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散了》第十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瑛子 本章:《爱了散了》第十章

    苏竞和安丽离开后,陈峰钻进楼上自己的书房,立即抓起电话拨打乔煜的手机。他告诉她,他有事要跟她谈。乔煜说你直说吧。他说需要见她。乔煜问,现在见?陈峰说,现在。

    陈峰若向人说需要见个面,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因为没人愿意疏远他或得罪他。可是乔煜就不一样。她对他说现在没时间。可陈峰居然说,我只要一分钟,不然我会发疯的。

    报社,乔煜正对着电脑整理一篇稿子。她眼睛看着稿子,心思早跑到别处去了。放下手机她怔了半天。“发疯”两个字从陈峰嘴里跑出来,太让她惊讶了!在乔煜的思维里,苏竞会为一件事发疯,董晓晗会为一件事发疯,全世界的人都可能为某事发疯,可是陈峰不会。在她的印象里,陈峰是一个多么沉稳的男孩子啊。在同学聚会的时候,苏竞那帮高中同学多年不见,见了面都会高兴得发疯,又唱又跳,又吵又闹,苏竞会举着酒瓶跳到桌子上唱歌,扮演大猩猩走路,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同学们会一个个喝个酩酊大醉……在那种场合里,却永远有一个另类,那就是陈峰。陈峰不论说话,还是喝酒,永远都是那么有节制,那么有分寸,他永远不会把自己喝醉,永远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他总是话语不多,但每说一句都很有意义,很有分量。他总是那么知书达理,顾全大局,甚至能够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他跟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样,他是陈家事业的接班人,数十亿资产的继承者,他的未来是用黄金铺出一条金光大道,他怎么可能随意失态,怎么可能为一个女人发疯呢?

    可是,陈峰居然如此毫不掩饰地对乔煜说,要见她,不然他会发疯的。这句话让乔煜震惊,而且不寒而栗。因为一听到陈峰的声音,乔煜就不由自主想到了被疑为谋杀嫌疑人的董晓晗。乔煜打了个冷战。她在片刻犹豫之后,答应了陈峰的请求。

    陈峰换了衣服,大踏步来到大院,打开车门正要上车,陈莹拿着浇花水壶,从旁边的花架下闪了出来。“干什么去?”她问。陈峰看了姐姐一眼:“我去了解一下情况。”“你不要冲动!”陈莹道。陈峰道:“没冲动。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陈莹盯着陈峰的背影,好半天,她忘了浇花。

    乔煜从报社出来时,陈峰已等在报社门口的咖啡店了。

    陈峰笔直地端坐着。他穿着一件白衬衣,雪白雪白的,白得让乔煜感到刺目。乔煜在陈峰对面坐下来,她的一袭黑衣,恰好与陈峰形成强烈对比。

    陈峰面前摆着一杯咖啡,好像已经凉了,他却没碰一下。他竭力用一种平静,掩饰着自己的真实表情。

    “乔煜,也许我不该打扰你。”陈峰的男中音依然是那么彬彬有礼。乔煜望着他的脸,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微笑。她道:“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苏竞找过我了。”

    陈峰的声调里有一种伤感,“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乔煜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痛惜:“陈峰,我也好难过。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也不大相信这会是真的……董晓晗她……我真的很痛心!”

    陈峰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这是真的?不!你相信吗?不是真的!不是!”乔煜难过地说:“我很难相信,可是,事实已经这样……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现在警察正在调查,如果不是她的话,我想他们应该会放她出来……”

    陈峰的目光焦躁起来:“这两天你见过她吗?”乔煜道:“现在还不允许探视。谁都不行,我说去采访也不行,我心里非常非常难受,可是没有丝毫办法……”“对不起,打扰你了。

    ”陈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桌边,站起来,向乔煜说了声再见,大踏步出去了。

    车子驶到刑警队大门口。陈峰拿出手机,拨苏竞的号码,拨了一半,又忽然挂掉,拧着方向盘调头而去。回到家,陈峰一头钻进自己房间。

    陈莹还没走。今天是周六,先生带着孩子出去玩了,她就一个人回娘家看看。她本来跟先生约好,过来看一眼就回去,陪先生和孩子一起玩,一起吃饭。可是,她刚才又跟先生打了个电话,说这里有事走不开,让他自己陪孩子玩。

