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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到办公室,苗雨还在等着他,看他高兴的样子,还以为他刚和徐新玉分手呢。他也就默认了,然后向她谈了和徐新玉见面的经过,她听后立刻敏感地睁大黑黑的眸子:“这……这里有问题呀!”
李斌良:“是啊,看来,她不是来看我的,而是带着使命来的!”
苗雨:“对,她想软化你,收买你,这也更说明,这个高考舞弊案件绝非牛强说的那么简单,肯定牵扯到很多人!”
对李斌良来说,这已经不是值得奇怪的事:“那么,你说,都牵扯到哪些人呢?那些舞弊的考生就不用说了,还有那些监考,可是,谁能收买那些监考呢……”
苗雨冷笑起来:“现在我算明白了,从我们一介入案子,他们就开始对付我们,一切都不是偶然的,都是有目的的,都是精心安排好的……”
李斌良:“你说的一切指的是哪些?”
苗雨:“这还不明白吗?我们说过了,程玉芳为什么跟你攀姐弟,为什么那样欢迎我去一高,为什么主动给我们住宅楼,你以为真是看上你这公安局长了?她是心里有鬼,害怕我们查出什么来,想以此来软化你,收买你……还有,那天中午,他们一定要留咱俩吃饭,肯定也是同样的目的,就是跟你拉关系,想着万一事情败露了,咱们能抬一抬手保护他们!”
李斌良:“照你这么说,这起高考舞弊事件是他们策划的了?”
苗雨:“那倒不一定,可是,他们一定知情,甚至默许了,因为,这样做能提高他们学校的成绩……对,他们学校为什么今年高考成绩冒高?肯定和这有关!”
这事尽管曾经想到过,也和她谈过,可现在听到这话,李斌良还是感到震惊:对,肯定是这样!
一些疑点在眼前浮现出来,在自己带人前往一高前,他们事先开了会,对有关老师和学生进行了警告,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乱说,要维护学校的声誉……原来,这里边都有另一层含意呀!
真没想到,两起命案引出这么多的事情来,看来,难度大着呢。瞧,到现在年市长还没打来电话,也就是说,他还没考虑好……
那么,下步怎么办?
案子总不能这样放下算了吧。
可是,不算了,又能怎么样?
直到下班时间到了,年市长那边也没有动静,大家只好离开公安局。李斌良也和苗雨去了她租住的房屋,直到吃过晚饭,他的手机才又响起来。
他以为是年市长打来的,可是,拿出来看了一眼,却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
谁呢?
手机中传出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李局长,是我,郝柏生给我来电话了,说你们把他平安接回江泉了,谢谢你们了!”
原来是钟老师。
李斌良急忙地:“谢什么,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对了钟老师,我们曾经约定过,郝柏生的事情完后,咱们要好好谈一谈。”
钟老师沉默片刻:“好吧,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斌良:“可以。你看,在什么地方,来我办公室?”
钟老师:“那绝对不行。”
李斌良:“那在哪里?你定个地方?”
钟老师:“这……要不,你来我家里吧,不过,不能开你们公安局的车,不能让别人看见你到我家里来了!”
李斌良:“好,你说,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钟老师:“地方偏一点,在城南老区……对了,知道老街口吧,那儿的道西有个小卖店,我在那儿等你。”
李斌良:“好,我马上就出发。”
李斌良放下手机欲往外走,被苗雨拦住。
苗雨:“你干什么去?”
李斌良把和钟老师的约会说了。
苗雨:“我也去!”
李斌良:“不行,我答应钟老师了,只有我和他。”
苗雨:“不,我一定要去,你再给他打电话,问他我去行不行,他应该能同意。”
李斌良:“这……不好吧!”
苗雨:“有什么不好的,我亲自给他打!”
苗雨夺过李斌良的手机,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按照刚才的电话号码拨了回去,电话马上就接通了,钟老师的声音刚一传出,苗雨就抢着开了口:“钟老师,是我,苗雨,还记得吧,我想和李局长一起去见你,可以吗?”
钟老师:“苗雨……啊,是你,可以,但是,再不能有别人了!”
