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余杭府东江林苑。
十几名衣着华贵的士族正坐于一处亭内,有些人望着亭中的煮酒愣愣出神,有些则看着亭外下方假山石林中那猛兽扑鸡夺肉的血腥场景。
“近日……”一个士族紧了紧衣襟,扭扭身子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道:“余杭府有诸多女子失踪,诸公可收到消息?”
此言一出,其余士族或疑惑,或平淡,倒是纷纷收拢心思,相互低语起来。
“吴国公之言何意?莫非怀疑是我等下手?”
“非也,本公这般,只是询问诸公看法,并没有下定论。”
“林公既然也不清楚,我等可就更糊涂了,况且一些女子失踪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吧。”
“的确。”吴国公点点头,目扫众人又道:“可如果都是花娘册中记录的,此事……还吗?”
“嘶!”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慌忙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良久,毫无结果下,众人只能纷纷将目光锁定吴国公,希望他能给个解释,因为花娘一直由林家挑选记录在册,年年进贡,在座的谁能比他林家清楚?
可是让他们失望了,吴国公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反而看向一名佝偻的瘦老者道:“陶山侯似乎有话要。”
瘦老者闻言一愣,惊讶的看了一眼气态沉稳,却不容反驳的吴国公,他咽了口吐沫,低声道:“老朽知道的也不多,想必诸公中,定然有人对几年前大江岛中的逍遥宫有所了解吧!”
“逍遥宫!?”有些人疑惑,但跟多的人是心如明镜!
“陶山侯此言,莫非是要告知我等,那逍遥宫把手伸到我余杭了?”
“对此老朽不知,只是其做法,与那逍遥宫作风极为相似,乱时明抢,太平时选可充当面首之人,以花言巧语骗的良家芳心再行劫掠,卖于富人享乐,而今,余杭也出现这等事态。”
“什么!真有这事?”一些人不淡定了,倒不是他们有多怜惜那些女人,而是关乎到花娘上,这事情就不简单了!
巧合劫掠一两个花娘册上的女子也就罢了,可若骗走的都是花娘,这结果显然是要吴国公今年没发上贡啊!
吴国公的事,那就等于是他们的事,如若不帮,一直稳固的杭州士族很可能要出现裂痕了!
当然,抓些采花贼而已,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事,安排底下人去查即可。
但他们没想到,吴国公似乎对此很不满意,脸色铁青道:“诸公好像不必上心啊。”
“不不,吴国公的事我等怎敢怠慢。”众人急忙摆手摇头。
“那就静听陶山侯的讲解,诸公多了解后,才好安排人行事,本公不希望在听到一位花娘失踪了!”
“是是!”众士族唯有耐下性子,倾听瘦老者的讲解。
这瘦老者似乎知道很多,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不仅把逍遥宫的事情全部吐出,还将那逍遥宫背后的主子也告知众人,并且不单是龚庆而已,连桓王之子黄弘毅的诸多密事也一一言明,听得众人表情各异,心下猜测不断。
有些自以为明白的人当即就想到,此事绝非黄弘毅所为,因为没理由,为了赚钱,把手伸到这里,你是不要命了吗?
可是真正理清了脉络的家伙很清楚,这事还真是有可能的!
黄弘毅不想等了,可越王纹丝未动,他自己的实力连他爹都无法抗衡,更别提撼动江南了,这种情况下,他不把手伸到杭州,给越王提个醒能成事吗?
只是这样逼迫越王真的好吗?越王能给你权,便能收你权,你的作用只是让你爹不敢动弹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众人正猜测时,陶山侯突然道:“诸公要查,可以从一个地方查起。”
“何处?”众人立即问道。
陶山侯有些不确定道:“余杭府今日新开了家酒肆,名为逍遥嗨!”
“这……”众人顿时无语。
难道就因为叫逍遥?如果真是这样,这可没法查了,因为光是余杭,叫逍遥的地方就多不胜数,什么逍遥楼,逍遥阁,逍遥坊,逍遥船的,难道都与逍遥宫有关系?
“诸公不知,黄弘毅手下有一能人,便是那龚庆,此人善于买乐圈钱,但凡是喜欢享乐之辈,到了他的地方简直是无法自拔,他所弄出来的新鲜玩意令人眼花缭乱,特别是其豢养的女子,淫技高超,你若不节制,她可一夜令你三日无法下地!而逍遥嗨,虽不是做皮肉买卖,但自从出现这半个月来,其周边客栈是日日爆满,一房难求!此外,他们的两种美酒,足可令人一饮难忘。”
一番话后,有些明白人是大点其头,有些不懂的则是嗤之以鼻,但无论如何,龚庆有很多新花样这一点他们是清楚了。
而逍遥嗨是否与龚庆有关,这事还是交给底下人去查吧,至于什么美酒,笑话,这世间,还能找到他们没喝过的美酒?