    陈莹之所以临时改变计划,是因为陈峰。

    刑警队的安丽因为一个案子,因为案中牵连的一个女人,来找自己的弟弟。陈峰为了这个女人,突然失态地从家里跑了出去。陈莹一直在等他。他回来了,又一声不响把自己关进了房里。陈莹轻轻推开了陈峰的房门。陈峰坐在窗前,目光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抬头看见陈莹,陈峰的眼睛蓦地闪起一丝亮光。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救救她!姐你一定要救救她!姐……”

    陈峰把脸埋在姐姐的手上,泪水长流。

    陈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他不属于那种感情外露的男孩子。不是那种脆弱的男孩子。还在陈峰九岁那年,那一次他药物中毒,已被送到了医院的重危区,包括医生在内,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个小生命不保了,连陈峰自己都知道,可能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陈莹哭得像泪人,可他居然没掉一颗泪。他躺在病床上,用极度微弱的声音,问陈莹,姐姐,我是不是要升天了?天堂是不是很美丽啊?陈莹点点头。陈峰使出全身的力气笑了:不要哭,那个地方,每个人都要去的,只是有的人是步行的,需要好多好多年才能走到,而有的人是坐飞机去的……我只是乘飞机去,比别人到得早一点……

    弟弟的乐观是与生俱来的。可能正是这种乐观感动了上帝。当时躺在重危区里的病人,有几个都被推进太平间了,而陈峰一夜之后又被推回了病房,起死回生了。

    可是,此时,陈峰居然流泪了。在姐姐面前,他永远是个孩子,再也不需要伪装什么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流泪了。

    陈峰为一个女孩子流泪了,这是陈莹意想不到的,她感到震惊。当然,这也是陈莹不喜欢的。她不愿意看到弟弟流泪,更不喜欢看到弟弟为一个女孩子流泪。陈莹轻轻地但坚决地推开了陈峰的手。她把一块纸巾扔给他,声音柔和但毫不客气:“小峰,这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女人?我为什么要去救她?我对她一丝一毫都不了解,我对这个案子一丝一毫都不了解,你让我怎么去救她?”

    陈峰擦掉脸上的泪:“你对每一个当事人都不是一开始就了解的,你会慢慢了解她的。”陈莹冷静道:“但我的每一个当事人,都是由直系亲属或者有密切关系的人来找我的。可这个女人,你是她的什么人?这个案子跟你有关系吗?”陈峰坐下来,整理自己的思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不相信她杀人。”陈莹沉吟着:“既然你相信她不会杀人,那你怕什么?

    担心什么?难道你认为我们的法律会把一个无辜的人拉上刑场?”

    沉默。过了许久,陈莹又语重心长道:“小峰,你是不是玩进去了?昏了头了?你已经二十五岁了,成年人了。”陈峰仰头望望天花板:“姐,你有没有爱过?”陈莹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陈峰道:“姐,你想了解她吗?”陈莹道:“我不想了解她。”陈峰的泪又流下来:“不!我一定要你了解她!不管她有没有杀人,我都不能让她关在那里!”

    那是一年前的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温度宜人。周末,陈峰约苏竞吃饭。

    当时苏竞和乔煜还没有结婚,有了空闲便会腻在一起。苏竞便拉着乔煜一块去。乔煜说,你们两个男的,我一个女的,不平衡,我再找个人来,大家一块热闹热闹吧。于是苏竞打电话征求陈峰的意见,说还有一位朋友。陈峰爽快地发出邀请。