苗雨:“我保证……好,咱们一会儿见!”
苗雨得意地把手机还给李斌良:“我就知道,钟老师一听是我保证会同意。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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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和苗雨走到街道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向老街口方向驶去,快到老街口的时候,他们提前下了车,然后步行向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一个小卖店,可是,小卖店附近没有钟老师的影子,李斌良以为他在小卖店内,正要进去,身后却响起钟老师低低的声音:“李局长,你们跟着我!”
李斌良急忙转身,发现钟老师的身影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了,他正要说什么,钟老师却已经转身走去,李斌良和苗雨对视一眼,急忙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
太不正常了,一个公安局长要见一个知情人,居然采取这种办法,赶上地下斗争了。
走过两条僻静的街道,进了一片居民区,都是建了很多年的老旧平房,也没有了路灯,光线很暗,虽然走路费点劲儿,也起到了很好的隐蔽作用。
钟老师的身影拐进一条巷道,李斌良和苗雨急忙跟进去。
可是,钟老师的身影却消失了。
这……
李斌良和苗雨正在茫然,前面,一个院门发出轻轻的响声,一个人探出头来,向他们招手。正是钟老师。
钟老师把头缩回去,李斌良和苗雨急忙走过去,院门打开,二人走进小院。
钟老师还是不说话,带着二人悄然走向房门,打开,带着二人走进去。
直到这时,李斌良和苗雨才舒了口气。
这是一个田字格式的平房住宅,一个厨房,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和一个客厅,面积虽然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显得朴素利落。家里只有钟老师和老伴,三人走进客厅后,钟老师的老伴给二人倒上水,笑了笑,就走了出去,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可以感觉到,她也有些紧张。
谈话开始了。钟老师歉意地说:“李局长,苗雨同志,对不起,咱们说话得小声点,我们这房子都是连脊的,虽然隔音还可以,但是,声音大了也能让人听到!”
李斌良打量了一下书房,不大,但是名副其实,确实到处都是书,李斌良大略看了看,有好多教学参考书,还有《人民教育》及一些省、地教育部门办的刊物,还有一些古今中外关于教育研究的书籍,剩下的,都是文学、历史、政治等方面的刊物,还有一本厚厚的《说文解字》。
钟老师还是抱歉地:“对不起,屋子窄巴点,将就吧。教书将儿,没有别的,都是些书,还都没有收藏价值,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只好留着了。”
苗雨:“钟老师,现在,城里这些年没少盖家属楼啊,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对了,你是老教师了,工资不低吧!”
钟老师:“咳,怎么说呢,工资倒不低,在我们学校数一数二的,在全县职工干部中也拿得出,可是,这年头,靠工资只能维持着饿不死,再加上我老伴的单位早黄了,根本没有收入,哪儿能攒出买楼的钱哪?当然,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这些年,我们节衣缩食,也多少攒了点钱,可是敢动吗,都给儿子预备着呢。这不,他一上大学,全掏空了,这还不够呢。孩子还有一年大学毕业,我还为他最后一年的学费犯愁呢。对,他还想考研究生,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愿意让他考,可是,拿什么供啊?咳,你们说说,我一个当老师的供儿子上大学都这么难,那些比我穷的老百姓可怎么办哪……哎,不说这个了,咱们唠正事。李局长,您想找我谈什么?”
转入正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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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钟老师,您既然开门见山,我也就不隐瞒了。说真的,我们之间都有个认识过程,我觉得,现在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你是一个优秀的老师,你不但工作负责,教学能力强,而且,为人正直上,真诚地关心学生,这一点,使我们非常感动……”
钟老师急忙打断李斌良的话:“别别,李局长,千万别这么说,你越这么说我越惭愧,这年头,哪还有正直的人哪?我……我也是尽量对得起良心罢了。李局长,现在没有外人,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我坦白地告诉你,我知道的东西不多,可是,只要你们给我保密,凡是我知道的,绝不隐瞒。”
李斌良:“钟老师,太感谢您了。您既然是这种态度,我们也要以诚对诚,只要不涉及到案件保密的内容,我们也实话对您说。是这样,在侦破吴颖和霍涛这两起命案时,我们无意中发现,在今年的高考中,我们江泉、尤其是你们一高,存在严重的舞弊问题,牛强已经承认了自己有作弊行为,当然,他没有完全说实话,可是,郝柏生也跟我们谈了很多这方面的情况,综合这一切,我们觉得,高考舞弊可能不是个别的,而参加高考的学生,以一高的学生为多,考场也设在一高,您又是一高的骨干老师,还负责补习班,一定知道一些情况,如果知道,请您告诉我们,可以吗?”
