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伟和陈云亮又听到了动静,他们距离动静更近了一些,随之也就发现了目标,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
关伟对陈云亮耳语:“一定是耿凤臣。”
陈云亮要冲上前,被关伟一把按住:“他有枪,小心点儿,别出声,靠近点再动手。”
两人又悄悄向前运动了一小段距离,但是,他们暴露了。不知谁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人影一下站起来,又急忙伏下身:“谁……李局吗?”
这个声音对陈云亮是陌生的,关伟却完全清楚他是谁。
“耿凤臣,别动!”
关伟突然跳起,冲向人影,陈云亮也冲上去,虽然一片黑暗,但是,仇恨使他的目光特别锐利,他看到了一个面目模糊、四十多岁的男子。
陈云亮:“耿凤臣,赶快举手投降,不然毙了你!”
耿凤臣:“你……关二……”
耿凤臣跳起来,拔腿向胡同另一头跑去。
关伟:“站住,不站住开枪了!”
关伟一边追赶一边向天上开了两枪,然后,枪口指向耿凤臣的背影,抠动了扳机。
子弹打中了耿凤臣的后背。
耿凤臣:“关二,你们……”
耿凤臣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关伟和陈云亮冲上前,关伟又把枪口指向耿凤臣的后脑,但是,被陈云亮拦住。
“关哥,已经这样了,别再开枪了,快报告李局吧……你……”
关伟的枪口突然指向陈云亮,并顶到了他的额头上。
“对不起了!”
“关哥,你……”
“我不是你关哥,我是你的仇人。陈云亮,你上当了,现在,你必须死。”
“这……为什么?关哥,你怎么了……别忘了,你这么干,通过子弹鉴定会查到你的!”
“多亏你的提醒,看,我这儿还有一支枪!”
关伟变戏法一般,又从身上拔出一支手枪,对准了陈云亮:“你死在这支枪下,而耿凤臣死在我的枪下。然后,我把这支枪塞到耿凤臣手中,你想,人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人们会认为是他杀害了我,而你击毙了他!”
“对,所以,我还会立功,就像上次毙了你哥哥那样!”
“我操你妈,关二……”
陈云亮突然端起自己的枪,向关伟抠动了扳机。
可是,枪没有打响。
陈云亮:“关二,你把我的枪做了手脚……”
关伟:“对,你太大意了。”
关伟把手枪指向陈云亮的额头欲抠扳机,陈云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枪往下按去:“关二,你他妈的……”
关伟的枪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在弹波巨大力量的冲击下,陈云亮接连向后退了几步,仰面摔倒在地。
关伟狞笑着走向前,枪口对准陈云亮的脸,欲继续抠动扳机。可是,他突然身子一抖不动了。
一支手枪顶在他的后脑上:“关伟,你这个内奸……”
关伟:“徐进安,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你跟我……”
关伟说着转过身,并把枪口指向突然冒出的徐进安,可是,徐进安的枪先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关伟再也说不出话来,大睁着眼睛,整个身子像面袋子般摔到地上。
徐进安走到关伟身旁,躬下身:“关二,没办法,这种时候,咱们是各人顾各人,只有你死,我才能活下去……”
徐进安突然也身子一抖不说话了。
因为,中了三枪倒地的陈云亮的身影慢慢坐起来。
徐进安:“陈云亮,你……”
陈云亮:“徐大队,我哥哥就是这么被你杀害的吧!”
“你……”
“想不到吧,我身上穿了防弹衣!”
徐进安枪口立刻指向陈云亮,可是,他的身子又一抖,不动了。
因为,一支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脑。
“徐进安,动一动你就没命!”
“赵民……”
赵民:“你知道我的脾气,你要是敢乱动,我可不敢保证枪会不会走火。把枪扔到地上!”
徐进安迟疑了一下,只好扔掉手枪,慢慢举起双手。
陈云亮:“徐大队,我曾经受过你们的骗,可是,我不会永远受你们的骗……赵哥,谢谢你,以前的事对不起了!”
又一个人走过来,是耿凤臣。
陈云亮:“耿凤臣,也对不起你了。对,你没事吧?”
“没事,我也穿了防弹衣。”
在这边枪声响起的时候,李斌良在同一小巷的另一头,也陷入危险中。
李斌良被前面的枪声吸引,拔出手枪,正要奔过去,后背被一支枪口指住了。
“李局长,别动。把枪扔掉!”
