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灼热的太阳将大地晒得昏昏沉沉的,通往海樱区女生宿舍的坡形绿荫小道上由于路旁长着遮阴的钻天杨,在炎炎夏日有了几分清凉。青青欲滴的软柔柔的小草,苍苍翠翠的丛丛芭蕉也在风中摇曳,呈现出一片生机,成群的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
一路欢快的哼着小调,踩着心爱单车的洛米扬正专心致志的对着眼前的山坡发动进攻。此时,几辆豪华的黑色轿车呈纵队咆哮着向前行驶,他们的忽然出现以及极其隆重的阵势引来了路旁学生的侧目。
洛米扬回头,却见为首的那辆黑色轿车正直直的朝她驶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慌忙向右调转车头,车身剧烈的摇晃了几下,险些撞上道旁的钻天白杨。
“好险!差点被撞倒。”受惊的洛米扬惊魂未定的擦掉额上的虚汗,大口的喘息着。待她平复过心绪,那几辆车早已呼啸着消失在她的视线,只余下满路浮沉。看来有钱人的嚣张,果真处处都能得到充分的体现。洛米扬无奈的耸耸肩,调转车头继续向宿舍前进。
待她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车骑回宿舍并停放好后,却赫然发现方才险些撞上她的那几辆轿车停在宿舍楼前,十几名身形彪悍,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整齐的候在车边。这场面让洛米扬不禁发出惊叹:“哇!就算是找人也不必这麽夸张吧,好像拍电影一样。”看来樱花的学生身份果真同传闻中一般个个大有来头,她提着蛋糕边爬楼梯边百无聊赖的猜测着。
五楼的A5227宿舍不时传出男女的交谈声,女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怒火,走廊上空空的,静到连走路时发出的轻微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整栋宿舍楼齐齐紧闭着房门,唯独5227的房门却敞开着。“咦?宿舍的门怎么开着?烟溪最怕热了,怎么会打开门呢?”洛米扬不解的暗自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这个猜测令她有些不安,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她走至门边,却发现两名黑色西服的保镖正拦在安烟溪身前。
“小姐,老爷说这次务要将您必回去,请不要为难我们。”保镖恭顺的低着头,但坚持拦在安烟溪身前的双手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语气中也透着不容置否的压力。三人僵持在原地,双方都不愿退让。闷热的天气让气氛更加压抑,窗外枝叶间传出的蝉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心无法平静。
“我最后说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安烟溪原本淡然的脸上此刻满是怒容,语调也失了平日的淡薄。见他们仍未让开,她目光阴郁的冷扫视了他们一眼,伸手想要推开挡住她去路的双手。可他们却依旧拦在她身前,任凭她如何挣扎也绝不移动半步。
小姐?老爷?难道是家庭内部的矛盾吗?就像电视剧中所演的剧情那样,有钱人的家庭总是容易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洛米扬由他们的谈话加之自己的想象可以猜出个大概。该去帮她吗?可…那毕竟是他们家内部的事情,而她只是个外人。在搞不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贸然插手好像很失礼。
她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管这件事,房内突然响起安烟溪的冷喝声和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却让她无暇多想。深吸了口气,待她正欲进去之时,却被人从身后拉至走廊另一边的角落里。
“你……”莫名其妙被人拉来这里的洛米扬转过头,却见身着性感吊带银色丝绸睡裙,双手环在胸前瞪着自己的Judy.“你有事吗?”她不明白她为何将她拖来这里,而且,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同于平日,不像是又要找自己的麻烦。不过,她现在整颗心都在为安烟溪而担心,没时间细想这些。
“你刚才不是蠢到想进去吧?你以为,就凭你,也有能力管安氏的事?”Judy语气轻蔑,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关心,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任由她进去,等着看她出笑话,然后毫不留情的奚落她,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可在她即将跨入房门的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她就已经将她拉到了这里。是害怕洛米扬受到伤害?不,她只是在可怜她,不想让她丢樱花的脸而已,否则她才不会帮她,Judy赌气的想。