钟老师肯定对这早有思想准备,或者说,他本来就想吐露这些,所以,听完李斌良的话之后,他略作思考就低声说道:“怎么说呢,要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肯定是假话,你们也不会相信,可是,要说我知道,我还真拿不出证据来。所以,我真不敢乱说。”
李斌良:“钟老师,您别多心,我们既不记录,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就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情况,不准确也没关系,我们只是参考。”
钟老师:“这……好吧。李局长,苗同志,你们别笑话我胆小,我只是一个普通教师,还想在江泉混下去,即使我不怕,我还有家人,孩子……好,我们说正题吧。是这样,这学期一开学,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一高在全市虽然教学质量最好,被当做重点高中,可是,在全区也就中下游,在全省就更排不上号了,教育部门和市领导经常为此受到上级批评,咱们江泉市的工作在全区排位时,也经常因为教育成绩差而被拉下几位。可是,这种状况是和主管教育工作的领导及各个学校的领导水平及师资力量分不开的,不是说你想提高就提高上去的。可是,在上学期一开学,校领导就经常在各种会议上说,今年的高考一定要取得突破……”
钟老师突然住口了。
李斌良:“钟老师,怎么不说了,请您不要有顾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会保密的!”
苗雨:“难道,在最后学期一开学,学校领导就做好了高考舞弊的准备?”
“不不,”钟老师急忙摇头:“这……这都是我自己联想的,一点证据也没有,是我听说有很多人作弊后想到的,可能事实并不是这样……不过……”
钟老师又停下来,李斌良急忙追问:“不过什么?”
钟老师慢慢地:“不过,戴校长确实找过我!”
李斌良眼前闪过戴副校长谦恭的面孔。
苗雨:“他找你干什么?”
钟老师:“没干什么……那是开学不久的时候,戴校长跟我说:‘今年高考,咱们得想点办法呀,不能太老实,老实吃亏呀。’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反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使高考的成绩提高一下,我说我是没有,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就走了……当时,我没太往心里去,可是,在高考之前,我见他经常找一些老师个别谈话,挺神秘的样子,我就想,戴校长是负责抓教学的,高考成绩好坏,直接关系到他的工作成绩,莫非他要做什么手脚……对了,我听说,戴副校长已经内定为二高的校长,很快就要上任了!”
这……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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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师叹息着继续说下去:“我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是个人作弊,即使参与的人多一些,还可以理解,可是,如果是有组织的,那性质就变了……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现在,什么都搞评比,各地历史情况不同,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条件也不同,怎么能拉过来在一起评比呢?怎么又能以高考成绩作为教育工作成绩的唯一标准呢……其实,我早发现了,我们的教育问题太多了,就说扩招吧,从表面上看,上大学的人数多了,可是,你的教育准备……啊,我说的是师资啊,校舍呀,仪器等等这些东西,尤其是师资,能一下子满足需要吗?满足不了怎么办,就得降格,那教育质量还能保证吗?还有,这么一扩招,招生的标准肯定也就降低了,很多素质不怎么样的学生也和那些好学生一样进了大学。对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大学,不管你成绩如何,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就可以进去,和那些优秀的学生一样就学,混上几年,也弄个一样的文凭……对了,还有成人教育,一开始多少还像回事,入学呀,考试呀,现在,基本上就是卖文凭了,只要你交了钱,肯定让你毕业,而弄这种文凭的人,虽然素质不怎么样,可是,往往都有社会背景,家里不是有权就是有钱,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等毕业到社会上,往往把好位置先占了,而那些优秀的学生却找不到合适的岗位。你们说,这不是人为制造社会不公吗,会给事业带来多大的损失呀!”