李斌良无奈,只好把枪扔掉。
“李局长,让你死个明白,我是赫连成,是袁总命令我来取你的性命,你就认了吧……”
这是李斌良没有想到的。本来,这是个引蛇出洞之计,利用耿凤臣的活动,把内奸和罪犯们引出来,一网打尽,可是,万万没想到会演出这一幕。
本来,有些人会及时到位的,各个重要部位也会有警察卡住,可是,由于鲁鹏的事,一下打乱了计划,导致他只身赴险,陷入绝境。
他既然是奉命来杀你,肯定马上就会开火,你已经没机会改变局面了。
难道,这次,真的一切都结束了?这次的黑暗再也不会被他击碎,而是把他吞噬了……
然而,转念间,赫连成身后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赫连成一怔,急忙扭头,可是已经晚了,后边的人抡起手臂,铺天盖地般打到他的脸上。
手臂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凶残的杀手赫连成被打得转了一个圈,摇晃着向下倒去,但是,在倒下去的同时,他把枪口对准了这个人,抠动了扳机。
几乎与此同时,李斌良拾起扔到地上的手枪,向赫连成开火。
两支枪先后发出震响,赫连成和另一个人影同时向后倒去。
李斌良向另一个倒下的人影扑去,并一眼看清了他是谁。
鲁鹏。天哪,他怎么来了这里……
“鲁鹏,鲁鹏……”
李斌良扑到鲁鹏身旁,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中,声嘶力竭地大叫着:“鲁鹏,鲁鹏,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
黑暗中,李斌良盯着鲁鹏的脸膛,盯着他的双眼大叫着,鲁鹏也盯着他的脸膛和双眼,一束火花在眼中闪烁开来,他的手慢慢抬起,伸向李斌良。
李斌良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只跟他的人一样憨厚的大手,但是,此刻,它是那样的无力,并且在迅速变冷。李斌良把这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哭喊着:“鲁鹏,鲁鹏,有什么话,快跟我说,鲁鹏……”
鲁鹏眼中的火花闪烁着:“李局,你还,活着,太好了……李局,是你,让我,死得……光彩,我……看到了……胜利……曙光……谢谢……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了,眼中的火花也越来越暗淡,李斌良急忙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鲁鹏,你还有什么话,快说!”
鲁鹏:“我……把……她们……托付……给你……了……”
李斌良:“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们,有我在,就不会让她们受苦……”
“谢……谢……”
鲁鹏眼中的火花熄灭了,大手无力地垂下去。
“不,鲁鹏,鲁鹏……”
李斌良痛苦而绝望地大哭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从胡同两头奔过来,手电光闪闪,支援的队伍赶到了。
……
审讯出奇的顺利。
因为,袁万春那宝贵的密码箱已经到了李斌良手中。
密码箱中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而是几张光盘。
光盘放入电脑,输入密码和指令,审讯就成了程序。
原来,袁万春把他和他们之间的每次交易、密谋,都暗中录下来,除此之外,还有他每次给掌权者送钱、分红的镜头。他所以这么做,为的是有朝一日防备万一,也是为了让这些人永远为自己服务。
耿凤臣兄弟的案件真相也在光盘中水落石出了。
在这段录像中有四个男人,他们的图像和声音都清楚地显示出来。
……
男人甲:“现在,奉春除了他们哥俩,再没人敢跟咱们作对,必须收拾他们!”
男人乙:“怎么收拾?”
男人甲:“别的方法都试过了,不好使,只能把他们办了!”
男人乙:“办了?”
男人甲:“对,把他办了后,他的配货站都归我,你们三个每年七成红利。”
男人丙:“七成,那怎么分?”
男人甲:“那还不好分?你俩每人二成,任局三成!”
对,男人乙就是任大祥,而男人甲是袁万春、男人丙丁是徐进安和关伟。
协议就这样达成了,议题继续深入。
任大祥:“那就这么定了,再商量商量怎么办了他们吧。”
关伟:“那还不好办,一枪一个,灭了算了!”
袁万春:“那是。不过,怎么灭还得研究,总不能见到他们就开枪吧?”
关伟:“那当然不能;不过,找个理由,灭他们还不容易?”
袁万春:“对,找个理由……对,你们不是总吵吵什么打黑除恶吗?我看,把他们当黑社会毙了算了!”
任大祥:“嗯……是个办法。不过,袁总,你不能把我们弟兄都推出去,自己躲清净。”
“当然不能,只要你们有决心,需要我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
“好。进安,你一直没说话,琢磨什么呢?说说!”
徐进安:“嗯……受你们的启发,我有这么个想法,大家看行不行?”
任大祥:“快说说!”