    董晓晗有一脸青春的笑容,嘴唇明媚,穿着一件白色外套,里面是一件浅紫色的无袖小毛衫,一条白色牛仔裤,白色平跟鞋,白色手提包。她出现的时候,陈峰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董晓晗和乔煜的身高差不多,都属于修长匀称的那种,只是董晓晗稍稍纤秀些,若再瘦一分,就可以划入骨感美人的行列了。董晓晗比乔煜小一岁,但看上去,乔煜比她要成熟得多。

    董晓晗留给陈峰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非常深。吸引陈峰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气质。

    尤其是她的微笑,太特别了。只有二十四岁却已见识过无数美女的陈峰,心中一根弦被悄悄地拨动了。

    他喜欢她的笑。她笑起来十分纯真,平和,干净,像一个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的单纯的孩子。那一抹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出现在陈峰的眼前,让他感到面对的是一片霞光,橙色的,温暖中透着清澈,可以驱散所有的阴云,又像蓝天上洁白的云朵,舒展,放松,让人的心情轻松愉快得不得了。

    他暗自总结,她之所以有这样的笑,是因为她身上,她心里,没有俗气。也只有不俗气的女孩才会有这样的笑。但很快,陈峰又发现,董晓晗在不笑的时候,似乎有一丝忧郁游弋在眼中。那是不可捉摸的,转瞬即逝的,这让陈峰不由得怦然心动。他还不曾与她交谈过,只是看她一眼,便有一种温柔的怜惜的情绪,从他的心底悄悄产生。

    在饭桌上,陈峰兴致特别高,话语也明显比往日增多了不少。他与苏竞竞相开玩笑,说笑话,又是脑筋急转弯,又是猜谜,又是性格测试,花样百出。陈峰讲了一个测试题,被测人先要回答几个问题,根据所答答案,可以分析其性格及血型,准确率百分之百。董晓晗表示不信。陈峰便要打赌,说如果她赢了,她可以向他提一个条件,如果她输了,她就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董晓晗说好。

    陈峰微笑着说:“你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快速诚实地回答问题,不然就失灵。”董晓晗说:“好!”陈峰对董晓晗提问。董晓晗一一回答完毕。陈峰分析一番,得出结论:“你是一个心底浪漫的人,有着五彩缤纷的梦。你是B型血,性格开朗单纯。”说完,他信心百倍地看着董晓晗的脸,等待她服输,准备向她提出条件。这道测试题,在他手里试过几十个人,基本上百发百中。这时乔煜哈哈笑起来。陈峰不解地问:“笑什么?”乔煜道:“你输了!如果晓晗向你提出什么条件,你都要答应啊。”陈峰笑道:“那是当然。不过我的分析有误吗?我的员工都被测试遍了,从没失过手的!”乔煜得意地一笑:“晓晗是A型血。”陈峰向董晓晗求证:“她说是真的吗?”董晓晗笑笑:“不好意思,你是输了。”

    陈峰笑道:“那太好了。你提条件吧,今天你要天上的太阳,我也想办法给你去摘。”董晓晗腼腆地一笑:“算了,我没有条件。”陈峰道:“这不行啊,这不是故意让我失信吗?你说吧,想要什么?”董晓晗说:“我放弃,好吗?”

    乔煜道:“那怎么行?愿赌服输。陈峰,第一次见面,不熟,人家不好意思提,你说的话也不能不算话吧?起码得有点什么表示吧?”陈峰道:“好吧,我输了,我认,我就送董小姐一件礼物吧。”乔煜道:“送什么?不要太贵重啊,别吓着我的妹妹。”陈峰笑道:“女孩子嘛,都爱漂亮,都说女孩子的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这样吧,夏天快到了,我就送你一条裙子,行吗?”