钟老师的话在李斌良心中引起强烈共鸣。一方面,他当年也是大学毕业,对大学的情况有一种特殊的关心,另一方面,他也有切身的感受,现实也确实这样,一些素质好的青年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背景而难以找到满意的工作,而那些素质差的,弄个文凭、甚至假文凭,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其实,自己所在的江泉市公安局不也大量存在这种情况吗……
钟老师恰好说到这点:“就说你们公安局吧,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别人我不知道,任铁柱我还不知道吗?在班级里也就是中下等,可现在怎么样,听说,都成研究生了,就他那样的,能研究什么,研究怎么搞关系吧,结果,也当上了警察,还进了你们大案队,如果警察都是他这样的人,你们的战斗力能强吗……对了,那天你们在我上课的教室外边等待,一定听到我的话了,现在想,当时那些话不该对学生们说,影响不好。可是,我那话有一半是让任铁柱听的。你说说,他连文凭都是假的,这样的人,能会有光明磊落的胸怀吗?能有正直的品格吗?李局长,我再说过分点吧,这样的人在你们公安局,还在刑警大队,你得小心点……”
李斌良一下被钟老师的话触动了。一瞬间,任铁柱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是啊,到现在,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年纪不大,可是,感觉上很复杂,很有城府,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处事非常机灵,能看出门道,就说苗苗上二小的事吧,他听个风就给办了,可是,他在这方面又显得过了点,而且,有是的表现还挺矛盾的,就说那次上省城吧,牛强在饭店里闹事时,自己要进去过问,他阻拦着不让,说犯不上多管闲事,可是,等进去后,牛强发威时,沈兵都退缩了,却是他冲上前压住了牛强的嚣张气焰,给人以一种勇敢果断的印象……
钟老师不知道李斌良心里想着什么,继续说自己的,这时,他已经转回正题:“还有大学的高收费,危害更严重,别人我不知道,就说我儿子吧,他学的专业是五年制的,而且是一表,是凭成绩考上的,就这,每年学费还将近六千块,每天的饭费怎么也得十几块吧,一个月就几百块,一年就三千多元,还有衣服呢,书费呢,学习用品费呢?他们的专业需要画图,一张图纸就好几块钱,有时,一天就画好几张……对了,他们需要电脑,你得给他买吧,你算算,这一年得多少钱,五年下来得多少钱?我上哪儿攒钱买楼……我说过了,这还是我,工资还不低,那些不如我的人怎么办?从前,人们都觉得,高考是穷孩子唯一的出路,只要你学习好,发愤努力,考上好大学,就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并帮助亲人改变命运,现在可好,这唯一的一条路也快被堵住了。我觉得,有些人好像有意不让穷人的孩子改变命运,想让他们一辈辈永远在社会底层。这样下去,能构建和谐社会吗?”
高寒的面孔突然在李斌良眼前闪过:“……感激?我凭什么感激……”
女儿的歌声也忽然响在耳畔:“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
还有,高寒出示的那几张照片……
这一切,绝不是偶然的。钟老师的话一定程度地揭示了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
钟老师的声音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苦:“汉代王符在《潜夫论·本政》中写道:‘国家存亡之本,治乱之机,在于明选而已矣。’高考制度是目前来说最为公平的一种选人制度,虽然分数不能说明一切,但是,严格的考试制度对于那些投机取巧、浑水摸鱼的学生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对于那些立志成才的青年来说,高考则为他们提供了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不仅仅是保证高等学校生源质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确保了社会公正以及人才价值标准的公信度。可是,如果都这么搞起来,还谈什么公平公正公信!”
