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的一栋中国式建筑物的周边,往往从下午4点开始之后,便开始人流熙攘热闹非凡,皆因为一楼的中餐厅生意太过火爆,来这里吃饭的可不仅仅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若干金发俊男美女也会跟三五好友前来学习一下中国的筷子使用方式,偶尔还能看见某位好莱坞明星低调地坐在某个角落笨拙地挥舞着筷子,当然这里的服务员也见怪不怪了,也懒得去骚扰他们,一来二去的,这里到成了这些明星们光顾的地方了。
这店里管事的人也会挺会来事儿,时不时叫收银帮明星们打个折什么的,偶尔自己还会端着从中国带来的老酒过去敬上一两杯,然后跟他们合个照,再放大之后摆在收银台后背的墙上或者大厅里某些空白的地方,这也吸引了那些从中国来的追星族,让这餐厅真个是中外闻名啊。
可要是他们知道这店老板的背景,大概这家餐厅也没法开下去了。比如现在他楼上的阁楼里,就躺着一位包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伤员,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他的身边,一个半大孩子皱着胖乎乎的脸唉声叹气,不过他叹气的时候总是将头偏向一边,以免床上的伤员看见,他听自己的师傅说,眼前的这位可算是英雄一世。可惜已经是救不活了。只是这孩子现在实在是没法看出来这位从头包到脚的这位大叔英雄在哪里而已。
另外还有两位穿着整洁的唐装的华裔男性,一位看起来50几岁,面容清癯;另一位相对年轻一些,但看起来也有40出头了,他们俩静静的坐在一台仪器旁边,神情紧张,仪器上的另一头则连接在床上的病人身上。
房门口,或明或暗地还有几位衣着简单、相貌普通的男青年,唯一相似之处便是他们的目光开合之间眼神精光闪闪、警惕性十足。
入夜时分,餐厅的客人开始多了起来,在进门左侧的角落里靠近走火通道的位置,孤零零的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亚洲人,桌子上放着几个简单的炒菜跟一壶茶,他脸色沉静,目光凝视着左手的茶杯,右手放在桌下。在他身后还空着一个双人位,台上放着一张留座卡,两幅碗筷分置在两旁。
而在大堂的另一侧正对着这边方向的隔间里,坐着三名男性,分别是一位白人及两位华人,其中的一名华人衣冠楚楚,保养得宜的皮肤有点不健康的白,鼻梁上驾着一幅价值不菲的眼镜,在他们的桌上,除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之外,还有一支只剩下一半的斤装的红星二锅头,但只有这名衣着光鲜的人在自斟自饮,另外两名男性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容,偶尔也会谈笑着吃上一口菜,可仔细看上去却显得十分的不自在,眼神时不时瞟向走火通道的方向。
收银台背后的大钟上的显示屏在7点10分的时候,一位穿着牛仔裤、灰色夹克的中年男性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低声跟迎宾说了几句,便在迎宾的指引之下走向了那个留座的位置,然后便埋头点菜,在他落座几分钟之后,又是一位单独的客人走了进来,但他被迎宾带向二楼的包厢,随即,一位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也进到饭店,他径直沿着过道走向2楼,还在路上不停地跟人打招呼,似乎这里的服务员也知道他是这里的老熟客一般,纷纷冲他点头微笑。
“我现在明白这里为什么这么多情报贩子了。”一楼雅座里,那位衣冠楚楚的男子用右手端起小酒杯,一口将杯中酒喝完,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微笑着低声冲两位同伴说,他的声音十分悦耳。
“为什么?”那名白人男子满脸肌肉,他对这种跟酒精一般的饮料闻一闻便觉得头晕。
“如果我没看过艾力克给我的资料,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为神秘的杀手也牵扯了进来,看来,我们这次来对了啊。”男子答非所问,放下手中的酒杯,再伸出左手拿起酒瓶将杯子倒满,放下酒瓶之后,继续用左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小片辣椒放进嘴里,嘀咕了一句,“艾力克这家伙,肯定有我未整容之前的照片,啊,看来也留他不得。”
“哥,你知道这里是谁的了?”另一名亚裔男子吃了一口菜,“怎么知道的?”
“磁铁进来坐的位置,就证明他是掩护别人的,他前面的坐着的这一位这是保护磁铁的,走火通道后面肯定还有人,不用看,肯定有。那么,他们聚在这里都是为了楼上的哪位?但楼上的那位为什么会让磁铁带人过来?我记得,磁铁也曾经在军队呆过多年,那十有八九楼上的那位跟他是老同事老战友。可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或者说那位没被炸死的家伙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然后消息又送到了磁铁的手上?那么他们之间肯定有一个双方都认识的人,而且是有能力的人,还必须是华人,小强,维克多,你们说,会是谁呢?”
“曾先生?”
