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十分感动，一个女子毋须伴侣时时刻刻以她为重，多么可爱，幸运的他不知可以匀出多少宝贵的时间来办正经事，相信每一位成功男士背后都有如此明白大理不拘小节的女伴。

    果然，不消片刻，甄保育气急败坏告诉她：quot;乃意，我们有急事要回家处理，已订好飞机票今夜走。quot;

    乃意连忙致电航空公司，该日票子已售罄，正在查第二第三间的票房，岱宇说：quot;算了，这明明是她们两姐妹的诡计，我们索性过几天才走好了。quot;

    乃意闻言放下电话转过头来笑问：quot;你同保育已经有默契？quot;岱宇笑着点点头。

    她心情好似很愉快，走到窗前，轻轻哼一首歌：quot;滴不尽的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花春柳满画楼……quot;

    乃意讶异，quot;什么地方听来这样老歌？quot;

    quot;任乃意任乃意，你如此粗心大意，试问如何做一个好作家？quot;

    quot;作家还有作家的模子不成？quot;

    岱宇笑说：quot;想必有一分清秀，二分细腻，另加点善感，添些心静，方能做得成作家。看你，把你放进绞汁机，挤出来的怕只是滴滴俗气。quot;

    乃意气道：quot;听上去你顶适合写作。quot;

    quot;我才不要做那样艰巨的工作，quot;岱宇声音低下去，quot;告诉你不妨，我已买下一间小红屋，过些时候，与保育到这边来定居，天天就是在后园荼縻架下喝香槟度日。quot;

    乃意怔住，心内丝丝欢喜，真是天造地设一对，也得要两个人同心合意没出息才行。

    岱宇说下去：quot;家私统共让给甄佐森，李满智也该满意了吧，到时，甄保育无财无势无身份，谁还来骚扰我们。quot;

    乃意说：quot;你是罕见的、愿意这么早过二人世界的女子。quot;

    岱宇笑笑问：quot;你呢？quot;

    quot;我？三十，三十五，谁知道，首先，我要找到名同利。quot;

    岱宇摇摇头，quot;我说错了，任乃意，你是个浊人才真。quot;

    乃意不以为忤，quot;众人皆浊，我独清？不饿死才怪。凌岱宇，你这种吃遗产的人怎么会明白民间疾苦。quot;

    乃意去看过那间小红屋，背山面海，花园足有半亩地大，门口好几株参天大树，以岱宇的能力来说，房子不算豪华，岱宇一向不重虚荣，她崇尚世上至难获得的真爱。

    这才是一个人的致命伤。

    一架飞机来，却分开三班飞机走。

    乃意想都没想过，相差四十八小时，便发生那么大的事。

    乃意先陪岱宇回甄府，偌大厅堂楼房静悄悄，一点声响都没有，问下人，只说老佛爷令所有人都赶到公司去了。

    岱宇冷笑说：quot;由此可见，在他们心目中，我还真不算是一个人。quot;

    乃意看着天花板，侧着头想半天，同岱宇说：quot;我要你答应我，无论甄家同你商议什么，都请你知会我与小区一声。quot;

    岱宇说：quot;我在这里只是个闲人，他们才不会同我商量大事。quot;

    乃意似有预感，quot;不一定，有许多事会出乎你我意料。quot;

    乃意回到家，前来替她开门的竟是乃忠。

    他比她高许多，下巴与上唇微微长着青色的影子，双手插在裤袋，正向姐姐笑。

    乃意紧紧握住他的双手，quot;长远不见，好不好？quot;又问，quot;阿姨又在什么地方。quot;

    任太太答：quot;阿姨住惯酒店，老派头不改。quot;

    乃忠坐下，双腿一绕，活像大人，quot;我已经读过你在报上的连载。quot;

    乃意笑问：quot;你认为如何？quot;

    乃忠皱皱眉头，一派有口难言的样子，欲语还休。

    乃意笑说：quot;不要紧，我受得了意见。quot;

    quot;十分十分幼稚。quot;

    乃意一怔，索性再问：quot;还有呢？quot;

    quot;实则上就是你目己的故事，对不起，那怎么行，你要学着写别人的故事才对呀。quot;

    乃意笑着斥责他：quot;小男孩懂什么！quot;

    quot;我身量比你高，我不再是小孩子。quot;

    乃意终于不耐烦，quot;人不是论斤秤的，小兄弟。quot;