钟老师痛苦地停下了讲述,却勾起李斌良的思绪,他眼前浮现出牛强那愚顽的面孔,就这么一个家伙,还有很多和他两样的考生,无论是平时还是高考,根本不用费脑子就轻而易举地进入重点本科大学,这对于那些寒窗苦读莘莘学子是多么的不公平?如果这样的人充斥大学校园,毕业后再高居国家的重要部门重要岗位上,能干出好事来吗?那样下去,我们的国家怎么办……
钟老师又开口了,可能说得差不多了,心中的怒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声调渐渐低下来,他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我说的可能有点过分,有点偏激,可是,这些都是活生生存在的呀。我是‘四人帮’粉碎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教育报国的思想,所以,当年尽管有多种选择,还是报了师范,并且来到了基层,一心一意献身教育,一开始,还自愿要求去了农村,后来被调进了市里,又调进一高,哪知道,理应最纯净的校园搞成现在这样子,腐败、黑暗竟然浸入了我们校园,而且如此严重,我……我……”
钟老师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李斌良听得出,钟老师是真诚的,他这些话也都发自内心,他是真的热爱教育事业,也是真的愤怒和痛苦以及无奈。
李斌良想说点什么,却想不出说什么才好。还好,苗雨适时打破了沉寂:“钟老师,咱们再谈谈眼前的事吧,你对吴颖和霍涛的死是怎么看的?”
钟老师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明摆着呢,肯定和今年的高考有关,和霍涛他们揭发检举有关……”又叹息一声:“对了,其实,我早该跟你们谈,可是,顾虑太多,结果耽误事了。这……他们上告的事,其实我是知道一些的!”
李斌良迅速和苗雨对视一眼,又看向钟老师。
钟老师:“这……怎么说呢,这届学生里,霍涛和我关系很好,对我也很信任,他做什么也不瞒我。高考结束后,他就把发现的情况跟我说了,我当时还不十分相信,后来,他又带吴颖、郝柏生、华自安来找我,他们都反映了同样的情况,加上我自己又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这才信了。他们就跟我说要上告,我……怎么说呢,我毕竟是老师,想的比他们多一些,开始,还真劝他们谨慎来着,可是,霍涛他们态度很坚决,我也就不多说了,其实,我的心里也和他们一样痛恨这种事,也希望他们……总之,我就没再劝他们,只是嘱咐他们要保密,谁知,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吴颖和霍涛都死了……”
钟老师自责地住口了。
李斌良又和苗雨对视一下,轻声问道:“这么说,郝柏生去宽河的事,你是清楚的,你也知道他和霍涛的关系……”
钟老师低声地:“对,可是,因为吴颖和霍涛相继死了,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怕郝柏生也出事,再加上当时对你们不太信任,就没有说实话,现在看,我错了!”又抬起头:“不过,也不能全怪我,现在,真让人不敢相信任何人。你们想想,霍涛他们把我们江泉高考中有人作弊的事反映上去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下来查?还有,霍涛和吴颖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是因为举报了高考舞弊这件事,那么,害他们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泄露了出去……”
突然,李斌良眼前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钟老师停了停,又下垂眼睛摇起头来:“现在的事情,真让人……所以,请你们原谅我的软弱的暧昧吧……李局长,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也不知道对你们破案有没有用……对了,李局长,我能体会到,你们也不容易呀,差不多,也就收手吧,这种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也是很难找到证据的!”
李斌良又和苗雨对视一眼,他发现,她的眼中闪出愤怒的火花。
李斌良知道,自己的眼睛也同样是这样,他尽力控制着对钟老师说:“钟老师,你不必这么悲观,我现在向你发誓,也向死去的吴颖和霍涛发誓,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钟老师的眼睛突然一亮,但是,马上又暗淡下来:“这……李局长,你别这样,我知道,如今的事……”
李斌良“钟老师,你不要说了,我说过的话是不会收回的。如果我做不到,我不能查清这一切,我就辞职!”
钟老师:“这……”
钟老师突然站起来,向李斌良深深的鞠躬,呜咽起来:“李局长,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我都替我的学生感谢你……”
李斌良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睛湿润了。
子夜时分,李斌良和苗雨悄然离开钟老师家。
路上,苗雨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李斌良追问她想什么时,她才轻声说:“你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查下去吧,查它个水落石出!”
李斌良:“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苗雨:“我……尽量吧!”