    陈峰说得小心翼翼。董晓晗却摆摆手:“千万别,我这人懒,穿裙太麻烦,又要配鞋又要配袜,我平时很少穿裙子。”乔煜道:“晓晗,把人家的礼物推出去可有失礼貌的啊,陈峰家的服装厂有几十个,一条裙子算什么?就这么定了!陈峰,你可欠人家一条裙子了。”

    从饭馆出来,乔煜提议去郊外玩,陈峰立即响应。可是董晓晗说下次找机会再玩吧,今天得早点回去。陈峰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失望。

    过了一个月,关于董晓晗的音讯一点都没有了。陈峰记得,当时他把名片双手递到了她手里。而她接过后,认真看了一眼,仔细收藏进包里。陈峰很少把自己的名片发给初次相识的女孩子。可那天,他把名片给了她。他想,她也许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在得到他的名片后,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来。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他的手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的来电。

    看中一个女孩子,对陈峰来讲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他很少对女孩献殷勤。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女孩子,算是破天荒了。可是董晓晗毫无反应,陈峰有些失落,同时也有一种挫败感。

    正因为这种挫败感,陈峰越发念念不忘。

    很长一段时间里,董晓晗那一件紫色的无袖小衫,就像一团紫雾,一直萦绕在陈峰的眼前。

    他总是想起她的眼神,她的眼神里仿佛也浮着一团若隐若现的紫雾,这使她整个人都像罩了一团雾蒙蒙的紫色情绪。

    后来,他琢磨了很久,才弄清楚了她眼神深处的那股气质。那是一种忧伤,淡淡一缕,就像一块美玉上面有一块隐隐的裂纹,失去了它的完整。他接触过不少看上去十分完整甚至接近于完美的女孩子,但自从见过董晓晗以后,她们都失去了味道。这时候,他才明白,这大概就是美学上所说的残缺美吧?

    有一天,陈峰忽然想到商场去逛逛。他来到天晟最高档的商场,这里展示着世界各地的名牌服装。在女装专柜,他看到了“浣雯”专卖店。经销浣雯服装的店面优雅,宽敞,时尚,华丽。自然,这一设计出自陈家的专业设计师之手。陈峰选了一条标价为两千九百八的淡紫色的女裙,让服务员开票打包。这条裙子,款式时尚又不失雅致,尤其那种柔软、纯粹、舒适、滑爽的料子,让他感觉到它仿佛就是专门为她而做的。他主动打电话给她。他说有一件东西,应该还给她,问她有没有时间。

    打赌他输了,他要把赌品还给她。不知这算不算陈峰处理内心感情的一个借口?为什么需要借口呢?可董晓晗却推辞说她最近没时间,有事以后再说吧。

    生意上损失几百万,都没有这种挫折更让陈峰感到难堪。而她愈是这样,他愈是不甘心。他的字典里可没有“认输”两个字。他固执地说:“那就送到你公司吧。”

    陈峰在董晓晗的公司门口见到了她。两个人礼节性地进行了问候,几乎没多说一句话,陈峰把礼品袋子递到她手里,便开车离开了。陈峰在她的视线里关上车门离开的时候,他想,他再也不会主动找她了。

    他想,他要等着她找他。

    过了三天,董晓晗没有任何反应。陈峰想,她接受了自己的礼物。那是一条美丽的裙子。她接受了。她会不会有所心动?但无论如何,她接受了。

    第四天上午,陈峰来到办公室,一眼看到办公桌上有一只盒子,那是快递公司的盒子。他心跳了一下,还以为是她回赠的礼物,急忙打开。谁知居然是那条他亲自买来又亲自送出去的裙子。

    裙子里夹着一张字迹秀丽的字条:“陈峰,谢谢您!这条裙子很漂亮,可是与我不太合适。

    我会永远记得您,记得您的友谊!”