“好,咱们这样,先搜集一些他的黑材料,平时他们哥俩挺横的,找点毛病怎么也找着了。然后,由袁总出面,约他们喝茶,就说跟他们谈一谈,当然,袁总得委屈点儿,低调点儿,就说跟他们和好,他们哥俩肯定前去,而我和关伟就埋伏在附近等着,等他们到达了,我们就冲进去,一阵乱枪,就把他们灭了,然后向社会一公布,就说他们是黑社会,我们是接到报警后赶到,他们持枪顽抗,被我们击毙……”
袁万春:“可是,他们兄弟没有枪啊……”
关伟:“这好办,枪我负责弄,人打死了,塞到他们手里,按上他们的指纹,就成了!”
袁万春:“嗯,是个办法。任局,你看呢?”
“大的方案可行,只是细节要再完善一下。譬如约他们在什么地方喝茶,证人怎么找?谁向公安局报警,一定安排咱们的人!”
袁万春:“我提供一个吧,我看,隋然就可以,他欠我的情,说句话,他肯定听。人又老实,胆小,嘴也严……”
四人凑得更近了。
看着屏幕上这个画面,听着四人的声音,李斌良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实在是无法想象。
一个公安局长,居然组织刑警大队长、大案队长和黑社会头子一起研究,如何设计阴谋、罗织罪名、杀害无辜。而无辜者却被害得家破人亡、四处逃亡,成了黑社会头子,成了公安部通缉的逃犯。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事吗?
这样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样的事不会发生?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是电影,是电视剧,是梦,是噩梦……
可是,李斌良清醒地知道,不,这都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好在,这可怕的噩梦终于被击碎了。
可是,在我们身边,还有没有同类的噩梦在上演……
审讯中,徐进安看了这段录像,低下了头。他原以为,杀了关伟,就可以保住自己,没想到,被陈云亮看得清清楚楚,赵民就埋伏在跟前,更没想到,袁万春有这样一个光盘,把他的真面目暴露无遗。他气愤地骂道:“他妈的袁万春,他是找死啊!”
已经如此,聪明的他知道顽抗已经没有意义,就痛快地交代了陷害、杀害耿氏兄弟的经过。他们经过商议,把作案现场选在隋然开的茶楼,而且,选在上午开门不久,还没有顾客的时机,然后打电话将耿氏兄弟约来。谁知,来的只有耿凤君一人,而耿凤臣因故要晚一会儿才到,他们只好等待,等待中,耿凤君感觉到情况不妙,起身要走,被袁万春扯住,这时,埋伏在别的包间的关伟冲进来,将耿凤君击毙,然后,又拿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黑枪,塞到耿凤君手中。
就在这时,陈云清匆匆赶到。他走进茶楼时,恰好枪声响起,耿凤君被关伟杀害,陈云清大惊,刚要采取行动,紧随他进来的徐进安早拔出另一支准备好的黑枪,率先开了火。恰在这时,尾随而来的耿凤臣赶来,看到这一幕,惊得魂飞天外,慌忙逃跑,等徐进安和关伟发觉,想追杀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是一年前那起震惊奉春的血案真相。
因为关伟和徐进安“击毙绑匪”有功,还分别立了二、三等功,成了“英雄”,又因为陈云清已死,关伟顺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职务,成了大案队长。
而耿氏兄弟的产业转眼就变成了袁万春的产业,当然,有七成股份属于任大祥、徐进安和关伟。袁万春没有履行任何法律程序,在耿凤君被杀、耿凤臣逃跑的第二天,就派人进驻了耿氏家族的配货站,把原来耿氏兄弟的人打得落荒而逃。
当时,他们很得意,为此还开了庆功会,他们已经觉得,在奉春没有他们办不了的事。再之后,又下大力气追捕耿凤臣,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可是,耿凤臣非常狡猾,他们一直也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其实,也不是耿凤臣狡猾,而是得到了有力的保护,保护他的,就是他曾经资助过的关丽丽。
关丽丽是个勇敢坚强、知恩图报的姑娘。耿凤臣出事时,她已经大学毕业,正在准备考研究生。当耿凤臣走投无路找到她并希望得到帮助时,她慨然站出来,中止了学业,不但力所能及地掩护了耿凤臣,而且以应聘的名义,打入袁万春的企业,一方面搜集袁万春的犯罪证据,另一方面也给耿凤臣在奉春活动提供掩护。而狡猾的袁万春万万没想到这一点,这成了他失败的原因之一。
“那么,胡万生被害,我遭到袭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审讯到后来,李斌良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参加审讯的几人也都打起精神,注意倾听。
徐进安垂着头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当时只能那样!”
魏振远:“说清楚!”