安氏?看上去她们家族的势力真的很庞大啊。烟溪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吗?所以现在的她才会变得如此淡漠,不易亲近?“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洛米扬问道。原来,她对烟溪从来都不够了解。或许只有多了解一些,她才能够帮到她,才有资格成为她真正的朋友。
“你什么都不知道?”Judy有些惊讶,她和安烟溪住在一起也快一个月了,竟然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不过,Judy转念一想,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难怪安烟溪对此事绝口不提。如果不是她们家和安氏有贸易上的往来,恐怕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简单来说,安烟溪的爸爸所经营的安氏表面上是一个横跨政治,经济的巨型金融企业,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黑道组织。很多年前,在一场黑道混战中,她妈妈为了掩护她爸爸而中弹身亡。大概是因为这样,安烟溪和她爸爸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也很痛恨黑道。现在你知道了吧,白痴,安家的势力是很恐怖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免得自找麻烦。”
洛米扬怎么也没有想到,安氏竟然是黑道组织,那烟溪…这些年,她一定承受了很多痛苦和压力,心中泛起阵阵绞痛,洛米扬难以自持的低喘着。片刻后,她对着Judy微然一笑,眼神清澈:“谢谢你,可是,烟溪是我的朋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她的。”她松开Judy再次抓住她的手,头也不向房间走去。
这个……傻瓜!Judy的手无力的垂下,她站在原地,注视着洛米扬的背影,无奈的苦笑。
“烟溪,苏老师有事找你。”洛米扬的突然出现让安烟溪停止了挣扎,两名保镖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而洛米扬则是若无其事的站在门边,看上去对眼前的情况没有丝毫的恐惧。“你们,有事吗?可是,苏老师让你现在马上过去,说是有关这次音乐节的事情,很重要。”她说得坦然。
两名保镖以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的脸,似乎怀疑她所说的是不是仅是帮小姐逃脱的借口,他们试图从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中找出破绽,然后好好教训她一顿。可是,她神色泰然自若,并不像是在撒谎,他们疑惑了。
“难道你们忘记了老爷说的,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耽误的我的学业?”安烟溪推开他们的手,径自同洛米扬一起离开了房间,两名保镖为难的看着安烟溪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却无奈老爷确实曾经这样嘱咐过他们,因而只能眼睁睁接受任务再一次失败。
骄阳似火,太阳吧树叶都晒得卷缩起来,云团缓缓地移动着,鸟声寂然。躲在梧桐树后女生时不时探出头观察对面女生宿舍楼下的情况,直到楼前停着的几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视野中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转头望向清幽树荫下背对着她安静坐着的女生,语调愉悦的说道:“他们已经走了。”还好他们没有继续在那等,否则,她们还不知道要傻傻的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闻言,安烟溪起身,回头看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淡然,声音清明干净:“你为什么帮我?”以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有关她的事。难道她没想过谎言被拆穿的后果有多严重吗?她大概还不清楚,在安氏,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骗。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有难,不该帮忙吗?”洛米扬回答得理所当然。