    任太太说：quot;好了好了，整年不见，一见就同弟弟吵嘴，做姐姐没有姐姐的款。quot;

    又是偏帮乃忠，太没意思，乃意站起来回房去。

    只听得乃忠在她身后说：quot;公开日记就可以赚取生活？quot;

    任太太又说：quot;你姐姐才刚开始写作，你怎么不给她一点鼓励？quot;

    不必客气了，乃意冷笑，有读者的支持即可。

    案头搁着出门期间收到的信。

    她拣报馆的信先拆。

    quot;乃意同学，少女日记刊登不到一月，甚受欢迎，出版社有意将大作辑成单行本出版，请与我们联络为要。quot;

    乃意目瞪口呆，半晌用力拧一拧面颊，痛，不是梦，真有其事。

    大作，哈哈哈哈哈，大作，乃意感动得流下泪来，她原本还以为不知要多走几许黑暗的冤枉荆棘路，没想到如此顺利地开始第二步。

    乃意当然明白，编辑口中逢作必大，是一种客套，倘若真正从此相信自己写的诚属大作，那么，作品生生世世成不了大作。

    还远着呢。

    乃意颤抖着声音，生平第一次在电话里与出版社编辑谈生意。

    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收入，不管多寡，量入为出，即能经济独立。

    她同编辑说：quot;我会珍惜这个好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quot;

    编辑在另一头听到这样可爱天真诚意拳拳的应允，不禁也感动起来，到底要发掘新人。

    得到鼓励，乃意心情大好，顿时和颜悦色起来，稍后，与阿姨共聚，亦有说有笑。

    阿姨称赞她：quot;写得很好，不落俗套，清新可喜，我都看过了。quot;

    乃意讶异，quot;你在哪里看到？quot;

    阿姨意外，quot;不是你叫令堂影印了寄给我的吗？quot;

    乃意这才知道，母亲亦十分关心她。

    quot;不过可别疏忽正经功课。quot;

    乃意温和答：quot;我知道。quot;

    任太太对妹子有感而发，quot;你对我这两个孩子，比我还有办法。quot;

    乃意忽然说：quot;《圣经》上讲过，先知在本家，永不吃香。quot;

    那天他们回家，小区急找乃意。

    他约乃意在街角等，车子来时，岱宇也在。

    乃意笑问：quot;什么大事？quot;

    可不就是大事，岱宇双眉紧蹙，小区神态凝重。

    小区表达能力一向高强，简单明了扼要地说：quot;甄氏经济出了问题，盼岱宇出份子帮着填。quot;

    乃意耳畔quot;嗡quot;一声，来了，来了，她郑重地摇摇头，quot;不行，这是个无底洞，白填。quot;

    小区说：quot;我就怀疑，甄氏是否真需要出动岱宇名下的款子。quot;

    那边岱宇轻轻幽幽地说：quot;是保育跟我开的口，说是他大哥佐森的纰漏，不填下去，叫老封君知道，他们兄弟俩都不得了。quot;

    乃意斩钉截铁道：quot;不行！quot;

    岱宇又说：quot;林倚梅已经一口答应出她那份。quot;

    乃意不禁大奇，quot;这是干吗，拍卖行竟投？quot;

    quot;我想，quot;岱宇怔怔地，quot;我要那么多钱来也无用。quot;

    乃意冷笑一声：quot;你开玩笑！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哪一样不用阿堵物，你现无亲无故，唯一靠山就是这笔遗产，小姐，你今年多大，二十，二十一？来日方长，你肩会挑还是手会提，那么大口气说钱无用？quot;

    小区也忍不住加一句：quot;岱宇，处理财产方面，你千万要当心。quot;

    乃意皱皱眉头，quot;你那律师叫什么名字，韦文志是不是，你起码该找他商量一下。quot;

    岱宇只是低着头。

    小区与乃意面面相觑，知道她心意已定，多劝无益。

    乃意尽最后努力，quot;那么，你把小红屋留着自用，另外剩一笔起码生活费以防万一。quot;

    岱宇轻轻说：quot;小区，乃意，你们俩真是一对大好人，不过这一次请不要为我担心，度过这个难关，我们就举行婚礼，保育会照顾我。quot;

    乃意还有许许多多意见，有待发表，只是开不了口。过一会儿，她说：quot;岱宇，留着小红屋。quot;

    岱宇笑，quot;好好好好好，高兴了吧。quot;