徐进安:“这得从李飞说起,其实,李飞早就是袁万春的人,但是,为了掌握耿凤臣哥俩的动态,袁万春就派李飞打入到他们兄弟身边,装出一副非常忠于他们的样子,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出事后,袁万春让李飞仍然装作忠于耿凤臣的样子,实际上是想以此骗取耿凤臣的信任,一旦耿凤臣露面,跟他联系,好对付他。这不吗,李局长来奉春后不久,耿凤臣就跟李飞联系了,说要跟李局长见面,把一切说清楚,还说要伸冤什么的。袁万春……啊,也包括我们,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干,就让李飞盯着他,准备把他干掉。那天晚上,他到那个胡同跟李局长见面。我们一直暗中注意着,谁知他非常狡猾,不知啥时从外地找来个胡万生,暗中让他代替自己去跟李局见面,因为天黑,也看不清楚,关伟就把他当成耿凤臣干掉了。刚干掉,李局长就去了,他眼看要暴露,没办法,只好从后边下手……”
徐进安不说了,可是,有些事李斌良仍然不明白。
“徐进安,你往下说,他到底是怎么伤害的我?那把锤子是怎么回事?”
徐进安:“啊,其实,他用的不是锤子,而是用手枪把,把你打昏过去就跑了!”
李斌良:“手枪把……可那把锤子是怎么回事?”
徐进安:“这……那是关伟弄巧成拙了,他一看你盯得紧,就故意把衣服上的血抹在那把锤子上一些,然后扔出去,造成外人作案的假象,免得往内部怀疑,联系到他身上。”
原来如此。
怪不得,冯才说锤子和自己头上的伤口不完全吻合,赵民也觉得自己的伤不一定是锤子形成的,怪不得自己没有被砸死,也没有造成头骨塌陷,原来砸到自己头上的不是那把锤子,而是关伟的枪柄。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关伟那刁顽的面孔,恨得直咬牙。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死太便宜了。
赵民:“徐进安,还有一件事要问。我跟小马去河汾,撞我们那辆卡车是怎么回事?”
“啊,那是赫连成他们干的!”
“说具体点儿。”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这案子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从河汾查到了胡万生的线索,我们担心会查到我们身上来,就想……”
“你们他妈的……”
小马气得冲上前,揪起徐进安,使劲摇晃着,被何政委上前扯开。
大家都觉得再没什么问的了,这时,徐进安却抬起头,看着李斌良提出了问题:“李局长,昨天夜里的事,都是你设计好,引诱我们进入圈套的,是吧?”
李斌良冷笑一声:“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你们学的。告诉你吧,行动前,也就是你和关伟找到李飞之前,我们已经找过他了,他不得不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然后,你们利用他向我们散布风声,说耿凤臣要和你秘密见面,促使我们行动?”
“对。”
“那么,黄淼给任局……不,给任大祥打电话说,她听到了你跟耿凤臣的通话,也是故意的了?”
“对,是我跟耿凤臣共同设计好,故意让你们知道的。”
“这……其实,仔细想一想,完全可以看出来是假的,可是……”
“可是你们做贼心虚,特别是袁万春的保险柜被盗,你们就更稳不住了,不得不采取行动。”
“那么,密码箱也是你们盗的了?”
“对,在关丽丽的配合下!”
徐进安:“这……鲁鹏呢?他不是要死了吗?怎么也会出现在现场?”
静场。一时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最后,李斌良站起来:“因为,他是真正的警察,他的身上有警察的灵魂。明白了吗?”
徐进安看着李斌良,疑惑不解的眼神。
李斌良也不再解释,站起身掉头走出审讯室。
因为,再不离开,泪水就将从他眼里流出来。
他已经就这个问题请教了医生,医生说,鲁鹏当时确实处于回光返照阶段,在那个阶段,病人体内的全部能量会突然迸发出来,病况会突然好转,正是因此,鲁鹏才能从窗子跳出去,逃离医院。至于他为什么去了现场,医生也说不清楚。
不需要医生说,李斌良对此最清楚。在引蛇出洞的整个计划中,鲁鹏是一个关键环节。因为,大家预料到,内奸们肯定会注视着专案组的一举一动,而鲁鹏的身体状况大家都知道,更知道他很难在户外进行激烈运动,所以,会放松对他的注意。正是因为这一点,鲁鹏提出,由他先埋伏到李斌良和耿凤臣约见的吉祥胡同中,以便产生奇兵效果。可是,他在行动前却突然发病,进入垂危状态,一下子打乱了整个部署。而在这个时候,鲁鹏的心中大概只装着这一件事,即使在昏迷中、在垂危时刻,还惦记着自己的使命。所以,在清醒过来后,他就集中了生命的全部能量,逃出医院,按计划来到了吉祥胡同自己的位置……
他就这样履行了他的职责、他的使命。
李斌良每想到这些,热血都会潮水般从心底奔涌,化作灼热的泪水从眼底涌出。
手机铃声响起,李斌良一边拭泪,一边拿出来放到耳边,里边传出的是耿凤臣的声音。
“李局长,是你吧……我是耿凤臣,听出来了吧!”
