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阻击战,第七日,凌晨。
这一日,阿敏不敢再敷衍皇太极,命镶蓝旗牛录对松山阵地发动了最为猛烈的进攻。昨日侦查失利的阿济格则充当了阿敏的后援,统领着两白旗在后方跟进。
这一次三旗共同发力,阵仗比得上当日皇太极亲率正黄、正红两旗的攻势,漫山遍野都是后金的战兵,在指挥者的命令下朝着明军阵地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后金被明军死死堵在松山长达七日,不仅让他们死伤无数,更是让他们断粮少食,这简直就是整个后金的耻辱。皇太极昨夜已经对六旗做了最后的动员,今日一战务必已雷霆之势击溃松山的明军,然后迅速往大凌河堡方向撤退,尽快与豪格会合。是以,后金战兵们此刻全部卯足了一口气,不仅想要攻取明军松山阵地,更要将这伙困了他们七天的敌人杀个一干二净以解心中怒气。
可是后金战兵们发现,他们在攻取明军阵地的过程中只是遭遇了一些微弱的抵抗,根本没有遇到像前几次那样顽强地阻击。一开始他们还担心这是明军在故意示弱而另有所图,可是很快就发现明军并不是在施展什么诡计,而是根本就难以抵挡他们的冲锋。
由此观之,松山明军果如大汗所说早就是强撸之末,只须尽力一击便可大获全胜。
很快,几个旗的战兵们就攻上了松山堡,可他们惊异地发现,阵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明军,开始那些阻击他们的明军也不过是几百人在故布疑阵而已,此刻早已经策马从另一边下坡了,整个松山堡早就是一座空堡。
后金战兵们远远望着那几百明军策骑而去,偏偏也未能奈何。无法之下,他们只得将此情况层层上报,最终传到了皇太极的耳朵里面。
皇太极得知此事后,惊讶之余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松山的明军肯定是扛不住他们下一轮的攻击的,孙越陵能够主动撤退也算是明智之举。不过既然孙越陵撤回了锦州,那么他们也唯有早早赶往大凌河堡与豪格会合才是,因为他们和明军一样,也成了疲惫之师,尤其需要补充粮食,如果再不撤退的话,等到锦州的明军缓过气来,到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所以皇太极果断下令,让正蓝旗继续挡住衔尾追击的满桂,让镶蓝旗牵制锦州明军以防他们出动搞事,其余各旗随他一起前往大凌河堡。
后金攻下塔山堡的消息传到了满桂这边,按道理来说,满桂已经完成了孙越陵交给他的任务,早已发动全军上下对正蓝旗进行了顽强地进攻,如今只需要收拢军队以观其变就是,但满桂明显对昨日的结局不太满意,竟然再次下令对正蓝旗发动攻击。
无令而行,满桂的命令让副将尤世禄大为震惊,连忙对满桂进言。但满桂只是一句“经略让我等相机而动,并非让我等按兵不动”就把尤世禄的嘴给堵上了,如此一来,八旗中最为难过的倒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了,此时各旗都陆续后撤,正蓝旗当然不能与明军再作对抗,只能是边打边撤,只求撤离代价越小越好。
到了这个时候,辽左大地上的整个战争态势看上去居然十分有趣。明军松山阵地和小凌河驿的军队都从各自阵地上撤回锦州,仿佛像是伸出去打人的两只拳头同时收了回来,给敌人让出了一条通道,让皇太极主力能够顺利从锦州旁通过。而后金军回应明军的方式则是伸出了两条腿,一条是镶蓝旗踢向锦州城方向,另一条是正蓝旗卡在了松山阻挡满桂部。
小凌河驿此时已被镶蓝旗占据,阿敏就暂时驻扎在小凌河驿中,替换了之前在此驻防的明军副将左辅。如果说正蓝旗的莽古尔泰是皇太极留下来断后的,那么他镶蓝旗此时就是用来牵制锦州城明军的。
现在的战争形势对阿敏来说可谓一片大好,阿敏心中未免洋洋得意起来。这几日战局果如他所料,所有的一切也都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在发展——皇太极这一次攻打明军显然是仓促之举,大金可说是在辽左吃了大亏,各旗损失惨重,幸好他阿敏早就下定了保存实力的决心,否则此刻他的镶蓝旗早已经七零八落了。
一念及此,阿敏心中更是恣意起来。这一仗导致各旗损失惨重,就连皇太极的两黄旗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那么这就意味着往后他的镶蓝旗在八旗中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一跃成为八旗第一,就连皇太极的势力也没有他强。
就在阿敏心怀大畅的时候,忽然有兵士来报,说是锦州明军又派人射了一封书信过来。阿敏本想不拆封直接将之送给皇太极的,但又觉得如此作为倒显得自己十分懦弱,毕竟两军对阵之际,书信往来也是常有的事,没必要事事都要请示皇太极。
看过这封信后,阿敏顿觉头大。孙越陵在这封信中一如既往地夸了他,但主要意思还是劝服他要目光长远,早日投降大明,信中还特别叮嘱说皇太极一定不会放过他,十有八九会追究他避战的罪责,要他不要再对皇太极抱有幻想,趁此良机投降大明为好。
阿敏本来一腔热血情绪高涨,可孙越陵的一封书信仿佛迎头对他浇下了一盆冷水,让他清醒了过来。阿敏仔仔细细把孙越陵的信又看了一遍,双眉紧蹙。孙越陵说的没错,虽然他的势力一举成为了八旗第一,可是皇太极能容得下他吗?他和皇太极的矛盾早就结的非常深,他对皇太极也起过杀心,难道皇太极对他就不会起杀心吗?