    乃意面目呆滞，自问没有尽朋友责任，愀然不乐。

    把岱宇送走，小区安慰乃意，quot;我们只能做那么多。quot;

    quot;我要真是她姐妹，quot;乃意握着拳头，quot;就好说话，就有权同甄家周旋。quot;泪盈于睫。

    小区一味劝慰，quot;算了，姐妹又如何，更有许多话说不得，不知多少兄弟反目成仇，陌路一样。quot;

    quot;维真，我相信整件事是一个骗局。quot;

    小区沉吟。

    quot;这分明是甄佐森与李满智要掏尽岱宇的遗产。quot;

    quot;我调查过，甄佐森的确需要一笔不大不小的款子填亏空，亲戚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他们婚后，也就无分彼此了。quot;

    quot;不，quot;乃意看着天空，quot;甄保育决娶不了凌岱宇。quot;

    quot;什么？quot;

    quot;小区，这是一个诡计。quot;

    quot;不会的，甄保育是我朋友，我清楚他，他不会害凌岱宇，相信我，保育甚至不会伤害一只苍蝇。quot;

    乃意的左眼盖一直跳个不停，她正伸手搓揉着。

    quot;岱宇的年纪比你大，你别太替她担心。quot;

    乃意叹口气，quot;年龄同智慧不挂钩。quot;

    小区噗哧一声笑出来，在他眼中，任乃意何尝不是鲁莽女，却偏偏卖弄聪明。

    quot;明天一早，我们分头办事。quot;

    乃意早已以维真马首是瞻，quot;请吩咐。quot;

    quot;我去找韦文志律师，你去与甄保育谈谈。quot;

    是有这种必要。

    该夜，乃意心绪有点乱。

    初中时她曾偷学吸烟，躲着抽过两包，有犯罪感，因此停吸，可能已经上瘾，一连数日，同今晚一样心神不宁。

    睡不着，她伏在桌子上直写了半夜稿子。

    第二天，甄保育约乃意在海边一间咖啡室见面。

    乃意勇敢地说出她胸中疑窦。

    甄保育笑了，quot;乃意你想像力真丰富，不过也真亏得你体贴入微地为岱宇设想，我且问你，即使你不信任我们，你可知我祖母是岱宇的什么人？quot;

    quot;外婆。quot;

    quot;这就是了，难道外婆会看着岱宇吃亏不成。quot;

    乃意微笑，quot;问题是，保育，老太君的视力能看到多少，你们又让她看到多少。quot;

    甄保育并不动气，quot;乃意，老太君的目光犀利，超乎你意料之外。quot;

    甄保育态度诚恳，言语中肯，乃意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只得慢慢套话。

    quot;那么，你决定与岱宇到加国结婚？quot;

    保育点点头，quot;我和她都适合过宁静与世无争的生活。quot;

    quot;生生世世此志不渝？quot;

    保育非常吃惊，quot;任乃意，将来的事，谁能担保，怎么可以要我作终身承诺？量你也不是如此不合理的女子。quot;

    乃意马上认错，quot;是，你说得对，是我冒失。quot;

    保育笑，quot;我一定原谅你。quot;

    quot;对，老太太赞成你与岱宇吗？quot;

    保育答得很坚决，quot;是我找伴侣，不是老太太找对象。quot;

    quot;将来的生活费用呢？quot;乃意紧迫不舍。

    quot;乃意，你的语气好比我的丈母娘。quot;

    quot;说呀。quot;乃意催他。

    保育摊摊手，quot;我们两人能吃多少？祖母不会难为我俩。quot;

    乃意双目圆滚滚，死盯住保育，保育问心无愧，亦直视乃意，半刻，乃意说：quot;保育，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quot;

    甄保育笑不可抑，quot;保不定岱宇有一日撇掉我，账又怎么算？quot;

    乃意冷笑道：quot;她扔掉你，却天经地义。quot;

    quot;喂，任乃意，你还算不算新女性？quot;保育怪叫。

    quot;这同新旧无关，quot;乃意笑，quot;我摆明偏心。quot;

    保育说：quot;乃意，答应我，将来做我们孩子的教母。quot;

    计划那么长远那么理想那么周详，不知恁地，乃意却有不祥之兆。

    quot;我们下个月订婚，待这边一切公事都摆平之后，便过去那边安顿生活。岱宇上学，我打理家务，乃意，你没吃过我做的红烧狮子头吧，告诉你，一等一好味道，包管你爱不释口。quot;