“啊,听出来了,有事吗?”
“有,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这……可以,不过,我现在……”
“李局长,你最好现在就来,是我母亲请你来的,她要我一定把你请来!”
李斌良:“她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她不说,看上去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你快来吧!”
“好,我马上赶去!”
李斌良匆匆走出公安局大楼,上了一辆警车,向耿凤臣家驶去。路上,他忽然想起,自己同他第一次约见受伤那次,其实,那次自己已经见到他,他就是那个穿着风衣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男子,只是,那时双方都不了解对方,耿凤臣更不敢相信自己,只能擦肩而过……
二十分钟后,李斌良来到耿凤臣家,耿凤臣急忙迎上来,此时,他虽然已经安全,但是,神情上仍然有些紧张。
李斌良问他有什么事,他来不及回答,忙不迭地把他迎进院子,引进屋子。
“妈,李局长来了,你有啥话,跟他说吧!”
耿凤臣的母亲躺在炕上,看上去极为衰弱,好像快不行了的样子。可是,听说李斌良来了,仍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最后,在耿凤臣的帮助下,终于倚着被子、靠着墙坐稳,待呼吸稍微平稳一点儿后,对耿凤臣发出了命令。
“跪下!”
“妈,你……”
“我让你跪下!”
耿凤臣不敢再问,急忙跪下。
“你跪我干啥,跪恩人!”
耿凤臣一愣,急忙转向李斌良,双膝着地。
李斌良:“这……这是干什么?”
耿母:“李局长,这是我的家事,你别管……孙子,你也跪下,媳妇,你也跪下,都给我跪下!”
在耿母的强令下,耿凤臣一家三口都跪在地上,跪在李斌良面前。
耿母:“李局长,没有你,就没有……我家的……今天,没有你,我就……再也看不到……我儿子,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我也没啥……感谢你的,就让他们,给你磕个……头吧……快,磕头!”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李斌良吓得急忙去搀扶耿凤臣三口,可是,搀了这个,搀不了那个,没办法,他也只好跪下了:“你们要是给我磕头,我就给你们磕,不信你们试试!”
这样一来,耿家人不得不停下来,扭头看着老太太。
耿母老泪纵横:“李局长,我听过包公的评书,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是书里的事,现在,我看到活包公了,你比包公的心眼儿都好啊……行了,让我孙子给你磕个头,总行了吧!”
没办法,李斌良只好妥协,接受了耿凤臣儿子磕的三个响头。之后,耿凤臣又说:“儿子,记住,李局长是咱们的恩人,没有他,你这辈子就没有爸爸了,知道吗?”
耿凤臣说着动了感情,哽咽起来。
孩子看着李斌良,默默地点头。
李斌良:“耿凤臣,瞧你说的……大娘,你不该这样啊,我是警察,是公安局长,做这些是我的职责呀!”
耿母:“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这样啊?”
耿凤臣:“是啊,要是所有干部都像你这样……不,哪怕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像你这样,咱们国家早好了,奉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李斌良无话可答。
这是一个插曲,最后,李斌良向耿母和耿凤臣一家人告别,又匆匆回到局里,回到审讯室,继续参加审讯。
最后审讯的是袁万春,他的落网有些戏剧性,是在登机时,被扣下机票,随即,两个便衣男子出现在他身边,突然把手铐铐在他手腕上的。
他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看来,他对这一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本来,李斌良精心制订了审讯方案,做好了啃硬骨头的准备。没想到出乎意料,他的交代十分痛快。
因为,光盘是他刻录的,他清楚地知道上边都有什么,所以,不等问就自己开口了。
“一切都怪他们。告诉你们吧,我的所有产业中都有任大祥的股份,那个海春大酒店,他本来已经占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可是,还觉得不满足,后来,把我的百分之三十股份也要过去了,说他也要有独立的产业,我算过,他现在的资产最少也得有一两千万,甚至三千万,可是,他还不满足。那人太坏太贪,我干的所有坏事,都是他支持的……”
曾经是那么紧密、那么钢铁般的联盟,到了这种时候,都成了空话,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把责任推到昔日的同盟者身上,都在竭力减轻自己的罪责。
这是魔鬼的友谊。
“那好,现在你说说录像上没有的。”
“没有的?啊,在河汾撞你们的车是我派赫连成干的,他偷了辆卡车,搞了那一手,可惜没成功……对了,消息是他们给我的!”
