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悉那男人死了,她的女儿身也跟着葬了。
十七岁的冬季,林歌生命中惟一一个男人舒凌进入了她的生活。舒凌是林歌的班主任。他们间的故事还得从高三的寒假说起。
那次,他们班是在昌平县农村的一个大队,进行为期一周的寒假务农活动。当时,林歌在学校是一只有名的“百灵鸟”,歌唱得好听极了,经常在少年宫演出样板戏和唱革命歌曲。由于她还担任班长,平时自然与舒凌老师接触比较多,那次安顿好同学们在大仓库的地上放好铺盖入睡后,舒凌就带上林歌和另一位副班长女孩回到了大队支部书记为他们准备好的两间有炕的农舍。
这两间农舍在荒草萋萋的村头,互相只隔十米左右,说是农舍,完全就像茅棚,它原是大队联防部简陋的值班室。 入夜后的农村,漆黑的一片,走路时得要一个手电筒照明。本来另一间农舍是准备给一个教导主任入住的,偏偏教导主任在出发前,老婆提前临产了,只得取消参加这次务农活动。所以,舒平就提议让正副班长去住。其实破旧的农舍也比大仓库好不了多少。
他们三人并肩走在夜色中,林歌夹在其间,当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舒凌的手时,“霎地”被电了一下,少女之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颤栗,这缘于她心中长久以来对舒老师的暗恋,无论是身体和心智,她都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而舒凌亦一直对林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这与林歌的品学兼优无关,而是另一种的感觉。每一次在上课的时候,他的视线总要有意无意地落在林歌闪亮的眼睛和闪亮的高耸入云的胸脯上。舒凌已经成婚,老婆是个返城的北京知青,其实老婆的脸长得还是蛮有轮廓的,就是胸脯似广袤的平原。
那天晚上,躺在炕上的舒凌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推开门,走进夜色中,踩着冰雪覆盖的水塘,来到林歌屋子的后窗口。他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跳得他自己都能听见。他时而屏住呼吸,时而长叹一声。他透过窗子看见另一位女孩已经在炕上入睡了,茅屋里点着一盏小油灯,而林歌正独自坐在桌旁沉思,眼睛瞪着前方。
舒凌倒退几步,站在离窗外三四米左右的空地上,一动不动地瞧了亮灯的窗子好一阵,他很想看看这个可爱的女学生在她认为没人看见的时候她会做些什么:她木然不动地坐了两分钟光景,这才抬起眼睛,仿佛在沉思着什么,然后换了个姿势,突然把双臂往桌上一搁,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舒凌站在那里瞧着她,不自觉地同时听着自己的心跳和从黑色的树丛里传来的“沙沙”的风声。那里,在黑雾蒙蒙的小河上,正在发生持续不断的缓慢的变化:一会儿是什么东西在“呼呼地”地作响,一会儿是咔嚓一声裂开,一会儿是哗啦一下崩塌,一会儿是薄冰象玻璃一样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站在那里,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却听见自己由于内心挣扎激烈而不安的脸,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抖索的身体,他很害怕,但说来奇怪,这种胆战心惊反而加强了他对她的欲念。
他被欲念完全控制了。
他轻轻地敲了敲窗子。林歌象触电似的浑身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恐怖的神色。接着她跳起来,走到窗前,把脸贴到窗玻璃上。她用双手在眼睛上搭了个凉棚,认出是舒老师,但她脸上又惊又怕的神色并没有消失,她的神态异常紧张,比平时在课上答错问题要紧张羞怯一百倍,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种模样。直到他微微一笑,她也才害羞地笑了笑,仿佛只是为了迎合他才牵强地笑的,她的一颗少女之心简直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他对她做了个手势,要她出来。她摇摇头,表示太晚了,可是依旧站在窗边。他又一次把脸凑近玻璃窗,想喊她出来,但就在这当儿她突然熄灭了那盏灯。
雾很浓,离开房子五步就看不见窗子,只剩下一团漆黑的影子。小河那边仍旧传来崩塌、坼裂和冰块相撞的声音。舒凌不安地在浓雾弥漫的空地上踱着步,在林歌的茅屋转角处来回走了几遭,最后还是在窗子前站定了,不过,双腿可抖的厉害呢。
他敲了敲窗子,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吹过。这时,舒凌一阵惊喜地听见门吱地一声开了……
他马上走到门口,立刻默默地把她搂住了,一双手迫不及待地抚摸着少女的乳房,她紧偎着他,抬起头,嘴唇迷乱地凑过去迎接他的吻,他全身被没有满足的欲望煎熬着……突然一阵“哗哗”的风声,吹得树叶刷刷地响。她惊慌失措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逃回到茅屋。接着一切又归于寂静,只剩下一片迷雾和河上的响声。
舒凌怏怏地回到了自己的茅屋。那一晚,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林歌看见舒老师时很不好意思,总躲得远远的,后来的几个晚上都相安无事,但最后一晚……
“哎呀!别这样,您放手,”她嘴里这么说,身子却紧紧地温顺地偎着他。在舒凌的炕上,只见一丝不挂的林歌浑身哆嗦,一言不发,她不敢看眼前这个正在她的身体里掀起暴风骤雨的男人的脸,眼睛闭得死死的,她完全成了一只在风中抖索的不知所措的羊羔。
那一晚,舒凌的欲望在少女的初夜中酣畅地秽亵,“……我今天终于尝到处女味道了,真不枉做一回男人。”原来,舒凌是有隐痛的。他的老婆并不是黄花闺女,而且,她当年下乡时,先后被两个男人遭塌过,还打过胎。那是新婚之夜她“交待”的,弄得那整晚,刚刚开荤的舒凌仿佛是一头饿汉在咬嚼一只爬满虫子的烂苹果似的。
而林歌的心却破碎了,在这个太阳季节,她本憧憬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幻灭了,那个年代那等年轮那种心智,是将欲望看成魔鬼一样丑恶的玷污,与她们心中的美好的爱情诗意的情怀相距太远了。
等林歌拖着柔软的身子回到自己的炕上时,茅屋外的天际已蒙蒙亮了,河那边冰块的坼裂声、撞击声和呼呼声更响了,除了这些响声,更添潺潺的流水声。迷雾开始下沉,从雾幕后面浮出一钩残月,凄凉地照着拂晓时分那阴森森的地面。
这是神圣献身的一晚,也是她惟一一次作为女儿身的灵欲体验。当初林歌怎也没有想到自己日后会如此眷恋这个男人,舒凌竟成了她一生的爱。
许多年后,当得悉那男人死了,她的女儿身也跟着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