    听得乃意怪羡慕的，亦欲效颦，一想，才记起自己的愿望是名成利就，况且，总要待名利双收之后，才有资格返璞归真，只得哑口无言。

    于是说：quot;保育，我先走一步。quot;

    quot;是约了小区吧，维真是个好人，别放过他。quot;保育挤挤眼。

    乃意只是笑，区君人缘真正好。

    quot;他对你极其体贴，知道你不喜欢他脸上的疱，到处找医生治。quot;

    乃意一怔，疱，什么疱？半晌，才记起来，quot;啊，那几颗小豆。quot;不是早治愈了吗，都不觉碍眼。

    quot;对女孩子好是应该的，quot;保育笑说，quot;多强还是弱者，力气先天不足，且特别敏感多愁，又要受生育之苦，我乐意做小区同志。quot;

    傍晚区维真来找她，乃意先细细观察他的脸颊，果然，只剩细细疱痕，面疱已愈。

    看来下过真工夫。

    他自去与乃忠絮絮谈了一会儿，乃忠的态度渐渐恭敬，又向姐姐投来一眼，像是说：没想到那样无聊的姐姐有这样有料的朋友。

    乃意啼笑皆非。

    转头她悄悄问小区：quot;你找韦文志律师干什么？quot;

    quot;啊没什么，我见他很是个人物，年纪又同我们相仿，便存心同他交个朋友。quot;

    quot;已经开始拢络人了。quot;乃意笑。

    维真笑，quot;保育又怎么说？quot;

    乃意下定论，quot;保育对岱宇是真心。quot;

    quot;这我也看得出来。quot;

    quot;维真，我们只得步步为营了。quot;

    维真抬起头想一会儿，quot;乃意，我有第六感觉，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们好像只看见了阴谋的冰山之尖，还有大部分藏在水晶宫下。quot;

    quot;维真，你的感觉完全同我一样！quot;

    quot;会不会是我们疑心太大？quot;

    维真很快恢复常态，笑着说：quot;不然就是你急急要找小说题材。quot;

    乃意含笑送维真出去，一边说：quot;最好能同甄老太谈谈，你说是不是？quot;

    quot;下星期家父请客，老太太正是主客，不如你也一起来。quot;

    quot;我？quot;乃意却迟疑，这不就是拜见伯父伯母？

    quot;你考虑考虑才答复我。quot;

    维真最聪明，永不强人所难，但又一直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他要的东西。

    回转客厅，只听得父亲说：quot;……矮一点。quot;

    乃意笑问：quot;谁矮？quot;

    quot;维真呀。quot;任太太不讳言。

    quot;维真矮？quot;乃意莫名其妙，quot;我倒不觉得。quot;

    任太太笑，quot;看顺了眼，确不觉碍眼。quot;

    乃意答：quot;人不是论块头的。quot;

    那石少南一板高大，言语无味，虽无过犯，面目可憎。

    乃忠插嘴，quot;我记得区维真从前笨头笨脑，看见姐姐怕得不得了，此刻像脱胎换骨，机灵镇定，信心十足，怎么一回事？quot;

    任太太笑说：quot;以前乃意不给他机会，他如何表达自己？一上门就挨骂，自然手忙脚乱。quot;

    乃意马上否认，quot;我一向很尊重维真，他一直帮我做功课，我几时有羞辱过他，你们别丑化我形象。quot;不高兴了，返转房内。

    任太太朝丈夫点点头：quot;说得是，乃意从头到尾未曾嫌弃过维真。quot;

    乃忠忍不住笑起来。

    维真充分地利用了一次机会，表现良好，得到乃意刮目相看，因而扭转局势，一步一步朝目标前进，发挥才能，获得乃意更大信任，成功带给他自信，言行举止都潇洒起来，维真已非吴下阿蒙。

    乃意觉得这种态度太值得学习，放诸四海皆准，她决意要好好掌握报馆给她的机会，慢慢走向红砖路。

    困极入睡。

    身畔犹自似听得人细鬼大的乃忠讽刺她：quot;还是这么爱睡，想象中大作家是清秀敏感的多，哪里有睡觉猪拿文学奖的。quot;