“你说的他们都有谁?”
“当然是任大祥、徐进安和关二,对,是任大祥打电话告诉我这事的。”
“那么,除了他们三个,我们公安局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这……平时跟我哥长哥短的人不少,可是,真铁的,也就他们三个……啊,不,还有黄淼,她是被任大祥拉进来的。”
她……
她已经死了。
她是自杀的,服毒自杀,死在办公室里,是胜利之夜的次日上午发现的。死前,她留下一封绝笔信,写给李斌良。
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我忽然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讲出来,可奇怪的是,想来想去,又觉得只有讲给你,只能讲给你。
李局长,你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我活了快四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身上有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气质:真诚,执著,善良,有责任感……还有很多,我说不清楚,总之,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一个不同寻常的警察。你可能不知道,你已经深深地诱惑了我,我看到你,时常不能自禁,时常幻想着单独跟你在一起,只有你和我。
在你的心目中,可能恰恰相反,是我在诱惑你。对,我是在诱惑你,这首先是任大祥的指使,可是,我却很快发现我愿意这样做,愿意靠近你,愿意诱惑你,而我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你诱惑了我,尽管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你知道吗?你拒绝我的诱惑本身,就更加强烈地诱惑了我。告诉你吧,我诱惑的男人不止你一个,可是,却只败在你一个人手上。你现在一定都清楚了,那都是陷阱。是的,如果你真的跟我上了床,你的下场可能会很惨。
不,也可能不是这样。因为,如果你真的和我上了床,并说一声爱我,我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你免受伤害,甚至可以为你去死。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你不可能爱上我,我也配不上你。我清楚我是个什么人,我在很多人眼里是个“破货”。我知道,有人在背后骂我是“公共汽车”,是领导的“专用品”,可能,还有更多类似的名词来形容我。我这样的人,怎么能企望你爱上我呢?
这种时候,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在离开这个世界时,我还是想对你表白一下,我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曾经跟你说过儿时的艰辛,那时,我们家生活在贫穷困顿之中,父母没有任何地位,受尽了白眼和欺负,所以,我很小就暗暗发誓,一定不能像父母那样过一辈子,一定要往上爬。所以,我就做了后来的选择,包括婚姻。再后来,只要能进步,能爬得更高,能获得利益,我什么都舍得出,有些人看出了这一点,就开始用权力交换我的肉体,我也概不回绝,但是,我一定要物有所值,如果没有交换,我是不会和他上床的。
可是,你是个例外,如果真和你上床,我是不会有任何索取的,甚至,还可以“倒搭”,只要你喜欢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猜,你知道这些,一定会更看不起我,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把这些告诉你,在我离开前把一切告诉你,我喜欢你,爱你。如果真有下辈子,但愿我能再见到你,那时,我一定洗心革面,一定为你守身如玉,等待你来到我身边。对,如果你前妻和苗记者也出现在你身边,我一定要和她们竞争到底。
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一一讲给你了,只跟你说,我做的一切都是受任大祥指使,我跟他混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和你完全相反的人,我走到今天这步,虽然主要责任在我自己,但是,他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我恨他。
永别了,李局长……不,斌良,让我这样称呼你一次可以吗?说起来,我也是幸运的,因为,我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遇到你这样的人,使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可信、可靠、可爱的人。
李斌良看完信,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的身姿、面庞长久地浮现在眼前,久久不能消逝,特别是那双幽怨的眼睛,久久地盯着自己……
他好久才回过神来,把信藏到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
他知道,从此,自己的心中,又多了一个蕴藏着一种特殊感情的角落。
都说善恶有报,可是,好像并不完全那么公平,因为,有一个人暂时逃脱了惩罚。
他就是任大祥,奉春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
