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锦州城西南。
后金大营的一座主帐内,主帅豪格端坐在席案前,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道精致菜,那是他旗下懂得厨艺的汉人奴隶做的,豪格正吃的津津有味。
汉人做的菜就是好吃,虽然作为大金权贵的他从来不在那些汉人奴隶面前表露出丝毫的尊敬,但从内心深处,他对汉人的许多生活习俗乃至文化礼仪方面还是十分佩服的。
就比如这些精致菜吧,大金的旗丁可就做不出来,就算能够做出来,也决定比不上这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
自从爱上了南蛮的这些菜肴后,豪格特意把那名厨艺了得的奴隶带到了军中,且还打算赐他一个旗丁的资格。这不,今夜趁着他的阿玛皇太极不在,他又给自己开了灶,特意让那个汉奴给自己整了几个合口味的菜吃。
豪格用筷子挟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鲜嫩的细肉,鲜美的香汁,让他馋涎欲滴,食肠大动,一下子就把他的口味给提起来了。
这可是那名汉奴的拿手绝活,他居然管这道菜叫——鸡炖蘑菇。
他郁闷了,他打在长白山长大,蘑菇可没少吃,可蘑菇和鸡肉搭配在一起竟能吃出这种味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汉人的弄出来的东西果然有点名堂,不仅仅是吃食,就连生活中的许多物品也是让他感到便利了不少。就比如这手中的筷子吧,他记得时候吃饭吃肉都是直接用手抓的,现在居然也会用筷子了。
对于锦州城中的明军,他眼下可是一点都不担心。数日的围城攻城,已经让城中的明军疲惫不堪,他就不相信明军敢出城与他们大金勇士野战。
明军从来就没有这个胆量。
正当他吃的津津有味之时,锦州城那边忽然传来的阵阵鼓声,响彻际,紧接着呐喊声大作,似乎有大股明军杀出城来。
豪格吃了一惊,连忙丢下筷子,匆匆披甲,奔到帐外一看,落日余晖下只见锦州城方向烟尘滚滚,似乎是明军骑兵大举攻来。
“备马,迎敌!”豪格冲着旗下汉奴大喊,赵率教竟然敢出城与大金骑兵争锋,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当他整备好麾下骑兵驶出营门时,只见右方一支骑兵疾速而来,正是镶红旗的岳托。
还未奔到他身边,岳托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对着他叫道:“弟弟莫怕,让我这个当兄长的来助你一臂之力!”
豪格心中闷哼一声,这个岳托仗着比他年长,总是在他面前逞威风,不怎么把他这个贝勒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看在岳托独掌镶红旗的份上,自己早就对他出言训斥了。
很快,岳托纵马已经奔到他身边,再次对着他叫道:“弟弟你且回帐中休息,让我们镶红旗独自迎战便可,区区南蛮骑兵,还不被我们镶红旗放在眼里。”
豪格冷哼一声,皇太极不在,他便是这里的主帅,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岳托做主,但他纵然有所不满,也没有立即表露出来,而是缓缓道:“兄长切莫轻敌,锦州城的守将可是赵率教,这可是个难惹的人物,就连皇阿玛都降服不了他,你又怎可掉以轻心?”
岳托冷冷一笑,显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道:“既然如此,那么弟弟看我将这支明军骑兵扑灭便是。”
罢,不等豪格回话,便冲着麾下人马一声喊,整队骑兵便轰隆隆朝着锦州驶去。
豪格大怒,冲着岳托的背影骂道:“狗娘养的,迟早要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
骂完之后,还是带着骑兵追了上去,虽然明军骑兵并不可怕,但他还是选择了谨慎,不让岳托的镶红旗独自前去应对,毕竟他是这里的统帅,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的阿玛自然第一个找他算账。
可是当他们策骑来到锦州城百丈外时,却发现明军的骑兵竟然没有冲了过来,而是冲到了他们布下的第一道壕沟前就止步了,虚张声势一番后,竟然全部撤回了锦州城。
岳托怒了,猛地在空中一甩马鞭,骂道:“南蛮搞什么鬼,有胆子出来,却没有胆子作战,这算是什么回事!”
就连豪格也没搞明白明军是这在闹哪样,不由皱着眉头道:“我看恐怕是赵率教看到我们精骑尽出,不敢应战,所以才撤了回去。”
岳托对着锦州城方向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一群胆之辈,也配与我大金勇士为敌!”
