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太危险了,咱们刚刚烧了郑氏使者住的客栈,这阮主就差人来,学生所有觉得不妥。”侯方域站在苏白衣旁边。
“怕他个鸟!”
郭城嘿了一声,右手一拍腰间的剑,道:“他要是敢对咱们怎么样,老子马上把他头拧下来当夜壶用。”
其余众人也都各自发表意见。
苏白衣却很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那张纸。
黎明之前,他带着阮福澜从崖州回来,然后就没有在下船。非但没有下船,还让刚刚烧了郑氏使者的郭城将所有大明的子民都带上了船,做出一个要走的姿势。
这么一来,一则可以观察下阮主对于他们灭了郑氏使者的态度,若是翻脸可以随时走人;二是可以造成一种马上离去的进展气氛,逼迫广南这边表态。
他们要嘛来人留,如果不来人留的话,苏白衣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还不如早早去占婆那边谈别的生意好。
事情的发展果如苏白衣所料,半个时辰后,阮主就派人来了,送来了一张纸,上面只写了“请大明使进城相见”几个字,下面用了一方‘征南大将军’的印。
于是,关于要不要只身进城和阮氏谈判这件事,苏白衣手下和学生们各自表达意见。
等他们吵的差不多的时候,苏白衣却很是淡定的站起来,将纸张拿在手中道:‘郭城,带几个护卫,随我进城。’
“先生!”侯方域大吃一惊:“这可是只身赴险啊。”
“放心吧。”苏白衣笑了笑道:“他们没那个胆子。再了,我虽没见过这阮福源,可从其行事来看,也算是一代枭雄,更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如今咱们杀了郑氏的使者,可谓木已成舟,他若与咱们反目成仇划得来么?
杀我一个苏白衣没有半点好处,还要引来大明的雷霆之怒,他没那么傻,你们放心吧。”
苏白衣自信满满的带着郭城和几名精壮的侍卫下船,登岸换马,朝富春城中疾驰而去。到了内城门口的时候,被下人们引着进入重重宫苑,在金碧辉煌的回廊下走了很久,才到一处大殿。
苏白衣道:“看到没有,这阮主虽没称王,可宫苑居所都僭越了好几个级别,咱们册封他的时候他倒还挺矫情。”
郭城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便来到大殿正门,被一个厮引了进去,一眼便看到穿的花花绿绿的阮福澜,他见苏白衣来,高兴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见过大明使。”
“世子也在?”苏白衣眼睛一亮,又问道:“不知广南王……”
阮福澜笑而不语。
旁边的內侍用生硬的汉语对苏白衣道:“使有所不知,老主身体有恙,今日早上已让新主接位了,如今咱们广南的主人便是……”
“呵呵!”阮福澜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微笑,对苏白衣道:“家父操劳过度,为免耽搁使的大事,便临时出此下策,还望明使勿怪。”
苏白衣摸了摸额头,暗道这是什么剧情,老子还没转换过来,你们广南就换了主子,不由得有些面色发苦,道:“苏某这里先行恭贺了,不过这圣旨可是点名下给老王爷的,外臣如何宣旨呢?”
“无妨!”阮福澜道:“吾父卧床不起,还望使原谅,这旨意就由我这做儿子的代为接下吧。”
“那也行!”没有办法,只得这么办了。
当下便在大殿里摆下香案,阮福澜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接下了圣旨。
“外臣恭喜广南王!”苏白衣不敢大意,赶紧施礼。
阮福澜却哈哈大笑,搀着苏白衣的手道:“苏大人客气了,如今寡人受了朝廷的册封,往后这广南便永为大明外藩,寡人也可替子牧守一方。”
“这是自然!”苏白衣道。
“苏大人,随寡人来!”阮福澜的‘寡人’用的相当顺口,没有半点的违和感,好似原本他就是王爷一样。
苏白衣跟着他走到大殿后面的一个偏殿,二人分宾主落座,阮福澜才道:“寡人受了大明的册封,便要为大明尽力,之前使所的诸事,咱们正好可以商议一下了。”
要进入正题了。
苏白衣正襟危坐,喝了口茶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的道:“想必大王也知道,上次外臣的弟子就来过一次,我们在安南的所图不大,只是两样东西,一是粮食,二是橡胶树。当然了,我大明是礼仪之邦,不会强行索要,只是等价购买。”
“好!”阮福澜笑嘻嘻的道:“我们广南虽,却也有良田十万顷,不知道大人需要多少粮食,又能出什么样的价格?”