    乃意不去理他，呼呼入睡，想象中教授何尝不应斯文敦厚，哪有像他那样飞扬跋扈的。

    注定他们两人不能沟通。

    乃意见到了慧。

    慧那袭款式典雅、裁剪合度的白衣恒久耐看，真是奇迹，是制服吧，每次见面，不是忽忽忙忙，就是心情欠佳，来不及问她。

    乃意说：quot;我担心岱宇。quot;

    慧颔首，quot;我们也担心她。quot;

    quot;我听你们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什么意思？quot;

    quot;乃意，你要好好照顾她。quot;慧忧心忡忡。

    quot;告诉我多一点，我行事也方便些。quot;

    慧不愧叫慧，慧狡黠地说：quot;不行，不同你讨价还价。quot;

    乃意情急，quot;这同一个人的安危有关哪，稍徇一点私也不行？quot;

    quot;没有用，要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不可避免。quot;

    quot;岱宇是否会失去所有财产？quot;

    quot;不要再问了。quot;

    quot;她并且会失去甄保育，是不是？quot;

    慧讶异地看着乃意，乃意悲哀地说：quot;我并不笨，我推想得到，你知道写小说这一行，一天到晚要推敲情节，习惯成自然，在现实生活中也技痒起来，忍不住做预言家，但我就是猜不透，两人那么相爱，要用什么大的力道才能拆散他们，又为什么有人要那么做，由此可知，写故事细节至难控制。quot;

    慧忍不住笑起来，quot;看情形你当真迷上了写作。quot;

    乃意谦卑地笑笑。

    quot;这些日子来，你成熟了很多。quot;

    乃意感喟地道：quot;是你的功劳吧，我见你的次数多过美，本市不知哪一个角落，一定有女孩子越长越美。quot;

    quot;你要哪一样？quot;慧微笑问。

    quot;美且慧可能兼得？quot;

    慧但笑不语，轻轻握住乃意的手。

    乃意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时乃忠刚刚在客厅同母亲说：quot;乃意睡起觉来，可真不管飞机大炮，那舒服惬意之情，叫人羡慕。我不止一次怀疑，她在梦中，另有天地，另有朋友，另有事业，醒着的世界，不过是敷衍我们。quot;

    乃意别过慧，独自走了出来，忽然游到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大河阻路，黑水荡漾，又无桥梁可通。

    乃意并不怕，反而冷笑道：quot;这风景敢情是为现实生活写真来了。quot;

    身边传来quot;咕quot;一声笑，转头一看，却是小区，乃意忙说：quot;维真维真，你可愿意与我并肩走这条艰辛的人生路？quot;

    小区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quot;求之不得。quot;

    乃意宽舒地笑出来。

    醒来因忙着张罗见区伯母的衣裳，把梦境忘记一大半。

    岱宇百忙中陪着乃意逛街出主意。

    她自己的订婚礼也近在眉睫。

    岱宇说：quot;我最方便不过，戴母亲留给我的一串珍珠，配上套乳白色小礼服即成。quot;

    岱宇让乃意看过那套珠饰，拇指大金珠子镶白燕钻项链与耳环，乃意哪里懂，但也觉得名贵，嘴里说：quot;过了三十岁戴也许更加好看。quot;从未想过三十岁终有一天会得来临。

    岱宇说：quot;你这一套衣裳可重要了，要给区伯母最佳第一印象，依我看：不能穿没性格的淡蓝粉红，白色有点高不可攀，灰同黑老气，大红霸道，绿色不讨好，这样吧，穿藏青。quot;

    quot;咦，我不要，多像冬天校服。quot;

    quot;那，quot;岱宇沉吟，quot;紫。quot;

    quot;活茄子。quot;

    quot;赤膊，肉色上阵。quot;

    两个女孩子笑作一团。

    稍后岱宇怪怜惜地看着乃意说：quot;也难为你了，暑假过后就要升学，又忙着笼络男友，又要赶着做大作家，怪掏澄的。quot;

    乃意也很感慨，quot;像不像耍杂技，一失足成千古恨。quot;

    quot;你不会的，乃意，你逢凶化吉。quot;

    quot;彼此彼此，岱宇。quot;

    岱宇心满意足地笑，quot;你不觉我这阵子顺利得不得了？quot;