不愧是老刑侦,真是老奸巨猾,有着狐狸般的狡猾和狼一般的警觉。就在李斌良他们行动的前夕,他就预感到不妙,开始了潜逃行动。在黄淼打电话把李斌良要跟耿凤臣见面的情报告诉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机场,并很快上了飞机,升上天空,从此不知去向,直到很久,才有消息传来,他已经出现在海外,过上了富裕的生活。而在他遗弃的家中,仅搜出的存折和现金就有八百多万元。
对此,林荫、李斌良、赵民等人痛恨不已,懊悔不已。他们只能盼望,有朝一日在海外将他擒拿归案,引渡回国,接受审判。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垮台,他再也不能在奉春这块土地上散云布雾了。
袁万春和任大祥的垮台,给奉春带来巨大的震撼,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治安形势。奉春的黑恶势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土崩瓦解了,李斌良和战友们很快查清,那些肉霸、煤霸、沙霸、气霸,都在他们的庇护下,他们都是袁万春和任大祥的小弟,都在给他们上税。因为清除了内奸,奉春公安机关的战斗力大为提高,保密能力也大为增强,这些人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很快纷纷落网,有几个聪明的,慌忙争取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投案自首的不只是黑恶势力,还有奉春一大批各级领导干部,一部分是录像中出现过的,还有一部分摸不清底细,不知自己是否在那些录像中,所以,也走上了坦白从宽的道路。他们投案的地方不是公安局,而是纪委和检察院。这也再一次验证了李斌良“乌鸦”的称号,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批领导干部栽倒。
于是,悄然之间,他又成了奉春的“公敌”。虽然有群众支持他,但是群众的意愿只能通过民间故事来表达,是起不到决定他命运作用的。
奇怪的是,那些录像里并没有蒋书记的影子,袁万春也没交代任何同蒋书记有关的犯罪,而任大祥的脱逃和黄淼的自尽,更缺少了能证明他有罪的证人。所以,蒋书记对这些只负有领导责任,既没受到刑事处分,也没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只是被调离奉春,调到另外一个地方继续担任领导。大家一直不清楚,他和袁万春之间,是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袁万春坚决不说出与他有关的事情。
最后,就是对黑恶势力的惩罚了。他们的能量真不容低估,在审判环节上,袁万春和其他中层黑恶势力头目几次翻供,甚至说警察对他们刑讯逼供。只是因为那些录像,使他们对有些罪行难以完全否认,所以,袁万春和任大祥都被当地法院判了死刑。可是,报到省高院后,却改判了死缓。
好在有互联网,有记者们,袁万春们的犯罪事实及判决被公布到网上后,立刻引起网民热议,好多人义愤填膺,最后,省高院只好再次把案件发回奉春重审。
两种力量在拉锯,最终谁胜谁负还很难说。对此,李斌良已经无能为力。
还有少量袁万春集团的余党在逃,他们已经放出风来,要为袁万春报仇,李斌良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不过,李斌良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根本就不在乎。
王淑芬和苗苗一直没有离开奉春,在李斌良忙于袁万春、任大祥等人的审讯及案件移送检察机关起诉的日子里,她们一直守在他身边。苗苗被何政委安排到离公安局不远的一所小学临时插班,王淑芬则照顾着李斌良的生活。从表面上看,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离婚前的样子,又是一家人了。但是,只有一个重大不同,李斌良一直住在办公室。
这天晚上,李斌良又把王淑芬和苗苗带到一家饭店的包房里,苗苗又坐在父母中间。
苗苗特别高兴这种情景,她开心极了,大口大口地吃个不停。
李斌良却吃得很少,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王淑芬吃得也不多,她不时地瞥李斌良一眼。
待苗苗吃完,李斌良没话找话,问起她的学习情况、学校的情况,然后慢慢转向正题。
“苗苗,这回待的时间不短了,该跟你妈妈回江泉了!”
苗苗一下愣住,看一眼李斌良,又扭头看王淑芬。
王淑芬不语。
李斌良:“淑芬,你们,确实该回去了。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王淑芬沉默了一下:“苗苗,你想回去吗?”
苗苗:“不想,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王淑芬不再说话,把头扭向一边。
李斌良的心再次被刺痛。
女儿说的是真话,听起来也没什么,可是,她却出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呢?
自己在奉春,王淑芬将回江泉,孩子怎么能跟两个人在一起呢?
她是在使用隐语,她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和要求。
苗苗不停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最后,摇着母亲手臂央求起来。
“妈,你说话呀,我不要那个男人跟你在一起,我要爸爸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说,其实你也不喜欢那个男人吗?你把心里话说给爸爸呀!”