李斌良拿出手机给胡学正打了电话:连夜突审牛强。
在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形成了审讯方案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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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牛强被两个全副武装的防暴队员从监舍内提出,押进审讯室。
审讯室内的桌椅都重新摆放了一下,使之看上去更加严肃,审讯开始后,两名防暴队员又笔直地站在审讯室外警戒。
李斌良、胡学正、沈兵、苗雨坐在审讯台上,苗雨负责做笔录。
牛强使劲眨着锈涩的眼睛,他在努力清醒自己,想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对重大案件的重大嫌疑人,刑警们常常选择在这种时间进行审讯。无数实践已经证明,这个时间是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线最为薄弱,也最容易突破的时间。瞧,他那懵然而恐慌的眼神就说明了他此时的心态。
可能,这有些不人道,可是,那些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实施犯罪的时候,考虑过人道吗?及时查明案情,使罪犯受到应有的惩罚,还人间以公正,是最大的人道。
胡学正开口了:“牛强,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对你进行讯问吗?”
牛强:“这……不知道!”
胡学正一改以往那种犹豫的习惯,突然一拍桌子:“那你就想想,现在,在你面前的一个是公安局长,一个是刑警大队长,一个是大案中队长,而且是在这种时间审你,能有什么事呢?”
牛强:“这……可是,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胡学正又是一拍桌子:“你是说了,可是,你说的是谎言,你避重就轻,避实就虚,想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以为把自己豁出来就行了是不是?告诉你,现在谁也保护不了你了,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牛强一下被击中了,眼睛急速地眨起来,脸上也现出心慌之色:“这……我……我舅舅他……”
沈兵:“少废话,已经跟你说清楚了,现在,谁也救不了你!”
牛强更加惊慌:“难道,我舅舅已经……”
沈兵也一拍桌子:“现在不是你提问题的时候,要想争取从宽处理,彻底坦白交代,是你唯一的出路!”
这种审讯方式,有人管它叫“懵虎诈”。也就是说,审讯人员在并未掌握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在审讯中却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通过敲山震虎等迂回策略,迫使犯罪嫌疑人交代罪行。对此,李斌良一向是反对的,因为,这容易搞出冤案,他主张侦查人员要多用腿,多用脑,少用嘴。也就是用腿去跑线索,跑证据,经过去伪存真,把相当一部分证据掌握到手中了,再开始审讯,这样,成功的把握性更大一些,也不会出冤案。
可是,今天,却是他提出用这种方式来审讯牛强,而且,还特意安排在午夜时分,在牛强正熟睡时把他叫醒,押到审讯室,并特意调来两名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这一切都是为了给牛强施加心理压力,迫使他交代问题。
果然,牛强撑了一会儿有点撑不住了。他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李斌良们掌握了什么证据,只好吞吞吐吐地交代起来:“这……我都交代了,我高考时,作弊了!”
沈兵:“我们不听这个。说,你是怎么作弊的?”
牛强眼睛打量着几人,试探地:“这……我……我打小抄了……”
胡学正“啪”的一拍桌子,打断牛强的话:“牛强,你是不是想顽抗到底?”
牛强:“这……我……我……”
沈兵:“你作弊了,可是,却不是打小抄,这一点我们早就也清了,现在,你还想顽抗吗?”
牛强:“这……我……我是用手机作弊的……”
李斌良三人迅速对视一眼。
胡学正:“好,牛强,这样才对。说说,你是怎么用手机作弊的?”
牛强:“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胡学正:“我们是知道了,可是,我们说出来和你自己说出来,结果对你不一样,明白吗?”
牛强:“这……明白,明白……是这样,在进考场前,我……我把摄像探头放在身上,从胸前的衣扣处探出来,不特别注意根本看不出来,这样,试卷上的题就传了出去,他们……他们在场外把每道试题的答案做出来后,再发到我手机上……”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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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掩饰不住地现出震惊的表情。
根据牛强的供述,在高考之前,就有人为作弊做了精心的准备,他们组织了一个由高中各科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组成的答卷组,在考场外集中,待牛强身上的摄像探头将试题传回后,立刻组织答卷,然后,再将答案通过手机短信传给牛强等考生。
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可确实是真的,牛强一字一句,交代得清清楚楚。
胡学正和缓地:“这回还贴边,继续往下说,是谁帮你做这一切的,我是说,谁提出把探头放到你身上,又是谁组织老师们在考场外做答案的?”