    有点像暴风雨前夕万里无云的激辣大晴天，乃意没敢说出来。

    结果还是采纳岱宇意见，用了第一个月的稿费，置了套中价藏青色金钮扣套装便服，去参加区氏饭局。

    区家地方宽爽，陈设朴素，看得出是讲究实际的人家，区伯父年纪比想象中大，约有六十余岁，穿唐装衫裤，言语却开通活泼，又好笑容，乃意放下心来。

    维真那五短身材都像足区伯母，才寒暄，甄老太太驾到，乃意随着大家迎出去。

    维真一直站在乃意身边，使乃意心情松弛，表现良好。

    广东小菜清淡味鲜，饭后乃意故意坐到甄老太身边去，quot;劳烦老太太，一会儿送我一程。quot;

    那老奶奶凝视乃意，quot;我的车可是专门要绕圈子的啊。quot;

    乃意若无其事笑道：quot;没问题，兜风够情趣。quot;

    好刁钻的小女孩，今日见未来婆婆，已算收敛，虽是这样，她却胜在有话直说，绝不藏奸。

    上车之前维真悄悄在乃意耳畔说：quot;你讲话小心点，切莫掀露甄氏兄弟的秘密。quot;

    上得车来，老封君先开口：quot;区家是殷实的好人家。quot;

    乃意腼腼地说：quot;什么都瞒不过你老人家的法眼。quot;

    老太太笑，quot;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quot;

    乃意想一想，quot;岱宇终于同保育订婚了。quot;

    老太太揶揄她：quot;任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quot;

    乃意问：quot;老太太你会祝福他们？quot;

    甄老太有点啼笑皆非，quot;岱宇的母亲，是我的女儿，你说我为不为岱宇设想。quot;

    quot;我怕有谗言。quot;

    甄老太斩钉截铁，quot;甄家没有那样的人那样的事。我虽老，不胡涂！quot;

    乃意凝视老太太。

    quot;任小姐，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关心过了分，便变成多管闲事，这种人最不受欢迎。quot;

    quot;是，老太太。quot;

    甄老太这才笑笑说：quot;府上到了。quot;

    乃意不得要领，十分惆怅，推开车门下车。

    甄老太忽然又说：quot;我自会照顾岱宇，你放心，有我便有她。quot;

    乃意抬起头来，忍不住想，老奶奶您的话固然值得安慰，可是您已七老八十，而凌岱宇偏偏是那种一辈子都需要照顾的人。

    想到这里，乃意忽然明白事情的关键在什么地方了。

    在岱宇本身。

    生活中谁没遇见过敌人，谁没听过谗言，不需要很能干很成熟，便可以应付自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即使吃亏，下一次就学乖，渐渐变为成年人，学晓全褂子武艺。

    区维真、任乃意、林倚梅，人人都努力学习做人，小小的任乃忠更是高材生。

    独独凌岱宇，她抗拒做人，她老是想别人代她做肮脏工夫，而她则长居世外桃源，这样下去，长此以往，是行不通的。

    做为朋友，她一定要劝告凌岱宇，做人切切要做全套。

    不然的话，头一个吃不消的将是她的伴侣甄保育。

    小区正坐在任家客厅同主人家有说有笑。

    乃意的阿姨也来了，手中拿着一杯玫瑰色果子露，乃意一看，渐渐想起美与慧的预言，那则她一直抗拒不愿接受有关她未来伴侣的预言。

    阿姨伸手招她，quot;过来呀乃意，干吗愣在门口。quot;

    乃意过去坐在他们当中。

    阿姨笑道：quot;刚才维真告诉我们，他有一对朋友，原是表兄妹，下个月订婚，大家正讨论近亲是否适合通婚呢。quot;

    乃意一怔，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随口答：quot;他们不是一块长大的，女方是华侨。quot;

    乃忠笑，quot;姐姐一向欠缺科学头脑，原谅她。quot;

    这次连乃意都不得不讪笑自己。

    任太太说：quot;有个说法是嫁远一点孩子聪明些，所以混血儿学习快。quot;

    乃意沉思，表兄妹，三角恋爱，故事多么熟悉，不知在什么朝代已经发生过几百次……

    维真推她一下，quot;想什么？quot;

    乃意茫然摇头。

    quot;老爸老妈很喜欢你。quot;维真轻轻说。

    乃意这才抖擞精神，quot;不骗我？quot;

    quot;不过叫我们不可疏忽功课。quot;

    quot;功课功课功课，一辈子就是为功课活着，当真豁出去不交功课又如何？quot;

    难得的是，维真与乃忠异口同声道：quot;那后果会使你害怕到情愿加倍交功课。quot;

    几个大人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