“嗯,但也可能是徐宇啊,我离开之后,徐宇在几个月之后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但我想啊,他是不可能被整死的,这个老王八蛋,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内心狡诈阴险啊。”
那名男青年微笑着没有作答,可他心里也在腹诽呢,还他妈的说别人阴险狡诈,你张航偷钱杀人整容抢生意什么事都做绝了,反过来说别人阴险狡诈?不过他心里还是满佩服眼前这家伙的,沉默几年,将徐宇、老狐狸ken,艾克几个人都耍得团团转,也难怪他能做大哥啊。
“ken这件事啊,做得不透彻啊,艾克来帮他擦屁股,我们也要出马来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国军人,哪怕是退役的军人,也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看起来,我们得赶紧离开吧,今天要是大家干起来,恐怕你们都得留下。”张航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然后,他的手僵在了脸上。
孟铮从大门口走进来的时候,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汗毛都耸立了起来,但纷乱热闹的大厅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他。是的,谁会在吃饭的时间关注一个走进餐厅的人呢?可是他就是别扭,就是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在过道中间缓步而行,在他身后,那位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姑娘笑语盈盈地示意他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过道两旁的食客或窃窃私语或高声谈笑,唐文跟阿武坐在大堂的角落,前方的收银台看起来也正常。
哪他妈谁呢?他让自己浑身不自在不舒服??
他干脆放开了自己原本压抑着的气势,突然在过道之中站定,身后的迎宾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他会头对着惊慌失措的小姑娘笑一笑,眼睛随着头部转动在大堂内慢慢地扫射上一圈,然后他看见了那个雅间,还有雅间内三名低声谈笑的男子。
他低头对迎宾小姑娘说了几句,然后沿着八卦图一样的餐桌中间的过道走向那个雅间,眼神紧紧盯着其中的一名男性。
他很奇怪,雅间里的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为什么偏偏又有熟悉感、或者说危险感呢?
“大头,那个人在我的射程内,你赶紧上二楼吧,乐哥恐怕不行了。”耳机里传来张恒的声音,他此时已经将大堂跟二楼全部观察了一遍之后,溜出去在对面的某个角落架好了狙击枪。
他们都知道,乐哥让人放出消息自己在这里,那么,想杀他的人肯定也能通过某些渠道知道这件事情。
孟铮面色如常地按照计划的路线稍微左转,走到一位刚刚入座的女士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女士,请问这是您的钱包么?我刚才在门口捡的。”
那位穿着职业装的女子尴尬地摇摇手,表示不是自己的,孟铮遗憾的点点头,“好的,那我只有放在收银台了,谢谢。”他转身走到收银台,附身跟收银员及经理交代了几句之后,走上二楼的台阶。
在他身后,张航将握住手枪的手从腰间放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看了看,长叹一声,“麻烦了啊,看来这个磁铁跟白烈特搞在一起,ken这头老狐狸,这下子估计得躲上一段时间了。”
楼梯转角处,孟铮对着耳机里告诉张恒,“跟上去,活捉没机会就杀了他们,尤其是银灰色西装、戴眼镜的那一位。”
“好。”
“这个人,有问题,但是我们不能再有问题。”孟铮停止了对话,他已经在门口的两位穿着唐装的男性指引下,走到了那间房的门口,可是,他抬起的手似乎瞬间失去了力量,似乎眼前这一道门重有万斤,似乎推开门便是生死之隔……
“走。”楼下,张航三个人已经结账完毕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维克多走在前面,他去拿车。张航掏出裤兜中不断震动的手机,靠近耳边。
“嗯??”
夜色里,他的脸色在霓虹灯下不断变幻。
“一群饭桶。”他把电话挂掉,塞进口袋,低声咕哝一句。
“哥?”
“失败了,给蒙面人那群家伙逃掉了。奇怪,我怎么就这么讨厌这个神神秘秘的王八蛋呢?”张航伸手摸摸下巴,那个地方自从整容之后就一直很痒。
他们临走之前,都没有注意到,餐厅里坐在靠近走火通道位置的那位中年男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对面的一栋大楼废弃的一间废弃的办公室内,张恒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前的武器快速地简单拆卸下来塞进背兜里,沿着走火通道下到了一楼。
唐文听着孟铮的安排,放下手中的餐牌,无声地咧咧嘴~~。这小子,怎么就跟自己这么投缘呢。
楼上,孟铮在门口像是初见丈母娘的女婿一般心脏砰砰直跳。他将自己的衣服反复整了又整,才将手抬起来,可敲门的手还没落下,门边从里边拉开,露出土狼那张挂着微笑的脸,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那微笑像是一幅挂画一般地迅速消失,眼睛里积满了泪水。
他对孟铮点点头,走出门口。
“进来吧。”土狼的身后,一位40岁左右戴着眼镜的男性冲门口孟铮点点头,左手将门开得大了一些,孟铮看见了那张脸,只是,那张在他记忆中的扑克脸此时却展开了笑颜,苍白的脸色上也有了几丝血色。
“你过去坐坐吧,但他不能说太多话。”中年男性反手把门关上,“他给你的时间,也是5分钟,跟之前的一样。”
孟铮点点头,双手还是有点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再次抬手整了整衣领。
然后,立定,抬手,敬礼。
“报告。”
“嗤~你小子,正经起来我还不习惯了。”王乐微弱地笑出了声。
“乐哥。”孟铮放下手,嬉皮笑脸地凑到了王乐的窗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他还是没忍住悲伤蔓延、泪盈满眶。
在他的心里,这个永远是标枪一般挺立的男人,是自己一直追随的偶像、永远不败的传奇,此刻却虚弱地躺在床上。
也许,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