牛强:“这……是戴副校长……”
戴副校长?!
终于,有人显露了出来。
李斌良眼前一下浮现出戴副校长的形象,五十出头年纪,一副谦恭的样子,跟自己说话时,问题试试探探、怯生生的。还以为他是这种性格,原来,他是害怕公安机关发现他干的事啊。对了,就是他,召集接受调查的老师和学生开会,叮嘱他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要维护学校的荣誉……还有,华自安逃跑后,他向自己提供,他可能去了大学……现在看,他是想把侦查引向岐路……
现在,没有时间深究这些,眼前的牛强需要认真对付。
牛强继续交代着:“……我都是照他说的办的,不过,这和我舅舅无关,我舅舅不知道这事……”
假话!如果不是蒋副市长,为什么摄像探头要安到你牛强的身上?发生这种事,你能不对身为主管文教的副市长舅舅说?看来,牛强现在是舍卒保车,不,是舍车保帅!
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可以认定,这是一起有组织的高考集体舞弊案件,如果查下去,不难水落石出,谁该负什么责任负什么责任。
现在,突破口已经出现,它在戴副校长身上。
这一点,和钟老师提供的情况是吻合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戴副校长,对他进行突审,扩大线索。
将牛强送回监舍后,沈兵着急地向李斌良提出这一点:“李局,咱们趁热打铁,马上找到戴副校长,打他个猝不及防!”
李斌良知道沈兵说得对,可是,他一时下不了决心。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有关法规还明确规定,党和政府也多次提出,公安政法机关独立办案。
可是,李斌良要对涉嫌犯罪的戴副校长进行讯问,却感到十分为难。
因为,戴副校长是副科级干部,虽然在任何文件、规定中也找不到这样的规定,可是,李斌良在多年的实践中已经非常明白,一个县级市的公安机关要对一个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采取强制措施,必须请示市领导同意。
那么,请示的结果是什么呢?
如果领导不同意,你就不能采取应采取的措施。
现在,李斌良要传讯戴副校长,如果请示市领导,会是什么效果呢?
两种可能:一种是同意。那就都好办了。可是,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不同意。而这种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而且,你请示后,不但没得到批准,还走漏了风声,即使终于有一天同意你采取要采取的措施了,恐怕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怎么办?天已经亮了,李斌良还在思考。
沈兵急得在李斌良面前转来转去:“这……李局,这种时候,你不能再犹豫了。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咱们所有行动在天亮后都会传出去,人家就有准备了,那时,做什么都晚了。”
沈兵说得对,是该下决心了。可是,胡学正在旁提醒着:“李局,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们倒没什么,现在,你可是关键时候……”
李斌良一下被提醒了。是啊,自己正在关键时候,在可能被提拔为江泉市公安局长的关键时刻,如果你一意孤行,得罪了市领导,后果是可以想见的……
可是,另一种想法也在心中生起,并深深刺痛了他:李斌良,难道你是那种人吗?是那种把官位看得比法律、良知和正义还重的人吗,如果是那样,你还配当这个公安局长吗?即使当上了,你还能正确地依法履行自己的职责吗?想想吴颖,霍涛、高寒、郝柏生他们还有钟老师吧,想想那些因为贫穷、因为被牛强这种人挤掉进入大学校园的机会而甚至丧失一生的青年学生们吧……
李斌良在承受着煎熬。
苗雨的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李斌良,我知道你的内心在想什么,下决心吧,不然,你的心一辈子也不会得到安宁的!”
是的,是这样,苗雨说得对,如果,自己如果妥协了,这起案件没能查清,自己真的会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比起心灵的安宁,哪个更重要呢?
他终于下了决心,不过,还是询问了一下胡学正和沈兵:“哎,如果我们不请示就传讯戴副校长,有没有什么违背法律规定的地方?”
沈兵:“没有,哪有这一条,公安局传讯个副科级干部必须请示上级党政领导?哪儿有这一条?”
是的,是没有。
李斌良看向胡学正。
谨慎的胡学正认真想了想,也摇摇头。
李斌良:“那就好,马上传唤戴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