十万顷!
苏白衣皱着眉头暗自算了一下。
十万顷就是一千万亩,按照安南一年三熟的产量来算的话,这一亩地每年可以产的稻米至少在五石以上,一千万亩地,一年就是五千万石。
而大明陕西的百姓数量原本就有将近五百万人,可经过这两年灾难和战争之后,人口锐减,可也有近三百万。
按照一个人一二斤米算,一年就需要将近二千万石的粮食。
广南所产的粮食似乎可以满足要求,可人家自己也要吃啊,不可能种了全给你大明去。
不过,谈生意的艺术就在于漫要价,然后就地还钱。
“每年二千万石稻米。”苏白衣伸出两个手指头。
“嗨……”阮福源一笑,道:“不可能,不瞒大人,我们广南虽然有些良田,可这些年一直在和郑氏交战,并无余粮,这大军一起,靡费粮草无数。所以咱们的粮食除了自家百姓吃还要供给军队,每年所剩并不多。而且,虽然我广南有良田十万顷,不过这只是表面上,实际情况是,广南每年都有洪灾,这田里的产出并不似先生想的那般丰富。”
阮福源的也有道理。
他的军队和老百姓每年吃多少粮食苏白衣不知道,可他却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安南多洪涝灾害。
即便到了后世二十一世纪,越南也是整被大水泡的一屁股包,更何况如今这个情况?
“所以,寡人紧一紧裤腰带,每年或许可以省下五百万石来,两千万石真没有!”阮福源做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同时摆摆手。
“不够,五百万石差的太多!”苏白衣摇着头道:“据外臣所知,大王祖上已经在广南苦心经营了三代,虽然已经握住了这广南之地的民心,可这广南之地尚未彻底开化,百姓多鱼林而居,少有治田稼者,若我大明愿意派人过来,帮助广南百姓耕种,则这田里的收成又能多收五成,我要一千五百万石。”
这倒是个好法子。
不过阮福源是广南的土皇帝,虽然臣服于大明愿意称外藩,可他肯定不愿意让大明插手其农业内务的,所以哈哈一笑道:“大人的好意寡人心领了,教课农桑,乃是经年累月之功,非一朝一夕可成,这样吧,寡人尽量不违农时,不过最多也只能拿出八百万石来。”
“也罢!”苏白衣叹了一口气,世界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能够在广南解决三分之一的稻米,已经是莫大的收获了:“外臣多谢广南王。”
“使大人客气了。”阮福源让人续了茶水,道:“就八百万石,可这价格?”
“呵呵!”苏白衣喝了一口水,道:“据外臣所知,广南稻米的价格是一两银子四石,不知是否?”
物以稀为贵,这是恒久不变的道理。
安南土地肥沃,且稻米一年三熟,稻米倒是多,可惜广南少银山铜矿,真个国家的银子不够,于是就造成了米价偏低,一般只是大明国内稻米价格的一半。
每年八百万石稻米,两百万两银子就可以解决了。
“呵呵……”阮福源却不这么想,他笑呵呵的道:“据寡人所知,大明的米价是一两银子二石,不知是否属实?”
“大王的倒也不错,不过,外臣是来广南购买稻米,并非是大王将稻米运送到大明去出售,所以还是以广南米价为准!外臣以为,还是四石为好。”
“四石就四石!”阮福源反正也不吃亏,他拍了拍桌子道:“价格随使者大人,寡人不予计较,可这出关之税,却是不能等闲视之。”
“大王以为如何?”苏白衣是个现代人,并不觉得阮福源提出税收有什么问题。
“大明每年从我们这里购买八百万石稻米,折价二百万两白银,本王的意思是,需额外加白银一百万两,抵我广南之关税!”阮福源变得很是严肃。
“呵呵……”苏白衣冷笑,道:“二里抽一?大王这税也忒是不厚道了吧,广南既为外藩,便需按照大明置之法纳税,以三十抽一算,合计税银七万两。”
“使大人笑了!”阮福澜道:“据寡人所知,这大明的一般之税却是三十抽一,不过对于海关却是高税,据是五里抽一。”
“十里抽一,每年外加白银二十万两,再多的话外臣就做不了主了,须得回京师请示陛下。”苏白衣朝北拱拱手。
阮福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欣然同意:“如此,就按十里抽一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