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啾着宜夏那张看似冷漠的脸,可她知道宜夏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府里只要有人请托,她就会东奔西跑地替人张罗,而宜秋虽有张娃娃脸,性情却最是侠义,看不顺的看不惯的,她是心直口快谁也挡不了。
而宜春是府里的和事佬,手段最为圆滑玲珑,从不得罪人,也是夫人最倚重的大丫头,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夫人的心腹陈婆子和管事娘子刘氏。
记忆,只要她肯想,就会从脑袋里的每个角落跑出来,汇整出精密的资料。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不相识的人,她却熟记关于她们的一切,彷佛脑袋里承载了两世的记忆,教她头昏脑胀的。
“怎么了,头又疼了?赶紧吃点东西喝药吧。”宜夏使了个眼神,让宜秋搬了个矮几往床边搁,木盘一放便立刻逼她用膳。
她脑袋混沌地边吃边想,觉得老天给她的死前大礼也太大了些。很明显的,她不是为了见乃珍最后一面而来,更准确的来说是宜春,宜春是乃珍的前世,虽然毫无根据,但她就是如此坚信,而她的前世便是宜冬。
可为何老天要她重回前世?就算人生要重来,也该是在今生,怎会跑到前世?
她食不知味地用完膳,一口气喝完了汤药,宜夏和宜秋被她豪气的动作给吓着,宜秋忍不住调侃,“唉唷,我的好妹子病了一场竟然转性子了,以往喝药总要人家三催四请的,今儿个可大气了。”
她睨了眼,噘了噘嘴,“我要是不大气点,一会你们就会到宜春面前说我不知好歹,宜春又要数落我了。”
“哎呀,你病得可真好,一整个转性了,早知如此,你就该早点生病。”宜夏忍不住道。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想知道宜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偏偏她就是记得一清二楚,一言以蔽之,宜冬就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比乃珍还不如的任性小丫头。
真是太不像她了,她的前世怎会这么任性?喔不,一生都还未走完,肯定是后头遇到什么事大彻大悟了……思及此,她顿了下,因为她的脑袋里找不到今日以后的记忆。
这也太古怪了,她记得截至目前为止的所有事,却没有今日以后的记忆?是因为她半路被送到此吗,抑或者是今日以后的记忆是有可能更动的,才会消失不见?
换句话说,她往后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后头的历史变动,难道这才是老天将她送到此的真正用意?
可是要改变什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宜冬醒了,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一声?”门一开,宜春手里拽着一个油纸包跑了进来,一见宜冬清醒,没好气地叨念着。
“你不是在夫人那儿吗?总不好咱们四个都窝进房里吧,再说宜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养个几天就好,你这么紧张干么?”宜秋反问。
“哈,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宜冬要喝药了,赶着替她送糖饴,可惜啊,晚了一步,你要是再早一点,就能瞧见宜冬豪气喝药的模样了。”宜夏打趣道,站起身好让宜春可以坐到床边。
“宜冬,你把药喝下了?”宜春惊喜地瞥了眼木盘里的空碗,坐到床边轻搂住她,“哎呀,我的妹子真的长大了,喝药都不需要糖饴了。”
宜冬双颊微微发烫,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偏偏在这里,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接受宠爱好像是应该的。
“呋,都多大的人了,喝药还要糖饴,就只有你才这般奢侈,只怕亲妹子也不见得这般得你疼。”宜秋想说的是都是下人,哪有这般娇贵,糖饴这种东西可是要花去她半月的月银呢。
“吃味了?喏,都是妹子,来来来,大夥分着吃,我还得回夫人房里,这两日又风又雨的,夫人的脚疼得紧,我得赶紧回去替她揉揉脚。”将油纸包递给了宜冬,她转头又吩咐着,“宜夏,宜冬得要养着,几日不能轮值,下半夜就给你轮值了,你先去歇着吧。”
“知道了,你赶紧去,要是夫人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宜夏摆摆手。
宜春笑睨她一眼,回头又摸摸宜冬的头,“宜冬,要是哪儿又不舒服就跟宜秋说一声,现在赶紧歇着。”
“知道。”说是这么说,她的手却像是有自我意志,拉住了宜春的袖角。
“哎呀,这是怎么了,还撒娇了呢。”宜秋凑在宜夏耳边大声说。
“知道、知道。”宜秋学着揪住宜夏的袖角还不住地摇摆着身子,将三岁娃执拗的模样模仿个十足十。
宜冬很想放手,可偏偏自己真的像足了十五岁的娇贵娃儿,手就是放不开,真是……丢脸啊。
“你们两个玩闹够了。”宜春撇撇嘴,轻拍着宜冬的手,“不怕,姊的身形是不高,但天塌下来还有姊顶着,你尽管歇着,姊一会就回来,回来就立刻来看你。”
这下子,宜冬不放手都不成。
待宜春一走,她又被宜夏和宜秋给笑了一阵,她压根不介意,横竖失而复得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怎么笑都可以。
当妹妹很好呀,可以被疼着宠着,可惜在今生,她这个姊姊当得不够好,才会害她受尽欺凌……她脑袋突地闪过一道灵光,想起了学长说过的因果关系,难道在这一世里只要改变什么,就可以让乃珍避开恶运?
第6章(1)
阴气逼人,这是宜冬踏出仆房后的第一个感觉。
三天前她待在这园子时,明明是阳光四射的,怎会才相隔几日就阴暗成这种地步?
“宜冬,别发呆了,赶紧将茶端进去。”宜秋经过她身边时吆喝着,“今天大爷回京,夫人可是盼得很,一颗心拽得死紧,你要是在这当头又发起愣来,惹得夫人不快,到时咱们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宜秋,有没有差人去瞧瞧大爷进城门了没?”宜秋才刚跨过门槛,管事娘子刘氏便扬声问。
“有,童管事亲自去了呢,一会就会有消息的。”宜秋将装盛茶点的木盘递给了刘娘子。
“夫人可听见了,童管事都亲自去了,一会就会差人报讯的,大爷差人带了信,说今日回来那就肯定是今日,大爷定是惦记着夫人,赶在夫人生辰前回京,陪夫人过生辰。”见黄氏欣慰地扬笑,刘娘子将木盘搁在矮几上,回头接过宜冬手上的茶水。“宜冬,身子好些了没?”
“好多了。”她一抬眼,错愕只在瞬间,随即笑应着。
郑雅文……这轮回真是有趣,想不到郑雅文的前世竟会是夫人黄氏。彷佛就像是即时翻译,当她看见前世相识的人,马上就能认出来。
“宜冬,过来坐会,身子才刚好些,别老折腾着。”坐在锦榻上的黄氏朝她招手。
宜冬直睇着她,笑意依旧浅淡,“夫人想害我呢,要是大爷一会进门,肯定会训我主从不分,那可冤了。”
黄氏,崔府夫人,向来平易近人,对下人的管理还挺宽松,尤其对她们四个宜字辈的大丫头疼爱有加。
一直以来,宜冬也挺喜欢她的,但是现在,她不是那么确定了。而这要怪就怪她可以看见鬼魂的能力也被带到这里来,教她惊觉黄氏身边还挺热闹的,一整个魂满为患,难怪阴气逼人。
“你这丫头。”黄氏笑骂着,宜秋二话不说将宜冬推到她身边。
宜冬只好乖乖地让黄氏抓着自己,垂着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却见有双灰色带血的手从锦榻下探出欲抓住她的脚,她二话不说地跺了跺脚。