阿敏越想越心惊,孙越陵的话仿似一把锤子一样在他的心头敲击,让他难以平静,无法抉择。皇太极还命他今夜前去大凌河堡商议军情,可眼下八旗大军唯有撤退一法,还有什么军情需要商议,难道皇太极真打算对他下手,故意传令让他去赴死?
就在阿敏纠结万分的时候,莽古尔泰正蓝旗的余部居然也撤退到了小凌河驿。阿敏连忙拉上莽古尔泰一阵忽悠,最后带着他一起前去见皇太极。
大凌河堡离小凌河驿不过二十里路,当阿敏一行人来当大凌河后,已经夜幕时分。阿敏暗中观察着皇太极大营情况,心中渐渐放松下来,看这架势皇太极应该不会对他动手,毕竟此时军队已经得到补给,兵士们都很高兴,纷纷围坐在一起吃饭,就连皇太极也早已在帐中备下筵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人进入大营,下马后带头朝着皇太极的金帐而去,两旁的备御们看着他们大步而来,纷纷朝着他们致意。
阿敏一边走着,一边暗自责备,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多疑了,竟然会相信明军经略孙越陵的话,就算他和皇太极不合,那也是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既然他不愿搞得流血死人,那么皇太极肯定也不愿意搞成那样,内部的事情最终还是需要靠商谈来解决,阿敏对此深信不疑。
就在他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忽然一瞥之间,看见了自己的亲弟弟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正从右侧慢慢走向大帐,身边还簇拥着一群将领,似乎阿济格也在其中。
其实他和济尔哈朗虽说是亲兄弟,但济尔哈朗从小和皇太极生活在一起,与皇太极的感情反而比他还要好,更是在拥立皇太极继位中立下大功,所以才深受皇太极的信任。可他和济尔哈朗毕竟还是亲兄弟,虽然两人平时来往较少,但在许多事情上还是会暗中互相照应的,这一点他们之间不用说破,两人心知肚明。
此时,阿敏敏锐地发现了济尔哈朗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似乎满怀心事,又好像受到了他人威胁似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与平日不同。
就在此时,左边也转出了一队将领,衣甲霍霍而来,为头的正是皇太极的儿子豪格。
阿敏再次瞥了一眼济尔哈朗,发现他的神情更是肃穆了,眉头皱的更深了。
也许是兄弟心灵相通,也许是发现情况有变,阿敏突然之间感觉到莫大的压力,就连周遭氛围也变得凝重起来。豪格和阿济格两人一左一右,慢慢朝着他压迫过来,每一举步都让他心跳加速,每一迈腿都让他心神晃动。
“不好,快撤!”阿敏蓦地大叫一声,一拍莽古尔泰的肩膀,转头就往营门奔去。
“呛啷啷!”随着他的喊叫,拔刀声不绝于耳,豪格和阿济格几乎同时举刀朝着他追了过来。阿敏身边的战兵猝不及防,顿时便被砍倒了几人,剩下的人见情况突变,赶紧追着阿敏撤退。
莽古尔泰傻了眼,这是什么节奏,为什么阿济格和豪格要杀他们?幸好他反应神速,猛地拔出了长刀应战,将几个冲到他身边的人砍翻在地。
“不要放走一个人!”豪格举刀大叫,刀尖上的鲜血淋淋而下。
莽古尔泰闻言大怒,豪格这个窝囊废居然敢在他的面前大呼小叫,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冲了过去,一刀朝着豪格砍去。这一刀威力惊人,豪格居然然没有挡住,右手被连刀带臂砍断在地,惨叫着往后跌退。
莽古尔泰吃了一惊,几乎愣在当地,耳膜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利刃破空声响起,往他的颈脖间而来。莽古尔泰慌忙举刀一架,“当”的一声响,巨大的劲道震得他踉跄不已,他不由举目一看,手持利刃杀他之人却是皇太极心腹郑乎桓。
“莽古尔泰,你竟敢谋害豪格贝勒!”郑乎桓叱喝一声,再次朝着莽古尔泰冲去。
莽古尔泰一咬牙,叫道:“那又如何?”也朝着郑乎桓冲了过去。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么他和皇太极的恩怨就再也解不开了,不如搏命一击。
另一边,血腥的追击战正在阿敏的身边展开,数十名精锐战兵追在他的身后一痛猛砍,把金帐到营门的这段路变成了一条血路,而且追杀阿敏的战兵越来越多,瞬间从几十人变成了上百人。
阿敏的部下也是忠勇之辈,把阿敏簇拥在中间,围着他慢慢朝着营门边杀去,很快就靠近了营门。
“贝勒爷快上马!”他这些忠勇的部下排成了一条直线,挡住了朝着他们冲来的的人。
阿敏心中又惊又怒,皇太极果然对他下杀手了,可笑的是他还傻傻地以为皇太极会和他坐下来商议。现在他心中就剩一个想法,那就是先逃回小凌河驿,然后再举兵找皇太极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