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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亦舒 本章:2

    ldquo;艺雯,你骗我,这不是真话。rdquo;

    艺雯伸手轻轻摸他的面颊,ldquo;我几时对你说过谎?rdquo;

    这时有两个同事推开咖啡室玻璃门近来,看到他俩。ldquo;呦,你们在这里卿卿我我。rdquo;

    艺雯一边招呼一边想:她已经二十三岁了,等到他回来,已经是个大龄女,坐在办公室小格子内,天天做刻板因循工作,看上去一定比实际年纪更老。

    不是他会去或是不去的问题。

    他一定会走,她留不住他。

    而是等与不等的问题。

    不,她在该刹那决定不再等他,这是她的生命,她的前程,她可以做主。

    艺雯失神,一片茫然,都已经到婚嫁,就差一步,她变可结婚生子,走入人生的另一阶段。

    不幸节外生枝。

    纪和有一个长辈好心做了坏事。

    好不容易摆脱同事走出咖啡室,只见雨下的更大。

    纪和说:ldquo;我送你回家。rdquo;

    艺雯却答:ldquo;我等帮弟弟买运动衣,我们在这里分手吧。rdquo;

    ldquo;明天我们一早联络。rdquo;

    艺雯头也不回就过了马路。

    纪和看着她纤秀的背影,他俩在一起已经有一年多,性情相近,志趣吻合,他视她为未来对象。

    今日,两人都有犹豫。他乘车回家。

    纪和对母亲的语气稍改:ldquo;我若去读书,家用怎么办?rdquo;

    他母亲答:ldquo;我稍有积蓄。rdquo;

    ldquo;一去好几年,我放心不下来。rdquo;

    ldquo;长途电话费用便宜,五块钱可讲三十分钟。rdquo;

    ldquo;妈妈你好象胸有成竹。rdquo;

    ldquo;有关我儿前途,我都想妥了!rdquo;

    纪和蹲到母亲身边,ldquo;我甘心做个小文员。rdquo;

    ldquo;你同艺雯讲过没有?rdquo;

    纪和点点头。

    ldquo;她不放你走?rdquo;

    ldquo;刚刚相反,她鼓励我升学。rdquo;

    ldquo;她可有要求即时结婚?rdquo;

    ldquo;一字不提婚事rdquo;

    罗女士松口气,ldquo;艺雯是个好女孩。rdquo;

    ldquo;错过了她,也许以后都找不到这样配对的人。rdquo;

    罗女士微笑。

    ldquo;小文员有什么不好?rdquo;

    ldquo;的确不错,廿四结婚,廿五岁做父亲,以后每年辛勤工作,等待升职加薪,对上司不甘丝毫忤逆,是是是,对对对,努力为子女找优质学校,假期背他们到游乐场玩耍.......rdquo;

    ldquo;母亲如此悲观。rdquo;

    ldquo;再过十年吧,何用即时投入幸福家庭。rdquo;

    ldquo;可是女方不能再等十年。rdquo;

    ldquo;你未来的配偶也许正读初中,课余跳芭蕾练小提琴,十年后刚刚在建筑系毕业。rdquo;

    纪和低头叹一口气。

    母亲劝说:ldquo;考取法科专业资格才论其他。rdquo;

    艺雯,他亏欠她。

    ldquo;叔父叫你去一趟说话。rdquo;

    ldquo;去何处?rdquo;

    ldquo;叔父在南区的家呀。rdquo;

    ldquo;不去。rdquo;纪和仍然抗拒。

    ldquo;星期六下午三时半。rdquo;

    周末下午,仍然下毛毛雨,一样灰暗的天空,去到南湾,忽然变了情调。

    自公路车下来,纪和看到保姆三三两两推着婴儿车外出散步,沙滩上有年轻男女冒雨嬉水,树叶经过雨水滋润肥大翠绿,冰激凌小贩笑容可掬,青石板路十分干净。

    他找到门牌,到一间半独立平房前按铃。

    他听见屋里有脚步声。

    年轻女佣开门,一见纪和,呆住,冲口而出问:ldquo;大官,你怎么忽然回来?rdquo;

    大官是谁?