既然明军骑兵撤回了城中,他们也只好回师大营。皇太极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死死围困锦州,虽然这里只留下二万战兵,但完成这个任务应该不成问题。
他们已经在锦州东南面挖了三道壕沟,明军的骑兵也许可以跃过壕沟作战,但步卒想要出城对他们发起攻击,那就非要耗费有些工夫不可。
可若等到明军填完三道壕沟,大金的战兵早就集结以待了。
所以,自打皇太极率领主力去了宁远,他们也就停止了攻城,只是将锦州围住不放,等待着皇太极返师的那一刻。
豪格回到帐中,坐下来继续吃喝。可这一顿饭还没吃完,锦州城上又是鼓声大作,还有呜呜的号角之声不断传入耳中。
豪格连忙奔了出来,这时有旗兵过来向他禀报道:“贝勒爷,锦州城中明军又冲出来了,这一次比上次的人还多,起码有数千之众。”
豪格惊讶无比,赵率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还真想与自己一决高下?
当他整备人马来到营门外,朝着锦州城奔出五十丈时,才见到身后右侧方镶红旗的骑兵追了上来。
等到他们再次兵临锦州城外百丈距离时,从锦州城中冲出来的明军竟然又全部退了回去,很快就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只留下黑乎乎的一片城墙矗立在那里。
不等豪格开口,岳托就大声骂道:“没种的南蛮子,只会玩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真他吗的无聊!”
豪格眺望着城墙上燃起的火把,不解道:“赵率教这是要干什么?他可不符合他的性子,他到底有何企图?”
岳托冷笑道:“有个狗屁的企图,他就是个孬种,只会玩虚的,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就成了怂包。难道弟弟还没发现么,他就是在耍我们,之前他也是这样对待大汗的,如今不过是重施故技罢了。”
豪格收回目光,看着岳托道:“你真的认为他只是在耍我们?”
岳托不屑道:“那当然,你还以为他真有胆子冲出来跟我们打?”
豪格皱着眉头想了想,半晌后才缓缓道:“你的也许是对的,明军哪是我们大金骑兵的对手,赵率教真要是出城野战的话,只能自取其辱。”
于是他们又各自领兵而回。
夜色渐渐深了,一弯明月高悬空中,后金营地中也亮起了一根根的火把,照的整个营地一片通明。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二刻,夜晚无所事事,这个时代的人睡的都比较早。豪格解了甲,正要入内帐休息,却听得锦州城那边又是喊声大作,鼓声震。
纵然是耐性极好,豪格也不由郁闷了,草了,明军还有完没完了,这是想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怒归怒,他还是快速披了甲,冲出营门外,带着旗下亲丁往锦州方向赶。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如果明军真的出城突袭的话,如果防范不及,还真有可能被他们所称。
当他来到营门外时,军中一名备御跑过来向他禀告道:“禀贝勒爷,明军这次冲到了第二道壕沟前就退兵了,此刻已经全部退回了城中。”
豪格大怒,指着锦州城方向骂道:“赵率教真是无胆鼠辈,只会干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敢出城与我大金铁骑决一高下。”
那名备御附和道:“就是就是,明军早被我们吓破了胆,哪敢出城与我们争锋,也只能玩玩这些把戏,安慰安慰自己了。往后他们上报朝廷的时候,又会编造什么‘军队英勇作战啊’、‘出城与敌人血战’之类的鬼话,骗他们的皇帝老儿!”
豪格听得笑了起来,道:“你对他们倒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名备御也笑道:“那是,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们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贝勒爷您就安心休息吧,有什么事情自有的们担着。”
豪格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赵率教为人狡诈,就算他们是虚张声势,你等也不可掉以轻心,务必要安排好人手轮番值守,严加巡视。”
备御答应了一声,道:“贝勒爷尽管放心,的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豪格再次望了锦州城方向一眼,转身朝着营帐走去。
他本想好好的放松一下,可接下来明军的举动让他彻底抓狂。从戌时至亥时的一个时辰之内,明军又发起了两次类似之前的虚扰,声势造的比以往几次都厉害,可就是不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折腾了几次之后,豪格又恼又恨,心中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下令攻城,让赵率教也没有好日子过。至于今夜嘛,一定让兵士们养足精神,准备好明日的大战。
此时不光是他,就连军中的许多将领都已经明军不过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而已,根本就不敢冲出来与他们作战。岳托更是直接无视明军的滋扰,连营门都不愿出了。
到了亥时一刻,豪格又被明军的呐喊声给惊醒,这一次他彻底选择了无视,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就当明军是在放屁好了。
没多久,他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再次进入了梦乡。
可是,接下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却再次将他惊醒,只见一名将领冲进了营帐,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贝勒爷,明军杀过来了……”正是之前的那名备御。
豪格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对着他喝道:“你什么?”
“明军……这次……这次真的打过来了!”
豪格怒不可遏,快步冲向挂着盔甲的木架子,一边穿戴,一边喝道:“慌什么慌,就算他们冲过来,又岂会是我大金勇士的对手。传令下去,集结战兵,迎战明军!”
“喳!”备御应命,连忙出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