    陈峰的心情一下子跌进冰窟。被女孩子退礼物,这可是从来没有遇到的事。陈峰将字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顺手将裙子塞进办公室的衣柜里。之后,陈峰振作精神,把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又过了一个月,苏竞和乔煜约陈峰出去玩。陈峰本不打算去,但大脑里又有一种隐隐的意识,或许能碰到那个董晓晗呢。陈峰欣然接受苏竞和乔煜的邀请,去了。果然,董晓晗也去了。

    这一次,几个人一块去郊游。来到天晟市附近一个郊县。这天由于乔煜的兴致特别高,玩到很晚,天色已近黄昏,几个人来到一个河滩上。宽大的河床一望无边,里面没有水,河底是黄色的干泥,细腻而干净,呈龟裂状,一眼望去,奇丽而壮观。在海边待习惯了,猛然看到这景象,几个人都兴奋异常。乔煜和董晓晗把鞋子拖掉,赤脚在河床上面走。

    陈峰一直想找机会问问董晓晗,那条裙子为什么不合适。可又一想,人家已经在字条上写明“不合适”,自己再问一遍是不是多此一举?于是话一直没有出口。玩到兴头上,乔煜提议:“这里多美啊,我们今天别回去了,找个旅馆住一夜,明天再回城。”董晓晗说:“不行,我得回去。”乔煜道:“鲁小昆不是出差了吗?你急着回去干吗?”董晓晗瞪大眼睛:“

    我不能因为他出差就夜不归宿吧?”

    回城的路上,陈峰默默开着车,二话没有。待董晓晗到达地点下车后,车上只剩下三个人,陈峰忽然问苏竞:“鲁小昆是谁?”苏竞答:“董晓晗的丈夫。”陈峰十分吃惊:“丈夫?

    ”乔煜补充道:“刚结婚不久。”陈峰问:“上次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苏竞问:“乔煜没跟你讲吗?”乔煜笑着说:“你没问,我跟你讲这干吗?”

    陈峰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人家已经结婚了,自己还自作多情去送裙子,难怪人家说不合适。

    这个时候,陈峰感觉那个女孩挺好的,他想,应该是个好妻子。

    这时已不是认不认输的问题了。他决定放弃。

    刑警队安丽的办公室里,苏竞正在向安丽讲述陈峰与董晓晗相遇的经过,也许因为性别缘故,对这种爱情故事,安丽听得十分投入。

    苏竞道:“都是我们家乔煜爱热闹,总喜欢招呼一帮人一块出去玩。那一次我就看出来了,陈峰对董晓晗有点意思。不过,得知人家有主了,陈峰那股火也就被浇灭了。当时,我自认为了解陈峰,觉得他是个天生的商人,有理智,一般不会去做没有回报的事。所以很快就淡忘了,我根本没当回事儿。”安丽道:“男女之间的事,真是说不清。当时董晓晗呢?她对陈峰有意思?”

    苏竞道:“不能说有意思。董晓晗那个女孩子,性格比较复杂,有时候沉闷,有时候开朗,有时候话特别多,有时候又静悄悄的,显得城府比一般女孩要深得多。但可以看得出,她对陈峰没有恶感,不,应该是有好感的。不过,也仅限于普通朋友间的好感罢了,听乔煜说,那时候她很爱她的新婚丈夫鲁小昆,她和鲁小昆在婚前谈了四年的恋爱。”

    安丽问:“后来陈峰和董晓晗又怎么接上头的?”苏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瞒得紧着哪。要不是现在董晓晗出了事,这陈峰才冒了出来,估计到现在我还是一无所知。乔煜说她也是刚知道没多久,我们家乔煜从不说谎,所以我推断,大约就在鲁小昆与董晓晗爆发婚姻危机,不可收拾后,董晓晗内心苦闷,才跟乔煜讲了。”

    在陈峰的房间里,陈莹坐在床前,耐心地倾听着弟弟对爱情的回忆。

    又过了几个月。也就是去年的国庆节期间,乔煜与苏竞在酒店里举行婚礼。陈峰又一次见到了董晓晗。巧得很,在贵宾宴席上,陈峰的名字与董晓晗的排在一起了。吃饭的时候,陈峰坐在她的身旁,悄悄侧目注视她的身影,感受着从那身影里向四周辐射的特别气质。有那么一瞬,陈峰心中那种死掉的感觉,又忽然复苏了。

