子佳笑，quot;什么祖唐琼汤庄泉要打破头了。quot;

    衣莲也笑。

    子佳看到衣莲手中拿着一叠东西。

    quot;这是什么？quot;她好奇。

    是几只银相架，都镶着车蓉蓉与张天和的合照。

    子佳吐吐舌头，quot;这么快撇出来？quot;

    衣莲忠心耿耿帮着老板，quot;倒不是他急急想忘记她。quot;

    子佳忍着笑，quot;他还有什么苦衷不成。quot;

    quot;他是怕新人看见了，误会他不肯从头开始。quot;

    子佳颔首，quot;这是快已经有新人了。quot;

    衣莲现与子佳熟稔，她且又离职，不怕是非，故说：quot;电话簿上密密麻麻的姓名地址，一打过去，眉开眼笑的应，为什么不呢，一合眼缘，立刻可以自尖沙嘴小商场跳到置地大买衣服。quot;

    子佳点头，quot;是华服很重要。quot;

    衣莲感喟：quot;她们懂什么，她们以为穿起上等衣裳，即是上等人，立时三刻高人一等，扬眉吐气，接着可以藐视别人。quot;

    子佳把一盆仙人掌捧在手中预备拿回家养。

    进电梯时迎面看见一个女郎朝着她走出来。

    停下脚步，做然说：quot;我找张天和。quot;

    子佳笑了，孩子气发作，有心作弄此女，quot;张天和？quot;她转身与衣莲说，quot;我们收发部的确有个喜欢穿西装上班的伙计叫张天和。quot;

    quot;不，quot;那年轻女子急了，quot;他是总经理。quot;

    子佳装作十分讶异，quot;呵，是吗，我怎么不知道？quot;

    quot;我找金星公司。quot;女郎已经变色。

    quot;这的确是金星公司，你到楼下大堂接待处再去问问，叫人传报，别乱闯。quot;

    那女郎哭丧着脸朝原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