但她的回答却让安烟溪心中一痛,像是被人狠狠的揭开了一道满目獊胰的伤疤。朋友?她十岁那年唯一的好朋友仅仅是因为不小心害她落水便落得全家被驱逐到国外,永远无法回来。她不需要朋友,因为…对别人而言,她或许只是个祸害。
“你不是我的朋友,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安烟溪冷然,背脊挺直,离开。她不需要任何人来关心她,她不需要朋友。然而,洛米扬突然从身后追上她,将一盒蛋糕递到她手中,安烟溪怔怔的看着手中蛋糕。
“这是我今天上班时特意为你做的,记得要吃哦。”像是怕他拒绝,洛米扬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飞快的跑开。在跑出十几米后,她转过头,对着怔住的安烟溪扬扬手臂,脸上的笑容有如阳光般灿烂,眼中闪着亮如星辰的清凉光芒。她坚信,不管怎么样,她和安烟溪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清脆的鸟鸣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响起,空气中充满泥土与植物的芳香,透亮而温润。
夏日的天空一碧如洗。正是早上八九点钟,明亮的阳光在绿荫小道的树叶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环。偶尔有牵着手的情侣从这里经过,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在他们身上,点点金色的光斑欢快的跳跃着,他们的身影看上去幸福美好。
校园中央的冰湖闪着道道粼粼波光,湖水碧蓝见底,湖面映浮着银灰色巨型教学楼和洁白云朵的倒影。
教学楼二楼左侧的多媒体教学楼刚下过第一节课,好不容易熬过45分钟,早已半睡半醒,昏昏欲睡的学生们迫不及待的瘫在课桌上,想要抓紧课间的15分钟打个瞌睡。年轻的女老师走下讲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重新走回到讲台上,微笑着说道:“秋浬瑾同学想在学校创立一个音乐社,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踊跃报名,积极参加,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话音刚落,原本趴在课桌上睡着的学生立刻直起了腰,兴奋的同周围的人谈论这件事,静静的教室顿时充斥着谈论的声音,就连老师走出了教室也没有人察觉。
秋浬瑾?洛米扬记得这个名字,是她上星期在公车上遇到的那个男生。他在这个学校,应该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吧?否则,不会由老师亲自宣布这个消息并鼓动大家去参加。而且,由同学们谈论间露出的崇拜之情也可以看出,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有着很深的音乐造诣。想了想,她转头问后排翻看时尚杂志的蓝絮:“请问,秋浬瑾究竟是什么人?”
蓝絮正饶有兴致的品评着杂志上的服饰搭配,不想搭理她,便不耐烦的答了句:“大三的学长。”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又不怀好意的看着洛米扬:“你干嘛突然对他感兴趣,怎么,知道葵看不上你,所以打算转移目标?”虽然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蓝絮渐渐清楚她不是这样的人,但她嘴上仍是忍不住习惯性的嘲讽她。
“不是。”洛米扬不理会她的话,她调皮的吐吐舌头,然后不在意的解释道:“我只是对弹钢琴很厉害的男生蛮感兴趣的,而且上次我在公车上见过他,那时我还在想,像他那么优秀的男生肯定在樱花很有名气。可是为什么一直都只听你们谈论安释允葵,却没听你们提过他呢?”照理来说,秋浬瑾会弹钢琴,应该更受女生喜欢才对,难道是她的思想观念太过于陈旧,搞不清楚现在女生喜欢哪种男生的趋势?
见她迷惘的样子,蓝絮连翻了几个白眼,她合上桌上的杂志,没好气的答道:“秋浬瑾和你一样,是这个学期刚转来的,他自小自国外念书,今年是作为美国维坦斯大学与樱花的交换生才转来这里的。他不仅学习成绩优秀,而且钢琴的演奏水平也是国内外大学生中首屈一指的,他刚转来第一天便担任了学生会主席和首席钢琴手,再加上他斯文俊逸的外表和优雅的气质,很快便成了风靡全校的偶像。但由于他做事比较低调,不喜欢被人拿来谈论,所以大家也只是在心里暗暗崇拜他,而不会聚在一起公然讨论,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哦,谢谢你。”洛米扬认真听完她的回答,像是终于解开了心中存在已久的疑问似的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没听人提起过他,原来是这个原因,这样看来,他确实优胜于安释允葵。”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我好像听你说到了葵。”只要遇到有关安释允葵的事,蓝絮都会变得特别敏感,她逼视着眼前满脸无辜的洛米扬,语气也变得凶巴巴的:“你是不是又在打葵的主意了?说!”