    真是奇怪。他不得不承认,爱,可以产生在一瞬间。

    他感觉自己那个忽然而起又忽然消失的梦,一下子又在心中出现了。是的,她给他的感觉,与其他任何女孩子都不同。她让他感到温暖、温馨,还有一种爱怜。让他想去靠近她,依偎她,又想去呵护她,保护她。他觉得她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不可抗拒地吸引着他,让他想进入她的世界,了解她的内心……在闹哄哄的婚宴上,陈峰主动和董晓晗聊起来。

    聊的全是与美术相关的话题,董晓晗专业学的是美术,工作又是动画设计。陈峰的职业与时装息息相关,谈起美术理念,谈起色彩搭配,两个人居然酒逢知己千杯少,十分投机。

    这种愉快的状态,完全出乎陈峰的意料。等身着结婚礼服的乔煜和苏竞敬过一圈酒,陈峰提出,出去走走吧,这里太闹了。董晓晗爽快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婚宴。忙得不可开交的苏竞和乔煜根本没有觉察到。

    站到酒店门口,陈峰自语道:“上哪儿去呢?”董晓晗笑着问:“是啊,上哪儿去呢?”陈峰忽然想到一个地方,便道:“我带你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吧,敢不敢去?”董晓晗道:“你敢去,我也敢去。”陈峰没想到董晓晗会这么爽快,与前两次比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人。

    尽管短短时间内,陈峰已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了,人家是有家庭的人。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他很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并且他完全感觉得到,她也十分愿意与他相处。

    陈峰带董晓晗去了一个小岛。

    去那个小岛有两条途径,一条是走水路,坐快艇二十分钟。另一条是走公路,开车绕一个大圈子,在高速上跑四个小时。陈峰选择开车去,董晓晗愉快地表示同意。

    陈峰提醒她:“开车的话,晚上可能赶不回来,要在岛上过夜。”董晓晗稍一犹豫道:“那就过夜吧。”陈峰问:“你不回家能行吗?”董晓晗说:“我先生出国了,整天跟他爸爸和他妹妹在一起,特别郁闷,今天乔煜结婚,我就说在乔煜那儿玩了个通宵就是了。”

    看不出来,她也会撒谎。陈峰想,她倒是很坦率。但这一句话,让她在陈峰心目中女神形象刹那间大打折扣。陈峰心里想,什么不一样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车子跑在笔直的高速路上。路边大树的叶子微微地黄了,在秋天里散发着浓郁的成熟气息。

    王菲的歌在耳边流动,车速快而平稳。董晓晗靠在铺着羊绒坐垫的皮椅上,感觉不到这是在车里,更像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他伸出一只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他的动作很轻,却依然让她感觉被电击了似的,她的手在他的手里抖了一下,之后,她把她的手轻轻地抽了出去。

    这让他心里微微波动了一下。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四个小时转瞬而过,车子跑出公路,来到岛上。

    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那是个蓝天碧海的秋天,两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就像蓝天碧海一样舒畅愉快。小岛上有一个森林公园,那是整个天晟地区惟一没有被电动娱乐设施污染的纯生态概念园林。她建议,到那里看看吧。陈峰二话没说,调转车头驶向公园。

    公园里只有一家餐馆,而且只经营火锅。晚上,两个人便坐在那里吃火锅。吃到最后,董晓晗忽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她望着由沸腾慢慢平静的锅汤,有些伤感地说:“盛筵

    必散,一顿饭结束,炭火总是要熄的。”

    “这很简单,”陈峰招手叫来服务员添了一些火炭,然后望着董晓晗,微笑道,“添加燃料就可以继续燃烧,盛筵可以一场接一场。”董晓晗却说:“但最终总是要熄的。今天有多么开心,也许明天就会有多么苦恼。”他微笑着注视着她:“这是你对自己缺乏信心。”

    她幽幽地说:“我是个悲观主义者,什么事总容易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比如我看电影的时候,情节越是吸引人,就越是想看到高潮,越是想看到高潮,就越是害怕后面的尾声。我怕电影散场之后的那种寂寞和冷清。”他笑了笑:“你也要注意及时调整你的观念,应该学会感受生命中每一个快乐瞬间。因为,生命短暂,而快乐,并不是每天都有。”