    另一个资格老些的佣人连忙说:ldquo;还不请客人近来。rdquo;

    这时,叔父纪伯欣已从书房出来,ldquo;纪和来了吗?rdquo;

    纪和应声。

    纪伯欣缓缓迎出,ldquo;到书房坐。rdquo;

    不认得了。

    数年不见,纪伯欣老了很多,他起码胖了十多磅,纪和忽然想起母亲,走过中年这个平台,他们像是迅速下堕,极快进入老年。

    要尽快对他们好,否则就来不及了。

    他恭敬地垂手,ldquo;叔父。rdquo;

    仍然是那副古董紫晶与墨晶围棋。

    纪伯欣说:ldquo;日本人与韩国人都努力栽培儿童学习围棋,我却反对,这玩意一钻下去难以自拔,荒废其他要务,你说可是。rdquo;

    纪和微笑,ldquo;是,是rdquo;

    ldquo;上次你来下棋,故意输给我。rdquo;

    ldquo;不,我是真的输了。rdquo;

    女佣捧进下午茶点,有暗暗看了纪和两眼。

    纪和正有点肚饿,以为是英式下午茶,吃乏味的青瓜三文治及司空饼,谁知香气扑鼻,原来碟子上满满放着热辣辣港式小食,蛋挞,鸡尾与菠萝面包以及咖喱角。

    纪和吃了不少。

    棋子乱下一气,很快就输了。

    纪伯欣说:ldquo;听说你不愿赴美。rdquo;

    ldquo;是,我舍不得家。rdquo;

    ldquo;又听说你有要好女朋友。rdquo;

    纪和不出声。

    ldquo;你按部就班,做的很好。rdquo;

    这时,他的秘书进来,防下一些文件。

    ldquo;你来看看。rdquo;

    纪和小心抹去手上食物油渍,才去翻动文件。

    只件是入学证件,飞机票,国际驾驶执照,银行汇票以及车匙及门匙。

    什么都已经准备妥当,叔父很明显得到母亲协助,由此可知慈母是多么希望他到外国进修。

    这是纪伯欣说:ldquo;你有一个堂弟,叫纪泰。rdquo;

    纪和心中一动,ldquo;他在家叫大官?rdquo;

    纪伯欣笑,ldquo;那是他乳名,女佣都是顺德人。rdquo;

    原来如此。

    ldquo;你俩长的很像。rdquo;

    所以女佣一时误会,在外人眼中,略像就是很像。

    ldquo;纪泰不用功,你帮帮他。rdquo;

    纪和欠欠身,ldquo;聪明人泰半如此。rdquo;

    纪伯欣却说:ldquo;世上没有天才,百份之一百靠努力。rdquo;

    纪和微笑,ldquo;可是,愿意努力这种性格,却是天生。rdquo;

    纪伯欣也笑,ldquo;同你这孩子说话,十分有趣。rdquo;

    纪和感叹,ldquo;家母说我没出息。rdquo;

    ldquo;大勇若怯,大智若愚。rdquo;

    纪和感激,ldquo;叔父夸奖我。rdquo;

    ldquo;好孩子得时时鼓励,纪和我身体不画稿,去年小中风,我打算遵医嘱退休,你回来继承我的公司吧。rdquo;

    纪和连忙站起来。

    他小文员生活起来这样大变化。

    纪伯欣律师行专门处理商业及版权案件,行内著名,纪和想都没想过有这种机会。

    纪和忽然想起封神榜故事中的雷震子,他原本是一个樵夫,一日上山,误食朱红色果子,昏睡过去,醒来之后,剧痛,原来肋底生出一对翅膀,他大惊,痛哭失声。今日,他纪和也得到长翅膀机会,本应欢欣,但是一向没有太大野心的他却与雷震子一般戚戚然。

    纪和低下头。

    ldquo;去闯一闯。rdquo;

    秘书又进来,将文件放进一只公文袋里,交道纪和手中。

    纪伯欣叮嘱:ldquo;记得友爱纪泰。rdquo;

    纪和知道叔父倦了。

    他走道门口,女佣提着一篮水果出来,满面笑容,ldquo;这都是令堂喜欢吃的。rdquo;

    纪和道谢。

    司机把车子驶过来。

    回到家,纪和立刻找艺雯。

    艺雯家的电话接到录音机上:ldquo;我外出旅游,回来再与大家联络。rdquo;

    大家?纪和发呆,这个私人号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什么叫大家,谁是大家?

    他竟成为众人一份子了。

    拨过多次,都是一模一样的讯息。

    罗女士问儿子:ldquo;找不到艺雯?rdquo;

    纪和点点头。

    ldquo;可是生气?rdquo;

    ldquo;她不是闹脾气使小性子的人,不,看样子是决定与我分手。rdquo;

    ldquo;长痛不如短痛。rdquo;

    纪和不以为然,ldquo;我会回来,我们会结婚。rdquo;

    他回房用私人电脑写电邮给艺雯。

    对方却连户口都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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