“我,我没有啊。”面对她的逼问,洛米扬有些欲哭无泪,她明明询问的是秋浬瑾,怎么变成在打安释允葵的主意了?她和安释允葵不过才接触了两三次而已,根本都算不上认识,她们为什么非得把她和他扯上关系?如果她们不是实在闲得无聊便是幻想能力太强了,以她的身材和长相,只爱美女的安释允葵能看上她才是樱花第一奇迹呢。
“哼!最好是这样,别让我发现你口是心非。”蓝絮这才满意的停止追问,她得意的望向别处,目光无意间触及到窗边悬着的窗帘,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她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高高扬起:“如果你实在有太多空闲时间的话,就把教室里的窗帘洗了吧,这间教室的窗帘都挂了一个多月了,早该拿去洗的。”其实她并非真想让她洗窗帘,只不过是想试探她的反应而已。洛米扬的脾气一直很好,即使受到她们的欺负也从不生气,只是淡然的笑笑,但越是这样,她便越想知道,她被惹恼生气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闻言,大家纷纷好奇的望向她们这一边,暗自猜测洛米扬会否答应,虽然Judy与蓝絮欺负洛米扬是每天课余必然发生的一幕,但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还是第一次。以往每次清洗窗帘都是由班长将它拆卸下来,再送去学校的洗衣房进行清洗。不仅拆卸过程麻烦,而且想要将巨幅的窗帘清洗干净更是不容易。这么炎热的夏天,她会傻得愿意答应蓝絮的要求吗?
雪纺的素色窗帘染上些许尘埃,有细微的污渍,长长的帘幕顺着落地窗一直垂至底部。洛米扬不经意的看了眼,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怒气。她并非听不出蓝絮是有意为难她。可是,在她看来,这并非是一件多大的事。而且,如果换个角度来想,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她扬起轻如薄翼的笑容:“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手洗确实比洗衣机清洗干净很多,能为班上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我觉得,很开心。虽然天气比较热,但大家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洗得很干净,让我们的教室看上去更加清新的。”
她傻傻的伸出手指做了个“V”形的收拾,既笨拙又可爱的动作让大家忍不住被逗笑。同时,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这个从清梨转来的女生,真的很奇怪,不仅每次都能巧妙的化解尴尬,而且能让人在无形中一点一滴的增加对她的好感,或许她真正的魅力,便在于她的真诚和善良吧。
“哼!”蓝絮不屑的冷哼了声,她真的很无法理解洛米扬,她怎么连一点脾气都没有呢?就连洗窗帘这种事都愿意答应。不过……她以为,对于一个毫无经验的人而言,顺利将窗帘拆卸下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吗?况且,那么高的高度,就凭她一个女生,她以为,她可以办到?就在她得意的盘算之时,班上忽然传出一道淡漠轻绕的声音。
“班长,麻烦你帮她把窗帘拆卸下来。”坐在窗边的白衣女生皮肤细白得像温润的玉脂,乌黑柔顺的长发覆在洁白细嫩的肩上,黑色的眼眸纯然一片。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在瞬间怔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手指随意搭在书本边缘,她的目光游走于印着黑白色音符的线谱之间。
居然是安烟溪!班上有人发出轻声惊叹。在他们印象中,安烟溪一直话很少,从来都不曾理会他人的事,淡漠得好似无心。而今天,她竟公然帮一个转学不到一个月的女生?洛米扬到底有什么魔力?
在旁的蓝絮虽心有不甘,但碍于安烟溪出面,只得忍气吞声的低声咒骂洛米扬。其他人见蓝絮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纷纷识趣的趴回桌上,心里却暗自高兴安烟溪挫了向来嚣张傲慢,蛮不讲理的蓝絮的锐气。
“谢谢。”洛米扬转头对安烟溪回以感激的微笑,虽然她仅是轻扬睫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但洛米扬却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开始接受自己,将自己当作朋友了。否则,刚才也不会帮她,这个认知让洛米扬不由的心情大好。原来,只要努力,用心善待别人,真的就可以收获到最珍贵的友谊。
阳光滑过洛米扬手边精致小巧的琉璃花盆,上头开满散发着湛蓝色海水味的馨香花朵,洁白,灿烂,美好,不染尘埃。似乎预示着无暇纯真的友谊在这个有明亮阳光照耀的季节里美丽的绽放,幽蓝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