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萱和魏明煦好半晌才到了山巅,看着底下山峦起伏,春光明媚,万物返青,正是最美的时候。
魏明煦却很是感慨地抚摸着那厚重的城墙,面色多了些伤感沉寂。
秦皇汉武到如今,这长城内外不知兴起了多少战争。它从多少朝代的壁垒,变成了别国的外墙,经历了多少炮火硝烟,又享受过几年的和平。
魏明煦拍了拍厚重的城墙说:“我曾经也在这里,戍守过长城,整整三年,见过烽火硝烟,看过大雪塞途,还听过敌军的金戈铁马扣响城墙。那时候炮火连天,长城之下,覆军杀将,血流成河,小十五曾经为了救我的性命,就在这里,身中两箭,险些救不回来。”
林芷萱听魏明煦提起魏明穆,心头微颤,上前将手覆在了魏明煦手上。魏明煦感受到那双柔软的柔荑,略微将视线从眼前的山河收回来,看向了立在自己身旁的女子,魏明煦略微有些僵硬地勾了勾唇角,反手握住了林芷萱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林芷萱却安慰魏明煦道:“从来战争都是为了和平,如果没有当初几位王爷抛头颅,洒热血,又何来这些年,大周朝的国泰民安呢?”
魏明煦握着林芷萱的手,牵着她继续随自己走走。
林芷萱并没有拘束,如今身后的都是自己人,况且老夫老妻了,也不很在乎这些。
后头所有的丫鬟护卫们,只远远地跟着。
林芷萱爬了两级台阶,随着魏明煦来到了烽火台。
魏明煦却看着外头的山河,对林芷萱道:“战争啊,在我看来,却是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太穷,其二是太富。
活不下去了,就只能打仗,就像当初老八做皇帝的时候,我们兄弟给他打下了万里江山,为的是国泰民安。可是战争之后,有最要紧的是两庄事:其一,是平息蒙古各部的怨气,其二是保持朝中适当的军力。
可是,老八当初却这两件事,几乎都是反着做的。他对蒙古大肆掠夺,每年要他们上供大量的牛羊,几乎不给蒙古百姓喘息的机会,屡屡兴起杀戮,穷兵黩武。
在朝中,他又担心履历军功的王侯拥兵自重,屡屡裁撤军权,重文轻武。
蒙古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只能拼死反抗,朝中的将领又不得他信任重用,所以几乎大厦将倾。
那是活不下去的人,拼死相搏,那时的蒙古百姓都知道,只有答应了,他们才有说话的权利,才能停止向朝廷纳贡,才能活下去。所以当初蒙古大军不过六万,可那几场仗,是真的硬气。
而上一回,蒙古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进军中原,为的却不是太穷,而是太富,是当权者的欲望和野心。
然而,这种师出无名的战争,往往不会深得人心,所以虽然兵强马壮,可是没有民心,反而不堪一击。”
林芷萱与魏明煦登上了烽火台,看着京城初春因为干旱而略微兴起的黄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向背,自然是最重要的。希望小皇帝能明白这个道理,多行仁政德政顺应民心。”
魏明煦却是叹道:“我从前一直觉着,将天下江山,交给这样没有上过战场的小娃娃,仿佛胡闹一样,可是回顾历朝历代的江山,有多少皇帝还不如他呢。这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有要贤臣良将辅佐,只要皇帝谦虚好学,肯礼贤下士,能虚心受教,总归也差不到哪里去。德才兼备的皇帝,如秦皇汉武,终究是少数,不可强求啊。”
林芷萱听了忍俊不禁:“王爷如今倒是看开了。”
魏明煦捏了捏林芷萱的小鼻子:“看不开又能如何,谁让本王一失足成千古恨,不爱江山爱美人呢?”
林芷萱坐在烽火台上,仰头看着魏明煦笑着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褒姒一笑,也不知道王爷是否也会史上留名。”
魏明煦含笑道:“想来会吧,赢得身前身后名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我此生是否还有披甲挂帅的时候。”
林芷萱看着外头渐渐弥漫过来的黄沙,道:“想来有吧,朝廷皇权,重在纵横捭阖,小皇帝毕竟年轻,手段稚嫩偏激。王爷在位十年,最擅制衡之术,朝中军政大臣安稳,百姓才能休养生息。
而小皇帝如今亲政才不过半年,就大肆打杀朝廷命官,闹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又有谢家一家独大,朝廷中再也无人能与谢家抗衡,如今还好,将来怕是会生变故,酿成大祸啊。”
魏明煦略微诧异地看向林芷萱,他的小丫头果然聪慧,方才的一席话,也是魏明煦暗自担忧的。只当做是给那小皇帝的一番历练吧。
帝王之尊,总归是要从尸山血海上成长起来的,魏延显生不逢时,并没有机会像魏明煦一样,经历战争铁血的打磨,只能从诡谲的朝局上,一步步成长起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魏明煦叹了一声。
为了成就一位帝王,最苦的依旧是百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原本就是一种子承父业的无奈。
“九姐儿与我提过两句宫里的事,王爷要不要跟顾太傅说说,让他提点一下皇上?他的话,小皇帝多少还是会听的。”
自从魏延显亲政之后,给顾谋悭大加封赏,已经奉为帝师,加封太傅。
顾谋悭多少也是当初魏明煦一例举荐给魏延显做老师的。两人多少还是有些私交的。
魏明煦闻言,却是对林芷萱笑了,道:“顾谋悭此人,胸中有沟壑,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这些事,若是还需要我来提点,那就是本王看错他了。”
林芷萱诧异地看向魏明煦,她不曾想魏明煦提起顾谋悭的时候,言语中竟然是忍不住的赞美,眼角也带着笑。
魏明煦看着疑惑的林芷萱,却轻笑一声,在林芷萱身边陪着她坐了,道:“你不知道,在我领着十万西北大军回京的前夜,顾谋悭曾经连夜离开京城,赶到我的营帐之中,与我分析利弊,游说我放弃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