聚会散后,吴国公与陶山侯站在林苑的高桥上,随着吴国公一挥手,他的一名随从立即将一只公鸡扔到桥下,不久,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忽然扑出,双爪一捧,大嘴一张,片刻便将公鸡撕得粉碎,血肉横飞。
“虎之凶猛,令人胆寒。”陶山侯摇头感叹道。
“可再凶的猛虎,放到国师面前,那就如猫般。”吴国公一番话让陶山侯浑身一震。
“吴国公什么意思?”陶山侯陪着心问道。
“今日你为何只提龚庆,却不那国师?莫非真当我不知,论起花样,他龚庆在国师面前只能算班门弄斧。”
陶山侯心底一惊,面上却淡淡一笑,出言道:“国公有所不知,国师董策确是能人,然,尽是他背后衍教之力,如此一个依靠传承之人,如何与新秀龚庆比肩?即便是他又如何,我们所要弄清的不管他龚庆,还是董策,只要胆敢来杭州为祸,必叫他尝那挫骨扬灰之味!”
吴国公听后转身盯着陶山侯,瞧着老儿弓腰谦卑的态度,他眉头松解,点头道:“你的不错,杭州平静太久,也是时候来点风雨了!”
……
灯红,酒绿,配映着人们身上的华美衣衫,伴随撩人心扉的曲乐,人影幢幢,灯火阑珊,朦胧的人儿显得是那般的俊俏,比之往日增艳三分,男人三五成群,推杯换盏,女子衣着鲜亮,争相斗艳,欢声笑语在这偌大的堂内从不节制,道尽了人生之幸,醉愁万古,逍遥嗨,好一处纸醉金迷的世界。
这是所有杭州公子进入逍遥嗨的第一印象,有人不耻,有人唾弃,但更多的是新鲜的触动,激情的撩拨。
“哇,这酒……火热割喉,甘润醇香,好个焰奴娇啊!”
“呵呵,我没夸大吧洛公子。”
“你还好意思,这酒肆都开了半个月了,你竟然到现在才通知我,当罚!”
“别别,你当我是早知这妙处啊,我也是前些才从林公子口中得知的,而且花了不少钱才订了这个位子,你看看,如今这酒肆里那还有空位啊?”
“哎呀,闲话少,来来来,共饮一杯。”
“滚,那花娘与我们的焰奴娇碰杯,你也好意思!”
“就是就是,昨我就被这家伙骗了,什么先干为敬,开始我还以为他喝的是焰奴娇,可结果却是那花娘,吕公子你啊,好生不要脸。”
这边正在谈笑,另一侧,两位公子相邀上了舞台,一人坐在七弦琴前,一人手持玉箫,两人相视一眼后,互道一句“请”顿时,琴箫悠扬,飘荡堂中。
逍遥嗨的乐师只有一种,那便是敲鼓的,其余乐器虽有,却都供给客人弹奏,至于笛箫一类,自是客人携带来存在吧台里,想演奏时可随时取出,想拿回去也没人阻拦,并且,但凡上台演奏,不论好不好,都能得到逍遥嗨赠送的一瓶美酒。
此等用客人服务客人的方式其实在当今时代算不上新颖,只是大家没这个概念,有的只是朋友间的奏乐助兴罢了,没人帮这种事当成买卖,更不会感觉自己是卖艺的,反而对善于音律的公子而言,这就是给他们长脸的舞台!
“哈哈,卓大雷你啊,本世子可真是巧你了,这酒肆,好!好啊,有趣之极!”黄朗靖目扫逍遥嗨里精致华美的装修与那热情至极的氛围,心下大乐,狠狠赞赏了卓大雷一番。
卓大雷一脸惶恐,心底却喜得不行,忙道:“这还是世子栽培,自跟随世子后,大雷时刻在想如何让世子玩得更开心,故此便有了这逍遥嗨!”
“嗯,不错,你真是有心了。”黄朗靖完,忽然想到什么,道:“废了你不少钱吧。”
“啊这……”卓大雷本想没有,可是细细一琢磨,如果真这样了,会不会惹来麻烦?
须知,这半个月来逍遥嗨的生意是一日胜过一日,而今每日的酒钱已经高到他以往的半月总收入,而且还是没有孝敬前的总收入!
虽然,逍遥嗨前三可以无人问津,就算有客人也没谁主动上台奏乐,但即便如此,依然撑过来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万三钱庄的掌柜子邢万三,他每一次的独奏都能让人怦然心动,特别是他那拿架子的精髓,奏响激昂筝乐时投入的神态、姿态,已经被不少公子争相模仿。
卓大雷刚要张口,突然曲声一停,紧接着,便听堂中有人喜喝:“啊!邢公子终于又要上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