不用说,李斌良也能猜到怎么回事。王淑芬来到奉春后,一次也没提过那个男人,好像跟他已经断了。而且,从她一直不张罗离开,就不难想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李斌良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说起来,他真的渴望有一个家,这么多年过去,他实在过够了住办公室的独身生活,他渴望身边有女人的温情照料,有女儿的亲昵缠绵。现在,苗雨已经离去,这唯一的线也断了,不管怎么说,和王淑芬毕竟是结发夫妻,她毕竟是女儿的母亲,破镜重圆,一家三口重新生活在一起,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可是……
过去一些不愉快的镜头又浮现在眼前,她曾经对自己的不满,对自己的指责,她的庸俗和世故,她给自己心头播下的阴影……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又有点凉下去……
这时,王淑芬轻轻开口了。
“斌良,我想过了,过去,多数是我不对,我会尽量……”
这……
虽然话没说完,可是意思完全清楚了。
王淑芬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不容易了。不管她将来能不能改,改到什么样子,可是,她的这种态度本身就足够了。他跟她生活过的几年中,她总是指责他这错那错,从来没承认过自己的任何错误,而现在……
现在她能说出这话,无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疑表达了那种迫切的愿望。
可是……
李斌良真被感动了,真的想接纳她,可是,在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种隐隐约约说不清的东西使他不能答应。他只能慢慢地说:“这……淑芬,你们先回去,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王淑芬脸上现出一丝失望,又轻微地叹息一声,可以感觉到,她是失望,但并不是绝望,甚至叹息后还现出一丝轻松与希望的表情。然后,她转向苗苗。
“苗苗,明天,我们回……回江泉吧!”
李斌良注意到,她想说“回家”二字,可是中间又把用词改了。其中的寓意是可以感受到的。
她的意思是,家在哪里还没有确定,江泉不一定就是家。
就让她这样想吧,或许,这真是自己的一个选择。
次日上午,李斌良送王淑芬和女儿到火车站,当走向候车室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一种不愿分离的感觉。
苗苗依然走在中间,牵着两个人的手。
他忽然觉得,现在,三口人走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当登上候车室台阶的时候,他忽然脱口对王淑芬说了一句:“我会很快给你答复的!”
王淑芬一怔,扭头看了李斌良一眼,现出笑容。
李斌良看着王淑芬,也现出笑容。
王淑芬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扭过脸,抬眼向前看去。
突然,她的笑容凝固了。
她看到了什么……
李斌良被王淑芬的表情变化所吸引,也抬头向前看去。
前面,一个青年迎面走来,手正在从怀中抽出来……
他要干什么?
没等李斌良想清楚,青年已经走近,手从怀中拿出来,拿着一把手枪……
已经没有时间做别的动作了,李斌良一边拔枪,一边下意识地挡在女儿身前。
可是,青年的枪已经拔出,枪口指向他,手指即将抠动扳机……
完了……我完了,苗苗怎么办,她们娘俩怎么办……
这个念头电光石火般从脑海中闪过。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向青年冲上去,伸开双臂,遮挡在李斌良的面前。
王淑芬。
李斌良看到,她的双臂像翅膀一样展起,挡在青年的枪口和他之间……
“不要……斌良……”
枪响。
子弹射向李斌良,可是,被王淑芬的胸膛挡住,而且,她在向前扑倒的同时,还死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就在这一瞬间,李斌良反应过来,当青年把手臂挣扎出来,枪口再次指向他时,他的枪先响了。
青年的胸部中枪,手枪对着李斌良,慢慢耷拉下去,随即瘫软在地。
李斌良上前,将青年的手枪踢开,一把将王淑芬抱起,狂呼起来。
“淑芬,淑芬……”
王淑芬的胸口,鲜血一股股地涌出,脸色也在迅速变白。她看着李斌良,艰难地喘息着:“答……答应……我,快说……”
李斌良:“淑芬,我答应你,我们一家人要重新在一起,我答应你了,淑芬,你听到了吗?”
王淑芬露出笑容:“谢……谢你,快,让苗苗……过来!”
这时,苗苗已经完全惊呆了,只是在旁边定定地瞅着眼前的一幕。李斌良急忙把她拉过来,推到王淑芬面前。
“淑芬,她在这儿,你快看吧,有啥话,快跟她说吧……苗苗,快叫妈,快……”
李斌良呜咽起来。
苗苗:“妈……妈……”
王淑芬眼角流出泪水,却艰难地抬起手臂,去擦女儿脸上的泪水,可是,只擦了一下,手就停住了,继而一下垂下来,眼睛也一点一点儿闭上了……
苗苗:“妈,妈,你怎么了,妈……”
李斌良:“淑芬,淑芬……你别这样,你别走,你怎么也走了?!我对不起你呀,你不要走,我答应你,我要跟你们一起生活,你不要走……”
王淑芬的眼睛已经闭上,眼角的泪水却仍在流淌,可是,脸上却现出一缕微笑……
苗苗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她扑到母亲身上,放声大哭:“妈……妈呀……妈……”
哭了几声,她忽然扑向李斌良:“爸,快点儿,快点儿救我妈妈,我要我妈,爸爸,都怪你,都怪你……”
苗苗的话语和拳头擂鼓般击打着李斌良的胸膛。
看着王淑芬失去血色的面庞,拥抱着她渐渐冷却的身体,听着女儿的哭叫,李斌良的泪水渐渐停止了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