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翎没有回答,只轻轻微笑,面具后的眼睛弯弯的像一对小月牙。
“那……我也要去。”
他轻声呢喃,星火照亮脸庞,清澈的银瞳凝了从未有过的憧憬光亮。
和你一起,从今往后,直至永远……
她笑着把小小的男孩抱到自己腿上,轻轻揉了揉他的满头银发,话语温软:
“会的……总有一天……”
我们会在蓝天下相遇。
他银色的眼瞳光华流溢,甜甜笑了起来,伸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
那,我们约好了哦。
又一次眩晕感袭上脑门,千翎动作僵了一瞬,抱住怀里的男孩紧紧闭上了眼,良久眩晕感消失时,额角已渗出冷汗。
颤抖着摊开手,掌心金色的沙漏已快走到尽头。
时间……
不多了啊。
滞留在过去,接近4个月时,头痛与眩晕变得越来越频繁。记忆力衰退的同时,部分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就像一夕之间老去。
千翎行走在熔岩之山,前1秒还在捡拾可用的骨片,后1秒浑身一软已整个滚下了山去,跌在硬石块边鲜血模糊了视野。
“哟,这不是小怪物身边那个怪女人吗?”
“平时那么嚣张,又抢水又占地盘的,还成天神秘兮兮地戴个破面具,我倒要看看,她到底长得有多丑?”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面具被人扯了下来,随意丢到一边。
她皱了皱眉,喉中发出疼痛的哽咽,血腥味仿佛渗入了身体每一处,疼得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模糊的视野里,有光晕在升腾。
风起云涌,无数条时间缝隙在周身皲裂,来自时空之外的风肆意卷起她的发丝,颤抖的指尖,颜色一点点淡去……
终化为透明。
“她、她她她……”
“怪、怪物!怪物!果然是怪物——”
那几人惊惧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本想找茬的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再不顾地上头破血流的女孩,惊叫着仓皇逃离。
面具跌在一旁,沾上了血迹。
光芒在升腾,指尖几乎消融了,一星一点碎开。
蝴蝶清透的光缓缓在眼前浮现,蓝紫色的圣洁光辉如涟漪波动着,空灵的声音犹如叹息:
“你这是……何苦呢。”
她额角有血淌下来,睫毛沾得湿漉漉,眼眶润湿了,不住摇头:
“……等等……还……不能……”
蝴蝶缓缓飘飞下来,停在她磕破的额角,圣洁的光辉徐徐飞升,鲜血与伤痕愈合,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沙漏已到尽头,千翎……”
“你与月神今生缘分已尽,到此为止吧。”
她睫毛在轻轻颤抖,模糊的视野里,那只金色的沙漏正静静躺在不远处,竟已摔得粉碎。
“不……”
沙哑的声音哽咽了,泣不成声。
她缓缓摇头,眼里大滴的泪水滚落,哆嗦着紧紧捏住了沙漏的碎屑,声嘶力竭:
“还没有……”
4个月啊……
才4个月而已。
还没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踏上王座统领火海地狱,冲破封印君临天下……
怎么能缘尽了呢?
风起,云雾在眼前涌动,时空的缝隙飞沙走石,强劲的吸力将女孩的身体吞噬……
她的发丝在纷乱飞舞,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泪流满面嘶声哀求:
“不要……不要现在,我还没有告别……我还答应了他要回家……!”
“至少让我再见他一面,至少让我好好道别——”
晨起出门时,温馨的小树屋里,暖暖的小身躯赖在怀里不肯松手。男孩清透的银瞳盛满瀚海与星辰,小手触摸着她的面具,说要做好烤蜥蜴,等她回家。
千翎泪流满面,滚烫的泪珠跌落,碎成粉末。
透明的光从指尖侵蚀到全身,碎成一星一点,像气泡在阳光下消融……
有急促的唤声从远处传来,模糊的视野里一道小小的人影正不顾一切往这里奔来,中途重重跌了一跤,又跌跌撞撞继续爬起来。
月……
她想嘶声向他呼喊,终归紧紧咬住了嘴唇,血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开。
“好吧,千翎……”
眼前蓝紫色的光晕浮起,蝴蝶化作光团散成千万片,空蒙的声音留下最后的劝慰:
“我以神的权力,再为你争取最后的时间……”
“与过去好好道别,然后不留遗憾地,回你该去的地方吧……”
风声止息,风云涌动的时间裂缝缓慢停下了吸食吞噬,却依旧如封印的图腾悬浮在女孩四周,漆黑的裂缝深处偶有雷电闪过……
“……!”男孩一头银发散乱在身,呆呆看着眼前景象,慌忙就要上前,“你怎么了……!”
“等等!”
却在靠近的一刻被迫停下脚步。
“别过来……”
面具跌在远处,千翎低着头,长发凌乱散落下来,遮住了脸,慢慢喘了口气:
“就站在那里,听我说。”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把眼睛闭上。”
他看着她,嘴唇微微抿紧了,良久垂下睫毛去,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千翎看着他许久,喉咙哽咽了,千言万语的叮咛就在嘴边,却一句也再说不出口。
“你要回去了……是吗?”
沙哑稚嫩的嗓音忽然先开了口,他还低垂着睫毛,银发从胸口肩头洒落到脚边,热风里起伏,像漫漫火海里唯一的霜花。
千翎动了动嘴唇,未能发出声音。
这世上最难的……
不是苦,不是痛,不是死亡……
而是与最爱的人分离。
我如何能……向你开口呢?
他手指慢慢攥紧,紧紧抿着唇,沙哑的嗓音里夹了最后一丝希冀:
“我跟你走……可以吗?”
千翎怔住了,呆呆看着他。良久湿润的泪光淹没了视野,在脸颊淌成汪洋。
良久没传来回应,他的头越埋越低,手指紧紧掐住了衣角:
“那……名字……”
至少把名字告诉我……
她闭了眼,泪水滑过脸颊跌碎:“对不起……”
月,对不起。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介入这里,不该闯入你的过去。
银色的睫毛隐隐颤动,他终归缓缓抬起头来,眼里泪水蔓延,就那样顺着脸颊淌下来:
“到最后……”
“也不肯让我看你的脸吗?”
连想念的时候、怀念的时候,也不能有一个清晰的轮廓能够描摹。要我思念着面具,去想象那之后的你的容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