    夜里,月色如水,陈峰开着车子,两个人在小岛上四处转悠。到一片小树林前,陈峰打一把方向盘,车子灵活地拐了个弯,驶上一条小道。一直到不能行车了,才在路旁一个宽阔土坪上熄了火。两人从车里钻出来,旁边有一条河,时宽时窄,月光亮亮地照在河面上。这天夜里,他吻了她。他和她走在月光下,不由自主地依偎在一起,沿着河流往下走。走一阵,两人就会不由自主停下来,紧紧拥抱,亲吻一阵,然后松开,继续走。他们牵着对方的手在夜晚的小岛上走了很久,听着周围犹如怪兽吼叫似的潮声,感受了很多以前没有感受过的新的东西。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月色特别好,陈峰的心情与月光一样皎洁,愉悦,舒爽,开心。

    相互吸引。他不禁自问,这就是爱吗?

    深夜回到旅馆。那是一间全部用金黄色的木板和深褐色的木头搭建而成的建筑物。陈峰送董晓晗到她的房间,拥着她,吻她。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她说:“我心里有一种怕……我好矛盾……还是……让我们有所保留吧,也许,这样才最美丽……”

    他低头望着她的脸,一种妩媚与苍凉的神情在她脸上弥漫着。他轻声道:“你的丈夫不爱你,你没有得到真正的爱。”董晓晗并不承认他的说法:“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说:“你的眼睛,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真正有男人爱的女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她轻轻地推开了他:“不,你错了。我丈夫,他很爱我,很爱很爱我。”

    她一连用了三个“很爱”。

    他轻轻拍拍她的背道:“好吧,那就不要让你担惊受怕,晚安!”他转过身去,往外走,走到门口壁柜处,他忽然站住,拐进右侧的卫生间。一会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支花——黄色的康乃馨。这是旅馆给客人准备的。陈峰举起花在鼻前嗅了嗅,对她说:“时间久了,它的芬芳已经散尽,明天把花瓶给我留着,我给换个品种。”说完他就走了,身体在灯光下留下一个剪影儿。暗红色的木头门自动关上,发出一声厚重、低沉的响声。

    第二天清晨,董晓晗冲完澡,披着头发,打开房门。

    陈峰坐在门前一个石台上,听到门响,回头望着她。

    “起来了?”陈峰问她。

    董晓晗点点头:“你这么早?”

    陈峰道:“昨晚休息得好吗?”

    董晓晗没说话,看看他的手。一支含苞的新鲜的花,静静地倚在陈峰的手指中。花的颜色是红色的,一支玫瑰。

    陈峰站起来,走向她。他没有掩饰眼睛里的真实的欲望。同时他看到,她的眼睛里,也有一束火焰在闪烁,这让她的面庞看上去格外生动。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轻轻地抚了抚。两个人的身体仿佛在一瞬间起了火,他把她抱起来,往里面走去。

    爱上一个人,就想得到她,渴望得到她的肉体、她的全部。陈峰清晰地记得他和她第一次相拥时的每一个细节。让他震惊不已的是,她居然是第一次。她不仅一点经验都没有,几乎什么都不懂。她十分羞涩,甚至不敢用手去碰触他的身体。

    第一次。那是她的第一次。她的痛楚也痛到了他的心里。

    秋天像一位美丽的女人,小岛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秋天浪漫优雅的气息。小岛四周的海面上,波涛一浪一浪地翻涌,巨大的白色浪花一次次撞到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陈峰惊讶不已。

    他问她:“怎么会这样?”

    她脸色羞红:“你别问,好吗?”

    他明白了她眼睛里那一种若隐若现的忧郁。是的,她的丈夫,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丈夫。

    在那一天里,陈峰把她从一个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女人。他帮她解开了性的神秘。他教会了她男女间的一切。这个时候,他为他大脑曾经闪现过的“不过如此”的念头而感到万分羞愧。

    他在这一天,真正地从内心里、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这份爱却让他有些惶惑,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爱一个完美结局。

    他发现,在她宁静的外表下,有一颗充满激情的心。她纤弱的身体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火热。她内心中的那份渴望、那份柔情,还有她血管里血液滚流的澎湃声音,都让陈峰情不自禁地一次次冲动,感动不已。小岛上空气清新,鸟鸣醉人,拥着她温暖芬芳的身体,陈峰有一种心醉神迷、神思恍惚的感觉。

    太阳不知不觉地西移了。两个人沉浸在燃烧的激情中,浑然不觉。

    黄昏。小木屋里一片金色的光晕。陈峰平躺在床上,董晓晗在他胸前支起双肘,用一双思考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她轻声道:“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虚伪?”他用手指抚着她的脸,笑道:“每个人都有虚伪的一面。”她说:“其实昨晚,如果你不主动走,我是不会赶你的。”他说:“我们的感觉是一样的,可我不想让你有一丁点的勉强。”她说:“昨晚我没睡好,有好几次,都想去敲你的房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跟你在一起。”

    陈峰捏着她的手指道:“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心里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董晓晗问:“这样的念头?”陈峰说:“对,就像现在这样……”他亲了亲她,“自从我见过你,这个念头就在我的身体里出现,我一直忍着,一直忍到现在……”她点着他的鼻子问:“这么说,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就动心了?”

    他想了一下,如实道:“动心倒谈不上。但自从一面之交,你的影子就落在我心里。我对自己说,如果过了两周,还是赶不走这个影子,我就去找你,让你拒绝我,绝了我的念想。”

    她笑了。他说,“你把我的裙子退回来,让我很难受。”她问:“真的吗?我让你难受了?

    ”他点点头道:“我们还是有缘的。我这人,特别信缘。”

    “阿峰!”她轻声叫他,“我想问你一句话。”陈峰用他的手把她的小手完全包在手心里:“你问吧。”她说:“我想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他望着她:“一个可爱的小魔鬼,让我魂不守舍。”她喃喃道:“我跟你这才是第四次见面啊,第四次见面,我们就这样。”他把她搂进怀里:“傻瓜,难道我跟你是第五次见面吗?”她又道:“你会怎么看我呀?”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会怎么看我呢?”她道:“你会因此而轻视我吗?”他说:“你呢?你难道会因此而轻视我?”

    董晓晗忽然哭了。她说:“其实我心里特别矛盾,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又……”他用手指擦着她脸颊上的泪:“别说出来,我都知道。”陈峰很想问问她丈夫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个人待在一间小屋里,十几个小时一晃而过。一直到半夜,才感觉到饥饿。为找一个吃夜宵的地方,两个人开着车在夜里跑遍了整个小岛。从一间小餐馆出来,陈峰揽着她,董晓晗整个身体倚在他身上,声音里充满开心与甜蜜。她喃喃自语:“凌晨二时,我和你走在陌生的小岛上……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我会永远记着它……”

    陈峰感觉到,那一晚,董晓晗的幸福感,是真实的,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这深深地感染着他,让他也感到无比的幸福。可是走回旅馆的时候,她又忽然伤感地说:“我又有一种感觉,现在有多么幸福,将来就会有多么痛苦。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呀……”

    他默默无语地搂着她,搂着她的忧伤,在他没有十分把握之前,他不敢给她什么承诺。他真怕一不小心伤害了她。

    美丽的岛上之夜,陈峰也永远不会忘记。

    离开小岛的路上,陈峰问她:“我那个测试题一直是很准的,为什么在你身上失灵?”

    董晓晗低语:“这是一个秘密。”陈峰说:“不能告诉我吗?”董晓晗笑了一下:“我当时回答的都是相反的答案,所以你必输无疑。”陈峰又问:“想穿那条裙子吗?”董晓晗又变得开心起来:“我现在是多么想穿上它,它肯定最最适合我了……”陈峰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送你一万条裙子。”董晓晗摇摇头:“不,一条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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